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好了。”贺洵冲仲珩点了点头，“看林渊是怎么演的。”
仲珩顿时来了兴致。
《魔眼侦探》剧组其他演员，这会儿只要没戏在拍，听说林渊要演仲珩的角色，都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
林渊：“……”
不知不觉间突然围了很多人，连导演黄雅文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幸亏导演只是看了一眼，没有靠近。
“你这样我压力很大的。”
“能有什么压力？”贺洵拍拍林渊的肩膀，“好好干。”
林渊仍顶着一头绿毛，是整个剧组看起来最散漫的人，陆灼原本也是散漫的性格，配上这头绿毛，看起来更不正经了。
他衣服也没换，今天的T恤胸口印着鸡米花，充分体现了人类对鸡的残忍。
仲珩目光炯炯地盯着林渊。
《魔眼侦探》中他所扮演的角色，大概是体现不出林渊的演技的——林渊获得沃尔奖的片段，甚至被放到课堂上供他们观摩。
年轻演员，甚至是某些公认的演技不错的中年演员，都很容易用力过猛。
但据仲珩观察，林渊在《血腥往事》中的表演片段，最难得的就是，在演出角色精神崩塌的同时，他没有用力过猛。
完全没有，相反，那个角色虽然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却完全不会给人演过头、不真实的感觉。
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形象。
所以仲珩相当好奇，他所扮演的简单角色，林渊会怎么演。
沃尔奖影帝现场授课的机会可不多。
这次他接了《魔眼侦探》，经纪公司内部有不少人很羡慕。
除了和林渊合作的机会很难得之外，也因为圈子里有种说法，大概就是和林渊合作过的演员都能火。
虽然不至于大爆，事业却可以更上一层楼。
而且林渊接戏不多，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开始！”贺洵喊了一声。
“凭什么是你说开始？”林渊无力吐槽了，“别一副你是导演的样子。”
吐槽归吐槽，他还是听了。
仲珩所扮演的学生叫袁野，是个天真单纯的老好人，有探险精神，所以看起来挺活泼的。
仲珩的问题是，他演什么角色都老成持重，
缺少年轻人的青春感。
林渊才开始表演，仲珩就看出来，他所演的是袁野刚认识陆灼的那一段。
林渊的气质倏然变了。
展现陆灼的形象是，他给人散漫不羁的印象，做什么都轻飘飘的，不像是一个生活在正常世界的正常人。
但现在，他的肩膀微微下塌，步履充满了朝气，面庞微微抬起，脸上洋溢着属于大学生的青春笑容。
这一瞬间，他看起来好像年轻了10岁。
不仅是年轻，而且……陆灼给人的不接地气的印象瞬间切换了。
当袁野冲陆灼走来、搭话时，他看起来朝气蓬勃，没有一丝心机，眼神中泛着一层清澈感。
林渊还是比大学生大上好几岁的，在演艺圈里摸爬滚打几年，他个人是没有属于学生的清澈的，但这一瞬间，哪怕他的发色看起来丝毫不淳朴，他本人却仍旧能给人清澈的印象。
眼神、动作、微笑、走路的姿势……这一刻，林渊和陆灼毫无关联，他是袁野。
他是从细微之处的改变来体现袁野的形象的。
“你好，需要帮忙吗？”
等林渊说出属于袁野的台词，仲珩发现，他的语气和声调都不一样。
袁野的声调更高昂，语速更快，总之不是陆灼那种做什么都慢悠悠、不慌不忙的形象。
这几点结合到一起，就是完全体的袁野。
仲珩很确定，林渊大概还没有动用自己50%以上的演技，目前这一部分，用来展现袁野就足够了。
仲珩陷入了沉思。
从造型上来说，他比林渊更贴大学生的形象，但在气质上，刚刚林渊的演绎秒杀他。
区别究竟在哪里呢？
“你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贺洵拍拍仲珩的肩膀，又把林渊扯了过来，“刚刚的对比，你有没有发现？”
仲珩有些茫然，思考到连眉毛都皱得紧紧的。
哪里呢？
他想了半天，贺洵和林渊都不着急，只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他。
林渊拿起了手机，大概在玩什么小游戏，日常状态下的林渊相当放松，坐姿也很随意，完全没有大咖的架子。
“我是不是想太多了？”仲珩道。
他认真反思了一下，他的不好的习惯，大概就是塑造角色的时候，他会一股脑把所有的东西倒在角色上。
就比如袁野，他是个大学生，所以他有单纯的性格，不惧危险的勇气……仲珩演的时候，会想着他的性格他的勇气他的这他的那，其实他可以从其中一种特质慢慢来，依次往上叠加，而不是一下子展现得那么多。
不过他现在貌似摆出了各种理论，真正演起来就未必是这样的。
他有点羡慕林渊了，作为演员，他可没有对方这样的天赋。
娱乐圈有不少演员对林渊的上升路径如数家珍，谁都想成为林渊，觉得他一步步走来既有天赋加持，又有惊人的运气。
虽然之前吃过苦头，但上升得太快，之前的蛰伏期反倒不算什么了。
可以说，如果能像林渊这么红，不少人倒是愿意重复一遍林渊的经历。
可惜林渊只有一个。
仲珩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林渊也挺努力的，看剧本背台词，沉浸于角色，在这一点上，他甚至胜过一些仲珩合作过的大牌演员。
但就算是那些演员，也没有林渊这样的好运气。
最近这一阵，差不多这两年，仲珩在为自己将来的发展而苦恼。
在童星当中，他属于很幸运的了，长大之后依旧很有存在感，没有泯然于众人。
但现在，他正是面临来自成人世界的竞争。
在童星阶段，小演员们互相碍不着谁，仲珩挺有名气，就有不少剧组找他拍戏，那个时候他根本不缺角色演。
也没有人会视他为眼中钉。
现在不一样了，仲珩不再是那个众人宠爱的国民弟弟，而是入了棋局的年轻男演员。
这一阶段的竞争相当激烈，各家公司所推的新人都想从中分一杯羹，而且现在演艺圈的竞争已经不局限于科班出身的演员，人人都有一个演员梦。
有一些资源，即使仲珩很想要，也未必能拿到，除此之外，他还要防备来自背后的冷箭。
仲珩一直很谨慎。
他比较熟悉的两位童星，都是桃色新闻被曝光，事业毁于一旦。
观众们愿意包容那种风流了一辈子的男演员，知道对方是那种性格，不妄想着对方改变。
而仲珩这种被观众看着长大的童星，观众们是接受不了他一夜之间烂掉的。
仲珩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如果他混不出头的话，媒体就会发那些“小时候很惊艳、长大后泯然众人的童星”的通稿，经纪公司也对他抱有相当大的期待。
他纠结于自己该走哪条路。
有人选择当营销大户，在各种时尚活动里刷脸，炒CP，仲珩不太想这样。
他年少时期就经历了太多娱乐圈的黑暗，要不是心性还算坚定，又有一个演员梦在，仲珩毫不怀疑，自己也可能会烂掉。
他的同辈身上发生的事情，也可能在他身上发生一遍。
其实仲珩很想成为林渊这样的演员。
他不是羡慕林渊的人气，至于林渊获得的奖项，他虽然想拥有，野心却没有到那一步，他最羡慕的，其实是林渊在这个年纪已经收获了自由。
最重要的就是自由挑戏的能力。
在仲珩看来，其他反而都不重要。
遗憾的是，他的演技远远远远没有达到林渊的水准，事业成就更是差了一大截，林渊所拥有的自由，他目前还没有获得。
这大概就是童星的悲哀。
这些想法仲珩目前还放在心里，他接了《魔眼侦探》，经纪公司期待他靠这个角色更上一层楼，彻底甩脱童星的帽子。
“哪有那么容易啊。”仲珩只想叹气。
林渊简简单单演了一段，就引发了他的自卑心理。
仲珩其实已经意识到，越着急就越演不好，越演不好就越着急。
他既没有演好，又没有让自己拥有一个好的心态。
他的想法，林渊和贺洵大概也看出了一些，两人都安慰他慢慢来。
“先做一个人物小传吧。”林渊道，“写得细一些。”
仲珩点点头。
然后，第二天一早。
“你是不是更擅长演孩子这一类角色？”仲珩还没有和林渊打招呼，林渊就叫住了他。
仲珩不明白林渊是什么意思，只茫然地点了点头。
既然他是童星出身，当然更擅长演主角的小孩这一类。
林渊打了个哈欠，眼睛有些发青：“我昨晚看了你演的戏，大概明白问题所在了。”
仲珩愣住了。
林渊说得轻飘飘的，一副无所谓的语气，可仲珩却清楚，他话语中所代表的意思。
演员的时间很宝贵，尤其是林渊这种咖位很高的演员，拍戏已经够累了，有时间的话，大家都会尽量休息，不会浪费到其他人身上。
林渊揉了揉脸，给仲珩递了张字条：“我和贺洵一起想的，你看看行不行。”
仲珩：“谢谢林老师。”
他不清楚林渊看了他几部作品，看到字条上的内容之后，仲珩才意识到，林渊对他的观察，比他想象中要多。
对方似乎看了他童星时期的成名作，和这两年的那部爆剧。
从林渊的角度看，他童星时期的演技是自然而然的状态，而最新的那部爆剧，他的技巧就复杂了起来。
林渊这种高手一看就明白。
仲珩轻声道了谢，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怎么突然这么友好了？”贺洵问道。
“又不费什么事。”林渊道，“看人家小孩一直卡在这里，对咱们的拍摄进度也没好处吧？”
“啧。”贺洵感慨了一声，“你人真好。”
林渊也不是没被伤害过，客观来说，他在演艺圈的遭遇可比仲珩惨淡多了。
一般来说，有林渊这种遭遇的人，一朝得势就会容不下旁人，登味十足。
林渊完全不一样。
这个人就是单纯的人好，好过头了。
才在《上青云》剧组被刘景一蹭了一波热度，蹭到他自己都害怕了，一转过头，他居然又对其他人施加友好。
贺洵都不知该说什么。
但愿这个世界不辜负林渊吧。
放眼整个娱乐圈，林渊这一款都可谓是。稀缺产品。
这次和林渊合作《魔眼侦探》，贺洵内心没有任何忧愁，到了现在，娱乐圈里，已经没有谁会欺负他了，但贺洵依然觉得，和林渊合作《权臣》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不仅因为《权臣》火了，也因为林渊——林渊这个人，比《权臣》火了这件事更为重要。
有林渊在的剧组，氛围就会很不一样。
贺洵当过不少次男一了，他当男一的剧组，他自己自然很舒服，不过……还是和林渊合作的时候，他会有那种舒畅感。
《魔眼侦探》拍摄缓步进行中。
一开始，剧本中的悬疑色彩并不算浓，众人并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直到危机来临的那一刻——谁都出不去了，只有某个人牺牲自己控制机关，其他人才有生还的机会。
然而这一瞬间，其中一个人被杀死了。
如果凶杀没有持续，在这个空间里，所有人不过是相互猜疑罢了，然而凶杀一直在持续，就给整个空间蒙上了一层阴影。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凶手想做什么？没有人说得清。
他们进入了这座建筑，是一座一部分暴露在地面，另一部分则打入地下的建筑，在他们进入后不久，外界就传来了急促的爆炸声，像地震，又像正在进行的某个工程。
但正因为这声爆炸，危机降临了——这座建筑正在逐渐塌陷，海水即将灌进来，逃生出口只有一个，现在却被堵住了。
《魔眼侦探》的剧本也仿佛带着玄骑的色彩，在这个案件的一开始，陆灼就慢悠悠问了所有人一个问题：
“你最讨厌怎样的死法？”
有人回答痛死，有人回答车祸，还有人回答死得很慢的死，有人回答溺水而死……
这仿佛是一种预兆，也让陆灼这个角色染上了一分神秘感。
七个人因为各种因素凑到一起，每个人开始展露出令人怀疑的地方。
最先死去的是两个学生中的其中一人。
证据很少，因为这场凶杀与爆炸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凶手做得很干净，现场几乎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证据。
但整座建筑内的气氛却自此彻底改变了。
第一场凶杀启动，阴影来临。
众人不敢相信，他们之中竟然潜藏着一个凶手，更不敢相信，他们一边面临着生存危机，一边还要提防来自暗处的凶手。
“到底谁是凶手？林老师，能不能透露一下？”
林渊耸了耸肩：“这个我也无能为力。”
在这个阶段，演员们的戏份是分开拍的，各人在各人的空间里有着种种不同的表现，陆灼则始终以旁观者的姿态在观察。
在外人看来，他这样有些神神叨叨的，但这属于陆灼收集证据的方式之一。
鉴于陆灼本人和这起案件没有关联，但他作为侦探的存在感要体现，林渊只能不断通过表演去强化陆灼个人的性格特质。
林渊表示，如果把陆灼设置成gay或者娘娘腔，角色的存在感大概更强一些。
“这是商业片，不是文艺片。”黄雅文道，“主角的形象必须能够吸引到观众。”
林渊：“……您确定鸡的全家能吸引更多观众？”
黄雅文导演一本正经：“不要小看了快餐。”
林渊这下明白了，剧本里的确写了陆灼的性格，却并没有写他对鸡的全家有特殊癖好。
换而言之，林渊的T恤大概是导演的个人审美。
在林渊看来，《魔眼侦探》是个挺有意思的剧本，但拍摄过程本身却是枯燥无聊的。
在林渊的演员生涯中，陆灼不算是一个特别有挑战性的角色，他只需要按部就班演好他就行。
没有戏份拍的时候，林渊就搬张小板凳，默默观察贺洵的表演。
在剧本里，贺洵扮演的是一家三口中的父亲，他不是凶手——林渊在这里可以剧透一下。
之所以能够放出这个消息，是因为贺洵本人很快也会知道了。
他拿到了导演给他的后半部分剧本。
贺洵：“……hello？”
看到他的表情，林渊在一旁偷笑。
“你能不能不要幸灾乐祸？”贺洵已经看不下去了。
“对不起，没忍住。”
贺洵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来，当初导演问他愿不愿意来《魔眼侦探》剧组的时候，好像和他说过，拍摄时间不会太长。
当时贺洵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只记得他要和林渊第二次合作了。
现在想想，导演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废话，都有她的含义在。
“有没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林渊问。
贺洵用力点头：“亏我以为还得拍好一阵呢。”
“没事，你不是下线最快的。”林渊安慰他道。
“谢谢你啊。”
“不用谢，本人一向如此善良。”
贺洵忍不住冲林渊翻了个白眼。
他难得在电影中尝试父亲这一形象，在危机中，他需要护住自己的妻儿，却没想，他居然也被干掉了。
“凶手到底是谁呀？”贺洵抓狂了。
截止到目前，残暴的凶手已经干掉了第三人，叫人怀疑，这座建筑就是为了制造这场谋杀盛宴而产生的。
自己扮演的角色这么快下线也就算了，贺洵更无语的是，他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凶手是谁。
问林渊也不说，他把剧本藏得严严实实的，嘴巴还关得很紧。
贺洵试图询问导演，导演却只有一句话——等电影上映他就知道了。
谁能不知道这个？
关键是，他根本等不到电影上映那时候。
他现在就很想知道凶手，立刻马上！
“你猜呗，慢慢猜，其实现在线索已经很多了。”林渊还是那句话。
“我发现了。”贺洵看向林渊，“你演的这个侦探也挺挫的，都死三个了，他还没查出凶手，别等人都死完啊。”
林渊平静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你演的角色是最后一个。”
贺洵：“……”
听到这话，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林渊的粉丝们很快发现，林渊接《魔眼侦探》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之前拍《上青云》那会儿，不知林渊是为了避嫌，还是他实在怕了刘景一的炒作，进组的几个月里，林渊照片拍得很少，粉丝们只能从《上青云》剧组的合照里把林渊抠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