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兀当时也是被戚应淮的执着缠得没辙,仿佛不被认可就要碎掉的样子,最后才松了口,答应去领证。
但李兀心里其实一直有点好奇,为什么除了兀徐宴礼的三个人,每个人火急火燎、跳过所有流程直奔民政局,那个最核心的念头到底是什么?
他这样想着,就随口问了旁边的戚应淮。
戚应淮转过头,眼神异常认真,甚至带着点如临大敌的严肃,回答道:“怕夜长梦多啊。”
李兀被他这过于郑重的用词弄得有些想笑,提醒他:“明明审查才需要一个星期而已。”
戚应淮却理直气壮地反驳:“一星期也夜长梦多啊!一天,甚至一个小时,我都觉得太慢,太慢了。”
戚家倒没有江家那种传承数代、底蕴深厚的财大气粗,也不像商家那样处处透着小资情调。
之前他们一家三口就住在这片管理森严的区域里,一栋外观简朴的独立房子,据说周边邻居基本都是军政体系内的内部成员,氛围安静而低调。
戚夫人和戚署长的作风也延续了这种气质,颇为淳朴务实,是那种非常典型的、带着点旧式风格的男主外女主内搭配,日子过得平稳而踏实。
夫妻俩感情甚笃,几十年如一日。
作为他们唯一的孩子,戚应淮自然是从小就在这种稳定、充满爱意的良好家庭氛围里长大的,骨子里带着一种因被充分爱过而产生的直接和纯粹。
李兀跟着戚应淮下车时,原本以为这次见的只是戚家父母两位长辈,心里还稍微做了点准备。
谁知道,当戚应淮推开那扇厚重的实木门,里面的景象让他瞬间定在原地,客厅里,乌泱泱站了十几号人,男女老少都有,齐刷刷地看向门口,那阵仗颇有几分排列组合的感觉。
然后,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Surprise!”,旁边有人立刻拉响了手里的庆祝彩炮,五颜六色的彩带和亮片“嘭”地一声炸开,从空中缓缓飘落,有几条细长的彩带正好落在了李兀的头发和肩膀上。
戚家感觉像是上至祖辈,下至孙辈,三辈人都聚在这里了。
戚应淮看着李兀有些怔愣的表情,伸手动作自然地帮他把头发上的彩带轻轻拿掉,又仔细拍了拍他肩膀和衣领上沾着的亮片,这才转过头,对着满屋子兴奋的家人,语气带着点无奈:“你们也没必要整这么大阵仗吧?看把人给吓的,李兀都不好意思了。”
李兀是真的有点被这阵仗吓到了,下意识地往戚应淮身边靠了半步。
戚应淮察觉到他的紧绷,紧紧拉着他的手,带着他挨个认人:“这是爷爷,这是奶奶,这位是姨婆,那边是姑丈……”
一轮介绍下来,面孔和称呼在李兀脑子里混杂成一团,他其实根本没记住几个,只觉得眼前都是带着善意的、好奇的笑容。
能看出来,戚家是一个枝繁叶茂、关系紧密的大家族,家风是那种透着正直和硬朗的正气,氛围热闹而朴实。
戚夫人即使结婚多年,身上依旧保留着一些温软的小女人姿态,说话声音细细软软的:“小兀,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呀,没提前跟你说。大家就是听说你要来,都想凑个热闹,看看你。你千万不要觉得尴尬,放松点,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一旁的戚署长也开口,语气比戚夫人更直接些,带着他特有的爽利:“对,不用觉得不自在。这些都是家里亲戚,没外人。”
李兀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好的,叔叔阿姨,我……我觉得还挺自在的。”
但其实,他心里是真的有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直接转身逃走。
戚应淮大概看出了他的强撑,找了个借口,拉着李兀的手腕,穿过热闹的客厅,把人带到了阁楼一个相对清净的角落。楼下隐约的喧闹声被隔开,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戚应淮抓了抓头发,看着李兀,语气试探:“李兀,你没生气吧?我真不知道他们今天会全跑来。”
李兀靠在墙壁上,长长舒出一口气,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
他眉头微微蹙起,带着苦恼:“就是……你们家人真的太多了,名字和脸我对不上号,真的记不住。”
戚应淮看着他这副微微皱着眉、认真烦恼的模样,心头一软,忍不住低下头,双手捧住他的脸,指尖感受着他脸颊皮肤细腻的温热。他凑得很近,眼底笑意和宠溺,声音不自觉地放低放柔:“又没非要你全都记住,傻不傻。”
“你怎么……这么可爱?”
戚应淮觉得自己真是病入膏肓,没得救了。他怎么能这么喜欢李兀,喜欢到光是看着对方微微蹙眉的样子,都觉得心脏像是一颗温泉蛋,又软又胀。
阁楼的采光很好,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戚夫人精心照料的花花草草,绿意盎然。
他才舍不得让李兀下楼去应付他那群热情过度的亲戚,虽然知道大多数人没什么恶意,纯粹是好奇和关心,但问题问多了,李兀肯定会觉得烦。
戚应淮这么想着,便干脆拉着李兀的手,转身带他去了自己位于二楼的房间。
通往房间的走廊墙面上,挂满了戚应淮从小到大的照片。有穿着规整校服的毕业照,有在雪场上踩着单板飞跃的瞬间,还有冲浪时被湛蓝海水包裹的矫健身影。
照片清晰地记录着时间的流逝,从脸庞稚嫩、骨骼纤细的小小少年,一路抽条、拔高,逐渐长成如今肩宽腿长、眉眼锋利的英俊模样。
戚应淮推开自己房间的门,里面陈设简洁,带着长期无人居住的、过于整洁的冷清感。
他侧身让李兀进来,声音在相对私密的空间里显得低沉了些:“这就是我以前的房间。后来上学了,很少回来住了,我妈平时也就简单打扫一下。”
戚应淮的房间里没什么多余的装饰,最多的就是他从小到大收集的各种汽车模型和机械模型,整齐地排列在靠墙的玻璃柜里,金属和烤漆表面在光线下发着光泽感。
李兀是见过戚应淮上射击课时的样子的。穿着作训服,眼睛上架着专业的护目镜,手臂平稳地举起,对准远处的枪靶,那种全神贯注、呼吸都放轻的冷静模样,确实很能唬人。
带着一种剥离了平日张扬的、锐利的性感。
李兀的看着一个精致的赛车模型,问道:“你从小就开始喜欢这些东西吗?”
戚应淮正蹲在柜子前翻找着什么,头也没抬,声音带着点理所当然:“当然了。我好像刚会跑没多久,就被我爸抱着摸过真枪了,那手感,忘不掉。”
他在一堆旧物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像是终于找到了目标,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东西,转身献宝似的递到李兀面前,语气带着点雀跃:“当当当——看这个!送给你。”
李兀接过来,入手是沉甸甸的分量。
那是一块金牌,上面清晰地刻着“第九届**杯枪械冠军第一名”的字样。
“我刚突然想起来的,”戚应淮抓了抓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当年我参加这个比赛,拿完奖之后,第二名和第三名说,这奖牌是实心纯金的。他们赢了比赛,按传统都会把奖牌融了,打成首饰送给自己的女朋友或者伴侣。”
他目光落在李兀拿着金牌的手指上,声音低了些,带着点遗憾,又带着点终于得偿所愿的满足:“我那会儿……心里又没装着谁,融了也没人可送,就一直留着,现在好了,当然要送给你。”
李兀将那块沉甸甸的金牌握在掌心,抬头对戚应淮笑了笑:“好,我收下了。,谢谢你。”
戚应淮心里那点欢喜立刻漫了上来,得寸进尺地张开手臂将人整个圈进怀里,顺势坐到地毯上,又翻出了自己那本厚厚的童年相册,一页页指给李兀看。
不过戚应淮显然是精心筛选过的,专挑那些自己最威风、最光鲜的时刻讲给李兀听。
比如从第一次摸枪开始,打靶就永远是第一名。
又比如他的个子在同龄人里总是拔尖儿的那一个,照片里站在队伍中格外显眼。
李兀放松地窝在他温暖宽厚的怀里,听着他带着点小得意的叙述,忍不住仰头看他,嘴角噙着好笑又无奈的笑意:“小朋友,那些威风史我都知道了。不过……像小时候哭声最大,就没必要特意告诉我了吧?”
两个人就这么依偎在房间角落,低声说笑,腻歪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戚夫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轻轻敲了敲门,叫他们下去吃饭。
李兀和戚应淮自然被安排坐在了热闹餐桌的正中央,被一众亲戚包围着。
李兀看着满桌子丰盛至极、几乎要摆不下的菜肴,心里觉得戚夫人要张罗这么一大桌招待这么多人,实在是挺不容易的。
他悄悄观察,发现戚署长那边的亲戚,大多身形挺拔魁梧,带着些行伍的硬朗气质;而戚夫人娘家这边的人,则明显要文弱清秀一些,说话语调也轻。
戚应淮之前在李兀耳边,提过他叔叔和舅舅的身份以及担任的职务。
李兀当时心里瞬间就明白了,戚应淮还能如此安然无恙、全须全尾地出现在他面前。
如果说徐宴礼和商时序是属于那种自身手段狠辣、心思缜密的类型,那么江墨竹和戚应淮,就是另一种,他们背后站着的是盘根错节、底蕴深厚的庞大家族,那是与生俱来的、旁人难以撼动的根基。
还真是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就算你看不惯我,也干不死我。
戚应淮自己没顾上吃几口,筷子不停地在各色菜碟间穿梭,将他认为好吃的都夹到李兀碗里,很快堆起了一座小山。
他一边夹还一边说:“这个好吃。”
戚夫人:“小兀,你尝尝看,要是不合口味千万别勉强。主要是我也不知道你具体不爱吃什么,之前我问应淮,他就说你什么都吃。”
李兀看着碗里那座“小山”。
真正不挑食的是戚应淮自己。
不过平心而论,李兀在饮食上确实没什么特别忌口的。
坐在主位的戚夫人看着儿子那副殷勤得过分的模样,忍不住笑着对李兀说,语气温和带着点歉意:“应淮年纪还小,有时候做事毛毛躁躁的,考虑不周全,你多包容他一些。”
李兀闻言,看了一眼身边正眼巴巴等着他反馈的戚应淮,下意识地开口维护:“……没有,阿姨您别这么说。其实他已经……懂事挺多了的。”
戚夫人听到他这话,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混合着欣慰和了然的笑容,眼神在李兀和自家儿子之间转了转。
那表情分明是“磕到了”。
席间的气氛越来越热络,有人开始笑着揭戚应淮的老底。他那个梳着高马尾的堂妹,笑嘻嘻地对着李兀说:“小兀哥,你是不知道,我以前真以为我哥天生就没长那根情丝,或者他出厂设置里压根就没安装‘恋爱’这个程序。他以前可直了,直得能气死人。”
结果谁能想到,他突然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弯了,弯得这么石破天惊,这么惊世骇俗。
简直不同凡响。
这话一抛出来,立刻引来了桌上其他亲戚的纷纷附和。
“可不是嘛!我一直觉得他那是注孤生的命,你们还记不记得?高中那会儿,有小姑娘鼓足勇气给他塞情书,他倒好,连拆都不拆,说什么字太多,看着头晕。”
“对对对!我还以为他这辈子就打算守着他那堆冰冷的机械模型和零件过日子呢,跟那些铁疙瘩相亲相爱算了。”
连戚夫人都忍不住笑着加入,语气带着点如释重负的调侃:“哎呀,说真的,我以前有那么一阵子,都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人类。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他这不是不开窍,是眼光太高,没遇到对的人。”
李兀坐在戚应淮身边,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像一块块拼图,渐渐在他脑海里拼凑出一个形象。
——一个说话直接、不解风情,脑子里除了机械原理和枪械构造几乎装不下别的,对情爱之事完全绝缘的小青年形象。
这么一对比,戚应淮在认识他之后,短短几个月内,就迅速地发起攻势、告白、确定关系,甚至火急火燎地拉着他去领了证……
这整个过程,感觉就像是被人突然上了发条。
按了快进键,一路狂奔,效率高得吓人。
李兀侧过头,看着身边被众人说得耳根发红、试图辩解又无从下口的戚应淮,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这如果不是真爱,那还能是什么?
虽然真爱无敌,李兀还是委婉地拒绝了戚家父母让他留下来过夜的热情邀请。
他在戚家房子里,满打满算也就待了几个小时。
然而,当他重新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时,那涌入的信息量简直像是一个被填到极限的大胃王,正在向他发出不堪重负的哭泣,抱怨自己再也吃不下了。
屏幕上,未读消息的红色数字。
有来自商时序的二十几条,语气从故作镇定到逐渐焦躁。
有江墨竹的三十几条,内容一如既往地带着他特有的、黏稠又偏执的调子。
还有徐宴礼的十几条,字里行间透着最近更新的、颠来倒去的混乱气息。
李兀看着那不断跳动的提示,忽然觉得,这几个人仿佛都患上了某种程度不轻的分离焦虑,几个小时的联系不上,就集体失控。
节目录制到这个阶段,似乎终于可以暂告一个段落。
像是疾驰的列车缓缓驶入中转站,需要喘息。
要等到这一期的内容正式播出之后,才会根据观众反馈开启新一轮的投票,也是最后一期。
接下来的选择权才会真正落入李兀手里。
李兀这个空档,只在家独自待着。
这种物理距离上的隔绝,极大程度地缓解了另外几个人近乎病态的分离焦虑,至少让他的手机暂时获得了片刻安宁。
期间,关于徐宴礼举报司马游的那个案子,也有一些零碎的消息慢慢传来,像水底的暗流,表面平静,底下却汹涌不定。
甚至,李兀没想到会有一个完全在意料之外的人联系了他。
是司马游的夫人,徐宴礼名义上的师母。
他们约在了一家僻静的茶馆雅间。
商时序和江墨竹守在外面,表情凝重,如临大敌,仿佛里面不是一场普通的会面,而是龙潭虎穴,就等着李兀发出任何不对劲的信号,他们便会立刻破门而入,拯救他。
但事实上,隔着一扇雕花木门,里面的气氛却异常平静。
司马夫人这些日子显然过得并不好,即使敷了薄粉,也难掩神情的憔悴和眼底的疲惫。
她勉强对李兀露出一抹得体的、却没什么血色的笑容,动作优雅地提起紫砂壶,为他斟了一杯清茶。
李兀没有动那杯茶,只是看着她,直接问道:“夫人,您特意约我出来,是有什么目的?”
司马夫人放下茶壶,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上,声音很轻:“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有些事情,我自己怎么也想不通,找不到答案,心里堵得慌,只能找个人……说说。”
李兀垂眸:“我跟夫人您,好像并没有什么交集。”
司马夫人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带着回忆的飘忽:“我不知道我的丈夫……究竟是怎么看待宴礼这个孩子的。可是我自己,是真心实意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看待的。”
“我没有自己的孩子。那年,我丈夫第一次带宴礼回家,只说这是他一个很有天赋的学生,晚上留下来吃顿便饭。”
她的眼神透过氤氲的茶雾,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
“那时候的宴礼,安静,懂事,看人的眼神很干净……的确是个很好的孩子。”
李兀的声音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接近你们,是为了复仇。”
司马夫人摇了摇头,眼神带着一种复杂的笃定:“一开始不是的。他应该是在……跟你结婚之后没多久,才真正找到了确凿的证据,确认了司马游就是他的仇人。”
“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急转直下,变得水火不容。”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被撕裂的痛苦,“一个是我视如己出的孩子,一个是我的丈夫……你告诉我,我该选谁?我能选谁?”
李兀看着她挣扎的模样:“夫人,您该选的,从来都不是某个人。您该选的是正义,是公理。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不该白白牺牲。”
“您今天来找我,是因为良心不安,是吗?其实您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不是吗?”
李兀不懂,她这些年吃斋念佛,品着昂贵的香茗,营造出与世无争的假象,内里是否也沾着那些冤魂的鲜血,做着这些虚伪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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