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绎这部分的杨济时, 林渊偶尔会觉得，对方不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大概只是编剧理想中的化身。
但杨济的存在并不悬浮。
也的确需要他这样的人存在。
林渊并不想把他演绎成一个伟光正的人, 杨济不是那样的存在，他只是比常人多了一分乐观罢了。
杨济的人设并不是扁平的，如果他的性格自一开始就没有任何缺陷, 观众很难留下任何印象。
林渊也不可能接一个人设扁平的角色。
他的乐观一次次鼓励了陷入困境的朋友们。
但杨济自己也会展露出固执的一面——每当他沉浸其中, 就会浑然忘却外物。
他也热爱着生活。
不过在林渊的演员生涯里, 杨济确实属于那种层次不够丰富、不够深刻的角色。
其他角色的行动驱使是恨，杨济却是热爱，听起来更浅薄, 观众的共情也不会那么强烈。
但杨济所拥有的生命力也很打动人，恨有恨的追随者, 热情也有热情的感染力。
演绎这个角色的过程中, 林渊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也在飙涨。
如何把这个角色演绎得不浮于表面，对林渊而言，同样是一个难题。
“我原来觉得这种角色比较好演。”林渊叹了口气。
就像看漫画, 热血笨蛋且不讨嫌的主角还是需要几分功底的。
讨人喜欢的傻白甜和弱智通常也只有一线之隔，想把前者演好并不容易。
总之，核心点还是一个词——生机勃勃。
进入杨济的事业线之后，《上青云》剧组稍微安稳了下来, 在这个部分，年轻演员占比并不高，和林渊搭戏的都是圈内的老油条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
刘景一仍然在这条线里。
《上青云》剧本里，他的戏份并不比林渊少多少，也有一条完整的成长线，编剧是真的打算好好塑造孙博这个角色。
林渊只能说，刘景一的演技勉强够用。
他前期演得还算不错，但需要体现角色飞速成长的阶段，他的演技并没有体现出这一点。
杨济也在这个阶段飞速成长着，在完成自己事业的过程中，他和一起奋斗的同事产生了牵系，也收获了几个朋友，彼此间有着维系关系的情感。
那么身为杨济的挚友，孙博与杨济之间，应该有区分于其他人的情感表达。
——刘景一的演绎并未体现出这一点。
在片场，林渊丢过来的眼神互动、不为外人所察觉的信赖，刘景一几乎都没有接住。
而因为扮演杨济其他同事、同届的朋友的演员知名度虽不如刘景一，戏份也不如对方多，但他们演艺经验更为丰富，也更会琢磨角色，造成的结果是——杨济和他们的亲密感似乎更强烈一些。
孙博和杨济的挚友关系没有特别明显的体现，看不出他们对彼此而言是特殊的那个。
学生时代还好，可能刘景一比较擅长演绎学生角色，但学生时代一过去，他的薄弱感就越来越明显了。
林渊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只能感慨，幸亏剧本里没有一遍遍强调孙博和杨济的挚友关系。
编剧大概希望演员们能把这一点演出来，由观众来体会，遗憾的是，演员们并没有达到他的要求。
《上青云》的故事背景在比现在早得多的年代，杨济这个角色的性格林渊可以揣摩，但真正想要演好，还得结合时代背景。
这段时间，林渊把编剧给他的书看完了，自己还另外买了几本，有一些则是航空领域的书籍。
背台词的时候，林渊不希望这些涉及到专业知识的台词背起来烫嘴——这已经是最基础的要求了。
林渊还看了一些纪录片，关于那个时代，关于兢兢业业的科研工作者们，对他而言，这都是完善角色的方式之一，同样是他表演的一部分。
这些工作，林渊都尽量在戏份拍摄之前完成。
他现在更深刻地体会到了——没有一个角色是简单的。
哪怕是那些看起来很好演的角色，细致去分析的话，也有其难点所在。
而在李鑫津导演眼中，林渊的表现更让他感动了。
剧组这么多年轻演员，林渊明明是名气最大的，却是最刻苦的，导演自己都觉得，对林渊而言，杨济这个角色没有难度，可林渊本人却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李鑫津敏锐地察觉到林渊演绎的杨济的不同点在上周的一场戏。
那一场戏里，大家收到了一份海外寄来的杂志，杂志上的最新一篇文章证明，他们目前所探索的方向是错误的。
片场众多演员都按部就班地演完了这场戏，林渊却将杨济的不甘演出了层次感。
一个原本很乐天的人，遭受起打击会是什么样子？
其他人是低头、难过、失落……刘景一演绎的孙博是不知所措——李鑫津并没有夸赞刘景一演技好的意思，《上青云》这部戏里，一旦有刘景一驾驭不了的情绪，他就会摆出这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大体来说，这也没什么不好，就是单调了一些。
幸亏这些戏份都比较分散，观众们不至于连续看到他的不知所措。
林渊则是——低着头，先一声不吭。
之后开始翻杂志，一页一页看，每一条计算都看得极为细致，他不愿意错过任何细节，目光仿佛钉在书上一般。
在这之后，就是漫长的演算。
虽然剧本给了林渊足够的发挥空间，但李鑫津还是觉得，在对细节的把控上，林渊是他接触过的男演员里第一流的。
每位演员都有自己的表演风格，有的外放，有的内敛，而因为杨济这个角色整体发挥空间偏窄，具体来说，就是他所做的事可以支撑起《上青云》这么长的篇幅，但他的个性支撑不了。
林渊就在其中充当着填补的角色。
换成那些对角色的解读不如他的演员来演，杨济恐怕就得维持着始终不变的状态到最后。
不是不行，但不会像现在这么好。
好与坏，导演自然能够清晰分辨出来。
拍摄林渊镜头的时候，导演偶尔会觉得，林渊这张脸、这种感染力……用来拍电视剧确实有点浪费。
大银幕大概更能发挥林渊的才能。
不过电影演员通常不如电视剧演员那么亲切，在导演看来，林渊是挺亲切的长相，性格也是。
《上青云》剧本里，低谷并非主线，角色昂扬奋发的精神才是，李鑫津挺佩服林渊的一点在于，就算是演绎那些令人热血沸腾的戏份，林渊也不会演得一模一样。
他永远能从林渊的演绎中感受到激励和鼓舞。
粉丝们早已习惯了林渊时不时离开大众视野的状态，俗话说，孩子静悄悄，一定在作妖，林渊就属于那种消失一阵突然带来大动作的人。
最近林渊倒是离开大众视野了，《上青云》剧组的路透却一直没有少过。
基本都是刘景一的粉丝在透露。
虽然粉丝们挺愿意见林渊下班的脸，但不知为什么，熟悉林渊的老粉都觉得，林渊似乎不太愿意在这种状态下营业。
或许是他们想多了吧。
粉丝们对林渊没有任何意见，什么样的偶像搭配什么样的粉丝，林渊这种不爱营业的偶像，搭配的自然就是一群对营业要求不高的粉丝。
林渊性格如此，他们喜欢上了，又有什么办法？
准确说来，粉丝们比较反感的，是刘景一粉丝给刘景一和林渊拉郎的行动。
二者之间很明显不太熟。
林渊微博没有关注对方，而一般情况下，林渊和合作演员都是互关的，无论男女。
之前齐恋和师冉上新剧，林渊微博也帮着营业了一波。
再早的李漠北，包括《千重山》剧组的华琳和展恒，现在交集虽然少了，对方需要宣传的时候，林渊基本也会配合。
《上青云》剧组林渊也有关注的演员，刘景一却不在此列，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可刘景一粉丝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当然，林渊名气大，拉着林渊宣传，他们确实不会吃亏。
其他人气不如刘景一的演员贴着他炒，刘景一粉丝恐怕早就恼羞成怒破防大骂了。
林渊粉丝暂时选择沉默。
不为别的，因为林渊什么都没有说。
熟悉林渊的粉丝都很清楚，林渊这人超级超级心软，能让他撕的都是非撕不可的场景，其他情况下，林渊一向很包容。
“大概是考虑到大家都不容易吧。”
“可能……平时遭受的质疑比较多，可能是剧组宣传的需要。”
随意搜刘景一的实时，粉丝们就能搜到吐槽刘景一资源回报比不高的消息，同公司的其他明星粉丝骂他占着茅坑不拉屎，资源吃进去了一堆，带来的效益却低得可怜。
成天看到这种消息，本人心里未必会好受。
粉丝们于是想着，随林渊去吧。
反正林渊不是那种需要粉丝们天天催促搞事业的明星，他有自己的节奏。
正感慨着，粉丝们突然收到了有关林渊的微博推送——
《金戈》纪念场，林渊确定出演。
桑梓：“？”
她这种经验丰富的粉丝，早已在第一时间抢购了《金戈》的演出票，不得不说，就算没有林渊的星光助力，最近两年《金戈》都是挺火爆的音乐剧，票没那么好买。
桑梓还是之前看到有新闻说，《金戈》百场纪念会有大动作，她才特意关注了一下。
旁人大概都觉得剧组请不到林渊，但万一呢？
袋鼠可不是按常理出牌的性格，又很义气，说不准真会答应。
抱着这种想法，桑梓一直关心着《金戈》的售票情况，一看到最新动态，她抓紧时间买了票。
她过了五分钟再去刷新，票已经没有了。
同担，恐怖如斯。
但现在，她也是胜利者的一员。
经验丰富的粉丝早已买好了票，经验不足的粉丝则还感慨着林渊当初接《金戈》被唱衰云云，认为他膨胀了云云。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票已经……一张都没有了。
连边边角角的位置都卖空了。
只有鱼和牛有货，但全部高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渊不营业的日子里，粉丝们仍在嚎叫中。
“今天林渊……”李鑫津话说到一半, 才想起今天林渊不在。
林渊不在，今天就拍刘景一的戏份。
《上青云》里，孙博和杨济虽然是挚友，对待事业, 孙博却没有杨济那么专一。
今天这场戏里, 孙博家里遭遇了变故, 有困难，就在这个时候, 一位前几年下海经商的朋友找到了他, 想借助他的技术让公司更上一层楼。
孙博陷入了犹豫之中。
上午要拍摄的内容很简单，主要体现孙博的犹豫与不安，几个迷茫的镜头, 几个徘徊犹豫的镜头。
结果……刘景一演得完全没让导演满意。
放低要求的话, 这个镜头倒也不是不能过, 就是……导演嫌他演得有点浮夸。
不是说他没有传递出角色的情绪，但导演觉得，他理解错了, 所以传递错了。
倒不如完全不传递。
李鑫津也有点头痛。
刘景一的工作态度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来片场来得早, 不迟到也不早退, 完全没有表露出耍大牌的意图，这让李鑫津就算有不满，也发泄不出来。
但他能够看出来——刘景一的重心没放在拍摄上。
对方再努力一把, 应该能让角色有所突破。
但刘景一本人似乎没有再努力一把的打算。
试了几遍之后，刘景一的表演好歹合格了，李鑫津也就给他放过了。
毕竟是拍剧，他没时间, 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磨，演员们恐怕也不希望他这么有耐心。
演员片酬摆在那里，他磨得太狠，人家反而嫌他耽误时间。
在别的剧组里，演员该演的戏都是替身来演，不照样拿着高片酬吗？
“不是人人都跟林渊一样。”编剧张澄劝道。
张澄也觉得感慨万千。
《上青云》剧组里，年轻一辈演员中，按理说最有资格耍大牌、不认真的是林渊，毕竟都拿了沃尔奖了，在一般人看来，导演也没资格对林渊的演技指指点点。
然而……唯独林渊能全盘接收导演的意见。
虽然他不会百分百按照导演的想法去演，但只要是导演的提醒，后续他一定会有所改进。
也因此，杨济这个角色越来越圆润饱满，超出了张澄所写的剧本。
张澄真心实意这么觉得，林渊演绎的杨济即使他剧本上的杨济，又脱离了他的剧本，真实存在着。
上午的戏拍完，李鑫津还听到刘景一在剧组宣传，说自己要去看林渊的音乐剧。
导演当时没吱声，一直挨到晚上，才忍不住说：“谁能不知道他和林渊关系好？”
大概自从A和B两位被狠训了一通之后，刘景一意识到，李鑫津导演十分在乎剧组的和谐，就尽量在导演面前展现这一点。
李鑫津：“……”
说实话，演员A和演员B吵翻了天都没什么，哪怕他俩在片场以外的地方打架，只要拍摄能高质量完成就行。
关系不好的演员多了去了。
还有那种剧情中全程缠缠绵绵，收获了一堆CP粉，私下里拳脚相向、见了对方恨不能翻白眼的那种。
能把观众哄住就是本事。
可这种又演不好，又成天在剧组找事的，导演根本吃不消。
刘景一倒是不找事，可他没演好。
导演明白，等他看完了林渊演的那部音乐剧，恐怕又是直播感叹友情一条龙。
“林渊也挺可怜的。”抿了口酒，导演忍不住感慨道。
按林渊以往的风格，被粘上了，恐怕就干脆撕了，这次之所以不撕，恐怕还是为了剧组。
《上青云》毕竟还没有播出，这个时候闹出演员交恶，导演脸上也没有光，对剧集的成绩也没有好处。
林渊太体面了，可李鑫津帮不了他什么，只能明里暗里提醒刘景一两句。
导演和刘景一经纪公司的一位高层关系不错，对方也是本行业出身，实在没什么天赋才投身艺人经纪。
按李鑫津的想法，和对方提一提，林渊这关大概就能过去了。
却没想，他这边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对方经纪公司的意思却是，刘景一的这种做法也是为了《上青云》剧组。
导演彻底没话说了。
他能说什么？
他这已经不叫暗示了，根本就是明示，人家明明听懂了，非要装听不懂，他还能怎么说？
他倒是能给刘景一剪一剪戏份，但那也是拍摄结束后的事。
而且孙博这个角色的故事线是完整的，把它砍掉了，故事线会变得稀碎不说，刘景一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内容来填补。
“难啊。”导演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仔细想了想，拨通了几个电话。
他这头暂时没办法弥补林渊，《上青云》是他今年的计划，明年他打算休息休息，等做好准备了再拍新戏。
换句话说，他自己暂时是不能和林渊合作新剧了。
不过他做不到，不代表他的朋友们不行。
有些人藏着挺不错的故事，导演打算介绍给林渊试试。
林渊后面未必会拍剧了，那导演就想着，把它作为人情，不管林渊介绍给谁拍，都算是《上青云》剧组的回报了。
“可能一开始……挚友这条线就错了。”张澄感慨道。
“没错。”李鑫津看向他，“别怀疑自己的能力。”
“那就是演员选错了。”张澄又道。
“倒也没错。”李鑫津叹了口气，“怎么能说4000万有错呢？”
刘景一接《上青云》的片酬不高，他是被经纪公司打包过来的。
李鑫津之所以爽快接受，是因为他的经纪公司帮忙牵线，让《上青云》拿到了4000万的投资。
李鑫津既是导演，又是制片，剧组的资金来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金钱的力量就是这么伟大。
“算了，拍完就好了。”张澄安慰着李鑫津，“人家林渊也没说什么。”
“那是人家人好。”李鑫津道，“换成我，绝对早就炸了。”
导演也就这么说说罢了，他之所以没能成为一点就炸的性格，是因为他很能忍。
年轻时候受了委屈，他就独自消化，往肚子里吞，吞着吞着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他上一次炸还是上一次，历史已经十分悠久，大概可以追溯到20年前，他还是个懵懂无知的新人。
两人吃着饭喝着酒，张澄拿出手机，给李鑫津看：“林渊的音乐剧演完了。”
他主要展示的是刘景一唱的大戏。
明明是林渊参演的音乐剧，林渊只是客串了一把，角色的分量并不算重，这一场又是《金戈》的百场纪念演出，按理说，重点应该在《金戈》的几位主要演员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