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颂慢慢转过身,眼睛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妈妈已经不在了,就算他们进去了,我妈妈也回不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满是痛苦和绝望,“段怀英,我不想见到你,看到你,我就想起你爸爸做的那些事,想起我妈妈的痛苦……”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楚颂抬手擦了擦,却越擦越多。
段怀英看着他哭,心脏像被刀割一样疼,连呼吸的频率都变得艰难了。
心痛和激烈的情绪让他生理性地流泪。
楚颂仅仅是对上了他的眼睛一瞬。
段怀英……他也在哭?
他想伸手抱楚颂,却又不敢,只能站在原地,眼圈泛着红色,声音沙哑:“颂颂,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对不起没用,但我会用行动证明,我会为你妈妈讨回公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愿意原谅我。”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楚颂的话冰冷又绝情。
自己当年对着他说的那些绝情的话,回旋镖一样地扎向了自己,那些快要尘封的记忆又翻涌起来。
糟糕,感觉更不好了。
段怀英捂住胸口,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的手抖得厉害,连站都站不稳,他扶着墙,接着更是全身都在抖。
楚颂愣了愣:“你怎么了?”
看着段怀英半跪在地上,楚颂没来得及反应便跑了过去,对方抓着他的手腕,手心的温度冰一样,低得吓人。
楚颂被冰得一激灵:“你别吓我,你怎么了?!”
他之前应该没有什么身体问题啊!
段怀英靠在楚颂身上,深深呼吸着,抓着他的手腕不肯放开。
金禹说得没错,只有这样,才能让楚颂不推开他。
但他的难受是真的,刚才看到楚颂哭,心里的痛苦和愧疚瞬间涌上,引发了躯体化症状。
这样严重的症状居然在接触到楚颂之后有所缓解。
他调整呼吸,半晌:“我可能是……不太舒服,”段怀英的声音越来越弱,“颂颂……能不能拜托你送我去医院。”
楚颂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痛苦的表情,心里的挣扎越来越激烈。
他恨段怀英的隐瞒,恨段家的所作所为,但看到段怀英难受的样子,他又狠不下心不管。
一咬牙:“等着别动,我去叫救护车!”楚颂愤愤地掏出手机,就要拨打电话。
“别……别叫救护车……外面人太多了。”
对呀,段怀英这样的身份,一旦被拉上救护车,明天指不定又传出来什么风言风语,如果只是段氏,那也没什么问题,他身上可还有KS。
可他怎么样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楚颂不为所动。
“你能送我去吗?”段怀英拉住他的手,眼神里带着恳求,“算我欠你一次,求你。”
楚颂看着他的眼神,心里一软,冷着脸点了点头:“能起来吗?我送你去医院。”
他转身想去找金瀚海说一声,却被段怀英拉住:“别告诉金总……我怕他担心……这里离医院很近,你等一下就可以回来。”
金总如若知道自己此刻出现在这里,那还得了。
楚颂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半扶着段怀英,慢慢往酒店门口走,对方许是真的没有力气,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给他。
“你自己不能走吗。”
“对不起,我实在不太舒服,给你添麻烦了。”
楚颂:“行了,别废话了。”
段怀英的车他又开不明白,那自然只能是叫车了。
司机行驶到固定地点,看见段怀英皱着眉被人扶着的样子:“上车,慢点啊,这是咋了。”
显然是在问楚颂这个看起来健康的人。
我也想知道他是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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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好的][狗头]
段怀英急切地伸手把他拉住:“你能先别走吗。”
楚颂没说话,但脚步停下了, 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到段怀英坐在检查床上, 医生用血压计缠住他的胳膊, “测一下, 正常呼吸, 别说话。”
数值出来时,医生都皱了皱眉, 又拿听诊器听了听:“血压偏低,心率也快,你之前有过类似症状吗?”
段怀英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得像纸,声音虚弱:“……有过,之前,吃点药就好了。”
他没提药的具体种类, 数量,也没说发作的频率,只把目光落在楚颂身上, 又带着些许缱绻地缓缓移开。
医生:“吃的什么药。”
刚才段怀英半跪在走廊的样子还在眼前晃, 那只抓着自己的手像是从冰窖里伸出来的, 现在听到这句“有过”, 心里莫名揪了一下。
段怀英!他到底瞒着自己多少事?
他楚颂看了一眼,没有正面回答。
医生见他不说话又问了其他几个问题,比如最近的情绪状态、睡眠质量,段怀英的回答越来越含糊, 最后干脆闭上眼,靠在枕头上喘气。
医生又皱眉:“你是家属?”
楚颂:“我……”
医生:“小徐,你在这儿看他一下,给他做其他相关检查。”
没等楚颂回答,医生就急匆匆拉着楚颂走到走廊,压低声音说:“你们家属也太不注意了啊!他这根本不是普通的身体不舒服,是神经官能症引发的躯体化症状,还伴有抑郁倾向,而且很可能有自毁倾向的苗头,早就该来住院调理了,怎么拖到现在?”
“自毁倾向?!”
楚颂愣住了,声音都变了调,定了定神:“怎么会这样?他之前……看着挺正常的。”
“正常?如果你们家属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那大概他平时都是装的,而且看样子,他一定知道自己有这个病,但从来没跟你说过。”
医生叹了口气:“这种病多是长期情绪压抑加外界严重刺激导致的,尤其是针对特定的人、特定的事,刺激一旦触发,症状就会加重。他身边是不是有特别在意的人,或者有解不开的心结?”
“特定的人……”楚颂的心猛地一沉,脑海里瞬间闪过段怀英之前的反应——每次自己跟他提到妈妈的事,他都会不对劲。
那这次是什么原因呢。
“你们来之前,他没有受到什么刺激。”
刺激?自己之前跟他在宴会厅那样……算吗?
那个“特定的人”,有没有可能,就是自己。
楚颂突然想起上次在段怀英家看到的药瓶。
当时段怀英说是“维生素”,现在想来,那些看不懂的文字,大概根本就是治疗他这种病症的药,那个所谓的褪黑素,也是在他睡不着的时候才吃的。
他到底一个人扛了多久?那些自己没看到的日子里,他犯病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能治好吗。”楚颂问,问完了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
“不好说啊,这毕竟不是一种很传统的病,得先找到根源,解开他的心结,再配合药物和心理治疗,”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根据一系列病人的表现,我看得出来,他现在很依赖你,大概你多陪陪他,比吃药来得更管用也说不定。”
医生都说不定的事情,那是真的很严重了吧。
楚颂没说话,转身走回急诊室。
段怀英刚好睁开眼,看到他进来,眼神亮了亮,伸手想抓他的手,又意识到楚颂对他的抗拒,只能小声说:“颂颂……你没走啊。”
“医生说,你需要留院观察,要住院。”楚颂走过去,把他的手放回被子里,语气尽量平淡,却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段怀英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他的嘴唇,连带着脸上,都没什么血色,平时凌厉的眼神都变得温顺,他还哪里像狼,明明是受伤的大型犬。
段怀英看着他,似乎知道自己开口要说的话不合时宜似的,声音很轻:“颂颂,刚才在宴会厅,最难受的时候,我闭上眼,好像看到你妈妈了。”
楚颂眼睛瞪大:“你别乱说!”
这句话狠狠地刺了他一下,楚颂后退了几步,看着段怀英,既难受,又有点说不出的酸涩。
他别过脸,声音有点哑:“别胡说,你这种人,我妈妈才不会跟你说话。”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楚红月见过段怀英的。
楚颂还记得,段怀英跟妈妈说:“阿姨,您一定能好起来。”
他那时候就不怎么爱说话,但楚红月后来告诉楚颂,段怀英,是个看着冷,但心地柔软的孩子。
段怀英在这件事上没说谎。
那一瞬间,大概是病症导致心跳过速的幻觉,他的确看到了。
“真的,”段怀英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她还说,让我别让你再哭了,你哭起来,她会心疼的。”
他忘了自己有没有回答,但以他对楚颂的心,自己一定是答应了。
楚颂绷着一张脸,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甩开他的手:“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万宁打电话,让他来找你,我还得回宴会找我爸。”
段怀英:“万宁上午就出差了。”
楚颂换了个号码:“我打给乔恩。”
“他跟万宁一起去的。”
楚颂:“……那我打电话给金禹哥。”
“……”
段怀英的手空在半空,眼神暗了暗,却没再挽留,只是小声说:“那你,还会来看我吗。”
楚颂没回答,转身走出急诊室,靠在走廊的墙上,掏出手机给金禹打电话。
电话接通时,他的声音努力保持稳定:“金禹,你能不能来趟市中心医院急诊室?段怀英他,他犯病了。”
金禹来得很快,赶到医院时,楚颂正站在病房门口,看着里面被打了一针情绪稳定药剂,昏睡过去的段怀英。
“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金禹走过去,能在这里接到楚颂的电话和看到他,他感到有些意外。
“神经官能症,还有抑郁倾向,自毁倾向,”楚颂的声音很轻,“医生说,是因为特定的人或事刺激的。”
金禹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叹了口气:“这家伙,早就跟他说过回国也要去看医生,他非不听,说怕你担心。”
“你知道他的病?”
金禹:“……知道。”
好啊,所以只有自己不知道。
楚颂没说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慌。他知道自己该恨段怀英,恨他隐瞒,恨他爸爸做的事,可看到段怀英这副样子,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狠不下心。
“我得回宴会了,我爸还在那儿等我,”楚颂转身,“他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你就……”
金禹马上顺坡下驴:“有什么事儿我就立刻给你打电话!”
楚颂自认为他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金禹又点头:“放心吧,我会看着他的。你也别太纠结,他这病是真的,但也没到不能治的地步,不会影响你们以后的,关键他还得解决当年的事,最近几天都没怎么睡觉,他说要给你和你妈妈一个交代。”
纠结什么了,什么以后不以后,这都不关自己的事。
“……你不必替他说好话。”
楚颂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快步走出医院。
他坐在车里,看着前方的路,心里乱得像一团毛线球,段怀英的病,段程的罪,妈妈的事情,还有自己对段怀英的感情,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回到宴会时,金瀚海正站在宴会厅门口,看样子在等他。
“怎么样,姓段的小子没事吧。”金瀚海拉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怕他受委屈。
“!您怎么知道的?”
金瀚海没说话,只是给了他一个了然的眼神。
是啊,这又不是什么密不透风的地方,爸爸认识的人那么多,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没事,医生说需要留院观察,他朋友在那儿陪着。”
楚颂摇摇头,不想多提段怀英的事。
金瀚海看出他的心思,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背:“不想待了就咱们就走,这破宴会,反正钱也捐了,剩下的也没什么意思。”
楚颂点了点头,跟着金瀚海离开酒店。车里,金瀚海突然说:“颂颂,爸爸知道你心软,但段怀英的事,你得想清楚。他爸爸做的事,是跟他没关系,但他隐瞒你,就是他的错,何况,”金瀚海皱眉,“一切的事情都是因他而起,他也并这不无辜。”
那如果说到不无辜,是不是自己也有错呢。
“……您居然是这么想的?”
金瀚海:“我活了大几十岁了,在商场上纵横了半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发生了这样的事,让我对段家的人心无芥蒂自然是一丝可能都没有的,有那么一瞬间,段家所有人,我想让他们所有人去给你妈妈偿命。”
金瀚海看着他的眼睛:“可是颂颂,你妈妈已经不在了,爸爸只剩下你了,爸爸注定不能陪你后半辈子,你的开心和幸福,于我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爸爸更难过,但我们必须要知道,现在,我们要好好生活,才算对得起你妈妈,错误的,从来都是那些做了该死的事的人,而不是受害者。”
“您是想说……”
金瀚海:“爸爸想过了,我知道你放不下他。”
楚颂指甲嵌入了掌心,可他现在,真的没办法面对他。
“好好想想,颂颂,爸爸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决定,还是那句话——”
楚颂抬起头,眼圈里含着泪水,笑着接上了那半句:“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爸爸。”
父子相视一笑。
医院病房里,金禹坐在床边,看着段怀英醒过来,忍不住吐槽:“行啊你,苦肉计玩得挺溜,还知道提楚阿姨,这以毒攻毒实在够狠的啊。”
段怀英靠在枕头上,脸色好了点:“不是苦肉计。”是真的犯病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医生跟我说,我的病,只有解开跟颂颂的心结才能好起来。金禹,我必须尽快把段程和李启明送进去,不然,我永远都赢不回颂颂。”
“这还用你说?知道了!你着急追老婆,我这都踩着风火轮干活了!”
金禹翻了个白眼,“证据我都整理好了,明天一早就提交给法院,李启明那边我也安排人盯着了,已经隐形控制起来了,他跑不了。至于段程那边,金瀚海已经冻结了他的海外资产,段氏集团现在内乱,他自顾不暇,咱们正好趁这个机会,把所有证据都抛出去,他永无翻身之日。”
段怀英点了点头,眼神坚定:“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我罗列的可是你老子的罪证,您别以后想起这事了,逮住这茬揍我一顿就不错了。”
金禹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我得提醒你,楚颂……我看出来了,他虽然心软,但很难原谅你。你别想着用你的病博同情,一次两次还行,多了没用,关键还是得做事。等你把段程和李启明送进去,再跟他好好道歉,说不定还有机会。”
“我知道。”
金禹:“慢慢来吧,您那不还有个老丈人呢,那位……更棘手。”
段怀英想起楚颂在急诊室里不似作伪的焦急的样子,想起他从前拉着自己手的温度,想起他今天背对自己时颤抖的肩膀。
楚颂并不如他表面所说的那样对自己毫无感情。
段怀英啊,你这辈子就算是死,也不能再弄丢他。
夜色渐深,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轻微的“滴滴”声。
段怀英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楚颂的样子,他对着自己笑,伏在自己怀里哭,他画画,还有他生气皱着眉。
这些画面都是他活下去的希望,是他对抗所有黑暗的勇气。
第二天一早,段怀英就没事人似的出院了,直奔法院提交证据。金禹也没闲着,联系了媒体,把段程和李启明篡改病历、换药物的证据一点点放出去,瞬间引发轩然大波。
段氏集团本就惨淡的股票,此消息一出,更是一路暴跌,合作方纷纷找来解约,段程焦头烂额,连家门都出不去。
楚颂在家里看到推送的新闻时,正在画画。
他看着电视里段程被记者围堵的样子,看着李启明被警察带走的画面。
金瀚海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颂颂。”
“您做的?”
金瀚海摇摇头。
那就是……段怀英。
楚颂把画笔放下,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段怀英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段怀英的声音带着点疲惫,却很温柔:“颂颂?”
“段程和李启明的报道……是你的手笔。”楚颂的声音有点哑。
“嗯,证据确凿,已经立案了,后期流程我也会盯着。”
楚颂:“谢谢。”
这么一来是不是就意味着段家倒了?段程还是段怀英的父亲,那段怀英会在其中受到什么牵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