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师父现在还不愿意告诉他,将来他也一定要找出这个凶手。
可他没有武功,又怎么能报仇呢?
无尘是见识过师父的功夫的,他也说过师兄尽得师父真传,因此年纪大了的师父才会将自己交给师兄教导。
然而这么多时日过去,师兄除了教过他几招剑法外,练武时间便全部改成了扎马步,后来又延长了读书的时间。
无尘心里的不满,也不是今天就有的。
而且澹月平时总是冷冷淡淡的,脸上很少有表情,无尘越发觉得他是不是不喜欢自己。
要不是现在师父闭关的话,无尘早就跑去师父那儿告状了。
澹月道:“你目不识丁,就算把武功心法放在你面前,你也没办法练。”
“…”无尘想要反驳,但又没法反驳。
过了一会儿,他才不服气地开口,只是声音小了些。
“…那你把那套剑法都教给我不行吗?也不需要认字吧?结果你就教了我几招,便总让我扎马步。”
“让你扎马步是因为你以前从没学过武,毫无根基,扎马步可增强下肢力量,以后你与人对敌,下肢力量是基础,若是下盘不稳,你任何武功都练不了。”
无尘彻底哑口无言了。
澹月看着垂头不语的无尘:“走吧,该回去了。”
无尘这次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抖了抖衣服上的落花,安静地跟在澹月身后。
踩着淡淡的月光,两个半大少年一前一后朝住屋走去。
屋中蜡烛还燃烧着,可已烧掉大半,蹿高的火苗轻轻跳跃着。
“你明日再抄写吧,今晚不用写了,早点休息。”澹月说完就离开了。
无尘还有些意外,原以为这严厉的师兄,会继续监督自己抄书直到抄写完呢。
他其实是困的,之前一直打哈欠,可现在躺下来了又睡不着。
无尘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毫无睡意的他还是爬了起来。
他将烛台放在书桌旁,铺开纸准备继续抄写。
天刚蒙蒙亮,澹月便准时睁开了眼睛。
他每日都会这个时辰起床,即便昨夜很晚才睡下。
澹月开门出来的时候,却见到无尘站在门口,抬起手好像正打算敲门。
“喏,我可是都抄写完了,你看吧。”无尘打着哈欠,把手里的纸张塞给澹月。
纸上的字依旧写得歪歪扭扭,横七竖八,像螃蟹爬似的。
不过纸面很干净,没有沾上半点墨迹,可以看得出无尘抄写的时候,是认真了的。
“昨晚我不是让你休息,今早起来再写?”
看无尘眼敛下两个黑眼圈,就知道他昨夜一宿没睡。
无尘哼声:“不早点写出来,谁知道你会不会又想出什么理由来罚我。”
澹月默了默,说道:“这次算你抄写合格了,今早的课你也无需再上,回去吧。”
无尘哈欠打了一半停住,目露惊讶:“真的?”
澹月眉头皱了皱:“我还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在你熬完夜后又逼着你一大早读书。”
无尘在心里腹诽:“实不相瞒,在我心里你差不多就是这形象了…”
“那…我真回去补觉啦?”
“嗯。”
无尘欢呼一声,脚步轻快地转身走人。
不用再读那些枯燥无聊的之乎者也,他心里自然高兴。
也许是那天晚上澹月的话,让无尘逐渐想通了。因此后来澹月让他读书认字,扎马步时,他嘴上有时候会抱怨几句,但也会认认真真完成。
时日一久,跟澹月相处熟悉了之后,无尘也慢慢发现澹月面冷心软,只要他完成了布置的课业,澹月就很好说话,不会限制他做别的。
虽然在无尘心里,澹月严厉的形象依旧没完全改变。
山中无岁月,不知不觉,无尘来到玄静山有几年了。
昔日瘦小的孩童,逐渐长成了身量挺秀的少年。
又是一年流苏花盛开时节,层层叠叠的花朵如霜雪覆盖一般,银装素裹点缀着碧绿的叶子,清丽迷人。
澹月来到后山悬崖,却不见在此练剑的师弟。
他面无表情地微抬起头,目光看向头顶簇拥接连成积雪浮云的花海。
碧绿雪白中,掩映着一道青蓝色的身影。
正躺在树丫间睡得正香。
“无尘。”清冷淡漠的声音惊醒了树上睡觉的少年,他条件反射地睁开眼坐起身。
因动作过大,震得满树的流苏花簌簌而落。
雪白细长如流苏的花瓣像抖落的柳絮飞雪,淋了树下人一身。
“师…师兄?”
无尘忙从树上跃下来,面对师兄没有表情的脸,他顿时一阵心虚,那种偷懒被抓个正着的心虚。
澹月冷声道:“你不是说到这儿练剑?”
“练…练了啊!我都练了两个时辰了,所以才想休息一下而已。”无尘凑到澹月身边,讨好地朝他笑了笑,举手发誓,“师兄,我真的没偷懒!这套剑法我已经都掌握了。”
“是吗?那我试一试。”
澹月话音未落,便猝然出手袭向无尘。
凌厉掌风扑面而来,好在无尘反应迅速,及时闪身避开。
但下一瞬,澹月的剑招也攻了过去。
无尘当即抽出缠在腰间的软剑,将削至面门的剑锋挡下。配合上最近练习的剑法,他反守为攻,二人在山崖边你来我往地交起了手。
薄如蝉翼的软剑柔韧似蒲柳,却锋芒毕露,剑招每次挥出,柔软的剑锋皆晃出数道虚影寒光,与敌方兵器对上,便顺势折弯且毫无规律。
软剑取的便是以柔克刚,轻巧灵活的优点,对敌时可让对方摸不清出招路数。
不过现在以无尘的武功造拟,还远不及澹月。
切磋之时无尘不留余力,但澹月依旧游刃有余。
两人对拆二十几招后,澹月便收剑停手。
他面上表情清冷依旧,眼底浮起几分赞赏:
“确实练得不错,至少现在能撑过二十招了。”
无尘也收了剑,耸耸肩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有师兄你这么厉害。”
其实师兄才比他大两岁,可论起武功造诣,自己是远远不及。
不过无尘心里并没有什么嫉妒之意,来玄静山几年,很多时候都是师兄教他习武督促他读书。
师父他老人家不大爱管事,收了他这个二徒弟上山后,就把他丢给了师兄,美其名曰师兄弟俩互相学习监督,有什么不懂的再去问他。
无尘一开始以为师父忙着闭关没空教他,后来他不闭关了也极少亲自教他,要不是从澹月那里知道,师父以前也是这么对澹月的话,无尘都险些以为师父不想教他武功了。
其实他们二人的师父,玄静道长之所以教徒弟表现得这么不上心,主要是因为澹月悟性太好。
玄静道长只稍微指点,澹月就能明白,而且他本人也自律刻苦,学什么都进步神速。
如果这个时候的慕风衍跟玄静道长认识,他们二人提及各自的徒弟,必定都觉得自己的徒弟在这方面很相像。
正因为澹月聪明优秀,所以就养成了玄静道长教徒弟只“点到为止”。
他把无尘带回玄静山后,即便知道他没读过书,也还是直接扔给他一册玄本派入门心法口诀让他自己学,再叮嘱澹月两句抽空监督一下师弟,然后就放心去闭关了。
如果没有澹月在的话,无尘这大字不识几个的,估计捧着一本书翻上十天半个月都没有任何收获。
澹月就是发现无尘没有任何识字的基础,看不懂心法口诀,才让他一点点从头开始认字。
要不然别说是玄门的东西,就只是一本简单的入门心法书籍,无尘都学不会。
澹月说道:“你每天认真练功,自然就能慢慢追上我,学武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容易走火入魔。”
“嗯,我知道啊,所以我刚刚练剑练累了嘛,就到树上躺了会。”
澹月瞥了他一眼:“嘴上叹息自己武功与我差得远,身体却很诚实地偷懒。 ”
“…”无尘表示自己冤枉,“我才没有偷懒,你不能因为正好过来看到我睡觉就说我偷懒。”
“那我让你每天早上起来跟我一起练功你怎么不起?”
“…师兄,你那是早上起来吗?分明是半夜三更天不亮就起了。”
澹月道:“你读书的时候,不是学过闻鸡起舞的典故?”
“呿,你闻鸡起舞,我还悬梁刺股过呢。”
无尘想起以前背书的时候,被师兄逼得被迫挑灯夜读,还真就学过书上的典故,头悬梁锥刺股地用功。
唉,想起来他都为自己刻苦努力的精神所感动。
凭着这股努力劲儿,他去考状元说不定都能金榜题名。
无尘天性懒散,尤其讨厌读书,就练功还能稍微上点心。读书的时候能拖就拖,但是澹月在原则问题上很少会通融,因此每每到了要检查进度的时候,无尘只能熬夜赶落下的课业。
可晚上实在困得不行,极大影响了无尘的效率,他就效仿了前辈悬梁刺股,这个法子确实很有用。
就是有点费头发。
费头发还是其次,用锥子刺大腿那滋味才是酸爽。
简直就是自残。
他不提这茬儿还好,一说此事澹月清冷的脸色便沉了沉。
“你以后要是还敢悬梁刺股,我便让你去后山石洞面壁一个月。”
无尘:“…!!”
他直呼委屈:“师兄,让我闻鸡起舞的是你,我选择悬梁刺股你怎么就不乐意了?都是古时候前辈们认真努力的良好典范好吧?你居然还给我面壁警告!咱好歹还是同门师兄弟呢。”
后山石洞那里又冷又黑,待一天都是煎熬,别说一个月了。
如果非要无尘选择一个勤奋的方式,他宁可悬梁刺股晚睡地勤奋,也不愿闻鸡起舞早起。
天不亮就起床是不可能的,早起是多么痛苦!锥子刺大股都远远不及!
澹月沉声道:“玄门基础的修心之道,便是早睡早起作息规律,你每次为了补功课都熬夜晚睡,就算死记硬背下来糊弄过了我的检查,自己又能记住多久领悟多少?”
澹月是极其不赞同无尘用悬梁刺股这种方式逼迫自己努力的。
一来这种法子伤害自身,二来澹月很清楚无尘的性子,他每次这么做,都是想要应付他的检查。
澹月对待无尘严格,是希望磨一磨他懒懒散散的性格,至少学些真本事。
他往后的人生中,自己不能时时刻刻都在身边护着,他日若是行走江湖,能够自保最为重要。
无尘平日里没事,总喜欢漫山遍野地跑,时常溜下山玩。虽然每次都悄悄下山,当日就回来,但澹月次次都知道,只不过他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便从未戳穿装作不知罢了。
因此澹月清楚,这个师弟不像自己一样,可以一辈子呆在玄静山,他以后肯定想要离开这里去外面的花花世界。
若他没点真本事傍身,受人欺负了怎么办?
事实证明,澹月的顾虑并不是杞人忧天。
因为将来无尘离开玄静山后,刚到江湖上没多久,就阴差阳错被抓到了玄冥教,还险些玩完了小命。
无尘被澹月一番话说得有点心虚。
他挠挠头轻咳一声:“师兄…我向你保证以后会认真完成你布置的课业,所以今天咱们就不继续这个话题了好不?我最近学会了做烤鸡!我去抓只山鸡来试一下给师兄尝尝怎么样?”
说罢,他没等澹月出声,就一溜烟跑下了山坡。
一个时辰后。
两人坐在流苏花树下,无尘生起了火堆,木架上正烤着一只滋滋冒油的山鸡。
花香杂糅着鸡肉焦酥的香味,弥漫在山崖边。
无尘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壶酒。
他用削干净的竹筒做酒杯,倒了一杯递给澹月。
“师兄,你还没喝过酒吧?要不要尝一尝?”
澹月摇头:“我不喝。”
无尘倒也不在意,便自己干了这杯酒。
醇香的酒液下肚,翻着香喷喷的烤鸡,无尘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喝喝小酒,吃吃野味,这样的日子才快活嘛!
过了一会儿,整只鸡彻底烤熟了。
无尘扯了一块鸡腿,先拿给澹月。
“师兄,快趁热吃。”
澹月伸手接了过来,无尘看着他咬了一口,一脸期待地问他。
“怎么样?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嗯,好吃。”
澹月很少在意吃食味道,不追求口腹之欲,但无尘亲自烤的这只山鸡,他却觉得很好吃。
得到澹月的肯定,无尘脸上顿时绽开了笑。
他撕下了另一只鸡腿,咬了一大口:“唔…能听到师兄一句夸奖真是不容易啊…嗯,味道的确还不错,看来我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第一次就做得这么好吃。”
不过将来等吃到了段无洛做的东西后,无尘这点引以为傲的厨艺就彻底被掐灭了。
还是心服口服地被掐灭的。
无尘一口烤鸡一口酒,吃得满足又尽兴。
在他的软磨硬泡下,原本不打算喝酒的澹月也饮了一些。
酒水下肚,澹月白皙的脸颊泛了红,冰雕雪铸似的人好像一下子沾染上了烟火气,活色生香起来。
无尘看着师兄精致绯红的脸,无意识咽下了嘴里的酒。
他抬眸看向头顶雪白的流苏花,傍晚的霞光为其染上了一抹绯色,就像师兄此刻的脸。
无尘说道:“师兄,我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学到的一首词。”
“什么词?”澹月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抬起眼眸。
许是酒意影响,澹月平时清冷淡漠的眼神也软化了些,带着似有若无的迷离。
看起来没那么冰冷了。
“那首…内容是什么来着?”
无尘灌了一口酒,他平常背过的诗文转头就不记得了,可现在看着师兄的脸,却忽然慢慢回忆了起来。
他缓缓念道:“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天山人间,烂银霞照通彻。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才卓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这词夸的是流苏花,可我却觉得…”
无尘花还没说完,澹月便笑了声,他曲指轻敲了一下师弟的额头。
“谁告诉你这首词赞美的是流苏花,赞的分明是梨花,你果然是学习不认真。”
“是梨花吗?嗐,那不重要!”无尘笑嘻嘻地看着澹月,说道,“师兄听我说完啊,我觉得这首词用来赞美师兄也很合适。师兄长得就像这满树流苏花一样,冰清玉洁,无比好看。”
无尘这是真心实意的赞美,从当初来到玄静山刚见到师兄第一眼时,他就觉得师兄长得好看了。
在无尘笑意盈盈的视线下,澹月忽然怔了一下。
晚风拂来,满树流苏花摇曳,细长的花瓣像雪花一般,纷纷扬扬落下来。
澹月看着落花之中无尘的笑脸。
那些花瓣好像落到了他的心上。
浅浅的悸动,泛出轻轻的涟漪。
玄静道长将关于无尘父亲的事告诉了他。
原来无尘的父亲,本是朝廷暗杀机构的杀手,在一次执行刺杀任务时,他遇到了一名女子,并与她相爱。
她便是无尘的母亲。
为了爱妻,他不愿意再为朝廷卖命,因此逃了出来。
朝廷派了众多死士追杀他们夫妻二人,两人一直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途中他们认识了万花宫宫主齐寒香,在她的帮助下夫妻二人躲过了朝廷的鹰爪,在一处偏僻之地隐居。
但平静的日子并没能过多久,在无尘的母亲即将临盆之际,朝廷的人查到了他们的下落。
无尘的母亲在逃亡的路上生下了他,但为了保护无尘,她将无尘藏了起来,自己拖着虚弱的身体将追兵引开。
等无尘的父亲找到妻子时,她已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悲痛欲绝的他几乎想要了断性命,追随妻子而去,可想到他们刚出生的孩子他才强忍悲痛绝了这个念头。
后来重伤逃亡的他被玄静道长所救,随后多年来便一直在寻找无尘的下落。
无尘怔然听完师父的叙说,已红了眼眶,他没想到自己的父母竟是这样的来历。
难怪…难怪在跟父亲相处的时候,无尘总觉得他眼中满是沧桑和悲郁。
父亲也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母亲的事。
原来并不是父亲不给他姓氏,而是他自己本来就没有名姓。
或者说,他不愿意自己连累到了他。
无尘紧紧攥着床单,哽咽问道:“那我爹他…是不是被朝廷的人杀的?”
玄静道长:“你父亲确切来说,是被当朝宰相上官晔派的人杀的,自从他脱离了朝廷暗杀机构后,因为知晓一本名册的线索,而这本名册里罗列的种种罪证能扳倒宰相,所以宰相才派人到处追查他的下落,要杀了他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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