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把我埋在地里的活人骨全挖了?”
甘衡点点头,调侃道:“难为你了,埋那么多,也是挺闲的。”
翰林瞬间暴怒,“真是岂有此理!!”
甘衡收敛了几分情绪,将骨鞭从左肩里抽出,他冲苛丑道:“若是杀不了他,那便将他重伤,他取骨恢复总归是要一段时间的。”
苛丑满脸肃杀,“得令。”
四人混战,打得不可开胶。
承乾殿内,烛火幽光之下,祁俨和秦善林两相对峙着。
秦善林看着眼前凶狠地瞪着自己的小皇帝,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说:“圣上,你我之间又何必到这种地步?”
他记得祁俨还小的时候是多么地依赖他,每日早朝都心心念念地想着他这位叔父,朝中大小之事,无一不过问于他。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兴许是银环这个变数,又兴许是孩童总有长大的那么一天,他妄图飞出秦善林的手掌心,可他秦善林已经习惯掌权了,尝过权利的甜头之后,便是万万再难割舍的。
“圣上,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给你一条生路。”他转身打量着承乾殿内,“一把火将这承乾殿烧了,你自毁容貌叫人再也认不出你,从此消失在奉先城内。”
好一条生路!
祁俨冷冷地看着他,“秦善林,你还把朕当小孩么?我们祁家绝没有那般软弱的孬种!今夜朕便是死也要死在承乾殿里。”
秦善林哼笑了两声,眼底情绪也有些许的复杂,“俨儿不亏是我带大的。”
祁俨嫌他这话说得恶心。
秦善林:“俨儿别怪我心狠,要怪只怪你生在了帝王家,还无人护你,你便求下辈子投胎到一个寻常人家吧。”
下一瞬,祁俨只觉得那浮世绘的画面整个在承乾殿里铺开了,画中的世界从版画中泄到现实里,一路蔓延到祁俨脚下。
他大惊地抬腿后撤,可却于事无补。
祁俨听到秦善林说:“俨儿,你便好好看看银环留给你的最后一幅浮世绘吧,”
瞬间,祁俨就叫那画中的世界扑没了。
祁俨再次睁开眼时,一时间竟辨不清现实和梦境,他坐在书桌旁,桌上还摆放着洗净了的葡萄,他一偏头便能看到窗外雨后天晴的景象。
那院子里盛开着寥寥几株鸡冠花,这花其实不难养,甚至说还很好活,赤艳艳的红色花朵盛开在浓绿茂盛的叶间,生命力实在是旺盛,可他同银环也实在是没有种东西的天赋,这花种在院子里也就长出了这么几株。
祁俨有些怔愣地从书房里走出去,这才看清楚了院子里的全貌。
没有种树,只有零星的鸡冠花,以及那吊在杆子中的秋千,这里不是承乾殿的院子,是他还是皇子时住的别院,是他生母诞下他的地方,是他同银环生活了好几年的院落。
祁俨扶着门框,一时间喉间有些酸涩,他哑着嗓子下意识喊了一句:“银姨?”
无人回应。
祁俨垂下眼,他也知道注定是无人回应的。
“殿下站在这干嘛?”突然有个女声问道。
祁俨一惊,抬眼望去便对上了银环笑意盈盈的脸,是完好无缺不需要戴面纱的一张脸。
银环冲他笑了笑,“别站在这里,快进去吧,奴婢给你洗的葡萄都还没吃吧?”
祁俨眼神惶惶,心神都仿佛还没回体,就愣愣地跟着她又进了书房。
银环转身看到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怔愣模样,便笑着问道:“殿下今儿是怎么了?”
祁俨深吸了口气,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他和银环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他摇摇头,“无事。”
“奴婢是过来跟殿下说一声,一会奴婢要出宫探亲,殿下找不到奴婢,可千万不要哭鼻子。”
祁俨想朝她笑一笑,但脸上笑容有几分苦涩。
他小时候其实不爱哭,但一看到银环眼泪就啪嗒掉下来,银环笑他眼泪水认人,只有认准了她才会往下掉。
可能真如银环说的那样,自从银环走后,祁俨当真就再也没哭过,一滴眼泪都不曾落出来。
他眼看着银环要走了,连忙一把将她拉住,祁俨心想,反正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他是不是就能自私一点?
“银环,你不要去,你留下来。”祁俨直直地看着她,“陪着朕。”
祁俨这话里带着命令的意味,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用上了“朕”这个称谓,是不容他人抗拒的命令。
银环也怔住了,但她依旧顺从:“是,殿下。”
一切都好似回到了最初,在这个宁静祥和的院子里,没有其他人,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和青草的芳香气,他同银环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一起,银环忙她手中的活,有时是女红、有时是绘画,祁俨看书习字,一偏头就会同银环对上视线,她便总是笑着问他渴不渴、饿不饿。
这梦就好像是偷来的,让他同银环多过了一段当初只道是寻常的日子,现如今却都是奢求。
祁俨看着窗外永不西沉的太阳,轻声同银环开口,“银环,朕要走了,这里不是朕要待的地方。”
“殿下已经决定好了的事,就放手去做吧。”银环温柔道。
祁俨一听到这话,只觉得那眼泪水携着哽咽已经到了他喉咙处,银环这般真实,叫他如何再能说服自己这只是一场梦境?
银环却只是催促他:“殿下,去做吧。”
祁俨站起身,背对着银环朝门口走去,他梗着喉咙,说不出来一句话,更是不敢回身同她告别,他怕自己一转身,便舍不得离开这了。
他这眼泪水当真是认人,现在含在他眼眶里欲掉不掉。
祁俨一步从书房中踏出去,周遭瞬间便从白日变成了黑夜,他暗自松了口气,自以为自己已经从梦境中挣脱出来了。
他眼前正有一扇没有合拢的门,祁俨想都没想就推开了它。
然后整个人如坠冰窖,浑身冷汗直冒。
他看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幕。
那密不透风的屋子里,白墙之上活生生钉着一个女人,女人身上和那四周的白墙全都是溅开的血液,有人拿着骨头不顾女人死活地捅进她嘴里,她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
可不论她怎么哀嚎痛哭,那些人都要捅进去,仿佛要叫她穿肠破肚,若是她挣扎得很了,便卸了四肢;若是她死咬着闭上嘴,便卸了下巴;再若是她牙关紧咬不松嘴,便一颗一颗敲落了她的牙齿……
祁俨浑身发抖,他明明是不想看的,却脖子僵硬移不开分毫。
那墙上的女人披散着头发,一片血色朦胧里同他对上视线,正是银环那张脸。
有恶鬼在祁俨身后穿行,“桀桀”的笑着告诉他:“不必担心,这女人命贱,无论你怎么折腾她,她都能再次活过来……”
可祁俨分明看到她被捅伤的嘴角两侧全都是撕裂了没有愈合的伤,血淋淋的,那般结痂又再次撕裂的伤口,是断不会复原的,会在她身上打下了一辈子的烙印!
祁俨死死地咬着牙,额角青筋根根暴起。
那恶鬼还在怂恿他:“你不想同银环回到从前么?你现在转身回去,一切都还来得及……她还坐在那书房里等你呢。”
声音极尽蛊惑。
祁俨眼中还含着泪,此刻心境却已经大不同了。
恶鬼再次出声:“转身回去吧,回去的话一切都还有重头再来的可能,银环……”
恶鬼话音还没落,祁俨便凶恶地举起拳头一拳将他打散,那拳头之上明晃晃的还带着符纸。
那是甘衡留给他的。
祁俨狠狠地咬着牙,虚弱至此的他,竟是拼着一口气破了眼前恶瘴:“还轮不到你来教朕做事!!”
眼前恶瘴破开,鬼影纷沓而至,恶鬼们扑到祁俨身上啃噬。
“呃!啊!”祁俨同恶鬼纠缠到地上。
他被符纸包住的拳头用力挥舞着,竟是误打误撞锤散了许多恶鬼。
眼看着祁俨要挣脱恶鬼的束缚,就在此时,秦善林阴恻恻地出现了,他整个人都被漆黑的夜色笼罩着,一双眼睛犹如毒蛇,死死地盯着祁俨。
秦善林见那些恶鬼实在是没用,竟连一个半死不活的少年都制不住,他便猛地伸手,死死地掐住了祁俨的脖子。
“呃……”祁俨被他从地上拎起来,一张苍白的小脸憋得通红,他死命挣扎,却如蜉蝣撼树,怎么都是徒劳。
秦善林眼睛通红,手上下了死劲,“俨儿,叔父再教你最后一件事,成大事者务必要心狠手辣,铲草除根啊。”
他说着掐住祁俨的手指尖都用力到泛白,秦善林没有丝毫心软,他就是抱着必须要祁俨死的态度下的手。
祁俨已经喘不上气了,他细弱的脖子在秦善林手中脆弱不堪,整个人都翻起了白眼。
但是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秦善林突然发出一声惨叫,仿佛祁俨是什么烫手山芋一般被他猛地扔到了地上。
只见秦善林黑着一张脸,死死地握住自己的右手,那右手上是明晃晃的一个血牙印!
竟是祁俨背后那颗瘤子咬了秦善林一口!
秦善林恼怒不已:“你背后那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祁俨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回过来气,他看着秦善林低声笑道:“你不知道么?秦善林,我背后这东西可是你亲手丢掉的。”
秦善林闻言面色越发古怪,“找死。”
他伸手准备将祁俨拖过来,打算尽快了结了他,却不想刚凑过去,一道雪白锐利的光便直直刺进了他身体里。
祁俨猛烈地喘息着,死死地盯着秦善林,眼神中全是凶狠之色,他握着匕首的手用力到发抖。
秦善林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去,那喜庆的华服上赫然已经渗出了深色的血渍,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常年养在深宫的小皇帝,是会如此凶狠难训,此时此刻竟还藏了一把匕首在身上!
祁俨咬牙,眸中都带着血色:“秦善林,今日要死便一起死,朕断然不会放过你!”
秦善林被这样的祁俨怵到,他也是才明白过来,祁俨压根就不是能够被驯养的狗,他就是一匹血性的狼,哪怕是身负痼疾,哪怕是被自己逼到此种境地,他也要同自己殊死一搏!
“我倒是小看你了!”秦善林忍着伤痛,乍然暴起,他将祁俨摁倒在地上。
那匕首在两人争斗中在地上甩出很远,发出清脆的声响,直至滑到了一双蓝面白底的纹鹤靴前。
只是争斗的两人压根就无暇顾及其他,谁也没注意到在场出现了第三个人……
承乾殿外,甘衡和苛丑也在苦苦同翰林他们搏斗。
面对这打不死的翰林和银环,苛丑还能支撑,他倒是没有多艰难。
甘衡这边情况就很糟糕了,他负了伤不说,此刻已经同翰林他们周旋已久了,骨鞭实在是喝了他太多血了,那原本还是骨白色的一条鞭子,此时竟已经泛起了粉色!
苛丑皱着眉,实在是担忧,“甘衡,你还能撑住么?”
甘衡抬了一下手,示意问题不大,“只是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苛丑往前一步将甘衡挡住,“你走,我来拖住他们。”
甘衡好笑,“苛丑还记不记得我教你的,凡事要智取,眼下她银环就相当于一个‘生阵’,哪怕就算没有传说中的‘阵眼’,但我们也还是要试试,只有破了银环体内生骨的循环,那么此阵也就破了,我若当真走了,留你在这活活被他们耗死么?”
甘衡直接将骨鞭插入了自己被洞穿的伤口处。
苛丑大惊:“甘衡!你这是在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甘衡嘴角带着几分笑意,“我只是想试试,看我这‘神仙骨’能不能破了这‘生骨’!”
他说完,骨鞭竟是直接从他身体里穿过,一时间鲜血四溅。
甘衡痛苦地蹙起眉,只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呃!”
这骨鞭还是第一次吸饱血,整个鞭子都带着血色般的灵气,一寸一寸仿佛开了灵。
翰林见到这一幕,兴奋地瞪大了眼睛:“嘎巴拉!”
他甚至还伸出双手做了一个迎接它的姿势,“快入我体内!同我融为一体!”
那骨鞭当真如他所愿一个俯冲下来,猛地扎了进去。
翰林神色先是一喜,然后紧接着便是无尽的痛苦,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和五脏六腑都被搅碎了,压根就同他想的不一样,他完全没办法接受这神仙骨,又或者是说神仙骨压根就不认他。
翰林慌得连忙大喊:“银环!快!救我!”
下一秒,银环同他一起被骨鞭洞穿,两人被串在了一起。
翰林丝毫不慌,他“咯咯”笑了起来,“大人,你以为这就有用了么?”
他背靠着银环,整个手臂诡异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直接取到了身后银环的骨,再次融入了自己的体内。
甘衡就眼睁睁看到,即便骨鞭已经深入他们两人了,却丝毫没有破坏体内“生骨”的循环。
“靠。”甘衡没忍住骂了脏话,他这神仙骨没法入“循环”。
…………
木越殿内,诚心念经替甘衡祈福的小曰者,手上的念珠却突然断了,木头做的珠子蹦了一地,滚落得到处都是。
“甘衡!”小曰者大惊,他慌忙拔腿就往外跑。
“荀大师!!”小曰者隔着门冲里面喊道。
屋里好一会都没有动静。
小曰者这才意识到自己莽撞了,他收敛了几分情绪,抬手敲了敲门。
屋里的荀樾这才出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曰者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拘谨道:“荀大师……是念珠断了。”
“断了那就捡起来重新串一株,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便烧了。”
小曰者闷闷地“嗯”了一声,却迟迟没有从门前离开。
好一会,荀樾似乎知道他还没走,便又问他:“担心甘衡了?”
小曰者这才重重的应了一声,仿佛还嫌不够似的,在荀樾看不到的地方使劲地点点头。
屋里传来一声轻笑,“担心什么?我不是都已经占卜过了的么?胜算可是有七分呢?”
小曰者皱起眉,“可是荀大师,还有三分呢……”
“那三分在人,占卜之术最占不透的便是人心,一念之差,天差地别啊。”
…………
承乾殿内,祁俨同秦善林死死地扭打在一起。
原本秦善林应该是很简单就能将祁俨制住的,可此刻他负了伤,这小皇帝也是人精,专挑他伤口处下手,导致两人打起来竟是不分伯仲,互不占上风。
那被打落在地上的匕首被人捡起来,清晰的脚步声朝两人步步逼近。
他们两人俱是一愣,扭头看过去。
只见齐述拿着那把匕首正站在离他们两人不远处。
秦善林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他甚至都来不及多想齐述怎么会在这,他现在满心满眼都只想杀了祁俨,他高声喊道:“齐述!你来得正好!快来帮干爹杀了他!”
祁俨咬牙看着齐述,他现在已经分不出一丝力气去做别的事了,他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抗衡秦善林上。
祁俨一颗心在持续鼓胀着,他不知道此情此景之下,齐述到底会帮谁,又或者说,他从始至终其实也没有真正信任过齐述,因为他明白一点,若是秦善林死了,他叫齐述跟随他,答案肯定是百分之百的,可现如今坏就坏在,秦善林还没死成……
秦善林见齐述站在那没动,皱了一下眉,“还愣在那做什么?等你干爹坐上皇位,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等干爹死后,那位置便也是你的,齐述!你还在犹豫什么?拿你手上的匕首,杀了他!!!”
“干爹……”齐述神色有几分恍然,步子却是越走越近。
秦善林眼底透露着马上就要功成的欣喜,他循循善诱:“对,来,干爹的好儿子……照干爹说的话去做……用你手上的匕首……”
齐述听话地举起匕首。
秦善林露出一个笑来,“刺进去,杀了他!”
齐述猛地抬起手,将匕首刺了进去,匕首入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的清晰。
齐述拿着匕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犹嫌一刀还不够,又狠狠地再刺进去了几刀,那手法快准狠,血色迸溅,有几道飙到了齐述脸上,越发衬得他冷血无情。
祁俨猛地瞪大了眼睛。
一具尸体缓缓地倒下,鲜红的血液在大殿里蜿蜒流开。
齐述问:“圣上,你没事吧?”
祁俨摇摇头还有几分惊魂未定,他朝秦善林的尸体看去。
那秦善林死不瞑目地瞪大着眼睛,到死都还带着自以为大业将成的喜悦。
祁俨颤颤巍巍起身,齐述伸手打算扶他一把,可祁俨没让他扶,方才齐述杀人那一幕实在是让他心有余悸,杀人时眼睛都不眨一下,连捅数刀,那手法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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