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执用指腹摩挲着碎片上那张已模糊不清的人脸浮雕,眸色深沉如夜。他将碎片收入僧袍口袋,与手机放在一处。
转身看向吓呆了的中年男人,无执那张清俊出尘的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你儿子已无大碍。”
“此物,贫僧需带回寺中镇压。”
“至于酬劳……”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这间奢华的卧室。
“施主,你家的wifi密码是多少?”
中年男人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回过神,报出一串字符。
无执垂眸,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轻点。
【WiFi连接成功】
“酬劳,转到这个账户。”他调出收款二维码。
灰扑扑的背景上,是一尊线条潦草的佛像。
中年男人看也不看,颤抖着手输入了一长串零。
支付成功。
无执瞥了一眼到账提醒,眉梢几不可察地一动,转身向外走去。
“大师!”中年男人追上来,声音里满是劫后余生的感激,“您……”
无执脚步微顿,侧过脸。
“令郎魂魄受损,需静养。此玉镯碎片上的怨气虽散,终究是不祥之物。”
他指向那些黯淡的玉石碎块。
“妥善处理,莫要再让旁人沾染。”
顿了顿,又补充道:“令郎三日内会醒。”
“醒后,多晒太阳。”
说完,拉开门离开。
中年男人呆立在原地,望着儿子渐渐红润的脸,嚎啕大哭。
别墅外的庭院。
风带着深秋的凉意,吹动着名贵的观赏性树木,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
无执循着龙涎香气,在庭院一角的锦鲤池边找到了谢泽卿。
他背对无执,半透明的虚影倚着一棵造型奇特的罗汉松。
池水如镜,映出他时明时灭的身影,如同接触不良的信号。
连池中锦鲤都受了惊,躲在假山下一动不动。
玄黑龙袍的下摆在风中飘摇,袍角边缘有细碎金光不断逸散,又在触及空气的瞬间湮灭。
无执脚步虽轻,谢泽卿却已察觉。
鬼帝听见身后的响声,立即回头,目光在落到无执身上的那一刻,变得柔和,“……办完了?”声音里是刻意维持的平稳,却难掩其下的虚弱。
“嗯。”
无执走到谢泽卿身侧,与他一同看向池水。
谢泽卿却没有看水,他侧过头,金色的凤眸专注地映着无执的倒影。
那双总是盛满傲慢与威严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沉沉的担忧。
“方才,你可有受伤?”
无执抬眼看他。
“无碍。”
风拂过树叶,空气短暂沉默。
谢泽卿袍角上金色龙纹疯狂的游窜,虚影边缘逸散着丝丝黑气。
“你身上的怨气加重了。”
谢泽卿猛地将视线从无执的倒影上收回,“不过是收回了一缕当年遗落在外的力量,何谈加重。”
语气云淡风轻,半透明的身体却闪烁如风中残烛。
无执向前一步,靠近他。
清冽的,如同雪后松木的禅意气息,瞬间驱散了谢泽卿周身失控的阴寒。
“那是什么。”
无执的目光落在他紧攥的拳头上。
谢泽卿一怔,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将一缕黑气凝于掌心。
那黑气疯狂冲撞,试图侵蚀他的魂体本源。
“是万灵诅咒的一部分。”
无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你当年征战四方,屠戮过甚,亡魂凝结的怨气化为诅咒,将你束缚于帝陵,永世不得超生。”
无执看着他,清寂的眸子里,映着鬼帝此刻脆弱而不稳的虚影。
“这缕黑气,与你身上的诅咒同源,却更加精纯,怨念也更深。”
谢泽卿猛地回头,金色的凤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
“……你看得见?!”
“嗯。”
无执坦然应道。
天生佛骨,让他能看穿世间一切虚妄与能量的本质。
池边的风,更冷了。
吹得谢泽卿半透明的袍角几乎碎裂在秋风里。
庭院里名贵的罗汉松,叶尖凝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手给我。”
无执伸出手,摊开掌心。
谢泽卿知晓他的用意,却不愿他再为自己消耗,佯怒道:“朕乃九五之尊,岂容你……”
话未说完,无执的手腕轻轻一翻,快如闪电,直接扣住了谢泽卿攥着拳的手腕。
“你!”
谢泽卿的虚影剧烈地一颤,想挣脱,却发现无执的力道大得惊人。
温暖纯净的佛法灵力,顺着接触之处强行渡来。
一黑一金两股力量在他掌心猛烈冲撞!
谢泽卿疼得倒抽冷气,金色龙纹失控地爬上脖颈,虚影明灭,几近溃散!
“松手!”
他低吼,声音压抑着痛苦。
“这怨气会反噬你的灵力!”
无执不为所动,垂着眼,“贫僧心中无怨。”语气淡然,“它反噬不了。”
谢泽卿掌中那股几乎撕裂神魂的狂暴力量,竟真的渐渐平息。
它被金光包裹着,化作一枚龙眼大小的黑色珠子,静静悬浮在掌心。
珠子表面,紫金色的怨念如电蛇游走,却再也无法冲破那层薄薄金光。
无执收回手,转身走向别墅大门。
“喂。”
身后传来鬼帝嘶哑的声音。
“……去哪?”
“回去。”
无执拉开沉重的雕花铁门,走入绿荫道。
身后那股夹杂龙涎香与彻骨寒意的气息如影随形,却比以往更加微弱不稳。
柏油路面被秋日的斜阳晒出慵懒的暖意。
僧鞋踏在人行道地砖上,发出规律的沉闷轻响。
一前一后,一实一虚。
影子被拉得很长,在地面上交叠,又分离。
“方才若朕不出手,你也能解决吧。”
无执目视前方,声音无波无澜。
“嗯,那艳鬼已经动了杀心。”
“那又如何?”
谢泽卿的语气里有几分被看轻的薄怒。
“你的那个电子木鱼,不是挺管用?”
无执脚步未停,“但手机会没电。”
走了几步,谢泽卿的虚影飘近,几乎与无执并肩。
他压低了声音,“那个幻境……你看到了什么?”
无执的脚步,微微一顿。
随即恢复如常。
他没有回答。
谢泽卿见他不语,凤眸微眯,心中已有猜测。
能让这小和尚道心不稳的,无非是他那看得比命还重的破庙,和庙里那几个小秃驴。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既为无执,也为自己。
“哼,待朕恢复,必将那邪物背后的主使揪出,令其尝遍万鬼噬心之苦!”
无执侧脸看他。
清寂的眸子如含雪的山泉,映出谢泽卿因虚弱而半透明的脸。
“先顾好你自己。”
无执收回视线,在路边站定。
一辆亮着“空车”顶灯的出租车,恰好驶来。
他伸手,拦下。
车厢内,司机开了暖气。
与外界的秋凉形成鲜明对比。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一眼后座。
一个清俊得不像话的年轻和尚,安静地靠窗坐着。
他身边的空位上,却莫名地透着一股寒气,让司机下意识地把暖风又调高了两档。
“去高铁站。”
无执报出目的地。
车子平稳地启动,汇入车流。
无执拿出手机。
屏幕亮起,电子木鱼的背景一闪而过。
他点开相机,对着玉镯拍照。
指尖在屏幕上轻点,上传、搜索,最终定格在一篇残缺的博物馆古籍拓片上,字体是小篆。
【……巫祝之族,善通鬼神,以血为祭,逆天而行,其器纹样诡谲,触之不祥……】
文字下方,附着一个手绘的图腾,与浓绿玉镯上的纹路,别无二致。
无执的目光,继续向下。
拓片的末端,有一行小字注解。
【昭烈帝三年,帝怒,斥其为邪祟,发兵三十万,尽屠之,焚其宗庙,史书不录。】
远处街市的喧嚣被隔绝,变得遥远模糊。
公园里几棵高大罗汉松的枝干上, 每一片针叶都覆上了肉眼可见的白霜。
开了暖气的出租车内, 气温在瞬息间跌至冰点。
司机专注驾驶, 喃喃自语:“暖气坏了?怎么突然这么冷。”
无执依旧静静看着谢泽卿。
谢泽卿凤眸深处是万年玄冰般的墨色。
不单是愤怒,更混杂着滔天杀意。
刚刚凝实不久的虚影周身,猛地爆开一圈墨色气浪。
玄黑龙袍无风自动, 金色龙纹化作无数痛苦挣扎的符文,发出凄厉悲鸣。
谢泽卿抬头, 英气逼人的脸上,已无半分人间烟火气。
只剩下生杀予夺的凛冽, 他的声音因极致愤怒而微微颤抖。
“叛国弑君的,贼子!”
高铁站内, 行李箱滚轮声与嘈杂人语交织成一片喧嚣。广播里传来毫无感情的车次播报,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红色字符不断滚动。
无执走在前方, 一身洗旧的灰色僧袍在匆忙人群中格外醒目。他身形清瘦挺拔, 光洁的头颅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瓷光, 所经之处,总引来几道惊艳的目光。
他买了最近一班返程车票。
回程列车上,夜幕已完全降临。车厢里亮着柔和的灯光, 无执依旧靠窗而坐。窗外是浓稠的黑暗,偶有零星灯火掠过。玻璃窗上清晰地映出他清隽的侧影,以及身旁那个时隐时现的玄色虚影。
一路无话。
直到列车开始减速,即将到站。
无执将视线从窗外收回,然后伸出手,在谢泽卿错愕的目光中,轻轻放在他的头顶,像安抚寺里被噩梦惊醒的小沙弥那样揉了揉。
谢泽卿整个魂都僵住了!
他能感受到无执掌心的温度,正透过虚幻的发丝传递到魂体深处。
“放肆!”
鬼帝猛地回神,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虚影差点溃散,“谁准你摸朕的……”
“安抚。”无执打断他,一本正经地收回手,“你现在,像只炸了毛的猫。”
月上中天。
清冷的辉光,洒满通往古寺的山路。
无执走在前面,步履从容。谢泽卿飘在后面,一路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只是那双金眸总忍不住瞟向无执的背影。
破败的山门遥遥在望,空气中传来熟悉的气息。
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只有风吹过菩提树叶的沙沙声,和不知名的秋虫低鸣。
宁静,孤寂。
却让人心安。
无执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刚踏入院子——
“嗡嗡嗡……”
僧袍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他脚步一顿,谢泽卿的虚影瞬间凝实,警惕地看向他。
无执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串【未知号码】。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屏幕,接通。
听筒里传来一阵电流声,信号仿佛来自地底深处,或是另一个维度。
无执没有出声,静静地等待着。
电流声中,一个非男非女的诡异声音缓缓传来:
“无执,大师。”
无执持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对方知道他的名字。
“那块血玉手镯的碎片,滋味如何?”
阴冷的气息,顺着电波,仿佛要从听筒里爬出来,钻入人的骨髓。
谢泽卿的凤眸骤然冷冽。
无执脸上依旧淡漠,瞳孔却比寒潭更冷更深。
电话那头的诡异声音似乎察觉到了谢泽卿的存在,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看来,你身旁的那位‘贵人’,很不喜欢这份薄礼?”
话音刚落,听筒里传来一阵指甲刮过玻璃的尖锐噪音。
“滋啦——”
通话被单方面切断,屏幕暗了下去。
可周遭的空气,却并未因此恢复平静。
树叶停止摇曳,秋虫噤声。
整个小破寺,陷入了一种死物般的寂静。
“不对劲。”
空气中,潮湿的,像是地下室里腐烂木头的腥臭味。
正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二人汇聚而来。
“沙……沙沙……”
极轻微的、似蛇类爬行的声音从院墙阴影处响起。有东西正在靠近。
无执的视线落在僧袍口袋上——那里正渗出比夜色更深的黑气。
他伸手探入口袋,取出那枚最大的玉镯碎片。入手不再是玉石的冰凉,而是如握住烙铁般的灼痛。
碎片上原本黯淡的纹路此刻活了过来,化作无数血色符文疯狂游走!那张模糊的人脸浮雕五官扭曲,无声张大着嘴,如贪婪的漩涡般疯狂吸食着周围的阴气!
电话里的“薄礼”,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碎片是一个坐标——一个吸引邪祟、打开鬼门的坐标!
“沙沙……沙沙沙……”
爬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集!
院墙下,大殿的屋檐下,树木的阴影里……
所有光无法照亮的角落,黑暗开始“活”了过来!
阴影被拉长、扭曲,凝聚成一个个没有固定形态的模糊人形。它们没有五官四肢,只是纯粹恶意与怨念的集合体。
从黑暗中渗出,缓慢而坚定地朝着院中那道清瘦、散发着纯净气息的身影包围而来!
“魑魅魍魉,也敢在朕面前放肆!”谢泽卿虚影一闪,挡在无执身前。玄黑龙袍无风自动,鬼帝的本源力量毫无保留地释放!
然而影子怪物接触到威压时只是扭曲了一下,发出无声尖啸,便继续向前蠕动。它们并不畏惧鬼帝的威压。
“这些不是寻常鬼物,已被施下巫术。”无执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它们没有魂魄,只是怨念的聚合体。你的帝王威压,对它们无用。”
说话间,一只最近的影子怪物猛地加速!它如泼出的石油般贴地滑行,前端化作利爪直取无执脚踝!
无执没有低头,单手立于胸前,另一手依旧托着滚烫的碎片。
唇间诵出的金色梵文在空气中显形、活化,迎向扑来的怪物。同时以无执为中心,一圈金色涟漪无声扩散,将二人笼罩在光罩之中。
漆黑的利爪在离僧袍三寸处撞上无形墙壁,猛地顿住!
黑爪与金光接触处冒起青烟。影子怪物哀嚎着缩回,身体淡薄下去。
奈何院中的影子怪物毫无灵智,仍从四面八方源源涌来!
它们如潮水般撞在金色光罩上,每一次撞击都如滚油泼入冷水,爆开刺鼻青烟。
腥臭的腐败味与佛光净化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
院子里,除了那圈坚不可摧的金光,所有空间都被蠕动的黑暗吞噬。无执神色不变,清俊面容在金光照耀下宛如玉雕神佛。他托着滚烫的玉镯碎片,冷静地分析着眼前一切。
“它们的力量,源于此物。只要它还在,它们就不会消失。”
“那就毁了它!”
无执微微摇头。
“不行。”
“这碎片已被巫术改造,与此地的地脉阴气相连。强行摧毁,只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噬。而且,我怀疑此物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用处。”
话音未落,金色光罩上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裂纹。
“轰——!”
数十只影子怪物仿佛嗅到了机会,瞬间融合在一起,化作一只三米多高的巨大利爪,狠狠地拍在了光罩的裂痕处!
“咔嚓!”
光罩应声而碎!
金光爆散成漫天光点!
“秃驴,当心!”
谢泽卿惊怒交加,想也不想,半透明的虚影瞬间凝实,化作一道玄色闪电,挡在了无执面前!
无执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那张慈悲又疏离的脸,映照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
不染尘埃,不沾因果。
他垂眸看着掌中已烫得发红、几乎要融化的碎片,淡色的唇轻轻翕动:
“灭。”
话音落下的刹那,天地失声。
一朵圣洁的金色莲花以无执脚下为中心骤然绽放!柔和、温暖,带着悲悯万物的神性。金色莲瓣层层舒展,每一片都流淌着繁复古老的梵文。
光芒所及之处,那些狰狞蠕动的影子怪物如积雪遇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瞬间被彻底净化、消融,不留一丝痕迹!
腥臭的腐败气息被清冽如雪后松林的禅香取代。凝结的白霜化作水汽,菩提树枯黄的叶子重新泛起生机。
仅仅一息之间,整个院落恢复了往日的清寂。
风重新吹拂,菩提叶沙沙作响,秋虫劫后余生般试探着发出第一声低鸣。
谢泽卿看着无执,被月光渡上一层柔光的唇线。
心底深处,那道因“偷亲”而裂开的缝隙,似乎又扩大了一些。
“你……”他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不知从何说起。
无执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平静开口:
“晚饭。”
“……啊?”
无执的表情认真得不带一丝玩笑:“饿了,方才消耗有点大。”
“也不知你的师兄们是否为你留有口食。”谢泽卿咬了咬后槽牙,努力让语气不那么像个手足无措的老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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