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院门落了锁,边往酒坊赶边听王祥将今晨发生的事说了。
“头些日子大洼镇徐家来咱酒楼定了三十坛子酒水, 说是用作宴请客人用, 这事儿宋东家也晓得, 可谁料今早那徐家忽然带了一帮子人上门,说是宾客喝了咱家酒水上吐下泻, 害他们酒楼赔了不少银钱,要掌柜的双倍赔偿,否则就捉掌柜的去见官哩!”
宋听竹眉头越皱越紧, “我记得三叔曾说与那徐有志是多年故友?”
“可不,前日掌柜的还去大洼镇跟徐掌柜饮过酒,本以为有这层关系在徐家能通融一二,谁知那徐掌柜一副大义灭亲的口气,竟一日也等不了, 硬要掌柜的赔银子给众人。”
说话间酒坊到了, 夫夫二人交代好事宜,便随伙计王祥去了趟镇子。抵达酒楼, 便见外头围着圈百姓,有哭声从人群中传出。
“刘老哥, 你也别怪兄弟不讲情面,大伙都拖家带口的, 吃酒吃出毛病耽误了做工,家中日子还咋过?老弟我不能顾着你我之间有旧情,就让大伙吃下这哑巴亏不是。”
“两位东家, 说话那个就是大洼镇的徐掌柜了。”王祥跳下牛车,给二人介绍道。
宋听竹点头,百姓瞧见他跟刘虎,自动朝左右散开。
“刘东家宋东家来啦,快瞧瞧吧,你们家酒水吃坏人啦!”
“可怜见的,还有抱着没断奶的娃娃来的,这事儿要是真的,刘家可真是害人不浅!”
“何阿婆你这话说的,咱镇上百姓哪个敢说没喝过刘记酒水,怎的大伙都没事儿,偏他大洼镇的喝坏了肚子,要我说这事儿指不定有啥内情呢。”
“就是,俺家公爹喝了大半年也没见出过事儿。”
百姓各执一词,大洼镇几个汉子脸色苍白、额冒冷汗,瞧着实在不像作假。
可要说刘记酒水有问题,那便更不可能了。
“虎子、竹哥儿你们来了。”
宋听竹与夫君穿过人群,刘三生宛若瞧见救星般松口气。
“想必这位就是徐掌柜了。”宋听竹对着徐有志道。
汉子年岁三十五六,长相老实忠厚,眸子里却闪着不易察觉的精光,若不是宋听竹方才在远处意外窥到,还真被这人的样貌骗了去。
不过他也没有仅凭此事,便断定是徐有志自导自演,真相究竟如何,尚未可知。
“是我。”徐有志晓得宋听竹是刘记酒水背后东家,当即便道,“既然二位东家也来了,那便一起商量商量这事儿该如何解决吧。”
“好哇,原来你就是那个卖黑心酒水的!一个小哥儿能酿出什么好酒来,赶紧关门大吉吧!”
“赔钱!我家男人在铺子里吃完酒水,回到家便狂泻不止,才一日工夫人便消瘦得不成样子,今日才勉强能出门,这事儿你们非得给个说法不可。”
“俺家男人跟公爹也是,听说你们酒楼前阵子便出过事儿,那为啥还敢往外贩卖酒水?官老爷就该把酒楼查封掉,省得日后继续嚯嚯人!”
几个大洼镇来的妇人嘴里嚷着。
宋听竹安抚道:“各位婶子大娘稍安勿躁,倘若真是刘记酒水的问题,我作为背后东家,保证会给大伙一个满意的交代。”
“自然是酒水的问题,当天没喝酒的妇人夫郎都没事儿,只有饮酒的才发了病。”
“说那么多不就是不想赔银钱,这事今儿不解决,大伙就守在门口不走了。”
“对,不走了!”
一群人又吵嚷起来,混着汉子们哎呦哎呦的闷哼声,引得来瞧热闹的百姓愈发多起来。
刘三生道:“银子可以赔,只是我们刘记酒水的的确确没问题,你们也不能硬按着头叫我们吃下这个哑巴亏不是。”
有看不过眼儿的围观百姓,也站出来帮忙说话。
“刘掌柜说得对,同一批酒水,我们镇上咋就没出一个喝坏肚子的,事情发生在你们大洼镇,找也应当是找卖你们酒水的铺子,跟刘掌柜和二位东家有啥关系?”
“是啊,况且事情都过去两日了,今日才来找谁晓得到底是酒水问题,还是在家吃了啥不干不净的东西。”
“就是,这不摆明了是来找茬的吗!”
闻言,徐有志为自己辩解道:“大妹子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这酒虽是在我铺子里售出去的,可说到底跟我们没啥关系,且我家老大也因吃了酒水,至今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哩。”
徐有志老婆也一同跟了来,此时抹着眼泪接话:“我家老大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刘家没完!”
“竹哥儿,你说这可咋办?”魏秋蓉满面愁色,“先不论对错,这张口便是二两银子,咱家这小酒楼哪能赔得起。”
酒楼一日流水不过十几两,去除本钱跟税收,到手十两银子便算多的,大洼镇一行人开口便要去三十两,魏秋容怎能不心疼。
且这三十两只是医药钱,他们还厚着脸皮嚷着要误工银钱,今日若是不给全,便日日来缠。
那同当家的有过十几年交情的徐有志,是半点情分不讲,话里话外是为百姓讨公道,可句句不忘给家里酒楼泼脏水,起先魏秋蓉还想叫徐有志帮忙说和,可瞧他这般行事,便歇了心思。
那厢刘三生还在安抚老友,魏秋蓉则低声道:“竹哥儿,三婶觉得这事儿跟姓徐的脱不了干系,你三叔前两日刚同徐有志饮过酒,喝的便是咱家的万里香,怎的不见两人有事儿?今朝来了便在酒楼外嚷,镇上百姓都围过来瞧那姓徐的才出声制止。”
宋听竹自然也知徐有志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三叔与徐有志断联七八载,二人之间应当没有积怨才是,难不成这徐有志只是想上门讹些银子花?
拧眉思索片刻,安抚着魏秋蓉道:“三婶别着急,听竹有办法解决此事。”
“当真?”魏秋蓉面上一喜,接着便听他对徐有志说,“不知徐掌柜那可还有万里香剩下,若当真是酒水的问题,寻来大夫一验便知。”
“有的有的,我们带来了。”
不等徐有志开腔,徐钱氏便到牛车那将酒坛抱了来。
宋听竹唤伙计到就近的医馆请来大夫,验过后果然发现酒水中有让人腹泻不止的药物。
百姓见状纷纷指责,存疑的也有。
“没想到这酒水当真有问题,大伙方才白替刘家说话了!”
“这不是自砸招牌吗,刘掌柜没道理这么做啊。”
“是啊,再说这酒水一批批卖出去,咋就他大洼镇酒水被人下了药?”
“莫不是徐掌柜跟刘掌柜之间有恩怨?”人群中有汉子说了句。
徐有志目光微闪,宋听竹观察到心下有了决断。
起先他只是有所怀疑,现下得以确认,徐有志便是冲着刘家来的,目的在将事情闹大,好让万顺酒楼关门大吉。
“刘老哥你我多年未见,你为何要害我啊,可是还记恨着当年之事?”
徐有志捶胸顿足,表情失望透顶。
“当年你我合伙做营生,非但没赚到银子还赔进去不少,老弟我都未曾怪过你,不想老哥却因我执意返乡怨言颇多,可我实在看不过去老哥你为了银子谋财害命,这可是杀头的罪啊。”
“什么谋财害命,徐掌柜这话啥意思?”
“不晓得,刘掌柜为人和善,咋可能做出这种事,要我看八成是在瞎掰。”
大伙窃窃私语。
刘三生也懵了一瞬,“徐老弟,你这话是何意?我何时做过谋财害命的事?”
徐有志表情犹豫,一番纠结下,方才开口:“当年我便是不认同你的做派才跟老哥疏远了,不料后来便听闻老哥毒害岳丈,被县令大人判了三年牢狱。”
刘三生耳畔一阵嗡鸣,他着实没想到,徐有志会知晓此事,且当着众人面将此事道出,身形踉跄一下险些跌倒。
围观百姓也全都炸了锅。
“啥,这刘掌柜竟还毒害过岳丈,坐过牢?”
“知人知面不知心,瞧着刘掌柜面善,却不想竟是个如此歹毒的,那徐家这事儿一准便是刘掌柜干的了。”
“老天真是不长眼,这种人也能在镇上开酒楼?我看大伙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连岳丈都敢毒害,万一哪天兴起往酒里投.毒,将大伙全害了去咋办?”
“我前儿开始肚子便有些不舒服,莫不是也因为饮了万里香的缘故?”
“这么一说,我前两日身上起疹子,怕也是因为喝了那万里香!”
“身上起疹子都能怪到酒水上来,那朱六叔你生不出孩子,难不成也是饮了我家酒水的缘故?”
刘文彬穿过人群,经过汉子身旁,语气凉凉地道。
大伙听见一阵哄笑,那汉子丢了面子,脸上一阵青白,拳头松了又紧,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指着刘文彬骂道:“你个杀人犯的儿子,还有脸在书院念书,山长就该将你撵出书院才是!”
“我夫君从未杀过人,何来杀人犯一说?他是被人冤枉的!”
魏秋蓉心里头怕得厉害,然为母则刚,她见不得儿子被人如此欺辱,即便再怕也要站出来维护。
“嘴硬吧,县令老爷都判了还喊冤?”
“这坐过牢的人开的酒楼我可不敢进,不够晦气的。”
大伙一迭声附和,“别说进,日后瞧见都得绕道走!”
“不进就不进,我家酒楼才不欢迎你们这些不辨是非的人!”清哥儿扶着他娘,被这些人的言行气得眼眶通红。
刘虎沉声道:“我三叔的确是被冤枉的,杀人偿命,要是三叔当真杀了人,又怎么会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徐钱氏道:“刘掌柜是你三叔,你自然是向着他说话,再说你刘家银钱那么多,谁晓得是不是用银钱疏通了关系,这才没叫刘三生判了死刑。”
“婶子莫要信口开河,三叔含冤入狱时,刘家别说酒坊,便是连片遮雨的好瓦也无,又何谈使银子疏通关系?”
宋听竹冷眼瞧着妇人,语气毫无波澜,“县令大人之所以未判三叔重罪,便是因为证据不足,不然婶子也去杀个人,试试看能否靠银子让县令大人对你网开一面。”
“你这哥儿咋说话的,啥叫我也去杀个人试试?我可不像你们刘家人,那种死了八辈子都要被人刨祖坟的缺德事儿,俺们徐家才没人干哩。”徐钱氏叉起腰,提高嗓门嚷。
“你这婆娘瞎说啥,谁还没有个做错事儿的时候,刘老哥已经坐过牢受到了惩罚,这事儿便算过去了。”
待徐钱氏把话说完,徐有志才出口呵斥,然而这话不亚于火上浇油。
“杀人只判三年,县令老爷怕不是昏了头!”
“蹲三年大牢算啥惩罚,牢里有吃有喝日子过得怕是比咱都滋润。”
“可不是,人家都开起酒楼了。”
“这魏氏也是个拎不清的,亲爹都不顾,真是不孝。”
眼见事态越发不受控制,徐有志乐见其成,便不再提为大洼镇百姓讨要公道一事。
大洼镇百姓也不是好糊弄的,怕讨不到银子,拉扯着徐有志不依不饶。
“徐掌柜,你要替我们讨公道啊。”
“俺家二小子还病着,需要银钱救命哩,徐掌柜你答应过俺,只要俺跟着来,就会帮忙讨要医药钱的。”
“我家公爹也等着银钱治病呢,徐掌柜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媳妇儿你说得没错,他们果然狗咬狗闹起来了。”刘虎对宋听竹道。
宋听竹早便发现一伙人跟徐有志心不齐,今日来的人妇人夫郎居多,有几个能说会道,且观衣穿不像是能饮用得起万里香的,便猜想是徐有志雇来的人。
这个猜想如今得到了验证,只是没想到徐有志竟知晓三叔在县里坐过牢,他不是几年前便回乡了,怎会对县里发生事知晓得这么清楚?
宋听竹蹙眉。
唯一的解释便是,徐有志背后有人推波助澜,且这个人颇有权势。
徐有志被几个妇人缠住无法脱身,只得咬牙答应下。
但下药一事疑破绽太多,如徐有志所说,二十坛子酒水都有问题,那这药少说也得有个二两左右才够,盛国对这类草药管控严格,刘家是否购买过大黄巴豆到医馆一查便知。
宋听竹道:“刘家不怕查,不知徐掌柜可否也敢让人查一查?”
徐有志自是不敢,于是又改口说:“我记错了,不是二十坛而是两坛。”
这话实在引人发笑,宋听竹不禁冷笑出声,“看来徐掌柜记性不太好,两坛酒竟也能记错。”
见刘家人始终没有乱了阵脚,徐有志不免有些着急,粗声粗气道:“甭管几坛酒,大伙饮了你刘记酒水发的病,就该赔偿银钱,不然就到县里报官,看县令老爷是信我们这些安分守己的老百姓,还是信一个谋财害命坐过牢的人。”
“徐掌柜三句话不离谋财害命,可是有确凿证据证明三叔杀过人?”宋听竹面无表情道,“莫非徐掌柜比县令大人还厉害,大人都没判的案子,徐掌柜你一句话便给判定了。”
“这……对了,刘三生他坐过牢,这总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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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写到现在才4500,明天继续!
先发出来,待会儿捉虫
第91章 咱家有靠山?
“夫君坐牢皆是因魏家陷害, 若不是魏家买通狱卒,说夫君伪造遗嘱偷窃钱财,又怎会被大人判刑?魏家才是罪魁祸首!”
魏秋蓉在自家哥儿搀扶下, 含泪为刘三生辩白。
百姓对此事不甚了解,可观魏秋蓉神情不似作伪, 毕竟为人子女, 怎么可能跟谋害自己亲爹的人过下去?换作他们别说过日子, 便是相处一日都恨不得食其肉啃其骨,更别提心甘情愿为其生儿育女。
“徐掌柜, 你今儿不是来讨公道的,咋一直抓着刘掌柜坐过牢不放,你这安的什么心呐。”
“就是, 大伙瞧了半天热闹,你是越扯越远,不是说你儿还病着,我咋瞧你半点不着急?”
“这徐掌柜莫不是嫉妒刘掌柜生意好,故意来找茬?方才那几个大洼镇妇人, 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被他雇来的。”
有百姓反应过来, 道出疑点。
徐有志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谁知他刚要开口便被宋听竹抢了先。
“刘家的家事就不劳徐掌柜操心了, 婶子大娘们还等着徐掌柜你支付酬劳呢,徐掌柜还是先想想该如何安抚好他们吧。”
徐有志心里一惊, 下意识反驳:“什么酬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语罢被徐钱氏扯住袖口, “当家的……”
身侧十来双眸子紧盯着二人,徐有志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失言,但为时晚矣。
宋听竹嘴角微扬, 面朝大洼镇百姓缓缓说道:“诸位婶子大娘可听见了,徐掌柜并未打算付你们酬劳。”
几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妇人听后,当即便与徐有志撕破脸皮。
“好你个徐有志,来前儿说得好好的,只要跟来闹我儿的汤药钱你便全包了,如今想要过河拆桥门都没有!”
“大伙听我说一句,这银钱是徐有志答应给的,那咱大伙就该找徐有志要。”
“李家妹子说得对,徐有志还钱!”
“还钱!”
“大伙别被刘家的骗了,他这是在挑拨离间呢。”
“冯大姐王家妹子,你两家儿子的活计,还是我家当家的帮忙寻到的,你们可不能没良心啊。”
“徐钱氏你还好意思说,我拿着银钱来你家,结果你家男人竟将我儿送去了采石场,要不是听村里人说起,我儿的命怕是都要被折腾没了!”
徐有志夫妇只有两人,哪能说得过十来张嘴,不消片刻便被一群人围住,指着鼻子骂。
事到如今,瞧热闹的百姓哪里还不晓得孰对孰错,大伙十分不耻夫妇二人的作为,对其指指点点,那鄙夷的目光叫徐有志无地自容,只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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