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保持这个姿势整整一夜,膝盖早已麻木失去知觉,纤细的背脊却仍固执地挺直,只是微微颤抖着。
他有一张确实与白瓷几分相似的脸,尤其是那苍白的肤色和紧抿时显得薄情的唇线。
此刻,他那双与白瓷神似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眼眶通红,仰头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穿着睡袍,慢条斯品着早咖啡的霍骁。
“先生……”男孩的声音因为一夜的干渴和委屈而沙哑破碎,
“既然您这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我?”
霍骁放下骨瓷杯,杯底与托盘发出清脆的磕碰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他没有看男孩,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不是你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吗?”
他淡淡反问,终于将视线落在男孩那张泫然欲泣的脸上,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惜,只有审视和厌烦。
“以我对陆冥迟的了解,你不会是那个唯一。他一定是选了一批人,找人培训,也清清楚楚地告诉过你们,来我这里要做什么。”
霍骁微微倾身,无形的压力让男孩瑟缩了一下。
“是你自己妄图蜉蝣撼树,或者做着能攀上高枝一步登天的美梦,最终选择了走进这个房间。”
“现在觉得委屈了?”霍骁的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怨不得我。”
男孩被他话语里的冰冷和轻蔑刺伤了。
最后一丝侥幸心理彻底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罐破摔的愤怒和绝望。
他猛地抬起头,泪水终于滚落,嘶声喊道:“难道白瓷在的时候,您也是这么对他的吗?!他也是这样跪在您门口,您也从来不肯施舍他一眼吗?!”
“白瓷”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霍骁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冰封之下,一丝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波动。
霍骁顿住了。
脑海中几乎是立刻浮现出那个少年的身影——
比眼前这个模仿者更加精致,也更加狡黠,像一柄淬毒的白玉匕首,明明脆弱易折,却偏要摆出最锋利的姿态。
他也曾这样跪在这里,背脊挺得笔直,苍白的脸上没有哀求,只有固执和一种…不肯认输的倔强。
霍骁的心口掠过一丝极细微却清晰的抽痛,那是对被他亲手推开之人的情感,复杂难言……。
他转头,再看到眼前这个拙劣的、试图取而代之的赝品时,迅速转化为了更深的厌恶。
霍骁眼神比刚才更加冰冷,甚至带上了明确的驱逐意味。
“是。”霍骁直接回答,声音斩钉截铁,好像这个就可以骗过自己,
“他也是这么跪的。我从来没碰过他。”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瞬间脸色惨白的男孩,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以为你像他,就能得到我另眼相看?”霍骁冷笑,
“画虎不成反类犬。滚出去。”
最后三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重若千钧,彻底将男孩所有的妄想和尊严都碾碎在地。
男孩瘫软在地,连哭都发不出声音。
霍骁却已转过身,不再看他一眼,目光投向窗外被窗帘遮蔽的天空,仿佛能穿透一切,看到那个他亲手送走的、决绝又脆弱的身影。
他不会承认,他想念那只小狐狸了。
阿泰这时候推门进来:“霍爷,陆冥迟派人来送请柬,说请你去一趟。”
转身的瞬间,霍骁快速收敛情绪:“我换身衣服,你去安排车。”
“是!”阿泰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陆家庄园——
陆冥迟坐在刚买来的钢琴前,流畅欢快的钢琴曲从他指尖倾泻而出。
他唇角带笑,心情似乎极好,刚刚收到安插在霍骁处的那个男孩传来的消息——
霍骁并没有碰那个替身,甚至还让他跪了一夜。
这个消息切切实实取悦到了陆冥迟。
他弹奏的曲子是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轻快活泼,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但若细听,又能品出几分怀念的意味——他曾无数次听霍骁弹过这首曲子,在那段尚且算得上美好的年少时光里。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沈然走上前,修长的手指搭上陆冥迟的肩膀,力道适中地为他揉按着紧绷的肌肉。
他垂着眼,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眸底一闪而过的恨意。
凭什么那个叫白瓷的东西就能如此好命?
不仅被霍骁护着送去英国“读书”,避开了陆冥迟的追杀,如今看来,竟连陆冥迟本人也似乎偃旗息鼓,默认了这种“流放”的处理方式?
他犹豫片刻,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带着恰到好处的试探:“陆少,您真的认为……霍骁对白瓷,没有半分情意吗?”
陆冥迟享受按摩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嗤笑一声,语气笃定:
“当然没有!阿骁若对他有情,绝不会就这么轻易把他送走。他大可以为了那小瓷器跟我拼个鱼死网破,但他没有。”
他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愉悦,“他选择了我处理问题的方式。”
沈然指尖微微用力,声音却依旧温顺:“那霍骁为什么偏偏送他去英国?安排得那样周到?而且,我们送去的人,眉眼脾性都模仿了七八分,他却连碰都不碰一下……这难道不奇怪吗?”
陆冥迟微微侧头,瞥了沈然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了然,仿佛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却并不在意。
“阿骁他啊,看着手段狠辣,黑白通吃,其实骨子里存着那么点可笑的善念。”陆冥迟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宠溺,
“他是不忍心我真弄死无辜的白瓷,也舍不得跟我彻底开战,伤了这么多年的…情分。所以选了这个他认为两全其美的办法。”
第67章 任何人不许再提
他自信地笑了笑,仿佛还沉浸在回忆里:“我们两个,太了解彼此了。他知道,只要白瓷彻底消失,再也不出现在他身边,我肯定会‘大发慈悲’,放过那个易碎的瓷器。”
“至于他为什么不碰那个替身……”陆冥迟沉吟片刻,忽然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或许是他看透了那些妄图爬床的玩意儿本质。又或许……”
他拖长了语调,带着某种奢望,
“他突然发现,兜兜转转,还是我最好,想跟我试试了。”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沈然强装的镇定和平静。
“醒醒吧陆冥迟!”沈然猛地抽回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起来,长久压抑的愤愤不平,瞬间决堤,
“以前的事,你难道都忘了吗?!你是怎么亲手毁了他的钢琴梦想!你是怎么用鞭子把他抽的浑身是血,把他锁在地下室三天三夜的!!他宁可用牙齿咬破自己的动脉,鲜血流了一地也不肯答应跟你在一起!”
沈然几近歇斯底里:“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霍骁怎么可能还会觉得你好?!会想跟你在一起?”
“闭嘴!”陆冥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被一种暴戾的狰狞取代。
他猛地起身,速度快得惊人,一把死死掐住沈然的脖子,将他狠狠掼在昂贵的钢琴键盘上!
刺耳的不和谐音炸响!
沈然的脸瞬间因缺氧而涨红,双手徒劳地掰扯着陆冥迟铁钳般的手。
陆冥迟眼底翻涌着被触及最痛处的疯狂与杀意。
他俯身,几乎贴着沈然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没有说过!这些事,任何人,不许再提!
我那时候还小!只是在跟他怄气而已!听懂了吗?!”
窒息感让沈然无助的抓挠着,想要汲取更多的空气!
就在这时,霍骁一身挺括的黑色大衣,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意,站在那里。
他身后依旧跟着如同铁塔般沉默的保镖阿泰。
霍骁的目光冷淡地扫过被掐得几乎窒息、狼狈倒在钢琴上的沈然,以及情绪失控、面目狰狞的陆冥迟。
他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极轻地挑了一下眉梢,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评论天气,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陆少约我过来,就是为了看这场……精彩的大戏?”
听到霍骁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陆冥迟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掐着沈然脖子的手。
沈然狼狈地摔倒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大口喘着气,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难以掩饰的难堪。
陆冥迟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所有的注意力瞬间都聚焦在了霍骁身上。
他脸上狰狞的暴戾顷刻间消散,换上了一副几乎可以称得上“欣喜”的表情,快步迎上前。
“阿骁,你来了。”陆冥迟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试图用身体挡住身后狼藉的钢琴和瘫软的沈然,
“呵!没什么,这个东西不懂规矩,冲撞了我,我只不过给他点小教训罢了。”
霍骁的眼神没有丝毫变换。
他甚至没有去看地上的沈然,只是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声音里的寒意能冻结空气:“陆少特意约我过来,就是为了看你们表演这出,主仆训诫的戏码?”
不知为何,看着霍骁此刻冰冷疏离的样子,陆冥迟脑子里突然不受控制地闪现出很久以前的一幕——
霍骁撞见他和沈然在床上时,那充满了恶心与厌恶的眼神。
一股莫名的心虚和强烈的想要弥补的冲动攫住了他。
陆冥迟有些急切地侧开身,指向那架昂贵的施坦威三角钢琴,语气带着一种试图分享喜悦的热切:
“阿骁,你看!我记得你一直很想要这个钢琴,我特意从拍卖会拍下来的。音色绝佳,你快来试试?”
霍骁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那架纯黑色的钢琴上,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碎裂了一下,又迅速归于死寂的灰暗。
他没有动,只是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那只手依旧修长,却透着一种不自然的僵硬。
然后,在陆冥迟期待的目光中,狠狠按在了一排琴键上!
“哐啷——!!!”
刺耳嘈杂的不和谐音如同爆炸般撕裂了音乐室原本优雅的氛围,震得人耳膜发疼,也震得陆冥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霍骁抬起眼,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冰冷彻骨的恨意:
“陆少真是贵人多忘事。我的左手,不是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您亲手废了吗?
怎么弹?用这双残废的手吗?还是说……陆少已经把这件事忘了?”
若是往常,听到这样的顶撞和讽刺,陆冥迟早已暴怒。
但此刻,或许是那点心虚作祟,或许是霍骁主动前来让他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他罕见的没有变脸。
陆冥迟甚至上前一步,试图去拉霍骁的右手,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
“没关系,阿骁,我们可以四指联弹。就像小时候那样……你带着我,我会努力跟上你的节奏,好不好?”
“不用了!”霍骁猛地抽回手,仿佛被他触碰是什么极其恶心的事情。他的声音冷的像是淬了冰渣,尖锐地拒绝了这份扭曲的“温情”。
可下一秒,霍骁脸上的冰冷和尖锐又如同潮水般褪去,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平静。
他甚至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露出一抹毫无笑意的弧度:“既然陆少如此盛情,非要送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他侧过头,对身后的阿泰淡淡吩咐:“阿泰,去找几个人来,把这架钢琴搬回去。”
陆冥迟脸上瞬间露出肉眼可见的欣慰笑容,仿佛收到了什么天大的馈赠,连忙道:“我派人给你送过去!小心些,别磕碰了!”
霍骁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接受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杂物:“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带着阿泰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再看地上的沈然一眼,也没有回应陆冥迟那灼热得几乎烫人的目光。
回程的车上,气氛压抑。
开着车的阿泰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闭目揉着额角的霍骁,犹豫了片刻,还是沉声开口:
“霍爷,既然那东西让您恶心,为什么还要收下?”
那架钢琴,分明就是霍骁心里的一根刺。
霍骁没有睁眼,脸上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声音也有些哑:“值钱。”
霍骁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里是一片虚无的冷漠:
“找个靠谱的买家,卖了吧。顺便放出风声,就说我试了几次,因为左手废了弹不好,大发雷霆,所以才卖掉的。”
阿泰瞬间明白了。
霍爷现在已经喜欢把陆冥迟递过来的“毒药”当“糖”吃了。
“是,霍爷。”
霍骁重新闭上眼,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情绪压下。
可是脑海里,却不知为何,不受控制地频繁闪现出那只“小狐狸”的身影
精致爱撒娇、偶尔浑身是刺却又会尝到一点甜头就露出狡黠依赖模样的白瓷。
恍惚间,他好像又听到那少年趴在他耳边,用带着点撒娇又满是精明算计的语气说:
“先生真聪明!就该这么坑陆冥迟!白给的东西,为什么不要?”
还有更清晰的,是那夜他决定送他走时,少年死死抓着他的衣角,红着眼睛,声音哽咽却执拗:“先生看看我……我舍不得你……求先生别赶我走……”
霍骁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心口某个被冰封的角落,传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刺痛。
他烦躁地蹙紧眉头,试图驱散这些不合时宜的幻影。
那只小狐狸,在英国还适应吗?是否真的如他所愿,在远离这一切纷争后,平安喜乐?
另一边的英国——
白瓷坐在自己暂时创建的基地内,等着“和平”与自己联络。
加密通讯线路接通的那一刻,全息投影中缓缓凝聚出一个身影。
那人拥有一头流泻的银色长发,几缕随意地搭在肩侧,面容温润如玉,五官精致得仿佛从古画中走出的贵公子,一双含笑的眼眸隔着虚拟影像看来,也带着能安抚人心的柔和力量。
他便是佣兵团的元老,枪支弹药的研发者——和平。
和平看着影像另一端面色阴沉的白瓷,唇角自然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声音如春风拂过琴弦:
“发生什么事了,我们的小白瓷这么急着找我。我前几天一直在忙着一个新数据模型的构建,刚看到蟑螂发来的紧急联络申请。”
他的语气亲昵自然,带着长辈般的温暖和煦。
白瓷(蝮蛇)也算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受故人之托,教会他生存与杀戮,也试图教会他如何不被黑暗吞噬。
因此,只有在和平面前,白瓷才会极少数的卸下“老大”的威慑力。
他抿了抿唇,那双惯常冰冷的眼睛里难得透出一丝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急躁和依赖,开门见山:
“和平哥哥,我需要你的帮助。”
“哦?”和平微微挑眉,耐心等待着。
“秦敖囚禁了周小七,”白瓷的声音冷了下去,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我要炸了他在城西的根据地。”
和平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但没有立刻反驳或惊讶,只是温和地道:“说说看,具体怎么回事?”
白瓷语速略快,但条理清晰地将周日如何失手被擒,秦敖如何疯批囚禁,以及自己目前的判断简要叙述了一遍。
听完,和平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却又忍不住低笑出声,摇了摇头:
“我当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听起来,不过是周小七那家伙在外面惹的风流债罢了,债主比较难缠而已。我们小白瓷怎么还动这么大的气?”
他顿了顿,银色的睫毛微颤,目光仿佛能穿透影像,直抵白瓷内心:“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事儿,跟你家那位霍先生,多多少少也有些关系吧?你这是……在拿秦敖撒气?”
被一语道破心思,白瓷没有丝毫尴尬,反而更加理直气壮,下巴微扬,语气霸气又蛮横:
“我拿他撒气怎么了?!周小七再怎么混账,那也是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他秦敖算个什么东西!是他拱了我们佣兵团唯一的花心大萝卜,现在居然还敢玩起强制囚禁了?当我是死的吗?!”
他这副护短又不讲理的模样,彻底逗笑了和平。
和平笑得肩膀微颤,银发随之晃动:“哈哈哈……你也就在我这里,还能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孩子。”
他笑够了,又故意拖长了语调,调侃道,“不对……在你家那位霍先生面前,你应该也是这副德行吧?”
提到霍骁,白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烦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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