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猜得没错,就在方才的桑家瓦子里,高台上锣鼓齐鸣,两个彪形大汉缠斗在一起,四周圈着栏杆,整个场子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时不时爆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喝彩。
而高台之后,寒风中,还有一排同样赤着上身,高矮各异,冻的发僵的男子。一名中年人裹着缎袍,头戴貂皮暖帽,慢步从他们跟前走过,最后停留在最后一个高个男子跟前。
“就是他?”中年人沉声开了口,跟在他身后的另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连忙点头道:“是的,是的,他说他能打败段铁塔,老爷您看……”
中年男人抬起头来,仔细的审视着这名年轻的男人。年轻人身长八尺有余,一张削瘦的脸隐没在高台投下的阴影中。他的上身和其他人一样脱的赤条条的,肌肉线条并不是特别明显,却流畅而充满了活力。他宽肩窄腰,两条腿修长笔直,岿然站在一众瑟瑟发抖、等待上场的男人中,就如同一尊高大而庄严的雕像,强壮完美,令人心生敬畏。
中年男人赞叹了一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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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意外
年轻男子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答:“徐玕。”
“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来干这个?”中年男子继续发问。
徐玕没有回答他的话,又过了片刻,才道:“我能打败段铁塔。”
“口气不小。”中年男人笑了一声。这时,月影移动,年轻人的脸从一片漆黑中露了出来。
中年男子愣住了。月色仍然昏暗,但他隐约瞥见,年轻人虽然瘦,但棱角分明,轮廓深邃,在月光下的显得俊美而威严。他此时低头看着自己,浓黑的眉微微挑起,双目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中年男子本是这桑家瓦子的老板,姓陈,名余万,他将这桑家瓦子经营至今,自觉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可这个叫做徐玕的人周身的气势让他心中打了个颤,身体不觉微微向后倾去。
“有点意思。”陈余万回过神儿来,站直了身子,往后退了两步:“小子,我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你来到桑家瓦子角抵,只要你想要钱,你就得听从我的安排。”
“……眼下你不准赢,只准输。什么时候能赢,我会告诉你的。打五场,你尽管开个价吧。”陈余万把缎袍一甩,转身走了。
“等等。我要带个面罩。”徐玕叫住了他。
陈余万脚下一顿,没有回身,只是点了点头,对管事的道:“好。”
管事好奇道:“我看这徐玕相貌出众,也算是个招揽客人的噱头,何必给他戴面罩?”
陈余万神秘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回头一望,伙计们开始忙忙碌碌,准备让徐玕上场。弯着腰帮他整理衣袍的那些人在原本就高大的徐玕跟前,就如同一群侏儒一般。
徐玕仍然昂然立着,一动不动任他们摆布,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比初冬空气更让人寒冷的煞气,让陈余万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陈余万又往后看了一眼,快步往角抵场边灯火辉煌的酒楼走去。
……
“我的天呐,知风你这个白痴你又绕回来了!”
“别转了,谭知风你今晚就睡桥洞底下吧,再怎么样你也会回到这里。”
过了小半个时辰,谭知风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在原地打转,没办法,他不认路,街上又没人,他简直都快绕晕了。
“别说了!”谭知风自己也有点抓狂:“你们倒是出来一个人帮帮我啊!”
“麦……麦……巷……”男孩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响了起来:“麦什么……知风哥哥这个字念什么……”
谭知风往身旁一望,这是一条狭长而偏僻的小巷子。对面巷口处,赫然写着“麦秸巷”三个大字。
谭知风:“……原来就在这儿。”
筐里叽里咕噜一阵气愤的谴责声。谭知风却站在巷口发起愁来——虽然终于找对了地方,但这么晚了,找谁租房子?一阵阵寒风吹过,他悲切的感到他的同伴们说的可能是真的,今天他们要露宿街头了。
谭知风记得给他指路的年轻人说过,这巷子里住的都是赶考的书生,说不定有人肯发发善心,让他们免于在桥洞子底下中度过来到开封的第一个夜晚。
他走进巷子,往两边看着,并没有一扇门看上去比另一扇门更面善,他闭着眼走了几步,鼓起勇气,抬手要敲,沉默了很久的筐子里,那个冷冷的绿衫少年忽然道:“谭知风,巷口有人。”
“呦,你得小心点,这人晃晃悠悠,不是个酒鬼就是要饭的。”少女加了一句。
“或许……他、他只是想打个劫?”男孩结结巴巴的问。
谭知风回身注视着巷口那一团黑影,那人弯腰站着,扶着墙,好像正在喘气。“啊……”下一瞬间,筐里传来的是少女破坏力极强的尖叫,和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谭知风真切的感受到了危险的来临,巷子里除了他和巷子口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外那个衣着破烂,脚步踉跄的家伙之外原本空荡荡的,但不知何时,一匹飞奔的马忽然从他身边掠过,直愣愣朝巷口那人冲去。
“小心!”谭知风赶紧喊道,巷口那人闻声猛地抬头,朝谭知风这里看了过来。
在昏暗的光线下,谭知风只瞥到了对方的侧脸,他顿时愣住了,脑海中彻底一片空白。可不容他多想,已经受惊的骏马嘶鸣着高抬起前蹄,往对方身上狠狠踏去。
谭知风顾不上平复自己的情绪,他挥动右手,修长手指散出了莹莹白色的无数光点,迅速的飘向那匹狂怒中的马。这些光点靠近那匹马的时候猛然扩散,连在一起,变成了一张浮动的闪着光的晶莹的巨网,轻柔的从四面八方包裹住那匹狂怒的马,将它定格在了空中。
马蹄下的人迅速的缩起身体,就地一滚,摆脱了危险。而那匹马虽然失去平衡,却在光网的牵引下停在半空,然后,一点一点的倒向路边。
谭知风惊魂未定的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当他再往前巷口看去的时候,自己救下的那个衣着破烂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出什么事儿啦?”旁边一家窄小的门店吱呀一声打开,把谭知风吓了一跳。
走出来的是一个趿拉着麻鞋的四五十岁的男人,他一踏出店外就瑟缩着吸了口气:“嘶,好冷。”
谭知风在对方诧异的注视下,慢吞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尽量镇静的道:“在下……是头一天来开封府,想问问这附近可有什么呃……能投宿,或者是租住的地方?”
对方微微鼓起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神色,他吸了吸鼻子,好奇的瞅着谭知风:“怎么?你要租房子,要考太学吗?自己住还是……?”
方才的事给谭知风造成的震撼还没有消失,而这中年人见他不像有钱的模样,还有些傻呆呆的,顿时没了兴致,刚想进屋,谭知风却叫住了他:“哎……等等!我……我想长住一阵,最好,最好地方稍大一点,还能做个小本生意什么的……”
那男子顿时转过身来,两眼放光:“好说好说!小官人你有什么手艺?你看见没有,最里头那一间,原先是个卖油饼的铺子,能摆个七八条桌椅。我这里挨着太学、国子监,不少读书人来买吃食,看小官人你也是个斯文人,租这里肯定错不了的!”
谭知风其实还没想好自己打算做什么?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几乎什么事都做过了。他不想抛头露面,却又不能太与世隔绝,做个厨子,这是他的老本行,想不到兜兜转转,自己竟然又有了重操旧业的机会。
况且,望着方才那人消失的方向,他有种感觉,那人还会出现的。年轻人聚集的街巷中,没有哪里比一个小酒馆更容易打听事情了。
“能住吗?一个月多少银子?别傻愣着,砍价呀!”一想到那几个同伴,他们的声音马上就从筐里传了出来。
“哦,这……这铺子里可有住的地方,月租多少?”谭知风照本宣科重复一遍。
“有……有……,上下两层,人可以住在上头,宽敞着咧,哎呀,咱们站在这儿说个什么,呼呼的风灌了一肚子,我带你去瞧瞧就是了。”男子快步进屋拿了钥匙,又裹上一件棉袍,带着谭知风走向了巷子尽头。
随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长长的街巷的黑暗中,方才那匹受惊后跑出巷子的马慢悠悠的踏着步子,又出现在了巷口,在黑暗中,它映在墙上的身影迅速的收缩着,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长,最后,竟然变成了一条双头蛇的形状,在地上嘶嘶的吐着信子。
一名格外高大的、强壮的异族男子紧跟在后面走了出来,他前额附近的头发剃的光光的,其余的发辫则散乱的披在肩上,那一双发蓝的眼珠里透着阴狠的鹰隼般的目光。
他抬起手,那双头黄蛇顺从的沿着他的身躯蜿蜒而上,卷在他的手臂上恢复了安静。那男子则低头看着黄蛇,自言自语道:“呵呵,是谁拦住了你?”
黄蛇再次发出了嘶嘶的声音,他的嘴里叼着一小张从地上捡起的纸片。男子目光一亮,看着那纸片沉思起来。片刻,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城内各种流动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