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
自打进了王府,荀婴便坚持要求改口叫明瑾主公,这一次无论明瑾怎么劝说他都不改,还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大道理,什么礼不可废无规矩不成方圆,听得明瑾头晕脑胀。
最后无奈之下,他只得默许了荀婴这么喊自己。
“元栋回来了?”明瑾抬头笑道,见荀婴气喘的模样,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坐吧,先顺顺气再说事。”
“多谢主公——”荀婴仰头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不等明瑾笑他这是牛嚼牡丹,便迫不及待道,“主公,令尊的消息我打探到了!”
明瑾脸色登时变了,他一把抓住荀婴的手腕:“我爹他怎么样,还好吗?是在刑部还是锦衣卫那里?”
“在北镇抚司,”荀婴回答道,“具体情况如何,暂时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令尊一定还活着。”
前两天菜市口刚处决了一批二皇子党羽,明瑾生怕里面就有明敖,担心得嘴上都长了一个大燎泡,今早才刚消下去。
万幸的是,这批人基本都是有官职在身的,虽然明敖最后推了二皇子一把,私铸甲胄也确实涉及到了谋逆,但他毕竟只是个商人,并不被太子看在眼里。
在京城做生意,一旦做到一定位置,都难免要跟高官乃至王公贵族们打交道,因此商人们很多都是多头下注,明家自然也不例外,就连太子的一部分产业,也和明家有关。
估计他是把爹当成那种投机商人了吧。
见明瑾陷入了沉思,荀婴也说出了他的想法:“我觉得,太子之所以一直叫北镇抚司关押令尊,一定是令尊在狱中交代了些什么,让他想从明家内部榨取更大的利益。”
明瑾抿唇道:“明家都被抄家了,还能有什么油水给他榨?”
荀婴摇了摇头:“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些详细内容,但主公你觉得,若是令尊当真在多年前便与宁王殿下有所联系,打算共谋大事,他会把家中的所有产业都摆在明面上吗?”
明瑾一愣。
“确实,”他皱眉道,“爹他属于大智若愚的类型,可现在我们也进不了北镇抚司,更不清楚我爹是怎么跟太子交涉的,该怎样才能帮到他?”
“锦衣卫指挥使金柳,这人我倒是认识,但实在没什么交情,而且总感觉他是个喜怒无常的笑面虎,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挖坑掉进去……”
荀婴看了看发愁的明瑾,忽然笑了。
“主公莫非是当局者迷?”他调侃道,“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明瑾不解地望向他。
荀婴指了指自己脚下。
于是他也跟着低头,除了发现自己这双绣娘手工织出来的鞋可真华丽真贵之外,依旧一头雾水。
荀婴无奈道:“我的意思是咱们待的这块地,是宁王府。主公如今是宁王府世子,有些事情,大可以直接找宁王殿下询问,不必自己一个人关起门来琢磨。”
一听让他去找晏祁,明瑾却露出了微妙的别扭神情,他移开目光,含糊道:“知道了,晚上再说吧。”
晏祁躲了他几天,后面不躲了,但明瑾却受不了每次在人前见他都要喊父亲。
白天在府中活动时,他开始主动避开晏祁,宁肯绕道走了。
这还在其次,最可恨的是,晏祁给他安排了一堆任务,还有人时刻盯着他的动向,哪怕到了晚上,他也脱不开身。
今晚一定要趁天黑偷溜到先生房里!
明瑾暗暗握拳,他成为宁王世子,只是为了救下爹娘和明家,可没有打算就此和晏祁桥归桥路归路。
想要当他爹?不可能!
荀婴离开后不久,陈叔山也回来了。
“少爷,属下已经安排好了几个兄弟,跟着队伍一路北上,暗中照顾夫人和明家的人,”他朝明瑾行礼道,“也打听清楚这支队伍的去处了,应该是北上至居庸关附近,在当地修筑防御工事。”
明瑾脸色凝沉:“好,若有消息传回来,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是。”
虽然不至于让妇孺也去做繁重的体力活,但明瑾一直挂念着文轻尘的身子,他已经做好了那个孩子无法出生的准备,只希望母亲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但每每想起,还是会忍不住心如刀割。
“娘……”
那可是,那么多年来,爹娘第一个亲生的孩子啊。
明瑾垂下头,双手抵在额前,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些天来,担忧、愧疚和自责几乎要把他压垮,但和从前不一样,那时的他受了委屈,还能找爹娘抱怨,向先生哭诉。
如今的明瑾,一腔心事无处倾诉,晏祁每日早出晚归,仅有的几次碰面还都表现出一副疏离模样;宁王府比明家大上数倍,里面的人事也复杂不知多少,晏祁似乎有意让他放手施为,并不插手,因此光是应付这些就足以让明瑾焦头烂额。
更别提他还要了解更多京中各个家族势力的纠葛,判断如今的朝堂局势,以及探听关于爹娘的消息……
明瑾其实真的很累了,他很想把脑袋埋在晏祁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更不想被人叫主公叫世子。
他只想永远做先生的弟子,和明家无忧无虑的纨绔小少爷。
“少爷,您还好吧?”
陈叔山担忧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明瑾抹了把脸,强笑道:“没事。多谢,你这几天也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陈叔山犹豫着道。
见明瑾点头首肯,他便继续道:“虽说出了这档子意外,但锦衣卫、禁军两大关键阵营之中,宁王殿下目前都已经安插.了自己的人手,这次平叛更是名声大振,城中都夸赞宁王殿下有其母宁昭公主之风,不堕昭明军威名。”
“所以,在属下心目中,宁王殿下善于隐忍,算无遗策,少爷不妨相信他,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明瑾揉了揉眉心:“我有吗?”
陈叔山没说话,但露出了和方才荀婴离去时一模一样的神情。
“你才是那个最该去休息的人,少爷。”
“……好吧,”明瑾最终妥协了,“你们赢了。”
他的身体的确在向他发出警报,只是一直被明瑾强行忽略了而已。
在陈叔山的说动之下,明瑾决定先在侧书房屏风后的软榻上小憩一会儿,至于桌上这堆东西,等他醒了再看。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随手把太子的请帖放在了最上方。明日是他第一次公开露面,届时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到场,明瑾可不想迟到或是闹出什么洋相,平白丢先生的脸。
要是先生能跟他一起去就好了。
这是明瑾睡着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他在里面?”
晏祁的脚步站定在书房门前,偏头道。
他的视线冷冽,几乎像是要把站在门口守卫的陈叔山从皮肉到骨头看个遍。
陈叔山不自觉地绷紧后背,僵硬着点了点头。
晏祁挑剔的视线落在陈叔山硬朗但平平无奇的五官上,绷紧的唇角微微一松。
陈叔山:“…………”
压力一下子减轻了不少,是错觉吗?
晏祁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淡淡问他:“你出身昭明军中?”
“是的。”
“那想必应该也知晓他的身份,”晏祁的金眸近乎仙神,叫陈叔山下意识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瑾儿是宁昭公主唯一的后人,也是宁王府唯一的继承者,我知道他很信任你,信任到甚至愿意把自己的安危交到你的手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叔山肃容道:“殿下放心,少爷对属下之妹有救命之恩,属下必定以死相报这份恩情!”
晏祁不置可否,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可会水?”
陈叔山愣了半天,直到晏祁的眉宇间浮现出一丝不耐,这才赶忙回答道:“会!会!属下从小在河边长大,能足足在水下憋气半炷香时间。”
他疑惑地看向晏祁,不明白宁王为什么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但晏祁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明日记得,要寸步不离地保护他。”
接着他越过陈叔山,推门走进了书房,不等陈叔山张望,晏祁又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
陈叔山嘴角一抽,默默站回了原位。
合拢的门扉挡住了午后的阳光,晏祁站在原地,望着侧卧在屏风后的少年,眸光逐渐失神散漫,犹如这屋中游移漂浮的细碎光点。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挪动脚步,无声地走到了屏风之外。
但晏祁并未绕过去。
他只是将椅子搬到了靠近屏风的位置,缓缓坐下,望着那道竹林屏风上虚幻的倒影发起了呆。
记忆之中,第一次见面时的竹影婆娑,潇潇之声犹在耳畔。
晏祁仰头靠在椅背上,望着空无一物的头顶,无声地笑了一下。
这些天来,明瑾的努力和艰难,他自然都看在眼里。
心疼吗?
自然心疼。
——但这是必要的磨砺。
晏祁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但当他看到明瑾如他所想的一般,快速褪去稚嫩,在压力之下一步步脱胎换骨,飞速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宁王府世子时,晏祁忽然又有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就仿佛一直牵在手里的风筝线,被他亲手剪断。
而他只能站在原地,望着那只风筝遥遥飞向未知的远方。
今日皇宫之中发生的事情,金柳都跟他讲了,在得知太子被晏珀无故砸伤的那一刻,晏祁便知道,自己一直等待的那个机会来了。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统统都站在他这一边。
太子那封发给明瑾的请帖,就是他最好动手的时机。
“唔,不要……不要走……”
屏风内的明瑾突然梦呓起来,晏祁的目光重新汇聚在屏风上,看见少年蜷缩成一团,竟在梦中低低地哭泣起来。
那声音细弱可怜,像只刚出生不久、浑身还湿漉漉的小狸奴,细细叫着要奶吃。
晏祁知道,明瑾是做了噩梦。
可他却无端想到了那几个与他如梦幻泡影一般的夜晚,于晏祁来说,那是他此生再不可能有的美梦,少年依偎在他怀里,泪水长流,纤长的四肢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又在他的安抚之中逐渐得了趣,痴痴缠住他,将那双呼着热气的唇主动送上,锦缎般柔顺的长发凌乱披散在瘦削脊背上,随着身体起伏晃动。
他闭上双眼,放任自己沉浸在这份罪恶的放纵之中,指尖挑开衣襟,向下探去。
只是片刻,他告诉自己。
明瑾的梦呓只是暂时的,那微不可察的泣音很快消散在寂静之中,少年的呼吸声重新变得均匀。
但很快,屋中却响起了另一道更加浑浊沉重的喘.息,来自怀揣着不可告人心思的成年男性,同时,也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晏祁死死地盯着那道屏风后的身影,仿佛要把它刻入自己的双眼,那张冷淡英俊的面容上,逐渐浮现出了一种近乎野兽的深沉欲.望,丑陋而阴暗,是晏祁永远不会向明瑾展露的一面。
“先生……”
突如其来的两个字,含糊中带着颤音,却叫晏祁整个人定在了座位上。
他的身体顷刻间紧绷到极致,大脑片刻的空白之后,晏祁终于迟钝地回过神来,确认过明瑾仍好好睡着,他缓慢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掏出手帕擦拭干净,又一点一点整理好衣裳。
只是一会儿功夫,就恢复成了那个人前不苟言笑的宁王。
陈叔山打了个哈欠。
哈欠打到一半,身后的门被推开了,他赶紧站好,见宁王殿下大步流星地离开,背影莫名有些匆匆的模样。
再探头一望,陈叔山动了动鼻子,疑惑地发现,怎么空气中似乎有点儿烧焦的味道?
正思索着,明瑾伸着懒腰走出来了。
陈叔山见他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不禁笑道:“少爷睡得可好?”
“睡倒没睡多久,但休息得不错。”
明瑾哼笑道:“主要是遇到了开心的事。”
呸,猪鼻子插葱,尽会装蒜!
望着某个老流氓远去的方向,明瑾揉了揉鼻子,心想幸好小爷我技高一筹,且心志坚定,直觉过人,不然还真要被你演过去了。
见陈叔山仍是一脸不解,他也没有要继续解释的意思,毕竟有些事情不足为外人道,只要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好。
不过有了这么一遭,今晚估计是在府上找不到某人的人影了。
“他刚刚可有对你说什么话?”明瑾转头对陈叔山说。
“进屋来,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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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明:哼哼,你也为我着迷吧[墨镜]比格就这样把忍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宝子们国庆假期快乐哈!祝大家吃好玩好不长肉,为庆祝八天假期,下章就解决掉老登~
“问你会不会水, 还说让你明天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
明瑾听完陈叔山的复述后,陷入了沉思。
看来明日太子宴请,先生是打算搞些大动作了。可是他为什么不派人详细把安排告诉自己, 而是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提醒呢?
明瑾自问自己演技还行, 不至于给晏祁拖后腿, 所以排除其他可能性,只剩下了一种情况——
那就是自己知道得越少, 对晏祁的计划越有利。
被他再次招来的荀婴分析之后, 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人在情急状况下的反应是骗不得人的,主公,宁王殿下这次计划一定与太子有关,假如太子发生意外,您在不确定是否是宁王对他下手的前提下, 第一反应是什么?”
明瑾下意识回答:“自然是保护太子。”
“是了, 这就是答案。”荀婴点头道, “若我所料不错, 其实宁王殿下的正确做法应该是派人暗中保护您,或是吩咐完陈叔山后, 再让他承诺不向您坦白。”
“但派人暗中保护,有可能中途被我或太子发觉;陈叔山对我忠心耿耿,也不会为了先生向我隐瞒。”明瑾理智分析道。
荀婴看了他一眼,缓慢道:“还有一种办法, 就是将您完全排除在计划之外,其实从某种方面来讲, 这才是最保险的做法,但主公,宁王殿下也没有选择这么做。”
明瑾沉默了一会儿, 轻哼了一声。
“我明白你的意思,元栋,”他倒在椅子里,姿态和方才过来的晏祁一模一样,“放心吧,我跟他……没有闹矛盾。”
他沉思许久,决定明天见太子时除了陈叔山外,顺便把张牧也一并带上。
张牧这家伙,从小就喜欢在河里扑腾,城里的池浴更是被他逛了个遍,最后练就了一身熟练的凫水功夫,甚至还能在水里正常视物,下河摸鱼抓虾一抓一个准。
明瑾一直觉得他这个技能很变.态,但用在此处,倒是能让他的人身安全多一层保障。
荀婴瞧明瑾说完后又有再度陷入沉思的预兆,便识趣地主动告辞,说要去通知张牧一声。
明瑾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再一次感叹,元栋可真是有丞相之才啊。
至少在察言观色这方面,无人能出其右。
视线落在侧手边的屏风上,明瑾心想,从今天自己试探的结果来看,和以前一样,晏祁只是过不去他心里那关。
思及此,他又不禁回忆起了自己隔着屏风偷听到的喘.息声,顿时小脸一红——何止是有感情,这老流氓天天装得一本正经的,心里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正经的东西呢。
但无论晏祁心里是怎么想的,对于明瑾来说,在最需要另一半安慰的时刻,另一半却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不可谓不让他伤心。
可说他偏执也好,说他执迷不悟也罢,明瑾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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