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枣没有要说“对不起”的地方!
 傅骋在心里、在脑子里,喊得震天动地。
 可是现实里,他张了张嘴,喉结剧烈滚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的喉咙又僵又硬,就算发出声音,也只有野兽一般的喘气声。
 傅骋死死咬着牙,与病毒对抗之间,有滚烫的液体从他眼里滚滚落下。
 说话!回答!
 快跟小枣说话!
 告诉小枣,你没有生气,你没有睡觉。
 你也很爱他!
 傅骋尚在艰苦抗争。
 林早在窗外等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要回头的意思,便也放弃了。
 “好吧。”林早刻意让语气变得轻快一些,“那我上去睡觉啦,你也快点睡吧。反正……”
 “反正我们还有很久很久,对不对?”
 一阵轻响之后,林早转身离开。
 傅骋彻底卸了力气,重重地倒在床上。
 下一秒,傅骋翻下床铺,重新站起身来。
 另一边。
 林早把车库门和一楼防盗门锁好,揣着钥匙上了楼。
 他知道,骋哥又要强又死犟。
 二十多年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骋哥从来没有认过输,更没有在他和小饱面前,流露出半点的脆弱和不堪。
 现在变成这样,骋哥就更不会把自己的伤口,展露给他们看了。
 林早已经不生气了。
 相反的,他的心好疼好疼。
 林早回到三楼卧室,拿起暖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他双手捧着陶瓷杯,坐在窗下桌前。
 林小饱就在他身后的床上睡觉,怕吵醒他,林早就没开吊灯,只打开了桌上的小台灯,把亮度调到最低。
 热水温度透过杯壁,印在他的手心。
 热气氤氲,升到眼前,模糊了他的视线。
 林早低下头,轻轻吹散水雾,抿了一口热水。
 暖意在身体里散开,让他好受许多。
 就在这时,林早忽然看见林小饱放在桌上的挂历本——
 生菜成长日记。
 昨天下午,他们用自来水,养了一大盆生菜,还有几个矿泉水瓶的生菜根。
 林小饱不相信生菜自己会喝水,所以决定听从他的建议,做一本《生菜成长日记》。
 每天仔细观察,每天都把生菜的样子画下来。
 林小饱对待这件事情很认真,因为自己不会写字,是个三岁文盲小宝宝,还特意拿着黑色蜡笔,请爸爸给封面题字。
 六个大字,林早用正楷写,四四方方,端端正正。
 翻开第一页,就是林小饱用黄色蜡笔画的蔫吧生菜,还有光秃秃的生菜根。
 林早看着林小饱稚嫩的儿童涂鸦,不由地会心一笑。
 不能带小饱出去玩,让他坚持观察生菜,培养一下探索精神也好。
 就在这时,林早忽然想到什么,唇角笑意一凝。
 对!观察日记!
 他也应该做一本观察日记!
 林早倏地回过神来,弯下腰,拉开桌子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全新的、没写过的教案本。
 他拧开钢笔,翻开第一页,仔仔细细地回想,详实准确地写下日期与事件。
 ——3000年2月4日,除夕夜。人民广场,丧尸病毒爆发。
 ——3000年2月9日,正月初五。傅骋外出,寻找物资,当日平安归来。
 ——3000年2月14日,正月初十。傅骋外出,寻找物资。
 中间的事情,林早没跟着他一起去,所以不知道。
 林早空了几行,继续往下写。
 ——3000年2月19日,正月十五,元宵节。约凌晨十二点,傅骋归家。
 ——被丧尸抓伤,三道伤口,位于右臂外侧,伤口深约……
 林早闭上眼睛,努力回想。
 ——伤口深约八厘米,一条长约二十厘米,另两条约十五厘米,骨头露出。
 ——3000年2月20日,为傅骋敷洒云南白药,有明显止血效果,另用绷带包扎伤口。
 ——今日饮食,午饭:大米粉,红烧肉,炒生菜。晚饭:……
 ——全部吃完,今日傅骋似仍保有自我意识,避不见人。
 林早伏在桌前,一字一句,一笔一划,把自己能想起来的东西,全部都写上去。
 截至目前,谁都不知道,丧尸病毒究竟是怎么样的。
 所以,他给傅骋用了什么药、吃了什么饭,都要一一记录下来。
 万一以后骋哥身体不适,他就可以从这里面找问题。
 万一以后骋哥情况好转,他也可以从这里面找原因。
 万一……万一以后,有厉害的医生、科学家经过这里,就可以根据这份记录,帮帮他们了。
 就算以上事情都不会发生,他也能更加了解丧尸的生活习性,更好地保护照顾骋哥。
 这就是骋哥的病历本。
 这就是他的——
 林早翻到教案本封面,拔出记号笔,在上面写下——
 丧尸老公喂养日记。
 八个大字,覆盖在原本的“小太阳幼儿园教案本”上。
 林早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抬起头,望向窗外,仿佛看见了一点点希望的曙光。
 记完这个本子,骋哥就会好了。
 不管怎么样,他都会认真记录的。
 月光皎洁,普照大地——
 透过窗帘缝隙,落在林早面前的纸上。
 同样也透过扇叶缝隙,落在傅骋面前的墙上。
 杂物间里,傅骋坐在墙角,拿着一颗螺丝,正往墙上刻字。
 螺丝原本是用来固定货架的,傅骋搬货架的时候,把螺丝弄松了。
 现在的傅骋关节僵硬,视线模糊,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掉在地上的螺丝捡起来。
 他坐在地上,左手平举,托着几颗螺丝,右手费力地捏着一颗螺丝,一道一道,艰难地刻下一个字——
 最后一竖落下,傅骋手一松,螺丝也掉在了地上。
 他试探着伸出手,用冰冷僵硬的指尖,去触摸自己好不容易刻下来的字。
 傅骋低下头,额头抵在墙面上。
 小早,林早。
 是他最最最爱的老婆。
 不能忘记,永远不能忘记。
 还有……还有小饱。
 傅骋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早”字,马上又拿起一颗螺丝,继续在旁边刻字。
 “饱”字怎么写?
 他忘了!他忽然忘了!
 他怎么能忘了?
 该死!早知道就不给儿子起这个名字了!
 直接叫他“小一”、“一一”多好。
 笔画简单又好记。
 没办法,名字都起了,现在也不能改了。
 傅骋咬着牙,用额头撞了两下墙壁,硬生生把“饱”字从自己的脑子里挖出来。
 好了,这下也写好了。
 小饱,林小饱。
 是他最爱的儿子,也不能忘记。
 傅骋再次坚定信念,一刻不停地默念着老婆儿子的名字,把他们的名字刻进心底。
 窗外夜色依旧,丧尸吼叫不休。
 林早坐在桌前,傅骋靠在墙角。
 林早提笔,傅骋抬手。
 林早写字,傅骋默念。
 此时此刻,月光轮转,同时落在他们身上。
 永不忘却,永不背叛。
 林小饱翻了个身,像摊煎饼一样躺在床上,使劲蹬了两下脚。
 脚力之大,连带着盖在他身上的八斤棉花被,都往下滑了滑。
 是谁呀?这么没有公德心。
 不知道小饱饱正在长身体,需要充足的睡眠吗?
 “讨厌……”
 林早被他蹬醒,同样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摸索着搂住他,捂住他的耳朵,把他抓回被窝里。
 “好了好了,不讨厌,继续睡。”
 隔着被子,爸爸温柔的轻拍,落在林小饱的小胸脯上。
 林早一边哄他,一边睡觉,连眼睛都没睁开。
 “骋哥……”
 林早哼哼唧唧地喊了一声,身后却没动静。
 不应该啊。
 平常遇到这种情况,傅骋都会伸长手臂,一把抱住他和小饱,像他捂住小饱的耳朵一样,也捂住他的耳朵。
 今天怎么没动作?
 嘶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凶。
 林早“呜”了一声,扭着身子,往被窝里钻了钻。
 “真讨厌,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是张爷爷家的大公鸡在叫,还是那几个精神小伙骑着鬼火下夜班了?”
 他也蹬了一下脚,和刚才林小饱的动作一模一样。
 “骋哥,你下去看看嘛,公鸡和小伙都怕你,你下去跟他们说一下……”
 话没说完,林早倏地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骋哥是在家里,但是不在卧室。
 骋哥被丧尸抓伤了,感染了丧尸病毒。
 昨晚他写《丧尸老公喂养日记》,还写到了半夜。
 所以……
 所以,现在是什么东西在叫?
 心脏猛地收紧,林早“唰”地一下掀开被子,又“噌”地一下爬下床铺。
 不会是骋哥在叫吧?
 不行!他得下去看看!
 林早正准备出去,结果刚迈出去一步,脚还没沾地,就感觉眼前一花,整个人都晃了一下,直接倒回床上。
 “啊……”
 起太猛了,头有点晕。
 林早捂着额头,使劲摇了摇脑袋。
 模糊的视线重新清晰,林早给林小饱掖好被子,又拉开床头柜抽屉,拿出头戴式耳机,给他戴上。
 按下按钮,舒缓轻柔的催眠儿歌开始播放。
 这样就不怕小饱被吵醒了。
 做完这些事情,林早才穿上棉拖,扶着床头,重新试着站起来。
 还好,没事了。
 林早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又匆匆忙忙地跑下楼去。
 丧尸病毒是在除夕那晚,突然大规模爆发的。
 他很怕这些东西,总觉得血呼啦的,看一眼就难受。
 在大街上只是匆匆一瞥,回到家里也总是拉着窗帘。
 在傅骋被抓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要留心观察丧尸。
 他不知道感染了丧尸病毒,具体会怎么样。
 但是痛苦和煎熬,肯定是有的。
 棉拖鞋底交替踏过一级级台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林早胡乱抓了把头发,有点后悔。
 昨晚不该睡太死的。
 他一两点钟写完日记,就该再下去看看傅骋的。
 三四点也该定个闹钟,再下去看一看。
 一晚上至少下去看三次,就像宿管查房一样!
 林早来到杂物间前,踩着长凳,熟练地爬上去。
 掰开窗扣,推开窗扇。
 太阳还没出来,就算出来了,里面也是黑漆漆的。
 林早探出脑袋,努力辨认。
 只见傅骋仍旧维持着昨天的动作,背对着他,躺在床上。
 看来乱吼乱叫的丧尸不是他。
 还好还好。
 林早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
 骋哥没事就好。
 不过——
 林早关上窗扇,抬起头,环顾四周。
 他在三楼卧室里,听见的吼叫声不大。
 现在到了一楼,声音马上就大了起来。
 仔细听听,似乎离得很近,只隔了几面墙。
 所以,有丧尸在他们家附近徘徊。
 但不知道是单纯路过,还是盯上了他们家,想要闯进来。
 林早再次紧张起来,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从长凳上跳下来,果断抄起架在墙角的铁棍,不太熟练地握在手里,上下掂了掂。
 在哪里?
 丧尸在哪里?
 林早双手握紧铁棍,立在身前。
 这是骋哥教过他的,能保护自己的姿势。
 一旦有东西袭击他,他马上就能反击!
 林早小心翼翼地挪到墙边,贴着墙往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透过玻璃,看向窗外,四处寻找丧尸的踪迹。
 不管怎么样,丧尸不准出现在他们家附近!
 他规定的!
 可是,林早绕着一楼的车库和修车店,转了两圈,连一根丧尸毛都没发现。
 就在林早觉得丧尸已经走远,准备放下武器的时候,不远处忽然又传来一声嘶吼。
 林早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循声看去。
 什么也没看见。
 奇怪,一楼他全都搜过了,根本没有看见丧尸。
 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林早抓紧铁棍,脑子转得飞快。
 难不成短短十几天,丧尸就进化出了翅膀,飞上了天?
 还是说……丧尸已经闯进了他们家里,现在就藏在角落里?
 不,不可能。
 他刚才找丧尸的时候,也顺便检查了一下门窗。
 一楼的门窗都好好锁着,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
 那……这些声音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又怎么会离得这么近?
 忽然,林早灵光一闪,抱着铁棍,跑上了楼。
 对,还有一个地方,他没有检查过!
 林早跑上二楼,跑进客厅,来到客厅后窗,把窗帘拉开一条缝,朝外面看了一眼。
 两三只丧尸,正拖着肠子内脏,在底下徘徊!
 二楼的客厅后窗,正对下去,就是傅骋现在住的杂物间!
 他答应过傅骋,不随便开门进去。
 所以刚刚巡逻的时候,也就没有进去看。
 此时此刻,那几只丧尸,就围在杂物间的排气扇下面,跟没头苍蝇似的,转来转去,绕来绕去。
 它们低着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不停地往前走,不停地撞在墙上。
 发现前路不通,它们就改用手指抓挠外墙,在墙上留下一道道鲜红的血痕,时不时还发出一声低吼。
 一只丧尸叫起来,其他几只都跟着叫。
 一呼一应,一唱一和,就像人类打招呼一样。
 林早躲在窗帘后面,皱着小脸,疑惑地看着它们。
 他们家后面有围墙,路也不算宽,它们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
 它们这是在做什么?它们是想闯进来吗?
 它们为什么想进来?家里有什么东西吸引它们?
 它们为什么一直在叫?它们跟谁打招呼?
 或者说……
 它们在召唤谁?
 下一秒,林早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他眉心一跳,心也跟着重重地跳了一下。
 傅骋……
 是傅骋!
 这群丧尸盯上了他的骋哥!
 傅骋被丧尸抓伤,身上肯定也有丧尸的气息。
 这群丧尸闻到了熟悉的气味,以为傅骋是它们的同类,所以才在外面徘徊!
 林早握紧铁棍,放下窗帘,回头跑走。
 不许!骋哥是他的老公,是他儿子的大爸爸!
 骋哥是人类!
 不许其他丧尸来召唤他、引诱他!
 林早跑回车库,踮起脚,从货架上摘下一把鞭炮,又抓起打火机,匆匆跑上楼。
 他回到后窗边,躲在窗帘后面,放轻动作,极其小心地掰开窗扣,把窗扇推开一道小小的缝隙。
 林早的手抖得厉害,心跳得更厉害。
 底下一共是三只丧尸。
 都是成年人模样,不算矮小。
 透过满身的血迹,隐约可以看见他们身上蓝色的工装。
 他们家往东,不到一千米,就有一个汽车厂。
 这些丧尸,应该是过年期间,为了赚三倍工资,特意留在厂子里的工人。
 没想到,钱没赚到,反倒变成了丧尸。
 林早握紧手里的鞭炮和铁棍,深吸一口气,把怜悯、同情、担忧、害怕、恐惧,这些乱七八糟的情感,全部压下去。
 丧尸就在眼前,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不能退缩,不能放任它们在这里游荡。
 万一它们弄坏了排气扇。
 万一它们顺着排气扇爬进去。
 万一它们真的用叫声同化了骋哥。
 他不能拯救世界上的所有人,他只能尽全力保护好自己的家。
 就算上面那些“万一”都不成立,这些丧尸总是在这里游荡,留下一地的鲜血内脏,血腥味也会吸引来更多的丧尸。
 到那时候,就更不好应付了。
 林早呼出一口气,咬了咬牙,按下打火机,把鞭炮引线凑上去。
 因为太过紧张,他按动打火机的手滑了两下,又晃了一下。
 直到第三次,火苗才终于对准,把引线点燃。
 引线刺啦刺啦地响起来,林早飞快地拉开窗户,一扬手,直接把鞭炮丢出去,丢到围墙外面。
 丢出去的鞭炮还没落地,就在空中炸开。
 林早一鼓作气,又点了三个,全部丢出去。
 嘭嘭嘭——
 做完这件事情,他马上把窗户关上锁好,躲了回去。
 透过玻璃,林早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楼下。
 几只丧尸显然被鞭炮声吸引了注意力,扭动着僵硬的脖子,把头颅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看向声音源头。
 林早手心里出了汗,在心里默念祈祷。
 走开!快点走开!不要围在这里!
 不要来找傅骋,傅骋和你们不是一路的!
 我的骋哥不是丧尸,不是你们的同类。
 走开啊!
 终于,不知道是鞭炮响声起了作用,还是林早的意念驱使应验了。
 几个丧尸低吼一声,慢吞吞地迈开步子,转身要走。
 林早不敢放松,继续祈祷。
 对!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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