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你。”博看上去好像一具僵尸,摇摇晃晃的朝谭知风走了过来:“现在的人类……他们的心太可怕,太复杂,就如同那个天子,我只是希望他斩下应龙的首级,可他……可他却杀了你!我谁不能相信,但是我可以相信……我还可以相信那个人,原本我们就是为了他而死的,他……他不会骗我。应龙,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不,你错了,应龙从来没有打算与你为敌,那一场大战并不是你或者他所能控制的,博!不要再让更多的人,像你、像应龙一样为再一次战争失去一切!”
博的表情更加狰狞难过,但他却没有停下脚步,仿佛有一种力量牵引着他,让他一步步的朝谭知风靠近:“跟我离开开封吧!”他说:“这儿很快就会变成一片火海,跟我离开这里,我、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下去……”
他话音未落,空中就骤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呼啸声,一瞬间空中划过了一道惊人的闪电,这闪电所触之处所有的黑色雾气如同被斩断的藤蔓一般翻滚着落向地面,咆哮呻吟着往泥土深处钻去。博蒙着雾气的双眼再次变得清亮:“这是什么?还有谁……还有谁能重新唤醒黄帝的神剑,谁还有这样的威力?!”
电闪雷鸣中,青鸟那原本微弱的歌声越来越响,这歌声悠扬嘹亮,带着无比温暖人心的力量驱散了寒冬的黑暗,它巨大的双翼不断闪动,再次朝地面上的饕餮冲来。
白玉堂短刀在展昭腰侧轻轻划过,将他佩戴的那一串墨玉飞蝗石挑在刀尖:“怪物,白五爷这就送你见阎王!”他一声怒喝,那佩玉朝饕餮的血盆大口飞去,在饕餮的哀鸣声中消失在了它的喉咙间。饕餮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抖动着,所有的黑气从地底又钻了出来,围绕在它的周围,簇拥着它转过身体,飞速朝谭知风的方向狂奔。
“不好了,知风!”展昭大喊一声:“知风小心!”
第72章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谭知风转头一瞧, 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饕餮那可怕的没有眼睛的脸从一团黑气中冒了出来,他那足以一口把谭知风吞下的大嘴猛地张开,嘴角淌着黏答答的涎液, 带着一股可怕的恶臭, 朝谭知风所站的方向猛地一扑……
谭知风连忙后退, 可饕餮那庞大的身躯却比他想象的更加灵敏, 谁知就在此时,他面前涌过一道同样墨黑色的光, 阻拦住了饕餮的脚步。
“走吧,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博纵身跨上饕餮的背,对饕餮说道。他转头看向谭知风,他的目光虽然迷离却很执着,他那只大手朝谭知风伸了过来:“知风, 跟我一起……”。他话音未落,一片片柔软的羽毛划过谭知风的头顶, 谭知风顿觉背后被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猛地往上一提。顷刻间他的双脚离开了地面,也远离了博和饕餮,在呼啸的风声中, 他眼看着那一团黑气裹挟着怪物和他背上巨大的身影如同巨大的黑色陨石, 踏过竹林朝寺外,朝南熏门一路奔去。
知风心惊胆战的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一副令他终生难忘的景色。他面前是一轮散发着皎洁的柔白色光芒的澄圆的满月,青鸟带着他直直飞向月亮, 那洁白的月轮已经填满了他的整个视野, 他有一种感觉,他们或许会穿过眼前这莹莹白光, 进入另一个陌生而奇妙的世界。
然而,就在这时,他隐约看到月亮的边缘处,还浮动着一抹青黑色的影子,这影子如同淡淡浮云,在空中盘桓着,朝他们缓慢的靠近。
万般思绪在谭知风的脑海里不停涌动,他心跳如鼓,语无伦次的抬头对青鸟说道:“那……那里……我、可以带我过去么?”
青鸟一声长鸣,振翅掠过满月,飞向那神秘的昏暗的月影。谭知风抬手拼命按在自己的胸口,仍觉得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一般。到了近前,那黑影中忽然也生出两片巨大的羽翼,轻轻一扇,半明半暗的月色下,一双眼睛温柔的注视着他,片片龙鳞闪烁着幽黯却庄严的凛凛微光。
青鸟越靠越近,谭知风才发现这巨龙的口中含着一把暗淡无光,样子普通的铜剑。这把剑谭知风永远也不会忘记。但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这样一个时候,重新见到它、重新见到应龙。
一瞬间地面上的整座城池和苍茫的大地仿佛都不再存在,谭知风轻轻落在应龙背上,眼看着青鸟优雅的一旋,转身离开,他俯下身去,靠在那熟悉而宽阔的双翼之间,他眼中已经溢满了泪水,在他把脸贴在龙颈上时一滴滴落下,渗入了青黑色的鳞片中。
夜风呼啸着在谭知风耳边掠过,他却觉得自己四周异常安静。忽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白玉堂带他策马前往天清寺时吟诵的那两句诗,他忍不住重复着:“泛彼柏舟,亦泛其流。”
他身下传来了巨龙轻轻的呜咽声,而在谭知风的心里,忽然响起了另一个沉厚的声音与他应和着:
“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
“应龙,我……”一时间风声大作,谭知风觉得自己要说的话都已经湮没在了夜风之中,只有方才两人的应和声仍然在他心头不断回响,仿佛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在湖水上激荡起了一阵又一阵不断扩开的波纹。他那单薄的胸膛仿佛难以承担这么多的回忆,他的心仿佛在不断膨胀着就要裂开。他回想起那时山涧峡谷之中和应龙一同行云布雨的日子,那时他自己也不过是一阵轻风,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他定睛凝视脚下的山川土地,却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置身其中,如此真切的去感受,去生活,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恐惧和爱,正如同他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人生的无奈——这都是一个真真实实存在过的人才能有的感受,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千金难换,弥足珍贵的。
就在刚才他还激动的要命,可当他们靠在一起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安宁与平和。就在这一瞬间他意识到,重逢之后,不管是为了什么,哪怕仅仅一天的的再次分离对他来说,都是那么的痛苦而难以忍受。
风声停歇,他再次伏在龙角旁喃喃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应龙……真的……是你吗?”
身下的龙背变得温暖,巨龙的身体也在不停颤动着。它微微侧颈似乎想朝后看谭知风一眼,却因口衔巨剑,他最终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挥动双翼,将空中那夜晚的薄云都聚集在了自己和谭知风的周围,直到他们的身影掩在云中,这缥缈的浮云方才乘风而起,掠过静谧美丽的满月,朝着地上那一片寂然,只有几点零星灯火的开封城缓缓飞去。
天清寺那一片茂盛的竹林几乎全部被夷为了平地。文惠一手扶额,无奈的坐在一旁看着僧人们忙忙碌碌,整理着战场。白玉堂和展昭一人一边架着一个已经失去了只觉的年轻人走了出来。“这家伙可真够倒霉的,不知道他这时候为什么跑到这儿来!”白玉堂将陈青往文惠面前一丢:“师父,交给您了。”
展昭也道:“此人虽然看似无恙,但他受惊不小,且不知那怪物是否对他使了什么邪法,他始终未醒,还请大师查看一下他的伤势吧。”
文惠对展昭点了点头,然后又打量起白玉堂来:“唉!”他叹了口气:“你这不孝的徒弟,一回来就把我这儿搅的天翻地覆,连个道歉都没有。你就是这么报答你师父我的吗?”
白玉堂大大咧咧的在一旁坐下:“师父,大师,我早说过了,您的境界我是永远也望尘莫及的,我也不想修仙得道,我就想……”他瞟了一眼展昭,咳了一声,道:“我就想做个自在闲人。您觉得闷,您想让我报答您,我把这御猫放在您这天清寺给您捉捉耗子,看看寺门,您看怎么样?”
“好啊。”文惠一边示意展昭把陈青放在地上,一面漫不经心的回答:“只要你舍得。”说罢,他俯身查看了一下陈青的脸色:“他没什么大碍,到时候自然会醒来的。不过,饕餮可是什么都会吞下肚子的,这次为什么一点都没有伤害他……这……这倒是有些奇怪……”
白玉堂悠然站了起来:“那就好,那么我走了。”
“你去哪儿?!”文惠和展昭同时问道。
“我自然有我的事要做。”白玉堂瞥了展昭一眼:“我已经跟大师说好了,你替我留下来孝敬他老人家。”
“我……”展昭有点不知所措的看看白玉堂,又看看文惠:“我当然任凭大师差遣,只是你能不能在开封多住两天?”
“多住两天?那要看我的心情。”白玉堂心满意足的瞟了一眼展昭着急的样子,刚想走,忽然又四处看了看,问道:“咦,知风呢?”
文惠微微笑着站起身来:“瞧,他们在那儿。”
他们三人一同抬头看去,只见竹林尽头云雾散尽,徐玕拉着谭知风的手从雾气中走了过来。徐玕手持一把巨大的铜剑,一身墨青色的长衫,紧紧把谭知风拉在身侧,一步步朝他们这边走着。
“徐玕……?”白玉堂脸色微变:“他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