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牧走到陈叔山边上,拍了拍他的肩。
他虽然一开始不同意明瑾掺和这事,但是到如今,说这些也都没用了,况且这群混账仗势欺人,连他也有些看不下去。
“城东金有财?什么东西,没听说过,”张牧嗤笑一声,从怀里掏出羽林卫的腰牌,漫不经心地朝底下一亮,“井底之蛙,小爷这腰牌可见过?”
纵使金有财没见过,但腰牌上那大大的“羽林”二字却是认得的,见对方白了脸色,张牧冷哼道:“说自己是皇商,名头很大嘛,听起来倒是挺厉害的。”
“既然扯上了皇家,正巧,我还认识几个锦衣卫的兄弟,那要不改天沐休时,我请上几位兄弟,一起去你们庄上做做客?”
金有财吓得连道不敢,立马缩着脑袋坐下了。
“多谢。”陈叔山低声道。
“不谢,我帮的是后面那个天天招惹麻烦的麻烦家伙,不是你,”张牧懒洋洋地把腰牌揣回原位,“而且这群人的嘴脸老子看不惯,就是这么简单。”
“三百两,还有更高的吗?”
台上的青衫男子见争论结束,扬声问道。
“三百两一次——”
“三百五十两!”陈叔山喊道。
“四百两!”赵半钱不甘示弱,显然今天是打算和他硬刚到底了。
明瑾察觉到他的声线中夹杂着一丝颤意,于是也主动起身走到他身边,和张牧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
陈叔山感激地望了他一眼,继续喊道:“五百两!”
这一次他直接加了一百两,赵半钱眼神诡异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姓陈的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视线落在旁边笑眯眯看着他的明瑾身上,他肿成眯缝的双眼陡然睁大了一丢丢——应该是认出自己了吧,明瑾心想。
“五……五百五十两!”赵半钱咬牙喊道。
妈的,这穷酸家伙居然好运傍上了明家的大腿!
五百五十两,这个价格已经远远超出了陈叔山的心理预期,他强迫自己没有再开口,甚至都不敢再朝明瑾那里多看一眼,只死死地盯着台上一边哭一边拼命冲他摇头的妹子,满心颓然绝望。
这么多钱,他们祖宗八辈子也没见过……难不成,这就是他们兄妹两个的命吗?
“五百五十两一次——”
“五百五十两两次——”
“怎么不叫了?”耳畔响起明瑾的疑问声。
陈叔山嚅动了一下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之前用给明家卖身换来了二百两银子,可就连陈叔山自己都清楚,哪家的奴隶能卖到二百两银子?不过是明家小少爷心善,想着顺水推舟帮他一把罢了。
现在再让他开口问明瑾要钱,陈叔山就连发毒誓,也没这个脸了。
眼看着那青衫男子准备再度开口,这次是真的要一锤定音了,陈叔山浑身战栗,忽然闭上双眼,不敢再多看一眼妹妹含泪的样子。
男人紧攥的双拳里一滴一滴落下鲜血。
这一刻,他不恨任何人。
只恨自己无能。
就在这万念俱灰之时,清朗的少年声音回荡四座,明瑾一手撑着剩下半截的残损栏杆,一手高高抬起,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比划出了一个手势:
“——且慢,我出八百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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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晏祁:孩子长大了[摸头]
今日有二更!
陈叔山猛地睁开双眼, 不可置信地望向明瑾。
张牧也被明瑾的喊价吓了一跳,瞪着他骂道:“加这么多?你小子疯啦!”
“你们不懂,”明瑾盯着楼下同样惊诧的众人, 用只有包厢内众人能听到的声音, 低声说道, “这一轮就是要报高价,装出一副纨绔子弟一掷千金的模样, 告诉这些人咱们不差钱, 这样等竞拍寅将军的时候,他们就会有所顾忌了。”
张牧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随你吧,”他说着, 又从靴子里摸出了一张银票, “我这儿还有一张一百两的, 要是实在不够, 大不了,再把我爹给我的这块玉佩当这儿, 应该也能值个五十两。”
明瑾这次没胡扯八道,只是认真对他道了一句谢。
张牧摆摆手:“免了,你还是专心点看下面吧,这么多年下来, 老子给你擦的屁股早就数不清了,债多不愁, 也不差这一点。”
明瑾笑了一下,目光和陈叔山撞上,两人对视一眼, 明瑾无言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于是陈叔山也就什么都没说。
已过而立之年的沧桑男人,飞快地用打着补丁的袖子抹了把眼泪,随后抬起头,虎声虎气地问那气急败坏的赵半钱:“姓赵的,你还跟吗?”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赵半钱恨得要死,但还是不得不对明瑾摆出一副难看的笑脸来。
“那个,君子不夺人之好,既然是明小公子想要的人,那在下便成全……”
“没钱就没钱,说什么成全?”张牧毫不客气道,“还有,你瞧瞧你现在,连个人样都没有,还好意思自称君子?”
赵半钱被他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咬牙冷哼一声,甩袖回到了包厢里。
“八百两一次,八百两两次……八百两三次!恭喜明公子得偿所愿!”
青衫男子笑着宣布道。
他似乎对于当下的场面也乐见其成,毕竟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希望看到兄妹团聚善恶有报,像赵半钱那种拟人派实数奇葩。
他当场便解开了那姑娘的束缚,见她似乎还怔怔的没反应过来,便轻轻推了她一把:“去吧,你兄长在上面等着你呢。”
这回她终于反应过来了,立刻跳下拍卖台,跌跌撞撞地朝楼上跑去——但在她上楼之前,陈叔山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哥!”她哭喊一声,趴在兄长怀里泣不成声。
团圆的一幕看得在场不少人都唏嘘起来,明瑾的唇边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有些肉疼……好吧是很肉疼,但这八百两银子总算没白花。
就是不知道,这番豪爽出手,能对其他人有几分影响了。
希望等下买寅将军的时候,这帮人稍微顾忌着点,别抬价抬太高啊。
他可不想都这么大了还被娘揍屁.股。
兄妹两人还没来得及叙话,很快,又有个不长眼的出声打扰了:“好了,折腾这么久,也该轮到下一件拍品了吧?赶紧拍完拉倒吧,老子还等着买老虎呢!”
青衫男子笑道:“好的,这位客官稍安勿躁,马上就轮到了我们的下一件拍品,保存完好、品相上佳的前朝珐琅彩双环瓶一只,起拍价格为……”
“注意一下那个人,”荀婴盯着那出声催促的富商,对明瑾说道,“方头阔面,鼻头圆钝,且脖颈粗大,一看便是性情急躁激进之人;”
“还有他身边跟着的小厮,人高马大,眼神凶悍,每逢人经过时右手下意识往腰边摸,哪怕在拍卖会场也时刻警惕,时不时四下张望,这种,一般都是亡命徒出身。”
他提醒道:“身边带着这样的护卫,这家伙八成还沾点赌,或是那种靠印子钱发家的,总之不会是什么正道。待会儿他要与你竞拍之时,切不可激他,不然今日恐怕不能善了。”
明瑾点了点头:“多谢元栋提醒。”
荀婴犹豫了一下,趁着离压轴货拍卖还有一会儿功夫,他把众人都召集起来,包括下面已经接回妹妹的陈叔山,也一起喊了上来。
“寅将军出现在这里,着实蹊跷,”他说,“就算那位宁先生真被哪位亲戚连累抄家,老虎也不该这么快就出现在清沐坊,更大的可能性,是被官府直接带走才对。明瑾,你觉得是也不是?”
明瑾这会儿也有点反应过来了,他点点头:“是这个理。”
荀婴又问道:“你昨日是不是和他说过,你今日要来清沐坊?”
明瑾又点了一下头,紧接着瞬间反应过来:“所以说——”
荀婴也露出一丝笑容:“所以说,情况可能没有之前咱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张牧抬起手:“等下,我怎么没听明白?”
就连边上的李司和陈家兄妹也是一脸迷惑。
荀婴解释道:“那位宁先生,与清沐坊的坊主关系不错,因而陈兄的妹妹被送到了这里,虽说中途被赵半钱横插一脚,耽误了些救人的功夫,但确实得到了坊主的暗中照拂,最后的结局也算是皆大欢喜。既然如此,寅将军不也是可以同理论处吗?”
明瑾激动握拳:“而且宁先生知道我今天也在这里,我提前跟他打过招呼的——说不定,他把寅将军送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见!”
荀婴赞许道:“有这个可能。”
“可他为什么不能直接把寅将军交给坊主或明瑾,非要大费周章地送上拍卖会,再叫人过一遍手,花上一笔冤枉钱呢?”李司有些不明白其中的逻辑。
“这的确是个很重要的问题,”荀婴说,“没人想这么大费周章,除非有一种可能,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怎么说?”明瑾迫不及待地问道。
“可能,他被迫要给寅将军换一个主人,这个流程必须要让人挑不出错处来,但真要拍卖给其他人,他又不放心,正好明瑾今日又在,”荀婴猜测道,“所以,他便将寅将军暗中托付给了你。”
“这些都只是你的推测,证据呢?”张牧质疑道。
“正常拍卖会,不论底下的客人如何催促,压轴品都是不会提前亮相的,”荀婴缓缓道,“那位坊主,却把寅将军特意放在陈家妹子拍卖前公开展示了一遍,叫我们都看见了,这还不算证据吗?”
这回就连张牧也没法说出个不对了。
“你们读书人真会玩弯弯绕,”他嘀咕道,“这要是换了我,八百年也想不明白里面的门道。”
明瑾则是轻松地笑了起来:“没事,我也只想明白了一半,多亏元栋脑袋聪明,帮咱们理清了这件事。我现在彻底明白宁先生的意思了,不管怎么说,干就完事儿!”
本来他就做好了准备,无论花再多钱,也不能让寅将军被别人拍走,这下经过荀婴一解释,虽然该花的钱一分没少,但明瑾的一颗心立马就安定了不少,花钱的底气也足了。
他甚至还觉得很高兴——
虽然宁先生不打招呼就给他来了个这么大的惊吓,但这不也变相说明,宁先生是相信自己能领悟他的意思、并完成他交托的任务吗?
四舍五入,就是他和宁先生心有灵犀!
“别高兴得太早,”荀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那位心上人交给你的这件事,可没这么简单能解决。先不提还不知道这次究竟要花多少钱,我方才观察了一下下面的客人,发现了一件事。”
他神情凝重,招呼着几人又站近了些,这才压低声音说道:“这场拍卖会,好像混进了一些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我们吗?”明瑾问道。
“……不是,”荀婴无奈叹气,指了指下面,“你们看,坐在第六排第四位的那个半截袖子的男人,我怀疑,他可能并非大雍人。”
张牧左看看右看看,硬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长得不是挺像大雍人的?”
“这只是表象,大雍边境胡汉混居,很多出生在那里的胡人,从外表看根本分辨不出究竟是大雍人还是胡人,”荀婴慎重道,“但是这个人不一样。”
明瑾眯起眼睛,忽然道:“他是不是瓦图尔的人?”
自打十几年前居庸关之战后,老单于患疾病暴毙而亡,匈奴没过几年便四分五裂成了数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瓦图尔,便是匈奴目前的第二大势力。
宁先生教过他,瓦图尔的战士以狩猎为成年礼,而他们从能骑马引弓、一直到成年,猎取到的所有猎物,都会留下一小片皮毛,缝制成左袖,以此来炫耀自己的勇武。
无论一生换了多少件衣服,瓦图尔的战士都不会抛弃这片袖子,除非它已经磨损到彻底无法穿戴。
在他们眼中,这是属于战士的荣耀。
当然,这样的习俗,放在江南一带是不可想象的。
不同于一年洗不了一次澡的北地,江南气候潮湿温暖,达官贵人们一日见客三回,能换三种不同的丝绸制衣,而且还是一辈子只穿一次的那种。
“八成是的。”荀婴并不惊讶于明瑾能知晓这种冷门知识,听到明瑾一口讲出了那人的来历,还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这些年来,在那位宁先生的教导下,明瑾的学识已经丝毫不亚于他、甚至在某方面犹有胜之了。
“我只能看出这人的小拇指缺了一部分,就没多做理会,因为京城很多赌徒也这样,”陈叔山凝视着那个瓦图尔人的背影,眉头紧锁,“没想到这家伙竟还是个胡人。他来这里做什么?”
“瓦图尔先前只是匈奴的一个小部落,后来在几任首领的带领下,慢慢发展壮大为匈奴的第二大势力,甚至有时还能与匈奴王族分庭抗礼,”明瑾说道,“他们部落时期信奉的神明,叫山神。”
“那不就是老虎?”
张牧这下终于转过弯来了,他放下枕在脑后的双手:“但北边老虎不是更多,他们干嘛要千里迢迢跑到大雍来花钱买?”
“宁先生说过,寅将军是他从小亲手喂养长大,个头即使在北方也算十分巨大。”
明瑾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宁先生还说过,瓦图尔的首领已经老了,他和咱们的陛下一样,也有两个正当盛年的儿子……”
张牧已经不想吐槽他张口闭口就是“宁先生说过了”,因为要是阴阳明瑾不如出本那位宁先生的语录书籍,说不定,这家伙还真会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道:“他又不当官,天天研究这些干什么?”
“忧国忧民,不行吗?”
明瑾出于本能回怼了一句,又问荀婴:“那元栋,你觉得胡人出现在这里,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暂时还不知道,”荀婴说,“但胡人凶残狡诈,我们必须要提早做好最坏准备,防止他们里应外合。”
清沐坊位于城郊,再往前便是瘦湖山林,一旦寅将军被他们劫走,那就真的再难寻回了。
明瑾点点头,恍然道:“还是元栋考虑周到。”
他沉思道:“如果一切顺利,寅将军被咱们买回来,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抬起头,看向陈家兄妹。
目光扫过陈叔山坚毅的脸庞,最终,带着一丝歉疚,落在了陈家小妹的身上。
“陈姑娘,这拍卖场你应该最为熟悉,等一下,可否请你和你兄长为我们做一件事?”
陈家小妹用力点了点头,但又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兄长。
陈叔山握住她的手,忽然拉着陈退后一步,两人双膝跪地,朝着明瑾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我陈氏兄妹,愿为明少爷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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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后来的小明:这黄袍怎么自己披身上了[问号]
明瑾赶忙上前一步, 将兄妹俩扶起来。
“不必如此,”他说,“我有个计划, 你们都过来听一下。”
“如此如此……这般……懂了吗?”
众人纷纷点头。
陈叔山更是肃容道:“少爷放心, 定不辱使命!”
明瑾又问道:“元栋, 你觉得可行吗?”
荀婴犹豫道:“现在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只是明兄, 你有没有想过, 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假如咱们方才的猜测为真,我想,那位坊主应该是会……”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宁逸的声音自外面响起:“明小公子,不知可方便让在下进来一叙?”
果然来了!
明瑾和众人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扬声道:“请进。”
陈家兄妹则趁机从包厢的另一侧门快速离开, 宁逸并不在意地望了一眼他们的背影, 随后便把视线重新移到了明瑾身上。
见明瑾这次一脸镇定, 似乎对他的到来早有预料的模样,他不禁笑了笑:“看来, 那位把你教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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