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年第二句还没发出去,听到他的话下意识把屏幕扣在腿上,接着手机忽然不停地响起消息提示音。江屿年没看,摸索着侧键,直接调成了静音。这一应激的举动引得路元白侧目看了他一眼,眉梢微挑。
江屿年尴尬地摸摸鼻子,看了眼后边歪在一边的郝梦,呐呐道:“我哪有女朋友……”
路元白轻笑,说开个玩笑,不用激动。
江屿年:“……”
他激动了吗?
两人先把郝梦安全送回宿舍,再送江屿年回去。
车子再次启动,路过一家快要打烊的手工面馆,路元白忽然靠边停下了车。玻璃窗内的老板正在收案板,看见有人来,又把刚放下的帘子卷起来。
“等我一下。”他解开安全带下车。
江屿年望着他的背影,薄薄的白衬衫紧紧贴在后背,那条被他随意绕在手上的灰色领带,此刻松散地垂落,在风中轻轻飘动。
很快,路元白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回来,袋子上洇出小小的气泡,里面是一盒热腾腾的韭菜饺子,“光顾着喝酒了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经他一说,江屿年这才感到胃里空空荡荡,下午吃的那点早消化了。下午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光了,晚上只喝了杯果酒,到这会确实饿了。
他接过饺子盒,温热的触感透过纸盒传来,心头也跟着一暖,“谢谢学长。”
再启程时,放了首舒缓的纯音乐。江屿年抱着温热的饺子,看窗外的盏盏划过的路灯,与繁星交相辉映。
“到了。”
路元白把车稳稳停在门口,拉开了副驾的车门。
江屿年抱着饺子盒,犹豫了下,“学长要来坐坐吗?我给你泡杯热茶。”
路元白靠在车门上,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不用了,喝了就走不了了。”
江屿年:“啊?”
“嗯……”路元白手背抵唇轻咳一声,“我是说晚上喝茶容易失眠。”
他抚了抚对方被风吹乱的碎发,面色夜色里显得格外温和,“改天吧,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
确实挺晚的,听说学长最近住校,送他回家还得再折返回去,实在太折腾了。江屿年便没再坚持,道了声谢,让他路上注意安全”。
“好。”
江屿年走到楼道口,回头看了眼站在夜色中的像很多个冰冷的夜晚,学长教他弥补工作的漏洞,也是这样随意又温柔的模样。
“学长晚安。”
路元白莞尔,“明天见。”
目送车尾灯消失在路口,江屿年才转身走进楼道。客厅里漆黑一片,安静得瘆人,不流通的空气,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潮闷感。
这个点,江砚应该睡下了。江屿年怕吵醒他,没开灯,摸索着往里走。刚迈出两步,冷不丁瞧见一道黑影,心脏骤然一缩。
沙发上,直挺挺地坐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如同蛰伏的幽灵。
江屿年吓得屏住呼吸,下意识看向主卧紧闭的门,底下黑漆漆一条缝,瞪大了眼,“你……你把阿砚怎么了?”
那黑影突然动了。
他本能后退,后腰撞到餐桌边缘,手里的饺子盒险些脱手,“别、别过来!我没什么都没有……”
“……”
月光从窗帘缝隙挤进来,在那人肩头投下一条冰冷的银线。
江屿年不安地咽口水,脑子里闪过各种入室抢劫的新闻。摸不准他的动机,劫财还是……总不会是灭口吧?
江屿年心猛地一沉,不知道阿砚现在怎么样了。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强装镇定道:“我……我床头还有两百块钱,你要就拿……拿走吧。”
见对方不为所动,他又颤着声说:“左、左转两百米有个ATM机……你去那抢吧,我没钱的……”
“哥。”
黑暗里,响起一个低哑的嗓音,像是压抑到了极点。
江屿年呼吸骤停,惊讶道:“阿砚?”
难以置信地往前蹭了半步,借着那点可怜的月光,终于看清了沙发上那熟悉的轮廓,悬着的心顿时落地,“你?你怎么不开灯?坐在这吓死我了……”
他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自顾自缓了好一会儿才去开灯,刚转过身,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骤然逼近。
江砚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无声无息,江屿年又一个哆嗦,肩骨抵在门板,整个人被拢在高大的阴影里。
江砚下颚线很冷地绷着,一双眼沉着深不见底的墨色,语气生硬得像是在质问,“我给你打了五个电话。”
看着屏幕上一条条醒目的未接来电,刚好就是他在回家的路上打的,可自己却从没收到过。
江屿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不小心把静音按成了关机……
他弱弱地举手,“我要是说手机不小心……关机了,你信吗?”
江砚显然不信,审视地目光在他脸上寸寸扫过,眉头倏地一皱。
“你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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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不准宝宝喝酒,坏坏[可怜]
这副冷冽的神色, 江屿年只在他应付外人时见过。
江砚厌恶别人在他面前抽烟,他是清楚的,却不知道喝酒也会被讨厌。
江屿年被密不透风的压迫感裹挟, 有些喘不过气。他怯怯地伸出一小根指节, 在他面前比划, “就一点点……果酒。”
“和谁?”江砚近乎偏执地逼问。
江屿年仰起脸,脖颈白得刺眼,“怎么了?”
“回答我。”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较真, 江屿年还是如实回答:“是郝梦。”
江砚凝视着他, 眼神锐利得像要剥开他的毛皮,确认他是否在说谎。
面对突然强硬起来的江砚, 他有些经受不住,也觉陌生。对方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他毫不怀疑,如果江砚此刻是审讯员,自己恐怕连一轮都撑不过, 甚至还能再冤枉几个人。
他想了想,干脆抖落干净:“还碰见了认识的学长, 顺路送我们回家。”
“学长?”江砚将这两字咬碎,尾音微微上扬。
“嗯, ”江屿年提起手中的袋子, 向他证明,语气不自觉带点被质疑的委屈:“你看, 学长还给我们带了饺子……”
塑料袋里面的饺子,因为没有被及时享用,热气早已散尽。
江砚沉默地瞥了眼他手中的东西,并没有因为给他带了夜宵而高兴, 反而更不悦了。
江屿年可不管那么多,握住他的手就把盒子一股脑塞过去。刚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塑料袋就从他手中滑落,“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饺子皮摔得四分五裂。
江屿年心跟着一起坠落,错愕地愣在原地。
“哥不知道吗?”江砚瞥了眼满地狼藉,眼底潮水暗涌,面上却平静得瘆人 ,“我不喜欢吃韭菜馅的饺子。”
江屿年微微一怔。突然想起两个月前,他给江砚夹了块韭菜饺子,对方二话不说吃进嘴里,全然看不出异样。
他以为他是喜欢的。
是怕自己不高兴,才不敢提意见么。
江屿年看着那盒破损的饺子,情绪低落,“你不喜欢,可以跟我说的。”
“我说过的,是哥忘了。”
江砚掀起眼皮,对上他些微凝滞的脸,“我也不喜欢你跟别人在外面喝酒。”
江屿年眨了下眼,有些无神,“哦……”
他现在知道了。
轻飘飘一句,听得江砚眼角直抽搐,隐隐有些打在棉花上的气恼,“哥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江屿年再迟钝也察觉到对方在生气,他讪讪地闭上嘴,不理解但摇头。
江砚舌尖抵着上颚,耐心几近极限。他算是明白了,对付他哥这种感情白痴,根本不能走寻常路。
他后退半步,垂落的手像某种溃败的证明,“我知道了。”
对方眼里的落寞和那天在教学楼如出一辙,江屿年心里一慌,下意识拉住他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江砚脚步顿住,却没回头,声线中压抑着浓烈的挫败,“哥不回家,也不接电话,我等了你一晚上……”
他面无表情地滚动了下喉结,嗓子发哑,“哥却在跟别的男人喝酒……”
“……”江屿年被这一连串汹涌的控诉砸懵了,尤其听到对方背着自己发出一道极不明显的哽咽,瞬间失去判断。
巨大的愧疚感淹没了他,他变得语无伦次,又不知从何说起,半天只憋出一句,“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有跟男人喝酒……”
“那门口那个男人是谁?”
江砚的声音骤然一沉。
“你看见了?”江屿年一愣,怎么又扯到这来了?
“不是说了学长么,郝梦喝醉了,恰好碰见的……”他慢慢找回理智,小声辩解:“开车是不能喝酒的。”
“……”
空气陷入短暂的沉默。
江屿年眼球转了转,突然福至心灵,轻轻扯过他的袖子,试探道:“……你担心我啊?”
这是,现在才看出来?
江砚梗着脖子,语气带着点赌气,“反正哥也不在乎。”
“我在乎的我在乎的……” 江屿年抓紧了他的手,用力摇头重复。
对方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些,但依旧偏着头,轻哼了下,看起来很好哄的样子。
连日来的生疏和沉默,压得两人喘不过气,似乎再也撑不下去。
江屿年当他还在闹脾气,软着声笨拙地哄他:“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担心,别生气了好不好?”
“……”
江屿年又晃了晃,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更高明的手段。
江砚默了几秒,终于肯转过来一点,脸色虽沉,但还是被他软绵绵的声线击倒。他抬起的下巴有些强硬,“那哥答应我,以后不准再跟别人喝酒,男的女的都不行。”
“啊,这个……”江屿年有点为难:“可是,有的时候协会团建或者班级聚会……”
不喝不太好。
“那你跟他们过。”话没说完,江砚面色一冷,抽手就要走。
“诶……”江屿年心一横,下意识追上去,明明好没道理,却还是顺着毛哄:“好啦好啦!我答应!我答应你还不行嘛?”
算了,反正他在酒量上没一点天分,再多练习也是徒劳,以后能推就推吧……实在推不掉……那就不让江砚知道。
江砚硬邦邦道:“真的?”
“当、当然是真的。”江屿年低头摸了摸鼻头。
得到肯定答复的瞬间,江砚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他转过身,长臂一揽,把人牢牢圈进怀里,深吸口气,带着点后怕:“哥不知道,打不通电话的时候,我有多担心。”
江屿年浑身一震。原来在他未曾察觉的深夜里,有那么一个人为他牵肠挂肚。从未有过的,被人如此强烈需要着的滋味,像潮水般漫过心口,带来一阵酸涩的悸动。
他慢慢抬起手,轻轻环住他,唇间涩然:“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江砚收紧了手臂,在他颈窝眷恋地蹭了蹭,碎发扫过皮肤生起酥酥麻麻的痒。
月光漫进来,将交叠的身影揉碎在无声的寂静中,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
过了许久,江屿年微微动了动,反手打开了灯。瞥见他头上翘起的碎发想要抚平,指尖刚碰到发梢,一丝冰凉的触感传来,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冷香?
这味道……好熟悉。心头掠过一丝疑惑,他刚刚才从那个地方回来……
他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江砚,“你刚出去过吗?”
环在身上的手些微滞了滞。江砚掀起眼皮,埋在他颈窝的脸却没有抬起,“嗯。”
“这么晚了去哪了?”
沉默在无声中拉长,久到江屿年几乎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对方才轻轻吐出两个字。
“打工。”
江屿年惊讶地推开一点距离,难怪最近他总是神出鬼没,原来是……
“怎么这么突然?找的什么工作啊?”
顺着他发间那丝冷香,联想到他这几天的非常,有时比他回得还晚,江屿年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
不会是……小松“那种”工作吧?
江屿年蹙起秀气的眉头,凑近了在他身上仔细嗅了嗅。还好,除了香味,没有酒腥,暂时松了口气。
这种香虽然闻着特别,倒也不算不常见。
江砚面色恢复平静,淡淡道:“同学家的酒店开业,缺人手。”
“酒店?”
所以这段时间都跟同学在一块,听起来家境很好。
江屿年不由想到那天在教学楼,江砚说的那番话,觉得自己是麻烦。不自觉攥紧了衣角:“你是我捡回来的,养你是应该的,我从没觉得你是麻烦,而且你才刚上学,对很多事都不了解……”
“我知道。”江砚打断,眼神滚烫,“可哥总不能……养我一辈子吧?”
“那也不用这么着急。”
江砚却摇头,带着某种刻板的执拗:“要养,也是我来养。”
“可是你的伤……”才恢复多久?
“早就没事了。”江砚扫过他青黑的眼底,声音放缓:“看哥这么累,我心疼。”
这句话像把钝刀,轻轻剐开了江屿年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自从父母去世后,很久没人问过他累不累了。
他说他心疼。
“哥,对不起。”江砚手臂收拢,把人重新圈住,声音闷在他肩头,带着点黏糊地鼻音,“这些天我好想你……”
江屿年心软得一塌糊涂,对方一低头什么都缴械投降了。
“我……我也有问题,你不喜欢我还瞒着你……”
“没关系,”江砚视线掠过他身后的门板,眼底冷光一闪而过,出口的话却体贴得过分:“哥穿什么,做什么,都是哥的自由。”
“哥喜欢就好。”
这份“大度”让江屿年彻底缴械投降,连日来的不安化作依赖,他像只寻求庇护的猫,更深地埋进江砚怀里:“阿砚,我们以后别吵架,别不说话了……好不好?”
江砚不说话的样子,平静得可怕。让他感到陌生。
对方半截下巴压在他单薄的肩,几秒后,才轻轻“嗯”了声,湿热的气息融进夜色。
“好。”
寂静里,那双墨色的瞳孔藏着暗光。江砚微微抬起头,“好久没跟哥说话了……今晚……
他停顿了下,仿佛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观察江屿年的反应。谨慎又大胆,像在做着某种服从性测试,“我能不能……挨着哥睡?”
江屿年抚了抚胸口,有些为难。可一触及他满含的眼,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
这些日子他难受,江砚又能好到哪去呢?
终究还是心软地松了口,“好吧……就,就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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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某砚:硬的不是就来软的,骗到就是赚到。
作者摸摸宝宝的小脑袋瓜:傻孩子,他是骗你的。
(预收求收:《被觊觎的卑微美人》小美人被天骄们疯狂觊觎的香香饭~会努力存稿的[求你了])
天上人间, 昏黄的光线透露着暧昧的气息。
员工室的门半敞着,周述斜倚着门框划手机,屏幕里的光映着他略显不耐的眉眼。
路过的服务生刹住脚, 看清人后赶紧躬身, 恭恭敬敬叫了声“少爷”。
他眼皮都没抬, 食指在屏幕懒洋洋地点了点,算回应。
那服务生微微欠身,贴着墙飞快溜进了员工室。
后头几个原本在窃窃私语的服务生立刻噤声, 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压着嗓子道:
“真是少爷?”
“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等人吧?瞧这架势……”
“哪个骚货这么有本事?让能少爷亲自屈尊来等?”
“还能有谁……”其中一个朝走廊对面努努嘴,“哝, 来了。”
走廊那头,小松正扭着小腰晃过来,美滋滋地欣赏新得的手表,冷不丁撞上少爷的肩头,轻呼一声, 黏腻的嗓音叫得人魂都飘了。
“啧,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嫉妒啊?人家这手段可不是一般人能学去的。”
“我嫉妒他?呵呵……”
“算了算了, 赶紧走。”
“我操……”小松被撞得腕骨生疼,呲牙咧嘴地捂着手。仔细检查了番确认表没擦坏后, 火气“噌”地冒上来, 正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一抬头,对上一张阎王脸, 顿时歇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