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一层层被怨气浸透,压实了的陈年戏台的木屑与坟土。
果然是傀儡!
“小和尚……你坏了我的好事……”
傀儡的嘴巴一张一合,诡异的合音变得尖利而怨毒。
“不过,迟了……”
“哈哈……已经迟了!”
那双纯白的鱼目,死死“盯”着无执,咧开的嘴角流出黑色的粘液,笑容充满了得偿所愿的疯狂。
紧接着,那数十道声音重叠而成的诡异合音,发出了最后癫狂的诅咒。
“没用的……小和尚……”
“七日……钉魂……”
“祭礼……已成……!”
话音未落。
“嘭!”
那具被附身的老妇人身体,如一个被风干了千年的陶俑,猛地炸裂开来!
没有血肉横飞。
只有漫天黑灰,夹杂着些许枯槁的碎屑,轰然四散。
与此同时,那件坠落在地的月白色戏袍,也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邪气,在“呼”的一声轻响中,化为了一捧细腻的白灰。
店铺内,诡异的哼唱声、巫祝的狂笑声、鬼手的嘶鸣声……一切都消失了。
这间名为【旧梦坊】的店铺,像一个被掏空了内脏的躯壳。
谢泽卿周身的煞气还未完全收敛,那双暗金色的凤眸里,残存着一击毙敌后的凛冽。
他侧过头,看向无执。
无执站在原地,垂下眼帘,看着地上那两捧泾渭分明的,一黑一白的灰烬,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他的视线微凝。
就在那捧属于戏袍的白灰之上,有东西,正随着气流,轻飘飘地,打着旋儿落了下来。
是一张纸片。
不,不像纸。
它泛着一种病态的,陈旧的蜡黄,在昏暗中,竟有一种诡异的温润质感。
无执伸出手,用两根手指,精准地将它凌空夹住。
一张戏票,触感不对劲,不是纸张的干涩与粗糙。
无执的动作顿住了,眸子里,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澜。
借着门外透进的微光,他看清了。
指尖下,是细微的,皮肤的纹理。
上面用朱红色的墨,印着早已过时的繁体字。
谢泽卿也凑了过来,目光落在戏票上。
【兰若大剧院】
这五个字,让两人同时蹙起了眉,正是他们刚刚离开的那片废墟。
二人的视线缓缓下移。
一行行小字,如同烙印般,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
【日期:明晚子时】
【座次:天字一号厢】
无执修长手指,摩挲着那张人皮制成的戏票。
指腹下的触感,细腻、冰凉,还带着皮肤特有的弹性。
就像是这张皮的主人,刚刚死去不久。
“天字一号厢……”
谢泽卿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这巫祝的排场,倒是不小。”
无执抬起眼,望向远处被夜色与死亡笼罩的废墟——兰若大剧院。
他们又回到了这里。
城市的霓虹,在它身后织成一张巨大而沉默的光网。
那里,像一座被现代文明遗忘的孤岛。
“走吧。”
无执将人皮戏票收进袖中,声音和这深秋的夜风一样清冷,没有温度。
十一点整。
无执手机屏幕上,电子木鱼APP的上方,时间数字无声地跳动。
再次站在了兰若大剧院的废墟前。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腥气,与烧焦木炭混合在一起的焦糊味。
冰冷的晚风穿过断壁残垣,发出呜呜的如同鬼哭般的抽噎。
无执从袖中重新取出了那张蜡黄的人皮戏票。
指尖触碰到戏票的瞬间,周遭的空气,陡然荡开一圈无形的涟漪。
“嗡——”
一声极低沉的共鸣,不是从耳边传来,而是直接在脑海深处炸开。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那些焦黑的断壁,残破的钢筋,像是被高温灼烤的胶片,以一种诡异的姿态缓缓熔化变形。
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
紧接着,一种全新的声音,从那片死寂的背景中,幽幽浮现。
丝竹管弦之音响起,乐声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帘,模糊却带着真真切切的哀婉。
谢泽卿一步上前,下意识地将无执挡在了身后。
“这不是幻术。”
“这是一个局,一个用空间术布下的囚笼。”
无执的视线,越过他,望向前方。
那片扭曲的景象,正在飞速重构。
焦黑的墙壁上,覆盖上了一层暗红色的天鹅绒墙纸,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卷草纹。
遍布碎石的地面,被光滑如镜的红木地板所取代。
空气中那股焦糊与泥土的腥气,被陈旧的香水、脂粉蛮横地覆盖。
他们依旧站在原地,脚下,踩着的依然是带着湿气的瓦砾。
可眼前的一切,却已然天翻地覆。
他们仿佛站在两个时空的夹缝之中,亲眼见证着一场华丽而诡异的旧梦,正在现实的残骸之上死而复生。
昔日兰若大剧院最豪华的“天字一号厢”,以一种幽灵般的姿态重现于世。
奢华,靡丽,让人能感觉到这里面曾经是何等的纸醉金迷。
而在这间虚实交错的包厢正中央,赫然立着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
那镜子,与周围的幻影不同。
它是真实的。
镜框由青铜铸成,上面雕刻的不是祥云瑞兽,而是一张张扭曲、尖啸的人脸,层层叠叠,彼此撕咬,仿佛要从那冰冷的金属中挣脱出来。
更诡异的是那镜面,它不像普通的镜子那样光可鉴人。
整片镜面,呈现出幽沉的暗色,像一潭凝固的死水,不反射任何光。
就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没有倒映出任何物体。
镜子里,空无一物。
只有一片,能将人魂魄吸进去的,纯粹的黑暗。
“好重的怨气。”
谢泽卿的嗓音,已然带上了千年鬼帝的森然煞气。
“这东西,至少吞了上千条人命。”
无执静静地凝视着那面诡异的青铜镜,宛如在看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摆设。
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僧袍,在这光怪陆离的幻境之中,成了唯一一抹干净到不染尘埃的色彩。
无执清俊出尘的脸,在幻境幽微的光线下,好看得甚至有些不真实。
皮肤是冷玉般的白色,眉眼如远山淡墨,鼻梁高挺,唇色极淡。
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却自有神佛般的庄严与悲悯。
无执迈开脚步,向着青铜镜走去。
一人,一镜,咫尺之遥。
幽沉的镜面里,依旧是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的黑暗。
谢泽卿眉峰紧蹙,正要开口说这镜子邪门,无执却比他更快地抬起了手,做出“噤声”的手势。
就在这一瞬。
那片凝固死水般的黑暗,毫无征兆地漾开了一圈涟漪。
涟漪从镜子中心扩散,无声无息,却带着力量。
“噼啪——”
一声轻微的,木柴燃烧的爆裂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这声音无比真实,甚至能闻到空气中多出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臭味。
镜中那片纯粹的黑暗,被一抹突兀的橘红色火光撕裂了。
火光摇曳,映出了一方戏台。
戏台正在被燃烧,冲天的烈焰贪婪地舔舐着雕花的梁柱,浓烟滚滚,熏得人几乎要落下泪来。
戏台中央,一道被粗大铁链紧紧锁在台柱上的身影,正绝望地挣扎着。
是个身形单薄的青年,穿着一身被火星燎得破破烂烂的戏服。
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被黑灰与泪水冲得斑驳,只剩眼角那抹残存的殷红,在火光下触目惊心。
是无执在幻镜中看到的,那个眼里盛满对当晚演出无比期待的陈伶。
戏台之下,站着数名身披宽大黑袍,兜帽深垂,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他们像一群沉默的秃鹫,静静欣赏着台上的献祭。
为首的那名黑袍人,缓缓抬起了手。
他的手中,握着一枚三寸长的,通体乌黑的咒锥。
咒锥的尖端,闪烁着与那张血色符咒上“锁魂钉”如出一辙的红光。
镜中,那黑袍人高举咒锥,口中念念有词。
被锁在台上的陈伶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
“啊啊啊——!”
他的灵魂,仿佛正被那咒文一寸寸地从□□里活活剥离!
那枚咒锥,对准了他的眉心,狠狠刺下!
火光之中,那个被铁链锁死的青年,那个濒死的陈伶,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穿透了摇曳的火焰,穿透了滚滚的浓烟,穿透了那层隔绝时空的幽暗镜面。
绝望地落在了镜外的无执身上。
一双泣血的眼睛,清晰地倒映出无执那张清冷出尘的面容。
他的嘴唇翕动,一道不属于这片空间的哀求,穿过青铜镜,直接在无执和谢泽卿所在的空间响起。
“救我……”
陈伶的声音十分虚弱。
“他们要用我……炼制‘戏傀’!”
话音落下的瞬间,镜中戏台之下,那几道静默如雕塑的黑袍身影,猛地一顿。
随即,他们像是接到了同一个指令的木偶,齐刷刷地,用一种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扭过头来。
兜帽下的阴影深不见底,但那一道道冰冷、怨毒、充满杀意的视线,却如有实质,穿透了青铜镜,死死地钉在了无执的身上!
眼前这不再是一段尘封的影像,转而变成了活生生的祭祀现场。
他们,是闯入祭礼的,不速之客。
为首的那名黑袍人,那只本该刺向陈伶眉心的手微转。
下一刻,他竟将那枚闪烁着红光的咒锥,对准了镜面,狠狠向前一送!
“嗤——!”
那片死水般的镜面,被咒锥的尖端轻易洞穿,发出布帛被撕裂的诡异声响!
一只苍白到毫无血色的手,从镜中伸了出来!
那只手,紧握着那枚三寸长的乌黑咒锥,带着镜中世界的烈焰与怨毒,目标明确——直取无执眉心!
谢泽卿想也不想,一步横跨,如一道玄色的闪电,挡在无执身前。
他掌心凝聚的幽蓝火焰,化作一只咆哮的鬼爪,悍然迎向那枚来自过去的咒锥!
冰冷的杀意,夹杂着尸骸的腐臭与烈火的焦糊味,扑面而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
镜中,那数名黑袍人,齐齐抬起了手。
他们的掌心,各自托着一物。是与伸出镜面的咒锥一模一样的,通体乌黑的,三寸咒锥!
数道撕裂声同时响起!
只见那巨大的青铜镜面,竟如同一块被戳了无数窟窿的烂布!
一只只惨白的手臂,握着一枚枚闪烁着红光的咒锥,从镜中疯狂地涌了出来!
它们的目标,不再仅仅是无执的眉心。
而是他的四肢,他的心口,他周身所有的要害大穴!
它们要在这一瞬间,将他彻底钉死在这里!
电光石火间。
幽蓝的鬼火与那枚来自过去的咒锥,悍然对撞!
一声不似金铁交鸣,反倒像尖锐指甲刮擦玻璃的刺耳锐响,在狭小的包厢幻境中猛然炸开!
谢泽卿闷哼一声,那只凝聚着鬼帝之力的手,竟被震得微微发麻。
乌黑的咒锥,寸寸碎裂,化作黑烟消散。
从镜中伸出的惨白手臂,也如遭电击般,猛地缩了回去!
一时间,撕裂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那面巨大的青铜镜,此刻像是一块千疮百孔的腐肉,数十只手臂、数十枚咒锥,如同一片死亡的荆棘丛林,从镜中疯狂地生长出来,铺天盖地,瞬间封死了无执所有闪避的可能!
阴风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毒,几乎要将人的灵魂冻结!
谢泽卿暴喝一声,玄黑的衣袍无风自鼓,千年鬼帝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
他挡在无执身前的背影,宛如一座不可逾越的黑色山峦。
然而,那些咒锥,仿佛对鬼帝的威压有着某种诡异的抗性,速度仅仅是微微一滞,便再次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刺破空气!
那股混杂着焦糊、腐烂与陈旧脂粉的恶臭,撞了过来。
无执的鼻尖,甚至能嗅到咒锥上凝结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血腥味。
在那片由鬼火与红光交织的死亡光影中,他那张清俊的面容,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即将洞穿他身体的咒锥。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镜中那个被锁在戏台中央,在烈火与绝望中,即将被献祭的陈伶身上。
就在那数十枚咒锥的锋芒,即将触碰到他那身洗得发白的僧袍的前一刹。
一声低不可闻的梵唱,自无执的体内响起。
以他为中心,一圈肉眼不可见的金色涟漪,水波般荡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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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镜毁线断
数十枚凝聚了无尽怨毒与杀意的乌黑咒锥,在触碰到这圈金色涟漪的瞬间,就像是投入烈火的冰晶。
咒锥尖端那抹不祥的红光,瞬间黯灭。
坚逾精钢的锥身,自尖端开始,寸寸化为齑粉,飘散在空气中!
那些从镜中伸出的惨白而扭曲的手臂,像是被烙铁烫到,发出一连串凄厉的嘶吼,疯狂地缩回镜中。
镜面之上,被戳出的孔洞,如拥有生命的血肉般,迅速蠕动愈合。
转瞬间,一切恢复如初。
谢泽卿蓄满鬼帝之力的手,还僵在半空。
幽蓝的鬼火,在他掌心不安地跳动,映得他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他缓缓侧过头,看向身后那个依旧平静得不像话的和尚。
“朕还未出手,你这和尚,倒先逞起能来。”
无执目光,依旧牢牢地锁在那面恢复了平静的青铜镜上。
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你慢。”
谢泽卿被轻飘飘的“你慢”,噎得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许久,才闷闷憋出一句:“若有下次,我来顶前。”
无执的注意力,全部重新聚焦于那面诡异的青铜镜之上。
镜中的烈火与惨叫,并未因刚刚的交锋而停歇。
黑袍人在收回手的瞬间,隔着镜面,与无执的视线,在空中悍然对撞。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兜帽的阴影之下,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两团跳动着的,宛如鬼火的猩红。
他没有再试图攻击,而是缓缓抬起了另一只手。
那只手,干枯得如同鸡爪,五指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张开,掌心正对着镜面。
他薄薄的嘴唇无声开合,吐出一个无声的音节。
一声轻响。
紧接着,镜中那片燃烧的戏台,那张绝望哭喊的脸,以及那些沉默如秃鹫的黑袍人……
整个世界,开始剧烈地扭曲、拉伸!
像是有人用手,粗暴地攥住了一副正在放映的电影胶片,然后狠狠地向两端撕扯。
陈伶那张沾满血泪的脸,在极致的扭曲中,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
巨大的青铜镜,镜面上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炸开。
无数黑色的碎片,夹杂着猩红色的火星,从镜框中喷涌而出!
在半空中,化作了一缕缕黑色的烟气,消散于无形。
连带着周围那片由幻术构筑的,华丽而靡丽的“天字一号厢”,也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瞬间崩塌。
一切都在飞速褪色,变回那被雨水浸透的,冰冷的断壁残垣。
空气中陈旧的脂粉与香水味,被晚风一吹,荡然无存。
无执一步上前,重新走到青铜镜前。
镜框依旧是那个镜框,本该是镜面的地方,此刻却只剩下一个黑洞洞的空框。
什么都没有了。
无执伸出手,指尖轻轻地落在了冰冷的青铜镜框之上。
没有能量的残留。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空间波动都没有,对方走得干干净净。
无执收回手,转过身,清冷的目光扫过谢泽卿那张写满“朕很不悦”的脸。
“戏傀。”
“你知道多少?”
提到正事,谢泽卿的神色瞬间收敛。
“傀,以木石为偶,以线驭之,乃戏子伶人娱人之物。”
他顿了顿,语气森然。
“然上古亦有邪术,以人生魂炼傀,使其永世不得超脱,供人驱使。但‘戏傀’即便是朕,也未曾听闻。”
无执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是一个连活了千年的鬼帝都感到陌生的,更加诡异恶毒的流派。
“走了。”
无执转身,洗得发白的僧袍下摆划过地上的瓦砾,带起些许尘埃。
谢泽卿跟在他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兰若大剧院的废墟。
城市的喧嚣,在此刻苏醒,声浪由远及近,重新灌入耳膜。
街角食肆的霓虹灯光,刺破了笼罩废墟的沉沉黑暗。
空气飘来烧烤摊孜然与辣椒的香气,粗暴地将那股腐烂与焦糊的恶臭驱散。
像是刚刚从一场阴冷诡异的古旧噩梦中醒来,一脚踏回了这烟火鼎盛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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