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忱懵了:“……”这也能发现啊。
两秒后,俞忱转过脸,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也笑:“我男朋友,不可以看的吗?”
司舟笑了声。
小朋友理直气壮,还有点得意。
——真可爱。
“没说不可以啊。”
说完,司舟也不知故意还是有意,单手把着方向盘,轿车驶过城市的街道,不远处已经能看见市医院的大楼,而他另一只手扯了扯领子,锁骨下大片的肌肤一晃而过。
他说:“今天有点热。”
“是、是啊……”
俞忱咽了咽口水,有点卡壳。
心说的确有点热。
然后他就听见身旁那人一本正经、并且云淡风轻地说:“这么喜欢看的话……那,我们下次不关灯好了。”
俞忱:“?”
俞忱:“…………”
这么坏。还得是哥哥啊。
没跟他发展到那一步之前,俞忱曾经和外界一样,觉得他“高冷” “禁欲” “冰清玉洁”……
舍不得碰。
就连那些难以抑制的思想玷污都会认为是一种亵渎。
然而在一起之后……
才发现被玩的那个人是自己。
车停在医院附近的地下停车场,两人走楼梯出来后又过了一个马路,终于从大门口进去。
这是市里最有名的三甲医院,号源一直很抢手。司舟为了能给他挂上号,很早之前就托人留意了,今天才通知能来看诊。
身心科门诊在三楼,两人戴上口罩,乘坐电梯上去。
电梯里,俞忱忽然不说话了,眼角也没了方才的笑意。
司舟走近一步,替他整理了一下鬓边额角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丝。
电梯门开了。
在前台报到后,他们就坐在椅子上等候,一直等了四十分钟,才叫到俞忱的号。
诊室不允许家属及无关人等进入,司舟只能坐在门外等,分开的时候俞忱拉着他的手不愿放,从手心滑过又勾到手指,频频回头望他,终于还是一个人推门进去了。
俞忱顿了顿,说:“八岁。”
医生点点头,在纸上记了几笔,然后问:“当时有什么突发事件吗?”
俞忱僵了僵,面色有些不耐,但还是强忍了下来,回答说:“……有。”
医生问:“可以描述一下吗?”
俞忱:“……”
自进入这个房间里,前后不到两分钟,对面接连抛出的几个提问已经让他有点窒息了。
但是,哥哥还在外面等着他。俞忱劝自己。
好歹走完这个程序吧。
“发作频率如何?”
医生大概是看出来他的抗拒,直接跳过了上一个问题。
俞忱松了一口气,那些过去的片段,他实在不愿回忆。
掰着手指想了想,说:“从小到大,一直到现在……总共不超过十次。”
“嗯,只分裂为两种人格?”
“……”
俞忱再一次感到无话可说。
什么叫“只”分裂为两种?这已经让他够受的了好吧——即使被第二人格所操控的次数不多,但许多时候他需要不断地忍受脑海里另一个人的声音,实在……不堪折磨。
“是。”
俞忱忍住想要逃出去的冲动,他掐着手指,疼痛让大脑清醒了些,终于还是点点头。
“好的,”医生说,“你这两种人格,大概是怎么样一个表现状态呢?”
俞忱:“……”
他垂着眼沉默,心里被这些没完没了的问题搞得有点烦躁。
这是审讯吗?还是治疗?
受不了了。
然而医生又说:“你如果不提供这些情况,我很难帮助你。”
“我不知道。”他说。
医生:“……”
医生沉默片刻,然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观察了他好一会儿。
俞忱被那人看得浑身发毛。
房间里的白炽灯很亮,刺得俞忱双眼发酸,恍惚间他看见医生站起身来,走到房间一角,打开了某种疑似“大脑扫描设备”的东西,让他躺上去。
半小时后。
走廊里坐着等候的人群依旧很多,有些是亲属陪同来的,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司舟坐在距离01号诊室最近的位置。他没人说话,也没玩手机。只是把它拿在手里,看着不远处的诊室门发呆。
他发了很久的呆。又或是在等待。
这时,门内忽然传来一阵响声。司舟听见动静,心不自觉揪起来,立即走近了些,结果就听见里边噼里啪啦的,像是有人在砸东西,还有小朋友熟悉的声音在说:“滚——”
“你们都滚!!”
司舟:“……”
司舟几乎是立刻打开门,在医生惊讶的目光下,直接走了进去。走廊里等候的人们纷纷转过脑袋,往里边好奇张望,窸窸窣窣地小声议论起来。
“怎么了?”
司舟重新关上门。
这一扇门挡住了那些好奇的眼睛和模糊不清的议论声。
他低下头,看见一片狼藉。
屋内的设备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就连桌上仅剩的一台电脑也被摔了下来,可怜的电缆线拖了很长的一截,将那台医生工作用的电脑悬挂在半空。
“……”
司舟没怎么在意别的,进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俞忱的状态。医生见他走上前去,本想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推了推眼镜,摇摇头,站在了一边。
小朋友明显是不对劲,呼吸剧烈起伏着,带动着他的胸腔和肩膀都在不停抖动,眼眶也是红红的,像是很愤怒,又像是很害怕。
司舟心口狠狠地疼了下。
他有点怀疑,带俞忱来这里,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小朋友明明那么害怕……
可是自己偏偏要带他来这里。
用着“爱”的名义。
“俞忱……”
司舟轻声唤他。
但俞忱就像是听不见,陷入了一种极端自我的状态里,他眼神时而诡异时而清明,嘴里不住念叨着:“滚开……滚开……”
他在挣扎。
司舟下意识贴近了一些,张开手,可能是想抱抱他。
俞忱却突然捂住脑袋,蹲了下去。极其短暂的沉默后,忽而又大笑:“哈哈哈哈哈就凭你?就凭你们?想消灭我……”
“不可能的!”
司舟被迫在很短的距离停下,垂眸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俞忱”。
“……”
医生在这时开了口:“啊,由于大脑皮层刺激,他的第二人格被激发出来了。”
司舟:“……”
那人话音未落,他就眼睁睁看着俞忱又一次痛苦地捂住脑袋,痛到无力般,那双手逐渐滑落下来,连指节都泛白。
——他在掐自己的脖子。
“俞忱!”
司舟及时攥住了他的手。
脖子上却已留下道道红痕。
“你滚开……”
俞忱像被烫了似的,很抗拒地想要逃离,但司舟没让他挣脱,反而紧紧抱住了他。
把他护在怀里。
司舟同以往无数次那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在他耳边柔声说:“俞忱……是我,你能听到吗?”
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抖得十分厉害,连牙齿都在打颤,却要拼命死咬着,不自觉发出了一些令人无比心疼的哽咽声。
“对不起,俞忱。”司舟低头去蹭他的头发,闭了闭眼睛,才堪堪止住了一种突如其来的、近乎失控的,类似于“迁怒”的冲动。
但是迁怒谁呢?他自己吗?
司舟抱了他很久很久。
直到俞忱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司舟才松开了些,低声说:“哥哥不会再带你来这里了。”
医生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在此期间一直默默站在一旁,没打扰他们。
办公设备被破坏成这样,后面排的号自然是停诊了。
司舟看着满地狼藉,对医生说:“抱歉,损失我都会赔偿的。”
医生点了点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观察了俞忱好一会儿。
但俞忱始终低着头,不发一言。
“病人先出去等一等吧,”医生思索片刻,转而对司舟说,“我想跟家属谈一谈。”
司舟想了想,说:“好。”
然后他微微俯身,似乎是想捧起俞忱的脸,却被对方躲开了。司舟愣了一下,最后只能摸摸他的头,对他说:“乖乖等我,不要乱跑知道吗?”
俞忱耷拉着脑袋,有些凌乱的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但仍然可以看见残留在他鼻尖的一抹绯红,脖子上也红红的……像刚刚被人欺负了似的。
他还瓮声瓮气地说:“知道了。”
说完,忽又抬起下巴,望着司舟。司舟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眶里已经全是泪水,就那么无声地看着自己,似有万语千言。
但却不能说。
那一刻。
司舟只觉得胸腔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挤压着,心脏溅碎成无数的残渣,通通倒转方向,刺向了自己仅存的肉身——
他感到不知所措。
可是他们今天来到这里,还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就是要听听医生怎么说,听一下专业的意见。
司舟想。
如果没有用,以后就不来了。
俞忱不受伤才是最重要的,他再也不想看见小朋友哭,再也不想看见小朋友这样难过了……
俞忱出去后,医生拉开椅子重新坐下,并示意司舟也坐。
司舟坐在医生对面,但场景很是滑稽,因为他们之间相隔着一台摇摇欲坠的电脑。
几乎摧毁。
医生沉吟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他的哥哥吗?”
司舟怔了怔。
而后坦言道:“是男朋友。”
医生似乎早有猜测,因此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他伸手,拎起桌上那叠厚厚的病历本,上面黑色签字笔写着密密麻麻的观测记录。
他说:“请您原谅,迫不得已采取了一些非常手段,便于我了解到他的一些情况……”
“据我推断,第二人格行为表现冲突激烈,对客观现实具有攻击性,而且有极其严重的分离恐惧……可能是由于患者对自身的不认可、自卑,或现实生活压抑、巨大的悲伤、精神打击导致。”
“我无法窥见他的具体记忆,但能够捕捉到相关的‘情绪,他……”
“唉,”医生叹了口气,“这个根源太深了,而且……第二人格出来的频率不高,表面上看也许是不严重的表现,但是,这反而并非好事。”
司舟听出来了。
这位医生话里话外都在强调其情况的复杂性,要恢复恐怕会是个艰难渺茫的过程。
“那我应该怎么做?”他问。
医生看着病历单沉思片刻,终于缓缓开口:“两个办法。”
他伸出一只手指,“一,坚持吃药。药物可以帮助调节情绪,压制他的副人格。”
“二,自我调节……”
司舟还在等下文,然而对面却突然停了下来,不继续解释了。
于是司舟问:“什么叫‘自我调节’?”
医生这才回答说:“吃药的话,会有依赖性,基本上开始了就不能停……不过,至少保证不会演变成最糟糕的结果吧。”
“自我调节,也就是指心理疏导。相对来说是一种更温和,却也更加漫长困难的道路,最关键的是……”
医生垂了垂眼,目光落在那台悬挂于半空的破废电脑上。
他放轻了语气:“不一定成功,甚至有可能变得更加严重。”
司舟顿了顿,问:“哪种方式更好?”
医生说:“这个我只能提建议,具体要看你们怎么选择。”
第61章 亲密 确实还有点舒服
车载音响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除此之外很安静。俞忱一直低着头,不看窗外,也不看他。
司舟偶尔跟俞忱搭话,他也只是很小声的回答,看起来有点恹恹的。
这一路有川流不息的人潮,也有漫无边际的田野,途径不同风景,城市和郊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那些荒诞的不断流逝,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有落叶掉了下来,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正在被剥离。
司舟看着那些风景,一只手流畅地旋转方向盘,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那位医生所说的话。
“病人从内心深处一直在与第二人格对抗,这么多年了,作为医生……我难以想象他的痛苦。”
“我想……也许对他来说,多一秒快乐都是好的。”
“其实我也见过类似的病例,但都没有他意志力这么顽强,在被侵蚀以后还能进行自我压制的……”
最后也只是说。
“多给他一点爱吧。”
回到基地,二人上了四楼寝室。
刚刚一路都埋着头不说话的俞忱,门一关,居然就抱着司舟哭起来。
——并不是嚎啕大哭。
只是流泪,只是哽咽。
但司舟从没见过哪个人能哭得这么委屈。
于是便任由他抱着,隔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不哭了,不哭……”
说话的时候,他连气息都在轻颤,像是生怕打碎了什么。
“是哥哥的错,哥哥不该带你去……”
“不是!”俞忱打断了他,“是我自己呜呜呜……”他情绪显然有点激动,似乎仍然没有从医院的影响中脱离出来,“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吗……我看见……”
俞忱还没说完,眼泪却跟决了堤似的,模糊的视线中,对方的纯白色的衣领都被他给哭湿了一块,透出薄薄的布料下延绵的锁骨来。
清冷,但不失性感。
“那个机器……那个机器!”
可能是是哭得太厉害,他说不到半句,就打一个哭嗝,话语也零零碎碎的不清楚。
“别着急,”司舟捏了捏他的肩,“慢慢讲,我听你说。”
俞忱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又说:“哥哥,我当时在诊室……不是叫你滚。是叫‘他’。”
“嗯,我知道。”
一阵沉默。
俞忱只是一个劲地往司舟怀里钻,接着又不自觉地蹭了蹭他的颈窝。他似乎格外喜欢那个地方——也许是因为温暖,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司舟等了一会儿,猜他不想说,也不强迫。很仔细地把医生对病情治疗改善的相关意见转述给了俞忱,让他自己选择。
俞忱的回答是不想吃药。
司舟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替他擦干净眼泪,说:“好。”
不吃药,我也会治好你的。
如同多年前纵身跳入这场亲手塑造的梦一样,他在心里面虔诚想道。
我会好好爱你。
晚饭后,两人继续参加训练。
时夏挑了挑眉:“回来啦?”
“嘿嘿,今天又没有约到训练赛,”馒头笑着说,“其实你们也可以不用回来的!”
俞忱:“……”
搞得他们好像出去玩一样。
司舟拉开椅子坐下,垂着眼整理键盘上落的灰,不咸不淡地说:“办完事就回来了。”
“哦——”馒头兴致缺缺。
傍晚七点到十二点的时间,几个人例行了比较松散的五排,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保持手感。
凌晨十二点过后,就变成了司舟和俞忱的双排时间,其他人——主要是馒头,自打确认他俩的关系以后,竟然也知趣地不再打扰。
全队都在的时候,司舟是指挥位,必须冷静,并且要随机应变,以大局为重。但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打的时候,司舟就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奉行的原则变成了——
一切以俞忱为重。
司舟玩了个不用蓝的打野,按照惯例,从开局第一个蓝BUFF开始就给到俞忱,本来俞忱是可以不要的,但……
他不过去拿掉,司舟就会一直被野怪“欺负”,俞忱怎么看得下去?所以只好收下。谁知后面收着收着也就习惯了,非要说的话……确实还有点舒服的。
两人很有默契地形成了一种固定的模式:开局俞忱就跟着司舟一起走,游戏角色还一边走一边“打情骂俏”,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
有时还会发点小表情什么的。
POTM的英雄角色都有一些自己专属的动作表情,有的需要通过做活动任务去领取,有的则是在游戏中的操作所达到的成就自动获取,还有的是根据亲密值来发放……
说到亲密值。
不知不觉,俞忱和司舟的亲密值已经高达10000点,是系统设定的最高上限了。
两人虽然这么多年没联系,但好歹留了个游戏好友,挂在列表里,兜兜转转,如今又续上了前缘。
俞忱忍不住一直在司舟旁边发送“传递小心心”的表情,司舟也不停地回应他,搞得两人周围源源不绝地冒着粉红泡泡,队友差点以为他俩是那种男生跑来带妹的,在语音里叨叨:“别秀了别秀了,狗粮吃吐了……”
游戏进行到第三局,对面似乎排到了TSS的粉丝,由于司舟和俞忱用的都是大号,所以粉丝很快就认出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