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因哈特不知道那是什么,他的注意力都被远方传来的,略微低哑的声音吸引。
没事了。
莱因哈特其实不太喜欢那个声音。
倒不是说不好听,而是那个声音让他莫名生出一股烦躁,一股总是要在意点什么的烦躁。但他又很期盼这个声音的到来,仿佛劈开海浪的自由的风正在朝他靠近一般,连携而来的骤雨都带着太阳的味道。
你自由了。
他又说。
像是针对他的审判终于迎来结局,莱因哈特绷紧的神经莫名一松。
刚才还在努力不动粗的巴斯特微微睁大眼,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倒在怀里,已然没了动静的神明之子。
……居然睡着了?
巴斯特不清楚神明之子坚持了很久却从未真正进入睡眠的事,但他大致也能猜到一些。所以他才会因神明之子不合时宜的入睡惊讶。
不过暴风首领很快明白过来,这大概也是石像女神的手笔。
“他太累了。”
那只游走在神明之子身上的金手又抚摸到了脸颊,也算是给了巴斯特答案。
巴斯特虽然是个贵族出身,但他从小被丢进军营培育,比较起其他规则,他性格要更随性一些。自然也不大在乎什么礼节,所以他的随身戒指里压根儿也没多准备衣服。
可显然,现在的神明之子就需要一件可以蔽体的衣服。
神明之子身上的衬衫是夏季款,丝绸材质,薄得一批。
夹克更是不顶事,他的臂圈大,坎肩设计的衣服给神明之子套上基本也等于没穿。
巴斯特叹了口气,他屈膝坐下,用曲起的腿保持着环抱神明之子的动作。腾出手,他干脆利落地将身上这条还算得上完整的黑色衬衫脱下。
一边明着骂他“矫情”,一边用衬衫把人裹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他将那条夹克扒拉过来,自己赤着膀子套上。随后调整了个保证神明之子也躺得舒服的姿势坐下。
马克还在恢复,暴风趁着等待的功夫看向石像。
“你就是制定规则咒的那位神明?”
“与其说是制定,不如说是满足。”温柔的女声像轻纱一般飘扬,“这座城市的人们渴望和平,所谓规则,皆是由他们制定,我做的,不过是提供一些神力的支撑。”
巴斯特心头微动,转眼就明白了石像的意思。
半岛码头位于三大势力的交汇地带,在神明的规则咒出现之前,是个充满了冲突和血腥的混乱场所。码头的原住民民不聊生,每天都活在恐惧之中,和平确实是他们所期望的。
或许是听到了他们的祈愿,又或者出于怜悯,她给予了回应。
“但可惜,我早已逝去。你眼前的我,不过是我残余神力的具象化。不过,这些残存的神力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和能源石一样,力量总有消耗完的那天。
即便是神明也不过如此。
巴斯特低头看向怀里的金发公主,又问:“外面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守墓者?还是旧贵族的化身?
虽然已经死了,巴斯特还是想问一嘴。
石像好脾气,一边飘散着生命力,一边缓慢地陈述着:“我对他的了解,也许并不比你多。我唯一知道的,大概只有它吞噬了我的神力这件事。”
巴斯特稍作思索便大概捋清了状况。
那东西的本体原型是什么并不重要,整件事情最大的变量是神力。它吞噬了神力,并很好地融合成了自己的力量,借此生长,才膨胀出了这么一只怪物。尝到吞噬的甜头,那东西便以吞噬作为增长力量的重要手段。
再加上偶尔会有贪财的居民或外来者过来碰碰运气,那个东西足不出户就能饱餐一顿,慢慢就积攒到了他们看到的这个规模。
至于马克大概率也是被传闻诱惑来的,具体内容等他醒了就能有答案。
人在思考时总会做些小动作,巴斯特也不例外。他无意识地扯了一下神明之子身上那条宽大衬衫的领口,以确保他身上没有一点儿露出来的痕迹。
做完这件事,他又想到什么,扭头去摸对方的脚踝。
裤腿有点紧,但好在做了暗扣的设计。巴斯特熟练地解开,手指抚起了裤腿,露出神明之子纤瘦的腿。
这里也有伤。新旧叠加,依旧醒目。
带着薄茧的手指磨了一下伤口,他本意只是想看看伤得重不重,却惹得怀里陷入沉睡的金发公主冷抽了口气,身体不自主地要挣脱束缚。
没轻没重的巴斯特赶紧把手指转到其他地方,握住他的脚踝,勉强镇压。
“它就在上面,和你的距离比外面任何一个人都近,规则咒居然没有处罚它?”
知道镇压没用,巴斯特说话的间隙,抽出手故技重施,在神明之子后背轻拍。
果不其然,神明之子吃软不吃硬,又慢慢在他怀里安静了下来。
散发着金光的手在犹豫中慢慢抚了过来,顺应着巴斯特刻意展示的痕迹,为他抚平苦痛,并回答道:“它食用了我的神力……而规则,也不是无所不能。”
“规则还能维持多久?”
暴风看着逐渐消失的伤口,聚拢在眉宇间的阴沉消散不少。
“或许百年,又或许是十年……”
总归有一场腥风躲不过。
巴斯特笑了笑,低头看向长发公主时,眼里情绪复杂却平静。
“我好像开始相信神的存在了。”
“在神明已然陨落的时代,这并不是个好的选择。”
没在说话,只等长发公主的伤痕全部消失不见,才收回把玩着他脚踝的手。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马克已经重新恢复了人型,只是还没完全清醒。
暴风首领重新站起身。
给坐在手臂的神明之子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让他靠着自己的肩头继续沉睡,这位体型壮硕的男性走到伙伴面前,将两位打包带走。
临行前他脚步一顿,回过头颔首:“谢谢。”
不等对方回应,暴风首领足下生风,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一路飞驰,巴斯特从热闹的居民城镇外绕路,拎着三人直直飞上船只,正巧碰见从镇上逍遥快活回来的三巨头。
“首领你也鬼混回来啦?咦?!”玩到心满意足的双马尾维多利亚脸蛋红扑扑。瞧见巴斯特时,她脸上带着笑意打招呼,但瞧清他怀里抱着的人,她瞳孔骤缩,写满了震惊,“这是莱因哈特?!”
麦丹娜也惊讶:“他怎么了?你们去了哪儿?他怎么穿着你的衣服?”
会有这种怀疑太不奇怪了,任谁看到光着膀子穿夹克的暴风首领都会这么想。
再加上套在神明之子身上的那条明显尺寸过大的黑色衬衫……
这会儿的神明之子金发凌乱,几缕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还有几绺被汗水浸透,贴在脖颈与锁骨之间,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他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唇色很淡,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唯有呼吸时微微张合的唇缝透出一丝生气。
三个姑娘心情十分的纠结,一方面是因为她们相信首领的人品。跟在这位身边这么多年,他除了嘴巴贱,爱打架,做事大老粗,脾气特别差,几乎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尤其在性关系这一方面,他可以开一座男德学院。
她们一度怀疑首领没有小首领。
可看到神明之子,三人无一例外的动摇了。
嘶……首领这些年的男德不会是为他守的吧?
巴斯特不知道自己正在被编排,但看到表情,他猜也猜得到三巨头心里准没好。
烦躁得很,却还是压低声音呵斥围在身边的三个姑娘。
“闭上嘴,他刚睡着!”
手臂微微收拢,手掌按在神明之子的后脑勺,轻轻向上托了托,他调整了一下怀中人的睡姿,让后者的脑袋完全埋入自己的臂弯。
这个姿势过于暧昧,然而巴斯特却神色坦荡,好像完全没往奇怪的方向想。
他只横了三个姑娘一眼,把手掌盖在了神明之子的耳朵上,帮他阻绝外界的噪音。
“吵醒了我罚你们三个月的账单。”
三人神情有些惊恐,不知道是在为三个月账单的惩罚,还是眼见一根铁柱变弯的奇景。
但铁柱哥依旧没意识到自己在手下的心里正震耳欲聋地变弯,他抱着人往前走,又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麦丹娜。
“跟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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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熟悉,莱因哈特好像在不久之前闻过。
还没完全清醒的大脑搜索记忆,莱因哈特在脑袋里连了半天的线,才找到这香味的记忆点。
好像是……麦丹娜女士帮他准备的沐浴露的味道。
被柔软的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金发美人动了动窝,意识在脸蛋蹭过棉被的时候逐渐恢复清醒。
然后,他顿了一下。
似乎是有些不可思议,被棉被半抱住的漂亮脸蛋露出疑惑的神色。
他是……睡着了?
脑袋里紧绷的弦松缓了很多,莱因哈特感觉很舒服,身体更是轻松得不像话。多年积攒的沉闷苦痛因为满足的睡眠被一并抚去,就像身体上的伤全好了一般……
……等等。
他身上的伤确实都不疼了。
莱因哈特慢吞吞坐起身,柔长的金发滑垂胸前。他左手摸索着抚到右边的手腕,发现常年佩戴镣铐,常年保持损伤磨痕的地方竟也消失不见,皮肤光滑如初。
更别提其他的地方,仿佛根本没出现过一般。
莱因哈特一时不知是该为自己竟然毫无防备地睡着而吃惊,还是为他睡了如此之久,久到伤口完全愈合而吃惊。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上被换上了一套崭新的睡衣。
结合皮肤上散发的沐浴露香味,他猜大概是谁帮自己洗了个澡。
温柔乖顺的神明之子有些不好意思。
如果他还清醒着,至少不会连清洗这种事都要麻烦别人。
太久没有好好睡一觉,莱因哈特忘记了睡醒以后的空气是如此的美妙。清爽在身体里滚过一圈,随着呼吸离开,顺带走了所有的沉闷,神明之子唇边挂上了自己都没察觉的浅浅笑意。
手指摸索着探向床边,他在那儿摸到了一套新衣服,上头还陈放着条丝带。
大概是麦丹娜或其他哪位女士帮他准备的外出衣物,莱因哈特在心里赞美着女士们的细心和体贴,愉快地换上了新的套装,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出了房间。
屋外的空气比记忆里的还要清新,虽然带了一点点海风的味道,但是每一口呼吸都让人心旷神怡。
不远处传来吵杂的声响,莱因哈特顺着走廊慢慢走出去,在跨出门的那一刻,海风与声浪一并朝他涌了过来。
“莱因哈特!”双马尾女士,维多利亚的声音从旁侧传来,带着藏不住的欣喜,“你醒啦?”
莱因哈特循着她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身,正巧与对方面对面。
维多利亚女士依旧是那么的热情爽朗,完全不把莱因哈特当成外人。
“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本来想带你在镇子上玩玩,结果你一觉直接睡到启航日!”她上下打量着莱因哈特,忍不住夸赞,“我就说你穿粉色的合适!下次再给你买一套短的!”
长的短的莱因哈特都不在意,于是他自动略过后面半句,将关注点都投注在了前面。
“我睡了多久?”
“四天吧,还是五天,首领把门锁了,叫我们没事不许过来吵你。”维多利亚停了一下,走上前来握住了莱因哈特的手,把他圈在自己的手臂上,“刚好我约了麦丹娜和赛琳喝茶,一起吧。”
“把门锁了?”莱因哈特心里还是有些抗拒和其他人肢体接触,但考虑到对方是出于好意,想要给他引路,便将自己的不舒服压了下去。
“小心脚下,这里是阶梯。”维多利亚笑着说道,“对啊,把门锁了。你住的这一层本来只有首领一个人在住,你来了之后,才特地改了另一间房出来。现在是你和首领在住,除了首领和你,其他人都没有权限进出。”
当时改房的目的,是担心神明之子有什么特殊能力会伤害到其他船员,暴风首领想以自己的力量来压制对方。现在……则是因为其他人太吵。如果把神明之子放到下边船员居住的楼层,这小子估计不会有片刻安宁。
维多利亚很热情,上楼期间,还不忘给莱因哈特介绍她引以为傲的军盗船。
“这艘船的名字叫无尽号,一共有五层。甲板下有两层,是机械运行舱和货仓,甲板平层是生活区,用于满足船员的日常战斗训练和餐饮,上面第二层是驾驶舱和船员住宅区,我也住在那。最上面一层就是你和船长……也就是首领的独层了,一般不会有人上来。首领那个人脾气臭臭的,打扰到他休息,可能会□□练到三天都爬不起来。”
“不过~”维多利亚笑着把莱因哈特带到上边,说,“他还是给我们在最上层的船尾做了个茶室,除了我们三个人,谁都不许上茶室。”
她看向莱因哈特,眼睛弯弯道:“现在应该是四个。”
莱因哈特听不明白,但好像不是很重要,他也就没去细想。
也就那么几步路,维多利亚牵着莱因哈特走了一会儿,很快便到达了目的地。她在前方推开玻璃门,兴高采烈地对玻璃室里的人喊道:“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莱因哈特?你醒啦。”麦丹娜上下打量了莱因哈特一番,忍不住笑,“别说,还真别说,粉的确实合适。”
赛琳朝他们摆摆手。
“刚好吃个甜点,待会儿船就启航了。”
在维多利亚的指引下,莱因哈特顺势入座。
麦丹娜仔细打量了莱因哈特一会儿,还是关切地问询道:“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莱因哈特摇摇头。
束在耳后的丝带跟着头发一并滑动,像是个简单的饰品,不经意间透露着优雅。
“那天首领抱着你回来,手里还领着俩外卖,吓死我了。”麦丹娜试探性地问了一嘴,“你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虽然首领给了个大概清晰的答案,虽然她们也相信首领的人品。
但那个画面,那个动作,那个语气……
圣母在上!
谁能忍得住不八卦!
乖乖的神明之子毫不知情,也没想那么多。
“我只记得,他要找人。他带着我,循痕迹找到一座旧贵族墓穴,在那遭遇了吸食生命力的怪物。再然后,为了救回伙伴……我们向下,去到了神的沉寂之地。”
他语调温柔轻慢,虽然说话的内容简单,却足够为麦丹娜她们铺开一个精彩的故事画卷。
她们喜欢他说话的声音。
而这个故事的内容,同首领说得差不多,又比首领那个大老粗说得细了一些,三个姑娘听完之后面面相觑。
麦丹娜给他倒了杯红茶,手扶着他摸到茶把,她神色古怪地提问:“那这路上,首领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眼睛围着粉色丝带的莱因哈特摇摇头。
端起茶杯,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茶。醇厚的香气瞬间在口腔弥漫,像雾气里一团氤氲开的优雅红绸,香苦甘甜,回味无穷。
莱因哈特没喝过红茶,被这个味道惊艳了一下。平静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但他的脑袋因好奇为微微低下,端起茶杯轻轻嗅着茶汤的芬芳。
好可爱!
探索的样子像只接触新鲜事物的小动物一样可爱!
麦丹娜,赛琳和维多利亚不约而同把盘子里的蛋糕推到莱因哈特面前。
“试试这个!”
维多利亚用银勺剜了一勺奶油蛋糕,递到莱因哈特面前,作势要喂他。
“谢谢。”神明之子避了一下,面色拘谨,“我可以摸得到,不用太照顾我。”
维多利亚重新坐了下来。
赛琳想到麦丹娜帮忙治疗时,自己不经意在神明之子腰上看见的指印,不死心又问:“首领真的没对你做什么?像是摸你,或是扒你衣服之类的事?别害怕,你可以如实说的。”
提示过于明确,一些从来没被神明之子在意的时就这么被翻了起来。
回忆起自己好像被拍了不少次屁股,以及对方粗鲁的举动,莱因哈特犹豫着,点了点头。
三个姑娘的眼睛瞬间瞪大。
禽兽啊!
正在三人组蛐蛐正在蓄力,玻璃茶室外传来了一阵稳重的脚步声。
话题中心的暴风首领声音由远至近。
“那家伙是不是在你们这。”听起来是在找人,却在看见神明之子后猛地一顿,“……嘶……你,你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穿着粉色鱼尾长裙的莱因哈特循声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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