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瑾气得七窍生烟,在房间里不停走来走去。
像只炸了毛的狸奴。
晏祁摩挲了一下茶杯,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应战了!我明瑾可不怕他魏金宝!”
明瑾猛地停下脚步,怒气冲冲道:“而且现在这场比赛事关李司的安危还有元栋的名誉,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好友,我怎么能放任不管,任由他们被魏金宝那混蛋欺凌?”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依旧神色淡然的宁先生身上时,却瞬间定格住了——
明瑾悟了!
这可是现成的大腿啊!不抱更待何时?
他噔噔噔上前几步,半跪在晏祁腿边,晃着男人的大腿:“宁先生,我知道您最有主意了,要不,您教教我呗?”
晏祁眉头一挑,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动不动下跪做什么,快起来!”
“天地君亲师,我又不是跪别人,宁先生怎么不能跪了?”明瑾嘴上说着,但还是听话地搬了个小板凳过来,乖乖坐下仰头听他讲话。
少年一双漆黑眼眸犹如星子般明亮,盛满了面前人的倒影。
那张少年气渐渐褪去、已经逐渐在向青年靠拢的俊秀脸庞上,满满都是对眼前人的信赖和亲近之意。
晏祁捏着茶杯的修长手指微微一紧。
他偏开视线,神色寻常地抿了一口茶:“你要我教你什么?”
明瑾歪头想了想:“就,怎么对付魏金宝?”
“这几年,该教你的,我都已经教了。”晏祁淡淡道。
“我从前便说过,你们这些年轻人的纷争,我不会介入。你若是想对付什么人,就想想我过去上课时说的那些话,还有历史上的那些兵法谋略吧。”
明瑾瘪起了嘴,嘟嘟囔囔道:“弯弯绕绕的,先生就不能直接告诉我办法吗?好麻烦啊。”
晏祁叹气:“说什么呢,我又不能陪你一辈子。”
“谁说的?”
明瑾最不乐意听这种话,他要闹了!
“先生这两个月究竟是怎么了,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而且还老是说什么‘你们这些年轻人’,先生明明也还年轻着呢!”
明瑾一边说着,一边直勾勾地盯着晏祁的脸。
他这话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想法。
这几年下来,在明瑾眼中,宁先生压根儿就没怎么变过。
时光是如此眷顾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还是和明瑾初见时一般,容端玉貌,风采清耀,一双琥珀金眸静若寒潭。
只在凑得极近时,能在眼角处看到一两条隐约的细纹。
但就连这细纹,也加深了男人身上成熟的魅力,自那微妙的神态举止间,透出一股稳练、持重的风神骨气来。
就像是一坛尘封多年的老酒,馥郁勾人的酒香随着时间的沉淀盈满地窖,叫明瑾那颗年少不安分的心,也愈发蠢蠢欲动。
好想、再靠近些……
明瑾的嗓子突然干渴起来。
闻着那熟悉到几乎能刻入骨髓的淡淡草药香,他的身子微微前倾,盯着宁先生形状优美的薄唇,看得太过出神,没注意到晏祁的喉结也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手套遮掩住了他用力到泛白的指尖,晏祁闭了闭眼睛,忽然深吸一口气,垂眸放下茶杯。
力道比平时重了些。
清脆的碰撞声惊醒了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明瑾,他猛地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直起身子,眼神乱飘起来。
“那,那个,先生今晚要不要留下用晚饭?我叫大厨烧些您爱吃的新鲜莼菜炖鲫鱼,还有竹笋老鸭煲……”
“不必了,”晏祁说,“我还有事,等下便回去。”
“……哦。”
明瑾失落地垂下脑袋。
这几年来,在教学之外,他和宁先生真正意义上的深入交谈其实并没有多少。
明瑾越靠近对方,越觉得宁先生仿佛一个谜团,一团不可捉摸的雾气,明明就在自己眼前,却看不见摸不着。
究竟什么人,会在自己府上养那么多奇珍猛兽?
那些老虎、孔雀和凶猛的细犬,每天光是吃喝就足以掏空寻常京城的富足之家,更别提训练繁育了,宁先生究竟是如何养得起它们的?
明瑾从未见他做过生意,或是从事什么工作。
除了木云女侠外,他甚至连个上门拜访的朋友都没有。
每次明瑾去府上找他,宁先生不是不在家,就是独自坐在书房或是茶室里,一人,一灯,一盏茶,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对此,明瑾既高兴,又惶恐。
高兴之处在于他可以独占宁先生一人,惶恐则是因为,他觉得宁先生活得太辛苦了。
几年下来,明瑾早就察觉到,宁先生的心中,似乎一直装着一件大事——就像诸葛丞相为了北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一样,对于宁先生来说,一定也是那种,甘愿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去完成的毕生夙愿。
明瑾虽然不理解,但他尊重宁先生的想法。
只是,他不希望宁先生为了这个目标,甘愿牺牲自己的人生,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岛,一块石头。
他想要告诉对方,自己会一直陪在他左右;
无论发生什么,都还有他明瑾在。
可明瑾总觉得,自己越是努力靠近,似乎就离宁先生越远。
这让他不禁有些气馁。
明瑾不愿就这样放弃。
但他觉得,自己得好好思考一段时间,改变一下追人的方法了。
否则这样下去,就算再过八百年,他也用不上张牧送他的那些不传之秘啊!
“后天旬假,你来府上吧,”晏祁让自己尽量忽略明瑾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口吻依旧平静淡然,“下人多买了糕点,我不爱吃那些。”
实际上,若是明瑾再细心点,就会发现每次晏祁找的借口都大同小异。
然而摆在他面前的那些“多余”糕点,无一例外,都是他爱吃的口味。
但明瑾还沉浸在阴影之中,摇了摇头,拒绝了。
“不必了,”他勉强笑了笑,站起身来,胡乱编了个借口,“旬假那天我和张牧他们约好了要出门踏青,抱歉先生,没办法过去陪您了。”
“……无事,我叫人把糕点给你送来。”
又是张牧。
这些年来,对于张牧这个名字,晏祁可以说是不能再熟悉了。
明瑾最好的兄弟、同窗和一起长大的发小,无论大小事明瑾都会跟对方讲,标准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只会把自家孩子带坏,这小子的爹还是个男女荤素不忌的主……
晏祁表面平静,实则已经暗中打定了主意:
看来光是让那小子在羽林军里被狠狠操练,还远远不够。
——就得把人打发得远远的,最好离京三五年都回不来才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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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张牧:[小丑][小丑][小丑]
“啊嚏!”
张牧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冲边上的李司调笑道:“肯定是城里哪位小娘子想我了,不然这大白天的,怎么会打喷嚏?”
李司傻呵呵地笑着应了一声。
边上的荀婴冷着脸, 但也没再搭理张牧。
张牧自讨没趣, 哀叹一声还是明瑾好玩, 双臂抱在脑后,和其他两人一起等着进藏书阁还书的明瑾回来。
一炷香后, 明瑾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门口。
“慢死了, ”张牧放下手抱怨道,“还个书而已,怎么用了这么久?”
“迷路了,花了点时间。”明瑾笑了一下,“走吧。”
细心的荀婴却敏锐地发现了他表情不对, 私下里找机会问明瑾:“发生什么事了?”
明瑾本想避而不答, 但荀婴这人认死理, 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扯谎也骗不过他,没办法, 只好说了实话。
“也不知道魏金宝到底在书院里散播了什么小道消息,”他苦恼道,“我去还书的时候,正好碰见一群人在那边讨论, 我就凑过去想听听他们说啥,结果刚走过去, 这帮人一见我,就跟见瘟神似的,一溜烟全跑了!”
荀婴也沉下脸来:“看来魏金宝是打定主意阻挠我们参赛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把队伍组好,不然连参加比赛的资格都没有,更别提赢了。”
“对哦!”
明瑾恍然大悟,随后又犯起愁来:“可现在就只有我,你,张牧和李司四个人,剩下八个,要去哪儿找?”
荀婴清清嗓子:“这次陛下也会来观看决赛,所以宁王特许每支参赛队伍可以请外援,但不能超过参赛人数的一半。”
“又是宁王那家伙!?”
明瑾下意识脱口而出,但随即反应过来,宁王这条命令对他们来说,未尝不算是一件好事。
“外援的话,应该不限年纪吧?”
荀婴点了点头。
“那就算上文叔,我们现在有五个人了!”明瑾兴高采烈道,“文叔别看年纪大,他一个人起码可以顶三个,剩下的那些……”
最后明瑾和荀婴几人商议了一番,约定好在书院内找各自关系好的同窗,如果三天内找不到,就再另想办法。
明瑾一开始还挺乐观的,虽然藏书阁的事情在先,但他一直觉得,凭自己在书院的名声,找几个队友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然而三天过去了,不仅是他,就连张牧他们都颗粒无收。
“看来我们还是低估了魏金宝的威慑力,”荀婴面色凝重,“书院里近一半的学子我都问过了,没有人愿意冒着与他作对的风险来帮我们。”
“威慑力?我看他就是个恶霸!土匪!”
张牧“呸”了一声,骂骂咧咧道:“实在不行,我就去找我那几个同袍的兄弟来参赛吧,保准把那姓魏的并他那群狗腿子,一起踢得落花流水!”
“你省省吧,虽然这次比赛准许我们找外援,但你要找到陛下亲卫头上,这还比什么?”
明瑾一脸无语地看着他:“动脑子想想!先不提你这次能回书院参赛,本就是因为你还没及冠,其他人可没你这机会;单是羽林军那边,你的上官就不可能同意这件事吧?”
张牧的骂声一下子矮了许多。
他小声嘟囔了半天,最后泄气道:“你是队长,那你说吧,该怎么办?”
荀婴和李司也一起看向明瑾。
明瑾心道我这个队长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你还问我?
但事已至此,哪怕是被赶鸭子上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思考起来。
宁先生教过他,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还说让他从历史中找兵法谋略。
历史上关于解决敌人的故事有哪些?将相和?还有汉高祖刘邦和雍齿的故事?
呃,可他又不是蔺相如,更不是汉高祖。
至于和魏金宝有仇的……那可就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
但真正敢报复回来的却没几个。
因为魏金宝不仅家大势大,还特别小心眼记仇。
几年前明瑾整了他一次,害得他被爹揍得三天下不了床,虽然魏金宝最后没找到证据,但他认定就是明瑾几个干的,这几年一直跟他们大小摩擦不断,烦不胜烦。
全江南,他上哪儿能找不怕魏家报复、还能踢蹴鞠的人?
明瑾苦思冥想半天,突然一拍大腿,霍然起身:
“我知道该找谁了!”
“找谁?”张牧三人立刻凑上来,竖起耳朵听他讲。
明瑾竖起一根手指:“还记得曾经打劫过元栋的那几个混混吗?”
荀婴睁大了眼睛,但在他开口前,张牧已经怪叫出声了:“那些个地痞流氓?开什么玩笑!”
“我没在开玩笑,”明瑾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也只有他们能帮上我们的忙了。”
“这些人都是京城豪门大户里豢养的打手护院,其中不乏朝中高官,纵然是魏家,也不可能为了小辈的意气之争得罪这么多人,这些人又个个是蹴鞠好手,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找他们呢?”
荀婴沉思片刻,问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但这些人同样顽劣难驯,你准备怎么说动这些人为你所用?”
见荀婴不反对,明瑾便笑笑继续说了下去。
这也是宁先生曾教给他的道理:
“人臣之所以畏恐而谨事主者,以欲生而恶死也。使人不欲生,不恶死,则不可得而制也。”*
张牧张了张嘴,表情逐渐狰狞:“能不能说人话?”
“意思就是说要找到他们的欲.望和弱点,这样就可以收服他们为我所用了。”明瑾无奈道,“这话已经说的很直白了吧?”
张牧抱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不爱听这些文绉绉的玩意儿!”
倒是荀婴若有所思:“《管子》……那位宁先生,似乎更偏爱教导你法家之学?”
“可能因为书院的先生们只教儒学吧。”
明瑾对此也有所察觉,但并未深思太多。
他望着几人,一锤定音道:“所以接下来这段时间,咱们得先了解一下那群混混究竟想要什么、害怕什么,然后,对症下药!”
宁王府,后花园。
假山上,毛发斑斓的猛虎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躺了一会儿,还像只大猫似的,姿态慵懒地坤直了身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一只大手抚上它的脑袋,漆黑的手套包裹住修长的指节,大猫掀开眼皮,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金色虎瞳,引得注视着它的管家浑身寒毛直竖。
谁知下一刻,这头猛虎竟歪了歪脑袋,亲昵地蹭上了那人的掌心。
“乖。”
晏祁的声音低沉:“饿了吗?”
大猫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竟当真抬起爪子,搭在了他的肩上。
晏祁便吩咐一旁的管家:“去给它再拿一桶鲜肉来。”
“王爷,一个时辰前已经喂过了……”
“去。”
“……是。”管家被晏祁一个淡淡的眼神看得心中一凛,竟有种再度被猛虎窥伺的错觉,不敢再做争辩,连忙转身离开。
“扶风倒也不必如此谨慎,”身后传来一道饶有兴致的声音,“朕还没见过饿虎是什么模样呢。”
晏祁抚摸虎头的动作一顿。
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他便立刻做出了反应——几乎像下意识一般,以身挡住猛虎,随后转身恭敬朝来人行礼:
“陛下,猛兽伤人,饿虎更是与那路中恶鬼无异,您乃万金之躯,万万不可以身犯险。”
“说笑罢了,不必当真。”
晏珀摆了摆手,打量了晏祁一番,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陛下……”但晏祁看上去并不赞同这个玩笑。
晏珀随意地掸了掸衣襟前的草屑,也不顾大敞的胸襟,和那裸.露胸膛上刺目的艳红痕迹,就这样披头散发,大大咧咧地站在了晏祁面前。
他比五年前瘦了许多,也苍老了些,凹陷的脸颊和纵欲青黑的眼底透出几分阴鸷的神色来。
看着面前正当盛年的晏祁,晏珀心头百般滋味闪过。
忽然,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
远处的草坪上,一名瘦挑白皙的少年满脸红晕,正慢吞吞地换着衣服,朝这边走来。
“朕今日才注意到,你岁数也不小了,虽说你的长相不似宁昭公主明艳夺目,也不似木祭酒那般儒雅文气,但怎么说也是个俊朗后生,为何这么多年过去,后院里连个人影都无?”
晏祁垂眸避开他探究的注视:“回陛下的话,臣之子本就体弱多病,臣若娶妻生子,他恐怕会忧思加重,一病不起。”
“一个过继来的儿子,哪有亲生的重要?你这是舍本逐末了,”晏珀不赞同地看着他,“不过,你这孩子倒也是重情义,就为了这么一个继子,这么多年不娶妻生子。”
“陛下谬赞,臣只是……不好此道罢了。”
晏祁盯着自己脚尖前的地面,内心犹如一潭死水般平静。
晏珀这番话,看似是关心他的人生大事。
但实际上,作为皇帝,若真希望他绵延后代,大可以直接下旨赐婚,而非当面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关切。
所以晏珀这番话,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试探更为恰当。
“你这样,朕实在是不忍心啊。”晏珀长叹一声。
他忽然抬起手,把走到自己身边的少年推给了晏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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