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剧我知道。”经纪人对此并不讶异，“剧本转到DA娱乐过，那边没人肯接。”
毕竟是部历史剧，拍摄周期长，角色跨度大，DA娱乐演员们的时间经不起消耗。
何况这种剧题材太正式了，远不如古偶吸粉。
冯曾现在的工作很简单——和合作方进行沟通、为林渊筛选适合他的活动和商务。
还有筛选剧本。
《千重山》之后，递到林渊手里的邀约有不少，那些剧本林渊大致扫过一遍，客观来说，能让他放心去演的不多，他几乎都看不上，不过林渊担心自己有疏漏，可能会漏掉某个好剧本，请冯曾帮他再过一遍。
冯曾表示没问题，他之前在DA娱乐带的也是演员。
林渊目前的作品很少，但《千重山》和《明天的明天》冯曾都特意去看过，他在娱乐圈里混的时间长，之前带的又是演员，对编剧导演这块比较熟悉。
他确实不太会讨好DA娱乐的高层，但冯曾有个优点——他总能给自己负责的艺人挑到合适的角色。
虽然那些艺人有起色之后会被更好的条件打动，转投DA娱乐其他经纪人名下。
那些人比较会争取商务和代言，这是冯曾弱势的地方。
他计划这样，等林渊工作室走上正轨，就专门安排一个搞商务对接的，他只负责影视这部分就成。
冯曾之所以能挑到合适的角色，一是因为他当过演员，二则他为艺人挑角色的方式和其他人不一样。
有些经纪人看制作规模、看导演是否有成功经验、看人设，冯曾也看，但他更喜欢看导演和编剧的风格。
林渊擅长什么角色，他会找到与之相匹配的剧本。
不是把林渊硬塞过去，而是找那些本来就能把林渊拍好的剧组。
他一边看《千重山》的片段，一边把能导出类似风格的导演在脑海中搜刮个遍，当然，冯曾慢慢发现，林渊虽然擅长对顾倚楼这一类阴沉角色的演绎，却不代表其他类型的角色他不擅长。
林渊自身可是长着张阳光灿烂的脸，但这人到现在都没接过几个阳光角色！
这让冯曾的选择面变广了许多。
《权臣》同样不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剧本。
不过在林渊看来, 这是少数到他手中、还算有深度的剧本，没有胡编乱改，节奏也不错。
历史剧常常给人深沉的印象，但再深沉的剧情, 也要让观众有耐心看下去, 观众不愿意看的话, 必然是节奏出了问题。
林渊其实挺诧异《权臣》居然没有演员愿意接——定下林渊之后，剧组的筹备期一直只有他一个男主备选, 而一般情况下, 各家剧组的主演人选总是变来变去，不到最后一刻都无法确定。
最近他好歹靠《千重山》有了一点知名度，按他之前那种默默无闻的状态, 盯上这个剧本的经纪公司应该想办法把他替换掉才对。
但真的没有。
林渊因此在约定时间顺利进组。
进组之前, 林渊对《权臣》的阵容有了一定的了解, 除了他之外，剧组的年轻演员不算多，名气也不算特别大, 在剧中和林渊对手戏最多、扮演皇帝一角的贺洵是相对有知名度的一位。
贺洵长着一张正剧男主脸，放在以前, 他这种长相会很吃香, 现在的话……只能保证有角色演。
《权臣》剧本的时间跨度长，拍摄周期也比一般剧集略长一些，不过剧组的计划是拍50集上下——在这个剧集集数普遍长的年代, 《权臣》倒也不算突出。
长剧动辄都能拍到40集以上。
和剧组签合同之后，林渊一直在分析剧本。
前期的《权臣》属于爽文，年轻天子钦点的探花，在宫廷之变中死死护卫着天子, 为天子亲政立功，为天子摆脱傀儡身份，靠着无畏的勇气与智慧，他将天子庇佑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尽管他是臣子，天子是帝王。
而后期，探花成了权臣，老谋深算，天子将江山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有冲突是必然的。
权臣沉浸在权势中无法自拔，天子也无法容忍任何人挑衅皇权。
于是，昔日的探花郎远走归乡，毕生未再踏足京城一步，只是临死之时，他的目光仍望向皇城。
对权臣而言，这个结局并不算坏。
只是年少之时，当他用性命护住天子时，恐怕未曾想过会有这一日。
这大概是所有权臣都会有的结局，不过林渊觉得，他手头这个剧本里，主角邵景还是有不同的——邵景的下场并不算多么惨淡，至少他没有死。
他至死仍效忠他的帝王，他没有谋反的心思，但他们一生无法再见，帝王永远不会再信赖他。
邵景是个很矛盾的角色，他铲除异己，他曾狂妄过，但他永远忠诚于天子，从某种程度上说，邵景离开朝堂，并非天子容不下他，而是这个江山不再需要他。
林渊接下这个剧本，看中的就是邵景身上的矛盾点。
邵景是权臣，但他远远没有达到奸臣的范畴，就算在历史书上，对邵景的批判也有很多面——有人觉得他是反派，但具体要看他针对谁。
被邵景所针对的角色，难道就一定是好人吗？
就算是好人，处于朝堂之中，也无法保证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正确。
总之——这个角色很有挑战性。
林渊做了厚厚一沓笔记，比拍《千重山》那时候厚得多。
写邵景的书很多，有关邵景的剧集也拍了不少，林渊看过其中一两部，但因为邵景的出场并不算多，对方剧集中怎么演绎邵景，对林渊没有太大影响。
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也有些蠢蠢欲动。
到达剧组之后，林渊先见了导演程一远，程一远50岁上下，长着一张和气的面孔，看起来比秦盼云导演更和气一些。
林渊之前听秦盼云说过，程一远这个项目启动也不是很顺畅，之所以能顺利开机，是因为有经费扶持。
历史剧这个题材虽然渐渐寥落了，但它一直有存在的必要。
程一远对待林渊也很和气，林渊过来之后，他捏着林渊肩膀上看下看：“没胖，也没瘦。”
两人之前见过一面，林渊简单试了一场戏。
《权臣》这部剧是程一远筹划的，他年轻时候就对邵景这个人物感兴趣，那时候就想拍，可惜因为种种阻挠没能实现，现在再想拍的话，阻力比从前更大。
主要是历史剧的观众流失了许多。
但现在不拍的话，程一远感觉自己等不下去了，再过几年他就60了，到时候还能把剧组搭起来，找到合适的演员吗？
程一远不觉得电视剧行业会越来越好——或许未来某天会，但那时候，他大概已经脱离导演一线了。
好歹《权臣》还能有经费扶持，将来是什么情况，谁也说不准。
程一远没想到的是，他剧组筹建起来了，编剧也写了一个不错的剧本，反倒在演员这关遇上了阻碍。
合适的演员……确实找不到。
长相合适的演技不合适，演技合适的档期不合适，剧组之前找过某个有名气的演员，对方二话不说直接拒绝，兜兜转转到后来，还是秦盼云把林渊介绍过来，才解了剧组的燃眉之急。
程一远并不是非名演员不找，只是对方演技长相恰好符合罢了，被拒绝之后，程一远才知道，对方接到了某知名古装剧的邀约。
那部剧远比《权臣》更有潜力。
秦盼云刚把林渊介绍过来那会，程一远没有想太多，结果林渊就试了一场戏，他就迫不及待把林渊定了下来。
林渊知名度不如对方没错，但是林渊会演啊！
程一远畅快拍板，可林渊的名字在剧组公布之后，制片人和编剧都有异议。
林渊知名度太低了。
知名度低就扛不了剧，观众更信赖熟面孔。
结果就这几个月里，林渊的名气噌噌往上涨，在《千重山》里的演技得到了认可，舞台表现也出圈了，事业俨然更进一步。
如果剧组现在找林渊签合同的话，片酬至少往上翻一番。
程一远并不清楚，《权臣》是不是林渊迫不得已的选择，也许那时候林渊没剧组找，才决定接《权臣》，如果是那样，《千重山》火了之后，林渊大概也会拒绝《权臣》。
现在嘛，反正林渊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导演态度太好，林渊反倒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他没多想，只觉得导演对谁都一样。
在剧组里，他见到了这段时间有对戏的演员们，《权臣》这部剧中，他和演皇帝的贺洵是唯二从头拍到尾的演员，其他演员则随着戏份的变化陆续进组。
林渊先加上了贺洵的微信，在表演方面，贺洵比他更有经验。
剧名为《权臣》，所以林渊是男主，但贺洵的戏份一点不比林渊少，不过两人都不爱争一番二番，该谁就是谁，演得好的话，不管几番都能出彩。
贺洵话很少，大概是林渊认识的人里话最少的一位，林渊拍第一场戏的时候，从他准备开始，到正式开拍，贺洵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
林渊：“……”
话太多固然很吵，但话太少的话……
好像不太好交流的样子。
虽然林渊后来意识到，他看人不该只看表面，就比如只看李漠北那副高冷形象，谁能猜到他其实是一个超级八卦男。
李漠北还自诩非常能抗压，直到某天林渊和他见面，他讲述了自己的一段拍戏经历，是和圈内某以零演技著称的演员合作，两人吃饭吃了一个半小时，李漠北“我想死”三个字说了足足50遍。
他看起来比得知真相的秦重还要痛苦。
总之，林渊全程都在鼓励他“活着”。
他不由对那位李漠北合作的演员产生了敬畏之心。
林渊准备的时间里，贺洵一边默默背着台词，一边将视线投向林渊。
他之前没和林渊合作过，只知道林渊在《千重山》里的表现颇受业内看好。
作为演员，贺洵的抗压能力不算特别强，他是那种比较害羞的性格，没有戏拍的日子，他也不爱出去交际，只乐意在家躺着。
贺洵也没什么野心，他对自己很了解——野心太大的话，以他这种心理素质，迟早有一天会被压垮。
考虑到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要和林渊合作，贺洵去询问了一个认识林渊的人——Wink前成员叶流川。
他看过林渊的百科，知道林渊参加过《明日星途》这档综艺。
叶流川给他的答复是：“林渊啊，不算特别好相处的人吧，没见他演过戏呢，不过导演觉得他看好的话，他演技应该还不错吧？”
“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很了解哎。”
叶流川顺便提醒贺洵注意林渊的粉丝，因为林渊的粉丝很有攻击性。
贺洵：“……”
只希望今后和林渊的合作能保持愉快，别得罪了对方的粉丝，他吃过这方面的亏。
怀着这样的心情，林渊和贺洵开始了彼此间的第一场对戏。
这是一场殿上辩论。
年轻探花无畏无惧，便是弃官归隐，也要首辅将朝政归还给天子。
两人自前朝辩至本朝，从中原大旱辩至辽东兵祸，交锋数次，探花锋芒始终不减。
他不仅会辩，更能以身入局，周转于朝臣之间，为天子争取更多支援。
林渊戏服早已穿好，贺洵在殿上，他在殿下，二者眼神交汇虽不多，一切却尽在不言中。
“开始！”程一远一声令下，拍摄正式进行。
只见这一瞬间，林渊自动切换成了清秀俊美的年轻探花，身形挺直，步履之中带着年轻官员的锐气。
他与殿上天子对视一眼，大幕拉开——
第42章 拍戏ing
贺洵心思急转, 这一瞬，殿下的林渊给他一种强烈的陌生感，那眉眼中隐藏的锐气与从容，分明就是邵景！
清晨的光线之下, 林渊自后排缓缓走来, 面容清隽, 说他是天子钦点的探花，谁都不会怀疑。
在镜头前, 林渊整个人丝毫不显浑浊, 也没有一丝脂粉气，他表现得就像一个有理想的书生。
“臣有事要奏。”
大殿之中，林渊的声音清晰可闻, 便是贺洵与他相隔一段距离, 也能够听得清晰。
“邵卿家请讲。”
“陛下, 臣听闻，此次中原大旱，各地有流言称, 系紫微星有变之故。”
“前朝武宗时，天子年幼, 朝政由权相罗令把持, 罗令其人擅权，又刚愎自用，陕地大旱, 罗令却派出心腹至陕地大肆搜刮，是以灾情更重，民不聊生。”
“本朝虽无罗令那般擅权之人，臣却觉得, 于百姓而言……”
一句一句台词，林渊说得抑扬顿挫，和剧本中一模一样，一个字都不漏。
编剧迟新默默挪到程一远面前：“很久没见把台词背这么熟的年轻人了。”
程一远瞥他：“有那么夸张吗？”
迟新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你平时合作不到，我可合作了不止一个。”
林渊这种台词水准，后期根本不需要上配音。
《权臣》当然不都是这种大段台词，只是朝堂争论，不引经据典不行，不把对手绕晕不行。
剧本里，邵景的人设就是这样，现在是他年轻的时候，他尚且有一番年轻人的热血在，等邵景步入中年，成为权臣，便会更阴一些，讲究谋定而后动。
邵景之言是为皇帝说话，为首辅还政铺垫，他这段台词过后，自然引发了首辅一党的攻讦。
然而，即便遭遇攻讦，邵景仍不畏惧。
从迟新的角度看，这一段表演里，他能从林渊的眼睛里看到星星——只是假设，星星不可能存在。
但他能感受到。
殿中的青年神采飞扬，首辅党羽攻讦他的瞬间，他毫不畏惧，而是往前走了一步，直视首辅的眼睛——
“中原旱灾，辽东灾祸，此等种种，首辅大人可敢担责？”
“先帝之令，首辅大人为何不听？”
“宋庐州，你高居首辅之位，与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有何区别？”
三句质问，青年声音越来越高，声音在殿中回响，只莫名叫人产生激荡之感。
质问之句，老谋深算的臣子不敢问，明哲保身之人同样不敢问，唯独邵景这样初出茅庐的新进士敢问。
在程一远心目中，林渊需要演出的就是这样大胆直言的年轻臣子形象。
林渊完成得很好。
程一远看过《千重山》，知道林渊更擅长表达角色情绪，能把角色的反差把握透彻。
这一场戏不属于角色情绪波动大的戏份，他只需要林渊直接一点，把该说的台词说好，把前期邵景的形象展现出来。
林渊的台词中气十足，超乎他想象。
“再来一场。”程一远指挥道。
后面这场戏是前一场戏的延续，主要是剧中扮演首辅的演员后期几乎不出场了，先把他在的这些戏份拍完。
林渊点了点头。
这一场戏贺洵不参与，是林渊和首辅演员的王之敏的对戏。
这场戏的台词也比较简单。
早朝结束后，众大臣退场，邵景落后一步，正要出宫门，然而宫门之外，首辅在等着他。
首辅虽说是权臣，但面对非心腹的下臣，他多少会表现出宽和的态度，上位者通常如此。
众人以为，首辅突然被邵景发难，只怕怒到极致。
然而，首辅却只深深望了邵景一眼：“子由，你可知，先帝与我也曾是一对相知相得的君臣。”
邵景看向他。
“只是人在朝堂，身不由己。”
“我之今日，未必不是你的明日。”
“宋大人，不会有那一日的。”邵景面上仍是自信。
“我在庐州府入京，如今已有四十载，便是我想退，朝中跟随我的臣子不肯，边关等我疏通的将领不肯，入京那日，我宋宽一无所有，今日却绝不可能干干净净回庐州了。”
“你若要为臣，有一番抱负，我之今日，必为你之明日。”
扮演首辅的王之敏是老演员，拍戏至今已经快50年了，经验自是十分丰富。
剧本中的这一场戏，首辅权势虽还在，也并未还乡归隐，但他被邵景架得只能向先帝谢罪，朝堂之上，众臣也表露出了要他还政的意思。
宋宽卸下首辅之位是迟早的事。
因而，宋宽对邵景这一番话，可以说是善言了。
王之敏把一个失去人心的首辅形象展现了出来，但此刻的监视器前，程一远嘴唇依然抿着。
他在等待林渊的演绎。
视线之中，林渊回应了。
“不会有那一日。”年轻探花目光坚定，“若有那一日，若首辅大人还在，下官将亲自登门谢罪。”
“若首辅大人不在，下官必带一壶酒到首辅大人坟前，将此事说给大人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