年少之人不愿想未来，他眼中只有星光璀璨。
他相信此时的瞬间，抵过未来的永远。
程一远想刻画的，就是此时的邵景与未来的邵景的对比。
“多谢首辅大人好意。”
邵景对着宋宽深深鞠了一躬。
他虽自信，宋宽的劝告他还是能听出来的。
对上此刻的宋宽，邵景卸下了朝堂上的棱角，整个人看上去温和了许多。
林渊看似和前一刻没有任何区别，但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他就是不一样了。
他操控着邵景这个角色最微小的变化。
程一远还能说什么？
秦盼云介绍林渊的语气实在太谦虚了点。
什么叫勉勉强强够得上标准？
林渊根本就是超标准的演员。
“卡！”
程一远喊停的瞬间，编剧迟新稍等片刻，没有从程一远口中听到让林渊再来一遍的话：“这就过了？”
“这不能过吗？”程一远摊手，“你看出问题了？”
迟新摇了摇头。
“这不就得了。”
“太快了，我还没适应。”迟新不是第一次和程一远合作，但他是第一次见对方这么好说话。
别看程一远长着张大好人的脸，但在这个圈子里，能当导演的，谁会是真正的好脾气？
《权臣》属于正剧，根本容不得演员们随意敷衍。
“我挑不出毛病。”程一远指着剧本，“这一场戏在合格线以上，这一场的话……”
程一远所指的，是林渊和王之敏的对戏：“邵景这个人物立起来了。”
“确实。”迟新点了点头。
他原先有顾虑，是担心林渊没有知名度，不能扛剧。
但仔细想想，现在的男演员里，能扛剧有几个？其实大家都不能扛，关键看剧本、看人设、看剧集的拍摄水准。
《权臣》属于冷门的历史剧，估计播出之后成绩好不到哪儿去，换谁来演都差不多。
既然这样，不如挑一个演技更好的，至少剧播出之后还能有口碑。
只用了一场戏，林渊就说服了迟新。
两场戏拍完，林渊继续看剧本，最近拍的都是邵景年轻时候的戏份，从还政开始，到宫变为止。
这段剧情属于君臣的蜜月期，邵景年轻气盛却富有才学，试图在朝堂之上干出一番事业，皇帝同样放手任他施为。
从林渊的角度看，《权臣》剧本也有一个小缺陷——编剧没有注重刻画前期邵景和后期邵景的衔接，可能是时间跨度太长，编剧把这部分剧情压缩了。
分开拍或许会好一些。
但剧名叫《权臣》，本就是打算把邵景的一生归纳进去，分开的话，前期的邵景张扬无畏，后期的邵景老谋深算，看起来又不像同一个人的故事。
好在《权臣》也不算完全没有衔接。
后期的伏笔，前期其实早已经埋下了。
林渊甚至觉得，后面的剧本给他的感觉是——邵景这个人并非没有心机，也并非不为自己谋划，他只是把心机都用在旁人身上，下意识地不愿用在皇帝身上罢了。
林渊决定到时候问问编剧。
电视剧和电影的拍摄模式不太一样，拍《千重山》的时候，秦盼云给了林渊很大的自主权，让他按剧本发挥，剧本也早早给他了。
但有些电影导演，演员可能到最后都不知道电影讲了什么，导演要他说什么台词、摆什么表情，他就按对方的要求做，毕竟电影一共就两个小时，拍摄周期完全够导演随意摆弄。
电视剧节奏就快多了，不把剧本读透了，演员会搞不明白人物性格，顺畅演下去很难。
“明天有咱俩的戏份，咱俩先对一对台词？”
思考片刻之后，林渊找上了贺洵。
他站到贺洵面前的时候，对方显然有点紧张，一副被吓了一跳的模样。
但林渊过来之后，贺洵连忙点头：“好，没问题，对到晚上都没问题。”
林渊：“……”
这种突如其来的凶猛的热情是怎么回事？
难道《权臣》剧组每个人都是这种风格吗？
“我长得很凶吗？”林渊发出灵魂质问。
“一点也不凶。”展恒回他。
“看起来比较能打？”李漠北道。
林渊：“……感谢这位使用了问号的先生。”
好在两人对台词的时候，贺洵看上去一切正常，不过还是惜字如金，不爱说多余的话。
而且贺洵显然也把剧本给吃透了。
林渊：“……”
大概个性如此。
无论对方性格如何，林渊喜欢认真对待拍戏的演员，和对方处不来也没关系。
第43章 拍摄中
在《权臣》剧组期间, 林渊收到了时尚杂志《UNO》的邀请——下个月初，杂志社希望林渊为杂志拍摄一期封面。
上次林渊和李漠北拍摄的那期封面属于时尚杂志《ANNA》，林渊能上算是沾李漠北的光，当然, 其中也有GVM的推力。
GVM对林渊仍在考察中, 再过几天, 双方的合作协议大概就能定下来。
这次GVM押宝林渊。
GVM这种品牌给头衔原本没有那么快，但林渊那期《ANNA》口碑好得惊人——GVM提供的服装收获了一片好评。
GVM接触过不止一位男艺人, 新生代的男明星同样是各大品牌争抢的对象, 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种押宝更像出于带货需求，而非明星本人符合品牌调性。
但林渊那组杂志图小小出了一波圈, 或许是演过电影的缘故, 在摄影师的镜头下, 他完美融入了镜头的氛围，就像出演了两部画质截然不同的电影。
面对镜头，林渊身上看不出丝毫瑟缩感, 只有随意和淡然。
“《UNO》属于一线杂志吧？”林渊好奇道。
“一线末。”冯曾道。
和明星一样，时尚杂志也有阶级之分, 能上一线杂志的, 除了超模就是公认的一线演员，《ANNA》那期封面让林渊收获了一些认可，但邀他拍封面的, 大多还是二线以下的杂志。
所以听到《UNO》邀请自己的消息，林渊有些诧异。
“他们大概是想拍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吧。”冯曾猜测道。
时尚圈的日子也没有从前那么好过，各大奢牌都放下了以往的骄矜，开始批发大使和代言人, 时尚杂志也被网媒挤压了生存空间，顶级刊物尚且可以靠格调度日，《UNO》这样的则最早面临冲击。
在这之前，《UNO》已经邀请过一众顶流拍摄封面，杂志销量倒是完全不必愁，然而封面效果却收获了一片差评。
它试图利用顶流明星的影响力，但它同样成为了明星吹嘘格调的工具。
这次不是品牌推，而是杂志社主动邀请，GVM那边自然是期待林渊接受的。
林渊并不清楚，《UNO》对他的邀请导致了某位演员和杂志社的沟通彻底失败。
“《UNO》邀请了林渊？”A市某栋公寓中，叶流川皱眉，“消息确定了吗？”
“《UNO》换了新主编，据说这是新主编的决定。”
叶流川攥起拳头：“那我之前下的功夫不就白费了？”
在时尚圈子里，杂志主编地位超然，为了争取登封，叶流川费了不少心思。
原先他倒不惦记《UNO》的拍摄机会，但随着谢渝口碑急剧下滑，他的不少资源被叶流川接到了手。
他原先就拍过不少作品，一点一点地积攒口碑，加上经纪公司推力还算猛，资源跟上之后，叶流川迎来了Wink解散后的爆发期。
能登上《UNO》封面的话，意味着他的事业又上升了一个新台阶。
如果杂志不换主编的话，他应该有登封的机会。
思及此处，叶流川目光晦暗了起来。
林渊这个名字在他唇角停留片刻——Wink似乎总逃不开林渊。
先是谢渝，后是季夏鸣和张晓越，现在轮到了他。
从表面看，他和林渊关系还不错，他给林渊点过赞，在粉丝口中，这是他“为正义发声”的表现，但叶流川很清楚，他和林渊注定无法成为朋友。
就像现在，叶流川清楚，最近一两年内，《UNO》不可能再选他了。
偶像出身、演员、电影出道……他和林渊身上重叠的元素太多。
何况他并不希望林渊翻红。
Wink是无法和林渊和谐相处的，林渊越红，就越把Wink成员衬托得一无是处。
现在舆论只认为谢渝偷走了林渊的人生，但以后的话……叶流川很清楚，Wink整个团都经不起深扒。
叶流川思考的时候，经纪人站在一边并没有打扰。
过了一会，叶流川抬起头：“林渊的经纪人是从DA娱乐出来的吧？”
经纪人点了点头：“对，林渊之前一直没有经纪人。”
“那我觉得，他拍《UNO》封面这种事，谢渝那边应该会更不高兴。”
经纪人同样露出沉思的表情。
从某种程度上说，大众观感里，林渊和谢渝的关系早就烂到不能再烂，毕竟有Wink出道名额的影响在其中。
但实际上，除了这件事外，林渊和谢渝间的资源冲突为零。
毕竟《千重山》是林渊自己面上的，不是从谢渝手里抢走的。
而叶流川则捡了不少原本属于谢渝的资源。
对于谢渝的性格，叶流川可谓了如指掌，从Wink解散后两人同为演员、发展路线却截然不同即可看出——谢渝是不能容忍自己落后的。
DA娱乐也更喜欢即时回报，因而给谢渝的都是那些表面上光鲜亮丽的资源。
但大资源通常是双刃剑，接住了前途一片光明平坦，接不住的话……会让人从高处跌落深渊。
叶流川一暗示，经纪人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经纪人早在叶流川参加《明日星途》之前就跟着对方，和谢渝也打过几次照面，对谢渝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
总之，该下手的时候叶流川是不会客气的。
他所在的经纪公司王牌娱乐不会如DA娱乐那样不计成本地捧人，叶流川在Wink的时候，个人资源不如其他队友，直到组合解散、他渐渐在演员圈子里混出名堂，王牌娱乐的资源才开始慢慢朝他倾斜。
在《权臣》剧组待了半个月之后，贺洵慢慢对林渊敞开了心扉。
林渊总怀疑——不是他多疑，而是贺洵的表现让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一个忽然就“砰砰”出拳的袋鼠。
那天贺洵在吃桃子，林渊看了他一眼，他发誓，自己只是目光不小心扫过，完全没有别的意思，贺洵就递了一颗给他。
对此展恒表示，这叫上供，不上供的话，林渊大概会化身猴子给人砰砰一顿揍。
林渊：“……”
对不起，他没有任何暴力倾向。
而且他觉得自己性格挺好的，日常只充当键盘侠，而且很有针对性，一般只针对某一个人。
最近谢渝没再冒出来阴阳怪气，林渊也自此失去了用武之地。
“怎么感觉你很遗憾的样子？”
“完全没有！”林渊回道，“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根本不爱吵架。”
在《权臣》剧组的前段时间，林渊拍的都是邵景年轻时候的戏份，从第一天开始，他每天都和贺洵有对手戏。
贺洵一开始并不习惯林渊搬个凳子坐到他旁边，但因为林渊没和他聊别的话题，只是在讨论剧本，贺洵渐渐也就适应了。
而且他确定，林渊演技很好。
拍过几场对手戏就知道了。
因为询问过叶流川，他担心林渊不好相处，便打定主意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对待对方——反正他不可能彻底忽视林渊。
结果林渊也是用公事公办的态度对待他，这让贺洵安心了不少。
对他而言，林渊不管是过于热情还是态度恶劣，都会给他一种插入了他私人空间的感觉，反而这样他比较适应。
那么，贺洵可以说，无论林渊是怎样的性格，或者私下再不好相处，这个人对待拍摄的态度是很用心的。
从平日对台词就能看出来。
他俩会在一场戏开拍之前提前对一对，这样方便记，而且两人的台词是一句接着一句，林渊这边一开口，贺洵就能记起自己的台词。
两人这种状态快半个月了，贺洵可以肯定，林渊的台词没有出过错。
而且对台词的时候，林渊会下意识地代入角色的情绪，从贺洵的角度看，这样……很打动人。
就算只是对台词，林渊也把自己当成邵景，以至于贺洵在不知不觉中也把自己想象成了皇帝。
而且他背台词的速度狂飙，经纪人看到了都觉得惊讶：“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受了很大的刺激。”贺洵道。
他不想输。
因为这两天贺洵才知道，林渊比他小了4岁。
他背台词的时候还卡壳呢，林渊就顺顺当当一大串下来了。
《权臣》全剧组都住在一栋酒店，贺洵和林渊在同一层，两人离得很近，贺洵回房的时候会路过林渊房间，他居然听到林渊在唱歌。
不是随意哼哼，而是很认真地在唱。
贺洵之前听过林渊出演某部音乐剧的八卦，原以为对方会彻底抛开音乐剧，没想到对方居然利用休息时间在练。
他后来一想，林渊所谓的“不好相处”于他而言反而是好事，反正他俩一直保持着距离，这反而是让贺洵觉得舒服的地方。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贺洵并不厌恶林渊这种不好相处但能把表演做到极致的人，他之前待过的剧组，有演员一来就发奶茶发福利，对待他这种合作者相当热情，结果到了拍戏的时候……
贺洵压根不想回忆。
而且他觉得……林渊不是那种脾气很坏的人。
他从没见过对方迟到早退、对剧组工作人发脾气，或者突然之间精神崩溃。
相反，林渊对导演、对工作人员都是笑嘻嘻的，一副阳光开朗的模样。
只他比较有距离。
——虽然这是他期待的。
但偶尔……也会觉得有一点失落，因为这属于林渊的特殊对待。
贺洵某天和导演提到了这件事，他和程一远不是第一次合作，彼此间倒是很直接，有话就说。
导演瞥他一眼：“那是林渊照顾你吧？”
“啊？”
“林渊应该是看出来了，你不是那种喜欢和别人相处的人。”导演道，“那他干嘛硬凑上去烦你？”
贺洵：“……”
好吧，原来是他被照顾了。
总之, 林渊感受到了贺洵的变化——在剧组，他每天都会收到对方给的水果。
而且不是那种因为畏惧他不得不上供的态度。
贺洵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他的话多相比正常人还是少一些，林渊觉得, 贺洵大概是低能耗模式, 拍戏的时候满格电, 拍戏之外，他大概不愿意在其他事情上花费时间。
但贺洵对待拍戏同样是认真的。
《权臣》剧本中, 皇帝同样是一个复杂的角色。
他并非不信赖邵景, 年少时分，虽为帝王，他到底有几分真心, 可随着权势的膨胀, 他变得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 越来越难以捉摸。
林渊和贺洵最初的几场对戏里，邵景是真挚的，皇帝同样是。
一旦邵景如他所愿完成了某项任务, 皇帝眼中只有满满的欣赏——这种情绪根本遮都遮不住。
在林渊眼里，贺洵是典型的i人, 可演绎皇帝的时候, 对方却不会泄露出丝毫真实性格。
这一天，林渊和贺洵拍了一场君臣读书的夜戏，在这场戏中, 邵景得知了天子内心的真实想法，内心发誓效忠于他，由此邵景开始了在朝堂的三十多载历程。
他从小小的进士到侍读，到侍郎, 到执掌礼部，再到成为首辅。
而当他登顶官僚的巅峰，宋宽的经历也在他身上重演。
朝堂众臣畏他骂他、百姓只道他蒙蔽天子，因此民不聊生。
这场邵景和宋宽之间的赌局，邵景最终没能成为赢家。
年少时候的他预料不到。
今天这场戏也格外温馨。
在剧本里，这是很靠前的戏份，天子年少，虽有亲政之心，朝政却被宋宽把持，各处都是宋宽的党羽。
当然，天子自身本就是一面旗帜，有只忠于天子的纯臣，也有与宋宽政见不合的臣子……这些人未必不愿为天子效力，只是缺少一股力量将它们整合在一起。
邵景成为了这股力量。
雪夜，灯下，年轻探花更显俊美，天子比他更年少些，却已想过扫除朝中积弊，为江山百姓做些什么。
邵景翻着书卷，静静讲述着，他自前朝讲到本朝，将某位名相是如何力挽狂澜、将江山拯救。
以邵景之才学，他本可以成为状元，这是三甲之中，唯他最为年轻，若点了其他人为探花，只怕不能服众。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锋芒毕露，触犯了朝中某些人的逆鳞。
镜头之中，两张面孔仿如闪闪发光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