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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鞘(他山之猹)


江封的神色几乎是立即冷了下来。
“你可以走了。”说罢,他又回头向跟在身后的李擎道,“唐珩现在不在内城?”
声音依旧平板得没有半分波澜。
李擎推了推眼镜,被首席此时望来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慌。
“不太清楚。日程上,特卫队今天没有任务安排。”细小的停顿后,李擎立刻接道,“我马上去查。”
“有消息了立即通知我。”

在那时,江封只是没有什么反应地看完了这则消息,继而熄灭了终端屏幕,然而,接下来原本预留出半个小时处理的事务,却被压缩到了十分钟之内完成。
此时,飞行器如惊雀般快速地与建筑间低空飞过。江封坐在后座。他侧着头看向窗外不断向后滑过而又是一成不变的建筑,表情莫测。少顷,他垂下眼来,遮住了其中如翻涌乌云般浮动的神色。
时间似乎随着这一眼而静止。
下一刹,磅礴的精神力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荡开,倏地向远处延伸而去。浩荡的精神力如有实质地跌宕而去,与此相伴的是向导对哨兵的存在地毯式搜索的寻觅。
驾驶位上的那名掌舵向导一惊,在毫不收敛的能力释放下,来自首席向导的威压太过霸道,险些使他因此而跌落至精神力的“井”中,于是连忙屏息稳住自己状态,这才勉强维持飞行器正常的行进路线。
……没有,还是没有。
不自知的,江封握紧了垂放在身侧的手掌,点点潮意滋生在紧攥的掌心。
被这一股精神力的波动所引诱,靶城周围的虫族纷纷抬起了头,如闻见血腥味的鲨鱼般寻向这力量的来源,紧接着,一声异常的尖锐炸响于无数哨兵的脑海中,虫族愈发地暴涌起来,应和着这一声仿若号角声的尖啸汇向精神力传来的方向。
在数据中心的监控屏幕上,虫族动态的异常波动足足持续了五分钟,然而,警报器亮起刺眼的红灯,鸣笛还来不及响起,又在系统的控制之下强制缄默。像是事先掐表演练过一般,当秒针摆过最后一格、计时器精准地跳成五分钟整的时候,这一数据又蓦地恢复了正常。
城外,那些被吸引着的虫族亦随之重新安静了下来。由虫族巨大身躯汇集成的褐流陡然被冻结,它们茫然无措地四下张望,一时间失去了目标——这恰好为士兵们的进攻提供了足够的空余。
找到了。
江封长舒了一口气。
靶城中是不允许向导如此大范围的使用精神力的,不为其他,就因为这样会吸引虫子的注意而引发它们的暴动,而禁令之下,只严格地让渡出五分钟的自由。
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江封喉结上下动了一动,重新睁开了眼。那双眼中像是化开来的墨,此时赫然又是一片溶溶的模样,瞳孔与虹膜的界限已经完全无法分辨了,在窗外倾斜着漏进舱内的阳光的照射下,显出某种脆弱的妖冶。
将近半分钟的停歇之后,江封屈指叩响了隔断。
“去这里。”
他报出了一个精确的坐标。
“这次任务是系统直接以通知形式下达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啊。”伍天俊解释道,语气有些不耐烦。他最不喜欢被人以审视的目光看着,更何况面前这个眼睛仔还是一名向导。
想到这个词,伍天俊不禁咬紧了牙,眼里也布上一层阴霾。
李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开口时是刻板而没有起伏的语调,“特卫队的每次任务都有相关记录,我没有在系统中寻找到你们这一次行动的审批手续。”说着,他用眼角扫了一眼终端。
在给江封发完那条消息之后,除了已阅的标志,李擎接下来什么消息都没有得到。
顿了一顿,李擎接着道:“我需要你出示相关的通知讯息,以及现在的人员调配和位置信息。”
这一要求是合理的。
听到这话,伍天俊眼神一闪,应了一声“是”,然后喊了另一名特卫队员来说明具体情况。做完这一切,他又不禁看向通往靶场深处的方向,生怕那里突然冒出某位此时不该出现的哨兵来。
不过,他应该也没机会再出现了。
想到这里,伍天俊晦暗的心情才终于稍霁了些。
被伍天俊喊来的那名队员是个慢性子,而因为紧张,这时说话更是结结巴巴的。
李擎将伍天俊的神色变换看在眼里,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他看着安静地熄着屏的终端,心中那抹自刚才起就一直没有消散的忐忑更加强烈了。
“下一位,编、编号WN5832761……姓名……”
磕磕绊绊的话语淹没在飞行器降落时的巨大声响中。
片刻之后,舱门打开,在众人的瞩目中,一个人影从走了出来。向导的步伐快且稳,如同被框定般的每一步都步距一致,不多时,就走到了伍天俊的眼前。
长达十秒的静默之后,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违抗军令,擅自行动。谁给你和何牧的胆子?”
面对伍天俊,江封连低头都嫌浪费力气,只转动眼珠,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睨着这人。
他给了伍天俊半分钟的时间来整理措辞,但是很遗憾,伍天俊并没有抓住仅剩的这一次机会。
江封眼中的温度猝然将至冰点。
“这件事我暂时先不追究。可你的队员独自在前线作战,身为这次任务的直接负责人,你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向导的语气平淡,与他此时周身散发出来的压人气势截然不同,仿佛他只不过随口一问,像是询问对方是否有看过今天的天气预报那般。
于是,伍天俊对此信以为真了。在少许的思量之后,他试探性地开口了,“我……”
话音戛然而止。甚至这句话的第一个字符的音都还没有走完,伍天俊就突然发不出声了。
宛若被人径直掐住喉咙,余下的字句硬生生地卡断,呼吸也于这一瞬间一并被剥夺,窒息感传了上来,逼得伍天俊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一股莫大的恐惧这时才涌入他的脑内。
求生的本能让伍天俊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在这个时候又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但是就算能动作他也无可奈何。众人眼中,他们的特卫队长只是在江封的注视之下因为心虚而陷入了沉默,那么他又应该如何伸手去掰开那道桎梏,以求换得呼吸的权力?
伍天俊原以为这不过是示威,可是脖子上那股无形的力道在不断收紧,丝毫没有卸去的意向。渐渐的,他慌了。死亡的威胁让他开始战栗。
伍天俊觉得自己要死了。
可就在下一秒,那股力道突然就撤了下去。幸亏有身旁的队员手快地扶了一把,伍天俊这才没有因为腿软而栽倒在地上。他大口地喘息着,望向江封的眼中满是惊惧。
江封并没有对这人投以半分注意。
连结处传来了微弱的回应。
像是附耳许久的人终于等到木板的另一端被轻轻叩下,那细微到极致的颤抖悠悠传来,一直颤进了心里。几乎是同一时间的,精神触角倏地朝那个方向涌去,直到将那一抹存在感受得真切,那一块高悬的大石才得以落地。
江封移动视线,便看到了那个身影。
哨兵浑身上下灰扑扑的,沾满了灰尘,有些脏,却并不狼狈。他顺着笔直的街道走来,就像是一柄缓慢出鞘的尖刃,经历了打磨,淬火,终于露出它应有的锋利与凌厉。
哨兵的状态很不好。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江封又皱起了眉来。
[我没事。]那人的声音自连结传来,[你的话我都还记得,不用担心。]
唐珩朝这里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很慢,缓而沉,甚至因为左半边的上身近乎于静止不动而显得有些怪异,在场的却无一人为此而感到滑稽可笑。
有如达摩分海一般,众人为他让出了道路。
他一直走到了伍天俊面前。
伍天俊完全没有料到唐珩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脸上的惊讶一时没有收住,“你还……”
话语被一记笔直撞上脸侧的重拳击散。
伍天俊被打懵了。口腔内壁被咬破,一股血腥味在口中化了开来,他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唐珩会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对自己出手。
“你……”
拳肉相撞的闷响再一次响起,这一次的力道更大了,骨头被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细声。
第二拳。
伍天俊当即就怒了。没有一位哨兵能忍受如此这般的被动挨打。可就在他扭动着身体想要回击的时候,猛地发现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又一次被剥夺。
下一记重拳接踵而至。
没有回击,拳拳到肉的击打是有快感的。裹着沙尘的风此时也沉寂下来,一片静默中,顿时就只剩下了这一声声间隔相等的重击声。
没有癫狂,唐珩此时眼中的神色是冷静的,克制的,可正因为如此,才愈发地教人胆颤。
伍天俊是在被打到第二十下时恢复行动力的,他发了狠,反击的动作毫无章法,不多时,又瞅准了唐珩左侧的身子不便,下了死手地朝唐珩左侧脖颈处攻去。
可挥出去的拳头再次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强制定在了离目标半臂远的位置,死死定住,半寸也挪动不得。
最后,被唐珩一脚踹倒了底上。
唐珩眼角瞥过一旁的江封,收了回来,这才又朝底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他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石面,沙哑粗砺得厉害。
“二十三。给老子记上。”
这是碎裂于他刀尖之下虫族晶核的数量。

这时,哨兵的冷硬做派终于再也维持不住了,几乎是在飞行器舱门合拢的那一刹那,唐珩就瘫在了座位上,而由于角度的原因,恰好带倒了身边的那名向导。
男人久经锻炼的身体上覆着肌肉,硬梆梆的,靠着并不属于,更是与柔软舒适搭不上边。唐珩却并不在意这些。他扯了扯领口,继而长舒了一口起,微微调整了一下身子找了个还算可以的位置,就这么不动了。
哨兵信息素的气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沙尘与土腥气,还有教人无法忽视的铁锈味。
江封沉着脸皱起了眉。
“起来。”
唐珩闭着眼道:“老子身体废了,起不来。”说完,他又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直眼的眼皮,想要去观察江封的表情,却不想与之对了个正着。
他赶忙又把眼睛闭上了。
唐珩接着道:“真的,动不了了。不信你扒开衣服自己看。那只虫子一尾巴劈到老子肩上,差点就回不来了。”
顿了顿,他又说:“不好意思,我把你给我建好的信息屏障又弄碎了。”
然后,声音低了下去。
“江封。”他小小声地念道,“我好累啊。”
哨兵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低,近乎于气音。
其实唐珩并不在乎江封听到没有。他只是想和他说这么一句。
他太难受了。
崩溃的五感之下,五感捕捉到的信息事无巨细地涌入他的脑内,挤得大脑昏聩发胀,还有那已经扭曲得无法用言辞形容的疼痛。
江封垂眼看向半倚在怀中的哨兵。
刚才绊倒的那一下实在突然,二人此时的姿势委实算不上好,江封斜靠在椅背上,而哨兵完全卸去力气的身体就这么压在身上,江封坐不起来,移不开去,身侧举起的手也一时间像是无处安放那般,举举放放,最后只得轻轻地用指尖虚扶在哨兵的手臂上。
哨兵的身体带着运动之后挥散不去的高热,很沉,压得江封胸口发闷。
江封的喉结上下动了一动。
起来。他其实想这么说,但是出口的话语却是一句询问。
“很难受吗?”江封问道。
飞行器在行进中有细微的颤抖,唐珩在江封的怀里靠不住,索性滑了下去,将脑袋枕在江封的大腿上。
身体移开了,但是江封觉得那股胸闷的感觉,并没有随之消散多少。
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到唐珩的脸上。
哨兵的睫毛不长,但直,颜色也深,像是两排粗粗硬硬的小刷子,被此时斜照进来的阳光下照着,在颤动的眼皮上拖出一片浅淡的阴影。江封很少这么长时间地看着唐珩,而且单纯地只以视线描摹他的长相,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想。他继续往下看去。挺直的鼻梁,鼻尖还泌着没被擦去的汗珠,或许是靶城的天气太干燥了,那双颜色略略发白的唇有些起皮。
再然后,他看见唐珩动了动嘴皮,红软的舌尖在视野中出现又隐没。
[还好吧。]唐珩回应道,他连牵动声带的力气都懒得费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总之死不了。]
说完,唐珩又吞了一口唾沫,将讲述那些遭遇细节的欲望咽了下去。
江封没有立刻应话。他想到了唐珩刚才说过的话,便又朝他的左肩看去。
吸透了汗水的布料贴附着小麦色的皮肤,随着呼吸上下起伏,而那领口之上裸露的部分,赫然有一道深色的痕迹,较之前出现在唐珩左臂的那一道还要粗上许多,边角毛毛剌剌的。那道痕迹很长,分割了裸露出的一整片肌肤,横亘于锁骨与前胸上,又一直延伸往被衣物遮蔽了的躯干。
江封对它不陌生。他曾经在医疗室、在起降点、在靶城的前线的很多人身上都看到过。
只要它再稍稍偏过去一寸,轻巧地划过唐珩跳动着的那颗心脏,他就再也看不到他了。哨兵会痉挛着倒下,又或者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任凭那些蠕虫模样的丑陋虫族一口一口地将他吞噬。
想到这里,江封眼中的神色又深了几分。
“在刚到中转站的时候,我向你提出过两点要求。”江封缓缓开口道,“‘出了靶城的安全区,你得跟着我。’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在,你不被允许单独行动。”
[我也没有想到伍天俊会玩这一手啊。]唐珩为自己辩解道,[那孙子还说这一切是你安排的,老子信他个鬼!]
唐珩说完这句,顿了一顿,忍不住继续说道:[……说起来,我这次厉害吧?杀了二十三只虫子,还是在没有向导辅助的情况下。哼哼,老子揍那个姓伍的那几下还算好的,要不是磨出了一些门道,老子可能真他妈的就如他所愿,交代在那里了。]
“嗯。”
这一声之后,江封又没了动静。
闭着眼睛的时候,好像对时间的概念也随之变得模糊。这片沉默长得有些无法忍受了,唐珩需要一些别的东西分散注意来缓解疼痛,此时江封不说话,他便转而去数他的血管的脉动。
就在唐珩数到第二十七下的时候,他的手被人握住了。
——温凉有力的手指,是他熟悉的触感。
然后,他听到了江封的说话声。他分不清向导是在现实世界中发声,还是通过连结对他说的了,这声音朦朦胧胧的,像是从山头那段遥遥传来,又像是伏在耳畔的呢喃。
[我给你做精神疏导,这样你会好受一些。]
下一秒,充沛的精神力自双手交握处传来,倾泻之态仿佛高悬的巨瀑,落下时却又丝毫水花也不见,就这么汇进山脚那一汪原本即将干涸的水潭,轻轻巧巧地浸着,润着。
唐珩咬紧了牙关。
他生怕稍一松懈,喉间就漏出一些疼痛都未曾逼出的□□。
又或者,是呜咽。
最初的安抚之后,江封进入了唐珩的精神图景。
落地的那一刹那,阿布倏地就出现了,金雕张开巨大的翅膀,振翅朝前飞去,径直迎向最高的那座山头。它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唳叫,而很快的,虎啸声回应响起。
江封眼中的神色动了一动,继而看向周围。这时江封才发现,哨兵所正在经历的痛苦,可能并不仅仅只是他口中“难受”这两个简单的字眼。
紧接着,江封忽地想起自己第一次进入这里时看到的景象——与此时正在眼前上演的如出一辙。信息屏障坍圮了,绵延而去的碎石堆看不见尽头,大地在震颤中发出隆隆的悲鸣,深不见底的沟壑将土地划得四分五裂,满眼是翻滚的碎土,满耳是树枝的崩裂。
江封一恸。
声音猎猎的风是怪物,张牙舞爪地肆虐着,它将这个世界崩裂过程中的残骸卷上了天空,轻而易举地把那本就蒙蒙一片的蓝玷污成灰败的土色。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其间浮动着,那是原本束拢于“树”周围的记忆气泡。
“啵。”
江封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一粒气泡就在他面前绽了开来,像是鱼儿衔着气泡带来的一枚吻。
一小段属于哨兵的记忆就这么暴露在了江封面前。
出乎江封的意料,这段记忆的时间不在一周之内,不在一个月之内,甚至遥远地处于数年、十数年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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