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槿玹擦手的时候,絮林后知后觉察觉到,他们现在已经能并肩坐在一起了,中间只隔了一米远的距离。
 他的左手和纪槿玹的右手,只要一伸就能碰到。
 ——他和纪槿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絮林眨眨眼,将手收回放在自己膝盖上,神经质地揉了揉指腹,掌心出了汗。
 “你带回去吃吧,要趁热吃,凉了味道就没那么好了。”絮林帮他盖好饭盒的盖子,看了眼时间,说:“我要回学校了。”
 和纪槿玹道别之后絮林就小跑着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纪槿玹用完了一袋湿巾才将手指上的那滴油污擦干净。
 指尖放到鼻尖下,仍是有一丝去不掉的油腥味。
 这大概是他迄今为止尝过最便宜的东西了。
 絮林走了,纪槿玹很快也起身离去。
 饭盒被他随手扔进路旁的垃圾桶里。
 之后,做两份同样的饭菜,带两个饭盒就成了絮林的习惯。
 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纪槿玹的。
 不过每次纪槿玹吃东西都只吃一口,尝个味就不吃了,絮林猜他大概是好面子觉得在外面吃饭别扭,也不逼他,每次都让他把饭盒带回家去吃。
 可纪槿玹有个很坏的毛病。
 给他的饭盒从没有还给他过,害得絮林次次都要重新买。絮林想过给他用一次性饭盒装,担心纪槿玹会觉得廉价,就断了这个想法。
 盛夏的两个月里,絮林每天都回宿舍很晚,伊维看他天天扬着嘴角傻乐,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絮林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他和纪槿玹的相识相交是一个秘密。只有他们彼此知道的秘密。
 单纯的,他就是不想让第三个人去分走他在这场秘密中得到的快乐。
 如果快乐不变质,那这只是一段简单的快乐。
 可是当纪槿玹一次,又一次,越来越频繁地来他梦里,频繁得絮林每次梦中醒来,呆坐帐中时,由最初的惊愕,到习以为常,到怅然若失,恍如隔世。
 他意识到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在发生了。
 作者有话说:
 谁在浪费粮食???(骂骂咧咧)
 他不想梦见纪槿玹,可每次都事与愿违,他无法操控自己的梦境。
 梦里的纪槿玹和现实的纪槿玹不太一样。
 他开朗了些,会对自己笑,和自己说着说不完的话,两个人坐在河堤旁,看日升月落,看春去秋来。梦里的滋味太美好,是絮林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陌生味道,导致絮林一睁眼,现实的冰冷就会陡然给他当头一棒。
 梦里的人消失了,絮林好似也跟着他一起消失了,胸口里的心脏静得好似停了跳,他被抽出来的灵魂飘荡着坠进看不见的深海里,挣扎着沉溺,窒息。
 清醒着,很难受。
 伊维这一年加入了一个学生话剧社,年末的时候他们会有一场演出,伊维作为男主角,台词量不少,为了以防万一,只得提前预习,天天拿着剧本在背。
 那天,宿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伊维背台词背得发了疯,把台词本往桌上一扔,捂着脸哀嚎:“烦死了好难背这是什么鬼对话!”
 伊维的剧本讲的是上世纪一个贵族公子与身为佣人的平民姑娘之间的爱情故事,跨越身份阶级,与腐朽顽固的社会,与讲究门当户对利益至上的封建贵族作斗争,一部关于阶级门第与爱情的老本子。
 伊维饰演的就是贵族公子。
 絮林拿过来翻了翻,看到里面咬文嚼字的台词后挑挑眉,理解了伊维的心情。笑道:“丹市的人还会看这种题材?”
 “你也觉得离谱是不是?居然还是老电影改编的。”伊维十分同意,“这就相当于是主城的高阶A爱上一个最底层贫民窟的劣质o,天方夜谭的事情嘛。哦,我不是歧视你的家乡啊,我就是打个比方……”
 絮林知道他没恶意,也没放在心上。翻到其中一页,他看到贵族公子对平民姑娘表白的台词,一愣。
 伊维见他神色,跟着瞄了一眼,立马开始吐槽:“这段我背好几次了,这台词,酸的我牙疼。哎正好!你现在有空,你帮我对对台词呗!”他说,“帮我复习一下!”
 不等絮林反对,伊维找出他的渔夫帽,反戴在头上,充当贵族公子的王冠,摆起了十分的架势:“快快,从索菲娅的那一句开始念。”
 “……”
 絮林只好干巴巴地低头念‘索菲娅’的台词:“喜欢,喜欢是什么?少爷,你说爱我,可你爱我什么呢?我们都没有说过几次话,更没有见过很多面。”
 伊维手捂在胸口,立马沉浸在他的剧情里:“爱需要理由吗?”
 “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来得猝不及防,让我无力招架。”
 “你温馨漂亮像家一样的木头房子,你种满铃兰花的院子,你在花丛中和你捡的流浪狗玩耍,远远看到我,对我笑的那一眼,我就成为了你脚底下的影子。”
 “无数个梦到你的日日夜夜,我的喜欢就是在这些时刻里悄然滋生的。我无法度过见不到你的日子,没有你,我和失去灵魂的死尸没有两样。”
 絮林夹着纸张的手指蜷起。
 “我相信你也是一样的。”
 “你给所有人都倒了同样一杯牛奶,唯独只给我加了蜂蜜。你和许多人擦肩而过,只有遇到我的时候才会驻足回头。如果你只有一把伞,在雷雨天,你只会将那把伞撑在我的头顶。”
 “如果你能说出为何独独这样待我的理由,我就承认是我自作多情,是我会错了意。”
 “诚实一点面对我。”
 “你和我在一起时开心吗?会在和我分别的下一秒就期盼下一次见面吗?”
 “请你捧着你的心,问问它,告诉我。”
 絮林的耳朵嗡嗡作响。
 “我的索菲娅,你爱我。”
 絮林这阵子像是被抽了魂,成日里浑浑噩噩,脑袋里堵了团棉花。
 尤其是在河堤见到纪槿玹时,棉花就浸了水,将他的口鼻堵了,氧气变得很少很少,在纪槿玹面前,他经常会忘记呼吸,明明这是最简单的事情。
 纪槿玹来河堤的次数越来越少,间隔也越来越长。
 絮林总感觉他会在某一天彻底消失,只能尽力抓住这点仅存的现在。
 盛夏过后的第一场秋雨来得气势汹汹。
 那场雨下得突兀,声势浩大地从云间砸下,密集的雨水仿佛要将大地淹成一块烂糊的饼干。
 那个时候,絮林和纪槿玹并肩坐在河堤上,都被这场雨浇了个透。絮林眼尖,指着不远处的桥洞,拽着纪槿玹躲到了桥洞下避雨。
 被他拽着的纪槿玹紧盯着絮林扣在他腕上的五指,眉蹙了起来。
 絮林没有注意到。
 暴雨一下,天空也变得乌压压的,夜空泛着层诡异的红。
 雨水汇成的水帘被风卷着呼呼往桥洞里刮,絮林拧着衣服上的水,回头去看纪槿玹时,纪槿玹低着头,湿发垂在额前,一滴一滴地往下淌水。
 第一次见到他这么狼狈。
 絮林忍不住笑起来,摸了把自己的脑袋,说:“现在知道寸头的好处了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他。这是他知道纪槿玹有洁癖之后的习惯。
 纪槿玹将湿掉的头发捋到脑后,露出额头,他的脸在灰蒙蒙的雨雾下白得像一块没有瑕疵的上等瓷玉。
 他的额头上溅了一滴小小的泥点。
 纪槿玹擦着脸上的雨水,擦了半天,都没有将那粒微不足道的泥点擦去。絮林就扯了张纸巾,微微仰着头,抬手帮他擦额头。
 两个人因此离得很近。
 擦完了想要放下手时,眼珠右移,他看到自己放大的影子出现在纪槿玹平静无波的琥珀色瞳孔里。
 絮林一瞬间呼吸好似停了。
 【喜欢,喜欢是什么?】
 轰隆——
 远方的雷电爬行着铺满了苍穹,打醒了絮林溃散的意志,他回过神,站到离纪槿玹一米远的地方。
 他靠在墙壁上,低头注视着自己的鞋尖。
 他颤颤巍巍掏了几次才掏出自己的烟盒,手都哆嗦了。
 里面还有两根。
 他叼了一根在嘴里,想了几秒,将剩下的那根递给纪槿玹。
 “不是,很好的、烟,抽吗?”舌头怎么都冻打了结。
 絮林懊悔地咬着自己的舌尖,想让自己僵硬的舌头恢复生机。
 纪槿玹沉吟许久,伸手接过那支烟,含在嘴里。
 “咔哒——”絮林先给自己点上,然后把打火机凑到纪槿玹嘴边。
 咔哒,咔哒。
 因为这场雨,火苗死掉了。
 打火机光荣牺牲。
 昏暗的桥洞里,只有絮林嘴边的那支烟闪着一点红色的火星。
 纪槿玹还在等着。
 手指打了滑,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手里的打火机握不住了。
 他垂下手,把打火机放进口袋。
 絮林朝纪槿玹走近一小步,抬头,仰起脖子,将自己的烟抵到纪槿玹嘴边那支上。
 烟雾缭绕,模糊了近在咫尺的面容。
 于是火星成双成对。
 一触即分,絮林退回到安全距离。
 两人一人立在桥洞一边,默默无言地抽着烟。桥边两侧雨水形成的水帘像两扇透明的纱,朦朦胧胧地透出他俩的身影,这两层纱独独只将他俩框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隔绝了整个世界。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滔天的雨声。
 不对,还有,还有絮林耳朵里快要炸裂的心跳声。
 快要盖过滂沱的雨。
 【“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来得猝不及防,让我无力招架。”】
 等雨小了点,絮林就再也待不住了,他觉得再待下去,纪槿玹就会听到他的心跳声了。
 絮林垂着脑袋,一截白皙的脖颈露在空气里,他碾熄手上的烟,低声说:“我回学校了。”
 说话时甚至没能去看纪槿玹的脸。
 他逃也似地冲进尚未完全停止的雨幕里,豆大的雨点砸在他身上,衣服吸了水,脚步也沉了,跑出去没多远,他又停了下来。
 脚底下是松软的草叶,絮林眨去眼睫上凝结的水珠,等了几秒钟,他笑着回头,对纪槿玹说:“下次见,纪槿玹。”
 夜幕和密集纷乱的雨丝交杂在一起,水雾模糊了桥洞下纪槿玹的身影,絮林已经看不清他了,只有那点萤火一样闪烁的光点依旧明亮。
 那是纪槿玹夹在指间的烟。
 他没听到纪槿玹的声音,也看不到他此刻是什么神情。
 纪槿玹没有回答他。
 絮林习惯了他的寡言,不甚在意。他扬起嘴角,手拢在头顶,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你和我在一起时开心吗?会在和我分别的下一秒就期盼下一次见面吗?”】
 纪槿玹独自一人站在桥洞下。
 他的额头和手腕上还残留着被絮林触碰过的触感。眼前尽是他方才帮自己擦拭时,暴露在他眼皮底下的那张脸。
 满脸潮湿的水色,黑到没有杂质的瞳孔,从他眼角眉梢缓缓滑到脖颈衣领里的颗颗水珠。
 这种手段他究竟要用到什么时候。
 他的宽宥与忍让,似乎造就了他一步步的得寸进尺。
 如果絮林能一直甘心当一团透明的空气,或许这个地方自己还能多来几次。可他看起来已经不再满足于简单的对话。
 纪槿玹烦躁地用指腹摩擦着自己的手腕,仍旧抹不去上面絮林留下的印记。
 原本还以为终于找到个安静的无人打扰的地方。这里看来也不清净了。
 不速之客总是这么多。
 纪槿玹丢下指间夹着的那支廉价香烟,踩熄。
 那场秋雨送走了炎热的盛夏。
 也带走了纪槿玹。
 秋雨过后,不管絮林往返多少次去往那个河堤,都再没遇到他。
 说着下次见面,下次却遥遥无期。
 和纪槿玹的相遇好似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两个月的时光成了絮林的一场幻觉。纪槿玹就这么消失了,像团摸不着看不见的雾气。
 他和纪槿玹唯一的联系断了。
 伊维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絮林的异样。
 “你最近怎么这么不开心,遇到什么事了吗?”
 深夜的宿舍,絮林靠在椅背上,鼻尖上顶着一只烟盒折成的纸蜻蜓。上面只有烟草味,那股不知名的花香早已消逝淡去了。
 他闻言也没有动,只说:“没有。”
 伊维指着他的脸:“你真该对着镜子照一照,你这颓然不振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失恋了呢。”
 怎么会这么联想。
 絮林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他打小光是让自己活下来都竭尽全力了,从来没有想过生存以外的事。既然没谈恋爱,又哪里来的失恋。
 失恋的前提是要先喜欢谁吧。
 喜欢。喜欢?
 他能喜欢谁。
 【“无数个梦到你的日日夜夜,我的喜欢就是在这些时刻里悄然滋生的。我无法度过见不到你的日子,没有你,我和失去灵魂的死尸没有两样。”】
 脑海中突然出现的人影只有那么一个。
 絮林一哆嗦,鼻尖上的纸蜻蜓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捡起,怔怔的拿着纸蜻蜓发呆。
 【“诚实一点面对我。请你捧着你的心,问问它,告诉我。”】
 纪槿玹。
 【“我的索菲娅,你爱我。”】
第13章 这段感情不会有结果
 第二年年底的时候,同样是在礼堂,学校举办了一场年前晚会,A校的学生都会参加。
 人数比上次多了几倍。
 絮林和上次一样,坐在外区学生专门的角落席位,这次伊维不在他身边。
 伊维他们的话剧是众多节目中的一个,是外区学生里唯一的表演项目,他们在后台准备。
 礼堂里的人太多,絮林不动声色地望了几眼,试图从人群中找到他想要见到的那个人,没能成功。
 ——纪槿玹没来。
 意识到自己可能喜欢上纪槿玹之后,他用了三天时间,来接受这个现实。
 然后用了一周时间,来接受自己大概再也无法和纪槿玹相见。
 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受。
 像是咬了一颗未熟透的柿子,刚咬上去的时候能尝出些微的甜,可等甜味过去之后,就是满嘴的苦,满喉的涩。
 没喜欢上姑娘家,也没喜欢上和他一样的Beta。居然喜欢上主城一个高不可攀的Alpha。
 要是搁以前,絮林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和纪槿玹待在一起的时候,无疑是开心的,自在的,他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会和他越来越熟稔,他们会相处得很融洽,会像梦里一样有说不完的话,亲密,要好,形影不离。
 哪成想一汪清水刚刚煮沸,燃烧他的火却灭了。
 纪槿玹再也不出现,他从絮林的世界里凭空消失了,毫无征兆的,连一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给他。他才得以清醒过来,记起自己本就和纪槿玹处于两个世界,如果不是河堤处偶然的相遇,他们这辈子都不会遇到,更不会有任何交集。
 只要纪槿玹想,他完全可以永远从絮林的生活中销声匿迹。
 絮林和他在那场秋雨过后,已经快半年没见。
 他本以为趁着年底这次机会说不定能遇到他,自己的运气却永远这么差。
 伊维他们的表演排在倒数第五个,那时候礼堂里的人已经坐了很长时间了,基本都不怎么有耐心看,更何况这还是外区学生的表演,因此尽管伊维和他的同伴们在台上表演的无比卖力,底下的人都没几个往台上看。
 絮林能看出伊维很失望,他在台下朝他挥挥手,伊维看到他了,偷偷对他笑了笑,总算坚持着完成了这场没有多少观众的演出。
 伊维的表演结束之后,絮林也坐不住了,起身出去透透气。
 礼堂外空气清新,絮林深吸口气,四下无人,他便倚在绿化带旁的栏杆上抽起了烟。
 抽了半根,忽地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身体好点了没有?”一个陌生的男声。
 “嗯。”
 听到这个声音的下一秒,絮林猛地扭头。
 那是并肩而立,正朝礼堂走来的两个人。
 一个他不认识,还有一个,是许久未见的纪槿玹。
 絮林的嘴角立马就扬了起来。
 他站的位置就在礼堂门口不远,纪槿玹过来就能看到他。可他目不斜视,眼见他就要直接进门,絮林没忍住喊了他一声:“纪槿玹。”
 那个和纪槿玹一起的男人闻声朝絮林这边看了眼,随即收回目光。
 而纪槿玹,脸偏都没偏,一眼都没分给他。
 絮林笑容僵住,像是被石化了似的僵硬了两秒。
 两人走进礼堂内,身影消失了。
 絮林嘴边的笑容维持不住,落了下去。
 烟灰烫到了手指,他低下头,揉了揉那点被烫出来的红痕。奇怪的,并不觉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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