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他心里了,就永远进不去了。
纪槿玹蹲在地上,一直以来挺直的脊梁弯了下去。
高大的身躯蜷缩着,满地的纸虫为伴,他也好似成了其中一只,被撕了翅膀的虫子,巨大的,笨拙的,没了翅膀,没了依托的风。
他飞不起来,也快活不下去。
絮林不肯喝药,秦屿的药停了两天。絮林以为断了药就行了,可他的精神却依旧不好。身体很累,又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累,脑袋昏昏沉沉的,走路走一会儿就浑身发软气喘吁吁,睡觉便成了他恢复精神和力气的唯一方式。
这天晚上,他睡到半途,突然觉得嘴里有些异样,赫然睁开眼睛。眼前是纪槿玹放大的五官,源源不断的苦涩药汁正慢慢渡进他嘴中。
絮林猛一扭头,棕色的药汁顺着他白皙的下颚往下流,洇进他的睡衣衣领中。
事发突然,一些药汁呛进喉管,絮林急促地咳嗽不止,纪槿玹给他轻轻拍着背。
絮林勉强平复呼吸后,没好气地打开纪槿玹的手,“你干什么!”
他说的一脸理所当然:“秦屿说你不肯喝药。”
絮林呸呸吐着嘴里残留的苦味,橫声横气道:“你如果说这是能当场毒死我的毒药,我就喝了。”
纪槿玹没动,只悠悠道:“你不能停下来。”
“什么?”
纪槿玹沉声说:“这个药,你现在不能断。”
“……莫名其妙。”絮林扯过枕头甩他脸上,“我看有病的是你!你才该吃药!”
纪槿玹趁絮林睡着的时候,用这种方式给他喂了小半碗,今天的药量勉强够了,他就没有再逼絮林吃。
他冷不丁去摸絮林的后颈,刚一碰到,絮林就像是被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了一口,反应很大地躲开了。
“不要碰!”
他这阵子身体不舒服,尤其是后颈这块地方,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异常敏感,光只是被风拂过都觉得风里带着刺,刮得他疼痛难忍。别说让纪槿玹碰了,就连他自己都很少摸。
纪槿玹被他拍了手也没什么反应,他弯下腰,忽地一把将絮林抄膝从床上抱起来,絮林两脚腾空,不安地扑腾:“干什么你?”
纪槿玹牢牢抱着他,将他抱到了楼下。
“放我下来!听到没有纪槿……”
絮林本还在怒吼,看到沙发上突然多出的一样东西,话语戛然而止。
那是两件搭在沙发上的白西装。
茶几上,摆着十几个不同式样的戒指盒。
同样的地点,现在在场的只有他们两个。
他将絮林放到沙发上,蹲在絮林面前,拿过茶几上的一个戒指盒,打开。里面是两枚瞧着就价值不菲的男士对戒。
纪槿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絮林的神色,轻声问:“这个喜欢吗?”
“……”絮林不说话。
纪槿玹见状,合上手里这个,又拿过另一个盒子,打开:“那这个呢?”
一个一个看过去,絮林都不吭声,纪槿玹很有耐心,好似他现在成了戒指店里的员工,执意于要服务好他唯一的客人。
唱着独角戏,纪槿玹也不觉得无趣,他垂着眼睫,自顾自地说道:“场地我已经安排好了,西装也是订做的,我今天刚刚拿到,你待会儿要不要试穿一下?不喜欢的地方我再叫人改。”
纪槿玹执起絮林的手,选了其中一个戒指,往他的无名指上套:“这些你试戴一下,都是你的尺寸,我自己做主挑了一些款式,你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如果没有,我们就再换。”
戒指戴到无名指第二个指节,絮林突然攥起手指,戒指卡在半途,没戴进去。
纪槿玹抬起头,撞进絮林冷冰冰的眼神里。
絮林摘下那枚新戒指,看都没看,随手一甩,戒指咕噜咕噜不知道滚到了什么地方,不见了。
“你在干什么?”絮林冷声问道。
纪槿玹蹲着,视线由下往上地看着他,他道:“我们,不是说好办婚礼吗。”
絮林冷笑一声,似是觉得荒唐:“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说要和我办婚礼?”
“说好?你和谁说好?和你自己吗?”他觑了眼沙发上的西装,嘲道:“你要用这一套刚愎自用我行我素的风格折腾我多久?”
“不是。”纪槿玹愣愣道,“我只是想,弥补……”
“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
絮林道:“事情有挽回的余地,才叫弥补。不然,就是麻烦。”
纪槿玹嘴唇翕动,似乎还是挣扎着想说什么。
絮林凝视着他的双眼,淡声道:“纪槿玹,认清现实吧。你现在做这些有什么用呢?我根本不需要。”
“怎么会没用呢?”纪槿玹反问。
他知道他伤了絮林的心,絮林曾经为很多事情伤心过,那他一一再用这些方式哄他开心不是应该的吗。
“我想让你高兴一点。”纪槿玹说。
“你放我走,我就能高兴了。”
“……”纪槿玹不说话了。显然,这个提议他不同意。
絮林起身离开沙发,纪槿玹慌慌张张抓住他的手。
“等等。”
絮林甩开,似是被逼到极致:“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纪槿玹蓦地一僵。
“你还不懂吗?”絮林漠然道:“我和你没可能了。”
他转身就走,突然听到身后纪槿玹小声说了句什么话。
他没听清,回过头。
纪槿玹垂着脑袋,额发遮挡着他的眼睛,他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颊边咬肌浮现。
他仔细去听,才听到纪槿玹嘴里喃喃的三个字:“没可能?”
他抬起头,双目赤红。
“怎么会没可能。”
他大步走到絮林面前,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扯,絮林踉跄着险些扑进他怀里,撑着纪槿玹的胸膛才勉强站定。
如果说刚才的纪槿玹还竭力维持着他的镇定,现在的他就如同是被絮林的话捅了个对穿,他的獠牙咬烂了他岌岌可危的神经。
絮林的手腕被攥在纪槿玹手中,骨头好似都要被他捏碎了,他看到近在咫尺处纪槿玹好似濒临崩溃的神情:“谁准许你和我说这样的话!谁允许你离开我!”
不要用这样淡然的表情无视他,不要绝情地和他划清界限,不要表现得他在他心中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一样。
不要……不要扔下他一个人。
絮林爱人时的样子他看过,得到过,也享受过。他犯了错,所以絮林现在把他的爱全部回收了,可以。当然可以。就当是上天给他纪槿玹的惩罚。
他可以弥补,可以为絮林做任何事,哪怕絮林永远不原谅他也没有关系,只要他肯让自己待在他身边。为此,他失去什么都可以,失去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唯独不能……
上天唯独不能——
不能把絮林从他身边收走。
谁都不可以这么做。
纪槿玹的目光骤然发了狠。
“你不爱我了,那恨我也好!”
絮林愣怔着,下一秒,纪槿玹扣住他的肩,将他压在沙发上,按着他的后脑,重重咬上了他的后颈。絮林两眼一黑,当场痛叫出声。
他现在完全不能承受被纪槿玹这样用力地往深处咬。
就像是脖子里嵌进了一把刀,絮林瞬间痛得没了力气,眼前出现一片又一片的雪花噪点,他张着嘴,想说话,喉咙里发出的却都是碎片般的呼吸声。
纪槿玹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边用狠劲咬他,一边捂住他的嘴巴。
絮林视线模糊,失去意识之前,他咬破了舌头,嘴里泛着血腥味,和尚未散去的苦涩药味交杂在一起,变成一种怪异粘稠的滋味。
恍惚间,他仿若听到噗嗤一声轻响。
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他脖子里,被咬穿了,碎掉了。
50%的概率。
絮林脖子里的腺体沉寂多年,要从一颗萎缩的种子里抽取到足够的汁液是很困难的事情。
秦屿从絮林后颈里抽出的那几支血液样本,纪槿玹最终只在里面提取到了8ml的稀薄信息素。
“这就是能取到的全部了。”
“再抽,絮林先生的身体会受不住的。他的腺体本就特殊,如果多次暴力对待,说不定他会有生命危险。”
这仅仅8ml的信息素提取液就是纪槿玹如今能得到的全部。
他要留住絮林。
所以絮林要分化成Omega。
——一个和他匹配度极高的Omega。
絮林的腺液稀缺,在这得来不易的8ml信息素提取液用完之前,他必须成功。
为了让自己和他的匹配度更高,纪槿玹不顾秦屿的劝阻,提取了自己的信息素,与絮林的信息素提取液一起,用来配制试剂。
二人信息素相合性超过70%的试剂,就是合格品。
直接将试剂注射进絮林的后颈里,是最有效也最保险的方法。试剂会留在絮林的腺体里,等到腺体成功长成,絮林分化的那一天,他就会成为和纪槿玹匹配度最高的Omega。
但絮林承受不住这样的操作方法。
他不想让絮林承担这个风险。
于是,纪槿玹便将这些尚不知有没有效果的试剂,统统注射进了自己的腺体之中。
S级的腺体没有那么容易损坏。
他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也习惯了这种实验。
如果注射试剂后没有异常反应,再由他自己,去咬絮林的后颈,将已经在他腺体中融合过的信息素注射进絮林的腺体内。
纪槿玹本身的高阶信息素,辅以刺激絮林腺体生长的药物,最后再是让他们匹配度更高的试剂。
万事俱备。
絮林的分化只是时间问题。
絮林知道自己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纪槿玹按着他狠狠咬了他一次之后,絮林后颈那一片就彻底肿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里面一跳一跳的东西,好似有一团空气在他的后颈里慢慢鼓胀起来,挤压着他的血管,皮肤,恨不得破皮而出。
他浑身软得好似被车辆碾过,手脚都抬不起来,甚至都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絮林开始没日没夜地昏睡。
没有美梦,没有噩梦,只是没有知觉地睡着,灵魂游离在身躯外,风筝一样被风卷着走。
偶尔几次,他也有醒来的时候。
每次睁开眼,看到的都是纪槿玹。他要么在往自己的嘴里喂药,要么,就是在咬他的后颈。
絮林很痛,什么地方都痛。
纪槿玹的声音嗡嗡的回荡在他快要失聪的耳边。
“再坚持一下。”
“很快就好了。”
“会没事的。”
安慰他吗?不像。倒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他吻去絮林脸颊上因痛而生理性淌出的泪,再去吻他沾满药味的嘴唇。
“等你好了,我带你出去。”
“你想去哪里?你要回家吧,好,那我和你一起回去。你介绍你的老师,朋友,给我认识,好吗?”
他抚摸着絮林的脸颊,诉说着自己对未来的憧憬:
“我们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把所有人都请过来,让他们都看到你,看到我。”
“絮林,你会是我的Omega,而我,我也是你永远的Alpha。”
“我们只属于彼此。”
絮林不知道这样昏沉的日子度过了多久,某一天,他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身上滚烫,口渴得厉害,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
他想喝水。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发烧了。
撑着身体下床,头重脚轻站不稳,他扶着墙壁行走着,站都站不直,两腿哆哆嗦嗦地往洗手间去。
他快要渴死了。连下楼去倒水的时间都等不得,打开卫生间的水龙头就往嘴里灌自来水,冰凉的水液进入喉管,刚在胃里待了两秒,不等浇熄这股难言的灼热,不适感疯狂上涌,他把水又全吐了出去。
他捂着痉挛的胃,跪倒在地。
水龙头里的水哗哗流淌着。
他跪不住了,颓然倒在地上,瘦削的身体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冷汗打湿了他的衣衫。
絮林牙关紧咬着,挡不住嘴里的呜咽。
他只觉血管里似乎有无数只透明的虫子在爬行,游动,啃咬着他,又麻又痒。
他连呼喊,站起的能力都没有,视线模糊,他快要被这种痛意逼疯了,难受得用额头去撞地面。
没多久,他听到急促朝他逼近的脚步声。
随后,他被人用力从地面上抱起。
是纪槿玹。
重影的视线里,他似乎瞥见纪槿玹惊慌的表情,还有摔碎在地上的药碗残渣。
絮林被放到了床上,神志不清地去推纪槿玹按在他后颈上的手指。
“痛……”
他听到纪槿玹在说:“我知道很痛,再忍一忍。”
忍不了。
受不住。
絮林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挖出来,挖出来……”絮林不喜欢后颈里让他痛苦的东西,抓着纪槿玹的手,迷糊间竟忘了一切,冲他恳求,“把里面的东西挖出来,好痛,我受不了了……”
他下意识地推搡着按住他的纪槿玹,模模糊糊又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递给纪槿玹一样东西。
“止痛剂。”
是秦屿的声音。
有只蚂蚁咬了一下他的胳膊,咬了他一口,很快逃走了。
纪槿玹把他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背,他亲着絮林的额头,喃声哄道:“快好了,快好了。”
什么时候才会好?
絮林不知道。
额头上被他用力磕着地面,磕破了皮。
纪槿玹仔仔细细地帮他消着毒,上药,清理着。
絮林时睡时醒,睁开眼时,看到最多的就是这样的纪槿玹。照顾着他,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
一霎那,絮林什么都不想和他争了。
絮林张着干燥的嘴唇,声如蚊蝇:“不要这样了。”
纪槿玹停了动作,和他对视。
絮林仿佛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不了解。他只是一个在森林里迷了路,找不到出口的人,请求着纪槿玹不要领着他,把他往森林深处带。
“我想回家。”絮林眼角溢出一滴泪,滑落,被枕头吸食殆尽。
纪槿玹低头,吻在他眼角,唇瓣沾着絮林的眼泪,湿漉漉的泛着光。
他什么都没说。
絮林烧了一个星期,一星期后的某天晚上,絮林睁开了眼睛。
眼睛还没彻底打开,他的鼻尖就充斥着一股花香。
很浓郁的花香。
蛮横地涌进他的鼻腔,往他的五脏六腑,骨子里钻。
勾着他,引着他。
絮林无意识地扯过身上的被子,放到鼻尖下嗅闻,闻到了一些香味,可还不够,又扯过身旁的枕头抱在怀里,这些东西上面都有这股味道,可是很快,絮林就不满足于这些,他想找一个更浓的,花香的源头。
他忽然听到一声轻响。
是房门上锁的声音。
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眯着眼睛去看,才看到门后面站了个人影。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絮林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觉得花香更浓了。
人影朝他走近,越靠近,那股味道好似有了实质性,快要逼得絮林睁不开眼睛。
絮林眼睫无力地抖了抖,看着来人走到床边。
纪槿玹单膝抵在床面上,俯下身,轻轻扯下了絮林身上的被子,揪出他怀里的枕头。
絮林身上穿着的睡衣很薄,被汗打湿,透了,纪槿玹一点点地帮他解开扣子。
他凝视着絮林失神的眼眸,手指抚上他的后颈,微微凸起的地方被他的手指拂过,絮林打了个哆嗦,但没有躲开。
这里面,是絮林已经完全成熟的腺体。
纪槿玹弯起嘴角。
他低下头,吻了絮林。
絮林没有像之前那样排斥他,推拒他,而是环上纪槿玹的脖子,回应他,接受他。
纪槿玹喜不自胜。
一件一件衣服落了地,房间里只剩下床榻摇晃的声音。
絮林蜷缩在他身下,脸上浮着不自然的粉,微张着嘴,呼吸不稳。
纪槿玹在某个点猛地动了下,絮林张着嘴,应该是想叫的,但没有办法叫出声音来,他的脖子高高仰起,凸起的青色血管浮现在他白皙的皮肤下。
絮林抖着,快要晕厥。
纪槿玹将他翻过身,低下头,一口咬住絮林的后颈。
但刚咬上去,牙齿堪堪刺破皮肤扎进腺体,纪槿玹身子毫无预兆地陡然一僵,就像是被人用狠劲往他小腹上凿了一拳,他的四肢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睁大着眼睛抬起头,盯着絮林的后颈,脸上霎时间血色褪尽,惨白一片。
絮林人并未清醒,压在脖子上的桎梏突然消失了,条件反射下扭过头去看身后的人。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纪槿玹撑在他上方,瞳孔里写满了惊愕与不敢置信。
但下一秒,他又蹙着眉咬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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