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去。”
无执开口,拦住了他。
谢泽卿的身形一顿,回头看他。
“这是试探。”
无执抬眸,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阻碍,落在了那未知的地底深处。
“或是,请君入瓮。”
无执很清楚,以他和谢泽卿目前的状态,一旦离开这座被阵法加持的寺庙,深入地底,便等于将所有的优势尽数舍弃。
谢泽卿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千年了,他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沉睡之地,竟被另一股力量,渗透得如同一个筛子!
“那便由着他,在朕的卧榻之侧酣睡?!”
无执站起身。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清隽出尘的脸上,镀上一层冷玉般的光泽。
他没有回答谢泽卿,只是迈开步子,走向门口。
“你去哪?”
“早课。”
“这动静便由着他?”
“等了千百年,该着急的是他。”
无执推开禅房的门。凌晨的寒气裹挟着草木的凛冽扑面,僧袍一角在风中微微扬起,划开一道孤冷的弧线。
谢泽卿紧随其后,脸上满是惊诧:“地底下的东西心跳如鼓,你此时去做早课?”他的声音压抑不住的焦躁。
无执脚步未停:“愈是此时,愈不能乱。”
他穿过庭院,走向大雄宝殿。蓝金色的结界如倒扣的琉璃巨碗,将整座寺庙笼罩其中。晨曦未至,结界的光华便成了天地间唯一的光源。
谢泽卿飘至他身侧,并肩而行:“敌军已兵临城下,你这主帅不思如何退敌?”
无执的视线落在大殿紧闭的门扉上。门后隐约传来小沙弥压低的啜泣。“早课,是知心。”他淡淡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定他们的心,也定我的心。”话落,他伸手推开沉重的殿门。
门开。殿内昏暗,几盏长明灯的豆大火苗在风中摇曳。几个小沙弥围坐在一起,听见开门声齐刷刷抬头看来。看见无执的瞬间,孩子们眼中写满的恐惧瞬间找到了依托。
“师父!”
无执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清冷的眼神在触及他们时化开些许坚冰。“时辰到了。”他没有多余的安慰。平静,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力量。
小沙弥们立即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笨拙地跑回自己的蒲团前盘膝坐好,小小的脊背挺得笔直。
无执走到主位蒲团前坐下。
谢泽卿悬浮在殿梁之上,看着这一幕,胸中的急躁不知为何竟被抚平些许。他望着无执无可挑剔的侧颜,看着他如雪山孤松般挺直的脊梁。
这小秃驴,总让他无可奈何。
无执敲响引磬。清越的磬声在空旷大殿内回荡。“南无……”他启唇,清冷如玉石相击的诵经声缓缓流淌。
小沙弥们立刻跟上,稚嫩的童音汇成一股细小却坚定的溪流。
殿外,风声鹤唳。
殿内,梵音安然。
谢泽卿注视着无执,看着他身周因诵经自然散发出的温润金色佛光。那佛光与笼罩寺庙的蓝金色结界产生奇妙共鸣,每一下诵念,结界的光华便随之明亮一分。
平静归平静,经文着实无趣。谢泽卿听得昏昏欲睡,凤眸半阖,思绪不知飘向何方。他想起昨夜在那个名为“抖乐”的应用中看到的奇景,视频下无数留言皆是“甜蜜”、“幸福”、“治愈”之词。
治愈么……
谢泽卿的凤眸倏然睁开。一点幽蓝魂火在眼底深处一闪而过。他瞥了眼依旧闭目诵经的无执,悄无声息地化作一缕青烟,穿过殿墙消失无踪。
早课毕。
无执缓缓睁眼,目光扫过面带倦容的孩子们:“去用早膳吧。”
小沙弥们应声而起,收拾好蒲团行礼告退,鱼贯而出。
很快,空旷的大殿只剩下无执一人。长明灯的火光在他清隽绝伦的脸上投下摇曳光影。他清冷的目光下意识扫向谢泽卿惯于盘踞的殿梁,空空如也。静立片刻,眉心几不可察地轻轻蹙起。
往日此时,那道华贵雍容的鬼影总会第一时间飘至身侧,抱怨早课时辰磨人。
今日,却不见踪影。
无执拢在袖中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他起身迈出大殿。清晨寒气扑面,带着冰雪凛冽。庭院枯枝挂满霜花,蓝金色结界在天光下流转冰冷光辉。
万物寂静,静得空落。无执没有前往廊下斋房,而是径直走向禅房。
木门虚掩。他伸手推开。禅房内依旧是熟悉的冷檀香,只是今日,冷香中混入一丝甜腻。
谢泽卿背对着他,站在破旧供桌前。黑金龙袍衣摆无风自动,身形挺拔。听见开门声,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你回来了。”声音故作平淡,却掩不住紧张。
无执没有应声,缓步走入,视线落在那道挺拔背影上:“你去了何处?”声音平淡无波。随着走近,目光越过肩头,落在桌案上——那里摆着个蓝多白少、圆柱状的不明物体,白色膏体与蓝得发紫的果酱混杂。
“朕……”谢泽卿缓缓转身,俊美无俦的脸上神情竟有些不自然。他侧过身,让那东西完全暴露在无执视线中,“朕方才听你诵经,忽灵光一闪,偶有所得。”
寺里豁口瓷碟盛着的东西,白色膏状物堆砌得毫无章法,表面坑洼。几颗紫黑色浆果小心翼翼点缀顶端,却因膏体松散歪倒了好几颗,滚落一旁。浓郁的带着奶味的甜香,正是从此物散发。
无执沉默地看着。见他不语,谢泽卿耳根迅速染上可疑红色。他清了清嗓子,以介绍传国玉玺般的郑重语气开口:“朕观视频时了解到,此物名曰‘蛋糕’。”
无执睫毛轻轻颤动。
“朕见那‘抖乐’中有教程,言其有‘治愈’之效。”谢泽卿下巴微扬,摆出睥睨天下的姿态,凤眸里的幽光却出卖了心情,“你近日劳心劳力,元气大损,正需此物调养。”
他顿了顿补充:“本想在你早课时便拿与你看,又恐吓到那些小光头,只好在此处等你。”那双总是燃烧幽蓝魂火的凤眸,此刻亮得惊人。
无执的视线从“蛋糕”移到谢泽卿脸上,忽然伸出手。
谢泽卿以为他要取,立即将碗推近。谁知无执手指越过碗沿,轻轻落在他脸颊上。冰凉的指腹带着清冷檀香拂过脸侧。谢泽卿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红到脖颈。
无执拿起桌上一柄勺子,舀起一勺不成形的蛋糕送入口中。一股齁人的甜腻瞬间在味蕾炸开。没有松软口感,只有半生不熟的面粉糊混杂牛乳腥气,以及蓝莓本身的酸涩。
味道,一言难尽。
身后,谢泽卿悄悄转过半边身子,用眼角余光紧张偷瞄无执的反应。他照着视频教程一步步制作,成品不能说与教程一样,只能说完全不同,连带他自己都觉得应该不甚可口。
无执缓缓抬眸,清冷眸光静静落在那张近乎虚幻的脸上,看着对方眼底的期待与忐忑。喉结轻滚,将口中那难言之物咽了下去。
“如何?”谢泽卿忍不住飘近,眼神胶着在无执脸上,不放过丝毫神情变化。
无执抬起眼,清冷如琉璃的眸子静静看着他。半晌,吐出两个字:“甜的。”他垂下眼,看着碗里卖相凄惨的“蛋糕”。
谢泽卿眼底的光瞬间被点亮,比漫天星辰还要璀璨!他几乎立即上前一步,半透明魂体几乎贴上无执:“你若喜欢,朕明日再为你做!”
何止是甜。
那股齁人甜腻裹挟半生不熟面粉糊的黏腻感,以及强行搅入的牛乳腥气,正蛮横冲击着无执清修多年早已习惯清茶淡饭的味蕾,简直是一场味觉浩劫。
谢泽卿的视线死死钉在无执脸上。那张清冷绝尘的脸上看不出半分情绪,连琉璃似的眸子都平静如古井无波。
可他,还在吃。无执平静地拿起勺子,又舀了一勺,仿佛送入口中的是琼浆玉液。
瓷勺刮过碗底发出轻响。谢泽卿的魂体随着那声响几不可察地绷紧。他的凤眸一点点睁大。幽蓝魂火在眼底深处剧烈跳动。
他……他竟然……全都吃了?!
当无执舀起最后一勺,将豁口瓷碗刮得干干净净时,谢泽卿感觉自己的魂体都要沸腾了!
无执放下勺子,拿起纸巾慢条斯理擦拭唇角。那双形状完美的薄唇被甜腻果酱沾染,显出几分蛊惑人心的色泽。
谢泽卿的喉结无声滚动了一下。
他是不是也喜欢朕的!
否则,以这小秃驴挑剔固执的性子,怎会吃下这连朕自己都觉得难以下咽的东西?!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鬼帝陛下的神魂深处轰然炸开!
嗡——!周身幽蓝魂火瞬间暴涨!原本只在眼底燃烧的火焰,此刻透体而出,将整个魂体映成剔透幽蓝色!
光芒将这间简陋禅房照得如同深海龙宫。
无执擦拭嘴角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看向面前这道突然开始发光的身影。
谢泽卿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他沉浸在巨大狂喜中,千年来冰封死寂的心剧烈搏动起来。
念头一起,谢泽卿周身幽光更盛!整个魂体像接触不良的灯泡,开始疯狂闪烁。
明明灭灭,明灭不定。将无执那张被光芒映照得宛如神佛雕琢的玉石脸颊,也映得忽明忽暗。
近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长长睫毛上,投下好看剪影。他唇角那总是抿成清冷直线的弧度,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丝。极淡,极浅,如冰湖初融,转瞬即逝。
无执静静地看了他三秒。然后抬起修长白皙的手,用僧袍宽大袖口遮住眼睛。
“别闪了。”清冷的声音在光影明灭的禅房内清晰响起。
谢泽卿的狂喜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打断了一瞬。他茫然看向无执:“什么?”
无执放下手,那双总是清冷如寒潭的眸子微微眯起,带着被强光刺激后的不适。他看着面前这个巨大的人形闪光灯,一字一顿,无比认真地说道:“眼睛疼。”
足以冻结幽冥的帝王威严,在“眼睛疼”三个字面前瞬间土崩瓦解。暴涨的幽蓝魂火像被戳破的气球,猛地收回体内。
整个禅房恢复了清晨应有的冷寂。
谢泽卿英俊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红到脖颈。他猛地转身,留给无执一个僵硬无比的背影,声音里带着恼羞成怒的帝王式嘴硬:“知道了。”
无执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还有那快要烧起来的耳廓。清冷如画的眉眼间,那抹转瞬即逝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浓得化不开的墨色,笼罩着整座破败的古寺。
月亮被厚重的阴云遮蔽,天地间唯一的光源, 便是那层笼罩着寺庙的,幽蓝中透着金芒的结界。
结界外,黑雾翻涌,无数怨毒的眼睛在雾中时隐时现。
结界内,却是一片被强行庇护的宁静。
禅房中。
无执盘膝而坐, 正在入定。
白日里的震动, 再未出现过, 仿佛一切只是错觉。
但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却如附骨之疽,始终萦绕不散。
谢泽卿悬浮在他身侧, 凝实的魂体散发着凛冽的阴寒,警惕着四周的一切。
他那双幽深如渊的凤眸, 猛地转向隔壁的院落!
几乎是同一时间。
无执倏然睁眼!
清澈如琉璃的眸子,在黑暗中亮起两点寒星, 精准地望向同一个方向!
一道极其微弱的,孩童的呓语声, 穿透了院墙, 传入耳中。
不似正常的梦话,而是毫无情绪起伏, 仿佛提线木偶般诡秘的诵念。
“……血为引, 骨为桥……”
“……魂归兮, 门开矣……”
“知凡!”
无执的眉心,狠狠一蹙!
吱呀——
一声轻响。
隔壁院落的房门,被缓缓推开, 推门声在深夜里愈显清晰。
一道瘦小的身影,从房内走了出来。
知凡身上只穿着睡觉时穿的单薄的里衣,赤着双脚,踩在冰冷刺骨的冻土之上毫无知觉。
他的双眼紧闭,脸上毫无血色,却在梦游般,一步一步,朝着后山的方向走去!
口中,依旧在无意识地,诵念着诡异的咒文。
“他被控制了!”
谢泽卿金色凤眸锁定在知凡身上。
无执的身影,快如青烟,冲出禅房,来到小沙弥住着的庭院里。
谢泽卿紧随其后,化作一道幽影,护在他身侧。
“该死!”鬼帝低咒一声,“那东西的力量,渗透进来了!”
他们亲手布下的结界,能挡住山呼海啸般的怨气冲击,却没能挡住这无形的,针对神魂的牵引!
知凡小小的身影,就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他面无表情地穿过庭院,径直走向那层散发着幽蓝金光的结界。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层足以让万千邪祟魂飞魄散的光壁,在知凡靠近的瞬间,竟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任由他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谢泽卿的凤眸,瞬间眯起:“邪魔附语!”
他身影一晃,便要冲出去!
“等等。”
无执的声音,及时响起。
谢泽知身形一顿,回头不解地看向他。
“他心神脆弱,你的鬼气会冲撞他的魂魄。”
无执立于门廊下,看着那道小小的背影,双唇微启,一段清越平和的《清心咒》,从他口中缓缓诵出。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一圈圈无形,泛着淡金色的涟漪,以无执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去。
梵音所过之处,呜咽的风声,似乎都为之一滞。
空气里腐朽的恶臭,也被冲淡了几分。
正朝着后山走去的知凡,身体猛地一僵!口中的呢喃,戛然而止。
小小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月光下,那张本该是天真可爱的睡脸上,双目紧闭,眉心处,却缠绕着一缕比墨还黑,比发丝还细的黑气!
那黑气,如同一条毒蛇,死死地盘踞在他的印堂之上!
“师……父……”
知凡的嘴唇在哆嗦,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与迷茫,仿佛正从一场深不见底的噩梦中,艰难地挣扎着。
无执的眼神,柔和下来,神情还是严肃。
他一步一步,沉稳地走向知凡。
随着他的靠近,他口中的梵音愈发清晰,周身那层淡金色的佛光,也愈发明亮。
盘踞在知凡眉心的那缕黑气,像是遇到了天敌,开始疯狂地扭动。它试图钻入知凡的皮肉,做最后的负隅顽抗!
然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一步覆上了知凡的额头。
指尖佛光大盛!
“滋啦——!”
一声轻微的声音响起。
那缕顽固的黑气,在至纯的佛力之下,连一息都未能撑过,便被彻底净化,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寒风里。
知凡身体一软,彻底清醒过来,一头栽了下去。
无执顺势将他揽入怀中。
小沙弥的身体冰得像一块铁,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师父……我冷……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
无执脱下自己的僧袍外衫,将他小小的身体裹紧,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流露出与他清冷气质截然相反的温柔。
“没事了。”
他抱着知凡,轻声哄道,转身走回僧舍。
谢泽卿紧随无执身侧,看着他这副模样,又低头看了看知凡那张恢复了血色的小脸,俊美的脸上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安顿好知凡,无执重新回到庭院。
谢泽卿早已在等。
庭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层笼罩着寺庙的蓝金色结界,依旧光华流转,无懈可击。
可刺骨的阴寒,却从脚下的大地深处,丝丝缕缕地渗透上来,无孔不入。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更浓了几分,带着一股陈年污血的腥甜。
“结界,防不住。”
无执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清晰得如同冰块碎裂。
“它能挡住有形之物,却挡不住这借由地脉渗透,无形的心神侵染。”
谢泽卿的俊脸,在结界幽蓝的光芒映照下,一片冰寒。
“他这是在朕的疆土上,挖了一条暗渠,直接通到了朕的卧房里!”
这是最赤裸的挑衅。
也是最阴毒的手段。
寺里那几个小沙弥,心志不坚,神魂脆弱,正是最好的突破口。
今夜是知凡,明夜又会是谁?
“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伤人?!”
鬼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千年帝王被触及逆鳞的滔天怒火!
“巫鹫——!”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凝实如墨的阴气,以谢泽卿为中心,轰然爆发!
吹得无执宽大的僧袍作响,这些时日的修行早让谢泽卿的能力大增。
谢泽卿的魂体骤然升至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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