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先照他说的做……”林筠有些担忧地看向面色惨白的苏荃,以及她旁边被五花大绑像条死鱼的周子瑜。
二人只能顺着井中的麻绳滑入井底。
井底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宽敞得多,是一个直径约五米的圆形区域。
林筠的脚刚触到地面,就听到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泣声。
“救命!”
“放我出去......”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他们看清了蜷缩在中央的几个人。
黄超瘫在地上,右腿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着,裤子被血浸透了大半,手里还抱着自己的宝贝相机。
南玉竹处于昏迷状态,倒在玄承宇身上。
最开始翻墙的小吃店老板张富贵也在这里,对着头顶井口不断说着阿弥陀佛。
“林筠!孟驰!”玄承宇满脸惨白:“你们怎么……”
话未说完,孟驰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林筠猛地转头,用手机光线扫过井壁,表情猛地僵硬。
只见七个等距分布的凹槽中,除了一处是空的以外,身下六处都分别立着人形物体,就在光线触及的瞬间,那些人突然从身上窜出火焰!
“啊啊啊!”张富贵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手脚并用地往后爬,“鬼!有鬼啊!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六具人体像蜡烛般静静燃烧着,他们的天灵盖被整齐切开,露出白森森的头骨,灯芯从颅腔中伸出。
林筠曾经看过科普的文章,人体的脂肪和骨髓都是可燃物,通过特殊的处理后,脂肪融化后液油将会沁润衣服,变成蜡烛的灯芯。
而脂肪继续燃烧,就像是蜡一样提供源源不断地燃料,人体就会成为烛心在外的人烛。
而最靠近他们的那具人烛,赫然是失踪多日的陈悦。
她的四肢和另外几具尸体一样被切掉,面容如同佛像的笑容般平静而安详、融化的脂肪顺着躯体流下,在脚边凝固成惨白的蜡油。
“不.…..不可能..….”孟驰的声音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他踉跄着往前扑去,又猛地跪地干呕起来。
黄超突然发疯似的用断腿蹬着地面后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我就是来拍视频的......”
张富贵已经吓傻了,跪在地上拼命磕头:“大仙饶命!我就是个卖小吃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林筠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重物坠落的声响,林筠抬头,看到苏荃和周子瑜被扔了下来。
他急忙上前把二人接住,苏荃重重砸在他怀里。
“都到齐了啊。”
阴森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男人拖着重伤的老和尚,从井壁中间一个隐蔽的暗门中走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
老和尚的断舌处还在滴血,被死死地控制着。
“欢迎来到忏悔室!”男人张开双臂,六具人烛的火焰突然蹿高,将整个井底照得如同白昼。
黄超和张富贵已经吓疯了,扯着头发语无伦次地念叨:“佛祖保佑...…菩萨保佑..….”
男人看着一行人或恨或怕的脸,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别害怕!接下来,我们一起玩个游戏如何?”他说。
“游戏的名字叫海鬼汤!”
“你们可以问这个老和尚十个问题,他只能点头或摇头,如果你们能还原出他犯下的所有罪孽,我就放你们离开?”
他踢了踢脚下的老和尚:“要是猜不出..….我就把你们一个个都做成蜡烛……”
“就像那边几个一样……死在这里,如何?”
井底的空气变得越发沉重。
孟驰视线死死钉在陈悦燃烧的身体上, 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哽咽,突然发疯般扯下自己的外套。
衣服布料拍打在火焰上发出闷响,火星四溅中, 却毫无作用。
于是他又徒手去扒燃烧的脂肪层, 滚烫的蜡油立刻烫伤了掌心皮肤,林筠冲过来拽他时, 孟驰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
“放手!放手!”他肘击向林筠腹部,却在看见对方痛得弯下腰的瞬间僵住, 逐渐恢复理智, 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几近崩溃:“对不起!对不起筠儿!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林筠拍了拍孟驰的肩膀, 不知道如何安慰。
燃烧的人体突然发出噼啪的爆响,一滴蜡油滴在孟驰的手臂上。
他猛地抬头看向头上的男人, 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突出眼眶:“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
男人不以为意,用砍刀轻轻敲打着老和尚的光头。
“那老和尚杀过人对不对!”张富贵颤抖着出声问道。
“很好,第一个问题。”男人的声音在井内回荡, 看向一旁的老和尚:“你杀过人吗?”
老和尚瘫在血泊中, 浑浊的眼睛盯着地面, 良久未动。
“问你杀过人吗?”男人突然咆哮起来,“老秃驴我警告你, 这群人是死是活可全取决于你配不配合!”
老和尚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但还是点了点头。
“操!”黄超拖着断腿往后缩:“这和尚看起来慈眉善目,也是个杀人犯?”
“是!”男人愉悦地宣布:“你这第二个问题和第一个差不多, 我替他答了!”
“不是!”黄超慌乱地摆手:“你讲不讲道理?反问句也能算问题?”
“第三个和第四个问题!”男人咧嘴一笑, 按着和尚的头先摇了两下,又点了两下:“不讲道理,当然算问题!”
所有人一愣, 黄超还想再骂。
“我草你大爷你别张嘴了!”玄承宇把昏迷的南玉竹放到地上,一个猛扑把黄超的嘴捂住:“再乱说话,老子先弄死你!”
黄超在玄承宇手下拼命挣扎,发出“呜呜”的声音。
张富贵见状,连忙往角落里又缩了缩,嘴里不住念叨着“阿弥陀佛”。
还剩六个问题。
林筠回忆着那个鬼胎和女人,盯着男人问道,“他杀的人是你的妻子和孩子?”
男人的表情一变,盯着林筠的眼神突然多了几分病态的赞赏:“有意思..….你怎么知道我的妻孩都死了?”
这个回答让人一下子看到了希望,井底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连一直念叨的张富贵也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老和尚身上,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老和尚的反应却让所有人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缓缓地、痛苦地摇了摇头。
人不是他杀的?
林筠眉头紧锁,大脑飞速运转,梳理起目前的信息。
虽然这个问题的结果和他一开始预想得不一样,但至少能确定那个鬼胎确实是男人的孩子,并且其死亡与这处寺庙脱不开干系,死法更是带着巨大的怨气。
回想起鬼胎出现时携带的腐泥,许愿池硬币下的淤泥,还有那首泥娃娃的歌,那鬼胎很可能就死于寺庙的许愿池内……
它是个假娃娃,不是个真娃娃……
林筠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猛然浮现出一种可能:“她死的时候怀着孕,孩子还没有生出来对吗?”
老和尚的呼吸变得急促,点了点头。
他颤抖着抬起血迹斑斑的手,在腹前比划了一个圆润的弧度,然后僵在半空,做了一个向下推的动作。
果然,临近临盆的女人是被推下许愿池身亡的。
孕妇死后尸体腐败,肌肉松弛,腹腔内会产生大量腐败气体,从而将随之死去的胎儿推出体内,即为阴生子,或者也可被称之为尸生子。
而尸生子生来怨气深重,又处于许愿池这一欲望聚集的漩涡,自然越发凶煞。
男人猛然粗暴地踹向老和尚,“老东西,你比划什么?!”
和尚被踹得翻滚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残缺的舌头在口腔中徒劳地搅动。
“畜生!”苏荃在一旁咬着牙暗骂,她身上还流着血,呼吸有些急促。
“你们都看懂了吗?他比划的是什么意思啊?”周子瑜在一旁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男人干脆蹲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的众人,突然咧嘴一笑:“得,这老秃驴给你们比划这么多,算犯规。”
他伸出两根手指,“这样,抵两个问题,你们现在还剩...…最后两个问题!”
“你这人讲不……”黄超的质问吼到一半,被玄承宇猛地又死死捂住了嘴:“你个傻逼玩意儿,还不涨记性!”
“唔唔唔!”黄超眼珠子瞪得溜圆,疯狂拍打玄承宇的胳膊,两条腿在地上蹬得跟触电似的。
“玄承宇!玄承宇松手!”苏荃看着黄超白眼越翻越大,连忙阻止:“他要被你勒死了!”
玄承宇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撒手。
黄超猛吸了口气,躺在地上直哼哼。
张富贵绝望了,抱着头扣着手里那张退愿词,嘴里跟念经似的絮絮叨叨。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张富贵今天诚心忏悔...…要是能活着出去,我保证以后炸串绝对不用地沟油了,泡毛肚的福尔马林也戒了...…那个..….那个给牛肉注水的事儿也不干了..….”
他越说越来劲,手指头掰着数:“往辣椒面里掺红砖粉这事儿我认错,用工业盐冒充食用盐是我不对,回收客人吃剩的签子这事儿确实缺德..….”
四周似乎安静了许多,他抬起头,发现所有人都盯着他。
苏荃瞪大双眼指着张富贵,好半晌才说出话来:“你是真缺德啊!有人排队找你退钱是应该的好吗?”
“这能怪我吗?这世道生意难做啊!”张富贵脸上肉挤在一块,一骨碌爬起来给自己脱罪:“房租涨、物价涨,就学生兜里那点零花钱十年没涨过!”
“无所谓了!”周子瑜瘫在地上,看向林筠,脸上的表情逐渐油腻起来:“出不去算了,至少还能和我喜欢的人死在一起,林筠,你死之前能不能让我……”
“什么话?你衰不衰啊!”玄承宇猛踢了周子瑜一脚:“要死你自己死去吧!”
“那还能怎么办?”周子瑜有气无力翻了个身:“就剩两个问题,要还原老和尚的罪孽,结果死的人又不是他杀的……我们还能怎么盘?”
一行人陷入了僵局,把希望全都寄托在林筠身上,眼巴巴地看着他。
“拖时间,”林筠压低声音:“不要指望还原真相,他就真能放我们走……”
“放屁!”黄超的理智在听到这话以后彻底崩不住了:“他要真不放我们走,拖时间有什么用啊?”
他死死搂着相机:“我只要出去就出名了,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井底再次陷入沉默,黄超的哽咽逐渐被张富贵的嚎啕插入,二人交相呼应,在井底形成诡异的重唱。
“闭嘴!”黄超突然暴起,断腿在地上拖出刺啦一声,他单腿蹦跳着扑向井壁:“老秃驴我问你,如果我们按他说的还原出真相,他会放我们走吗?”
所有人看向和尚,却只见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求求你放了我吧!”黄超彻底崩溃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我不要死……不要变蜡烛……”
他看向唯一空着的烛台:“人烛不是只差一个吗?只差一个人就够了!放了我!我可以给你钱,很多钱!”
男人的眼睛眯起:“有意思...…”
他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确实只差一个,这样吧,你挑一个人杀了,我就放你走。”
短刀“当啷”一声落在黄超面前,所有人都僵住了。
“黄超!”苏荃厉声喝道,“你别信他!”
但黄超的手已经摸上了刀柄,眼神涣散地望向四周,最终停在昏迷的南玉竹身上。
“你他妈敢!”孟驰挡在南玉竹身前。
“让开!”黄超举起短刀喝道,“我砍你也是一样的!”
眼看着尖刀直冲孟驰胸口……
林筠从身侧一脚狠踹向黄超,直接将其踹飞到井壁上,像摊烂泥一样滑下来。
“你他妈还是人吗?”林筠罕见地爆了粗口,抬手一拳,砸得黄超鼻血飞溅:“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一片死寂,直到周子瑜突然“哇哦”了一声。
“啪啪啪啪啪!”
男人猛地鼓起了掌,刀尖轻轻点着井沿:“精彩,真是精彩!小子,你脑子不错,身手也不错,可惜目前只剩最后一个问题,要不要问问你会不会第一个变成人烛?”
林筠缓缓直起身子,抬头向上看去,井口漏下的天光恰好笼罩在他修长的身影上,浮动的尘埃在他周身流转。
“我在想……”林筠抬手抹去脸侧的血迹,声音不大,却在井底清晰地回荡。
他直视着男人扭曲的面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作为一个与你非亲非故的和尚,你为何会对他有那么大的恨意?”
“这个问题可没法用点头和摇头回答你。”
“那我换一个问法,”林筠慢条斯理地扯了扯身上被汗水、血迹和污渍浸染得斑驳不堪的衣服,目光在男人与老和尚之间来回游移。
这二人虽一个狰狞如恶鬼,一个枯槁似朽木,但那双微微下垂的眼角弧度如出一辙。
林筠往男人身后的阴影处看了一眼,出声问道:“他是你爹?”
“什么?”
井里所有人都因为这个没来由的问题一怔。
老和尚发出一声悲鸣,浑浊的泪水划过满是皱纹的脸。
男人的表情却瞬间扭曲,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你找死!”
就在男人情绪失控的刹那,一道黑影从其背后阴影处闪电般掠出。
吴恙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修长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右腿精准踢中男人持刀的手腕。
砍刀掉落的同时,吴恙已经借势旋身,左手成爪扣住男人咽喉,右手按住其后颈……
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男人重重砸在地上。
井底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吴恙捡起砍刀在手心里转了转,轻巧地起身,脑后的小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冲众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久不见!想我了吗?”
“恙哥!”
玄承宇激动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原地蹦了两下:“卧槽!卧槽!这过肩摔!这飞踢!恙哥你他妈帅炸了!”
“谁啊?是我们这边的人吗?”张富贵搓着手往上瞅,跟着大喊:“大哥!救命啊大哥!”
众人一片欢呼,反倒是一向咋呼的孟驰还在消沉当中, 没怎么吭声。
吴恙扶着老和尚坐稳, 拂了拂对方凌乱的僧袍,合掌念了句“阿弥陀佛”。
“朋友们, 有序逃生!”他转身时尾音未落,软梯已从身后甩出:“我这的密道刚好和大殿佛龛密室相通, 麻烦各位先上我这来, 我再带你们出去。”
黄超闻言把相机往脖子上一挎,拖着残腿手脚并用, 直接往梯子扑:“我先上!”
“切!谁跟你抢?”玄承宇嗤笑一声,转身去背南玉竹, 结果刚把人扶起来就膝盖一软,细胳膊细腿开始打抖。
“我来吧!”林筠准备接过。
“我来!”孟驰二话不说将南玉竹背起:“筠儿你身上还有伤呢!我这一身肌肉也不是白长的!”
林筠没再坚持,退开了些:“好, 那你注意安全!”
一行人依次通过软梯向上, 很快井底便只剩下周子瑜和林筠。
“他谁啊?”周子瑜突然凑到林筠耳边,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酸味。
林筠闻言唇角微扬:“朋友。”
“朋友?”周子瑜夸张地拖长音调,故意往林筠身边靠了靠, “哪种朋友啊?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普通朋友..….”
林筠转头看向他:“那他看我像什么?”
“喂!这位朋友!”吴恙的声音突然从上方飘下来,只见他单手插兜站在井边,另一只手随意地把玩着小辫子末梢, 探出头冲周子瑜似笑非笑:“需要我下去接你吗?”
吴恙的长相身形在昏暗的光线中依然醒目, 再加上举手投足间的气场,看得周子瑜有些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