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的说话声,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傅骋再也按捺不住,往前一扑,快步上前,跌跌撞撞地来到门后,把耳朵贴在门上。
 屏息凝神,专心去听。
 是小枣和小饱!
 是他的老婆!他的儿子!
 可是他的耳里呼呼作响。
 除了脚步声,他什么也听不见。
 傅骋放下手,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的门板上,整个人无声地颤抖着。
 是,他根本就没有睡着,他刚才是在装睡。
 他只是太难受了。
 他四肢剧痛,头痛欲裂。
 就像有几百几千只丧尸,挤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包围他、攻击他、召唤他。
 小枣和小饱刚出现在门外的时候,他不仅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们的声音,甚至还想冲破铁门,扑上去咬他们。
 他不想吓到他们,不想让他们看到他这副可怕的模样,所以干脆背对着他们装睡。
 他不想忘记小枣,也不想忘记小饱。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真的不知道……
 傅骋垂着头,余光一瞥。
 下一秒,角落里那个粉色的爱心饭盒,黑暗里唯一一抹鲜亮的色彩,猝不及防,闯进傅骋黑白的眼里。
 恍惚之间,傅骋好像看见老婆儿子抱着饭盒,站在他面前,笑容温暖。
 对!吃饭!
 他现在应该吃饭!
 要是老婆儿子晚上过来收饭盒,发现他没吃饭,肯定会伤心的。
 傅骋打定主意,拖着僵硬的双腿,大步上前。
 他艰难地弯曲膝盖,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捧起饭盒,抱在怀里,用同样僵硬的手指掰了五六次,才终于把饭盒打开。
 饭盒温温热热的,里面的饭菜堆得满满当当的。
 傅骋拿不住筷子,只好用力掰了掰自己的手指关节,用握叉子的方式,握住筷子。
 他叉起一块热腾腾的红烧肉,塞进嘴里,用尖利的犬牙磨了磨,就囫囵咽下去。
 红烧肉做得很好,林早提早焯水去腥过,还加了各种香料和调料一起炖。
 但是和丧尸喜爱的、冒着热气的人血人肉,完全不同。
 傅骋现在尝不出味道,感觉不到冷热,也察觉不到饥饱。
 但是饭菜途径口腔、咽喉、食道,最后落进胃里,他是能清楚地感觉到的。
 傅骋端起饭盒,又往嘴里扒了两口大米饭。
 香喷喷、热乎乎的家常菜,一点一点填满他的肚子。
 傅骋忽然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外面的丧尸,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肚子被划开,内脏肠子拖了一地。
 他还是完整的,他还有胃,还有肠子,还有心脏。
 他还有老婆儿子,还能吃到老婆儿子给他准备的饭菜。
 傅骋靠在墙边,一面吃着午饭,一面抬起左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
 那他就是幸福的。
 另一边,林早和林小饱上了楼。
 父子二人吃完午饭,简单收拾一下,就回房间午睡去了。
 其实也不算是午睡。
 林早本来就起得迟,十点多才起来。
 在车库里骂傅骋混蛋,还要给混蛋铺床、给混蛋做饭。
 这些可都是很耗费时间的事情。
 所以等他们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
 林早带着林小饱,也没敢多睡。
 只眯了半个小时,就赶紧起来了。
 林早从床上爬起来,拍拍林小饱的屁股。
 “小饱,起床啦。不能再睡了,不然晚上……”
 话还没完,林小饱忽然睁开眼睛,和他对上视线。
 “好噢,爸爸。”
 林小饱从被窝里爬出来,拿起外套,熟练地给自己套上。
 林早看着他,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不赖床了?”
 林小饱瘪了瘪嘴巴,小声说:“因为我都没有睡着。”
 “嗯?”
 “我一直在想大爸爸。”
 “这样啊。”
 “爸爸是不是也没睡着?我感觉爸爸一直在翻身。”
 “是呀。”
 林早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
 “没关系,我们现在就下去看大爸爸。”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林早理直气壮。
 “我们和大爸爸离得这么近,当然是想看就看!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再说了,大爸爸就该给我们看,不给我们看,他还想给谁看?对不对?”
 “对!”
 林小饱用力点点头,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
 穿上厚厚的衣服,戴上重重的帽子。
 父子二人穿戴整齐,再次来到杂物间门前。
 林早踩在长凳上,趴在窗台上,朝里面张望。
 林小饱站在旁边,一脸焦急:“爸爸,看到了吗?看到大爸爸了吗?”
 “唉——”林早叹了口气,回过头,无奈道,“大爸爸还在睡觉。”
 “还在睡?!”林小饱震怒,“大爸爸是大懒虫……大懒怪兽!”
 “诶诶诶!”林早连忙制止他,“不许这样说大爸爸,万一奥特曼听见了,以为大爸爸是坏怪兽,过来把他抓走怎么办?”
 林小饱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巴:“对不起,大爸爸。对不起,奥特曼,我爸爸是好怪兽。”
 “好啦,解释了就没事了,奥特曼听见了。”
 林早一边哄他,一边解开系在窗扣上的尼龙绳,拽着绳子,把装饭盒的塑料篮提上来。
 他们中午放的饭盒和保温桶已经空了,连煮汤圆的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不剩。
 林早笑了笑,把空饭盒递到林小饱面前。
 林小饱眼睛一亮,明白过来。
 大爸爸中午醒了,把他们做的饭全部吃完了!
 父子二人相视一笑,默契地昂首挺胸,几乎要把两条小猫尾巴翘到天上去。
 谢谢喜欢!
 他们会继续努力,做出更好吃的饭菜的!
 林早从长凳上跳下来:“还是让大爸爸继续睡吧。爸爸和你一起,用水种生菜,好不好?”
 “好。”林小饱点点头。
 为了陪着傅骋,两个人就在杂物间外面处理生菜。
 林小饱按照爸爸的要求,在货架上找到几个喝完的饮料瓶,把它们抱到水龙头旁边,洗洗干净。
 林早则上了楼,把中午他们特意留下来的生菜根拿下来,还拿来一把剪刀。
 把饮料瓶拦腰剪开,下半部分装水,上半部分的瓶盖拧开,倒过来扣进去,让水位线正好在瓶口附近。
 然后把生菜根塞进去,卡在瓶口,确保生菜根能接触到水面,但不能泡得太深,以免把根泡烂。
 林早负责剪瓶子,林小饱就负责后面的步骤。
 “小饱,我们一次多做几个,家里还有好多生菜。”
 “好!”
 父子二人坐在小板凳上,一个剪,一个塞,配合默契。
 剪刀剪开塑料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林早和着节奏,哼起歌来。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慢慢地绽放,它留给我的情怀。”
 “春天的手呀,翻阅它的等待。”
 “我在暗暗思量该不该将它轻轻地摘。”
 轻柔的歌声,缓缓地流淌。
 林小饱忘了要工作,蹲在爸爸身边,双手捧着脸,认真地望着爸爸。
 傅骋也忘了要装睡,起身下床,走到门边,靠着门扇,在地上坐下,静静地听他唱歌。
 “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
 “慢慢地燃烧,它不承认的情怀。”
 “清风的手呀,试探它的等待。”
 “我在暗暗犹豫,该不该……”*
 林早唱着唱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杂物间的门。
 傅骋架着一条腿,坐在地上,发现歌声停了,同样回头看去。
 隔着铁门,两道目光,于此交汇。
 直到林小饱在林早面前挥了挥小手——
 “爸爸?爸爸!”
 “嗯?”
 林早这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剪刀,危险!”林小饱急得直跺脚,“你还一直在发呆!”
 “对不起,让小饱担心了。”林早连忙把手里的剪刀放到一边,真诚道歉,“爸爸发呆,是因为大爸爸也在发呆。”
 “爸爸怎么知道?”
 “因为……”林早伸出两根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指了一下铁门,“爸爸有透视眼。”
 林小饱摇头:“不相信。”
 “爸爸和大爸爸有心灵感应。”
 林小饱继续摇头:“也不相信。”
 “那我们来验证一下。”
 “怎么验证?”
 “你看——”
 林早把剪好的饮料瓶交给林小饱,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
 他放慢脚步,朝杂物间挪去。
 在距离杂物间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林早倏地加快速度,一个跨步上前,踩着长凳,扒着窗台,爬了上去。
 “哈喽!骋哥!”
 林早从小窗外探出脑袋,笑得眉眼弯弯,露出八颗小白牙。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偷偷听我唱歌……”
 可也是在这个时候,傅骋回到床边,仍旧背对着窗户,躺了下去。
 看见傅骋还在睡觉,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林早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
 他眨巴眨巴眼睛,掩去眼底失落。
 好吧,是他感应错了。
 骋哥根本没有醒,也没有听他唱歌。
 林早吸了吸鼻子,低下头,默默离开。
 林小饱一脸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爸爸,大爸爸醒了吗?”
 “还……还没有。”林早抿了抿唇角,解释说,“他经常睡这么久,之前、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他去外面跑车送货,回家以后,经常一睡就是一整天……两三天,喊都喊不醒……”
 话还没说完,林早的声音就越来越小。
 这话像是在哄林小饱,但更像是在哄他自己。
 林早平复好心情,牵起林小饱的手:“走吧,我们把剩下的生菜也处理一下。”
 “好吧。”
 父子二人上了楼,把箱子里的生菜都拿出来,立起来,放在大水盆里。
 同样加一点点自来水,让水铺满底部,没过菜根。
 “好了,这些生菜自己会喝水,等明天再来看,它们就变新鲜了。”
 “真的吗?”
 林小饱蹲在水盆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准备画一本《生菜培育日记》。
 林早留他一只崽慢慢观察,简单收拾一下,就准备做晚饭。
 中午做的红烧肉没吃完,还有小半盆,足够他们再吃一顿的。
 蒸点米饭,再随便炒个菜、煮个汤就行了。
 林早把蘑菇撕成小瓣,做了道素炒蘑菇。
 又泡了半片紫菜,抓了一小把虾米,煮了紫菜虾米汤。
 蘑菇嫩滑,紫菜汤鲜甜,都很好吃。
 仍旧用饭盒和保温桶装好,送下去给傅骋。
 结果他们下去的时候,傅骋竟然还在睡觉!
 “死鬼……”
 林早站在窗外,磨了磨后槽牙,终于没忍住,小声骂了他一句。
 “做老公的,一整天话都说不上,脸也看不到。困死鬼投胎的混蛋,真讨厌。”
 林小饱听见了,连忙提醒他:“爸爸,不能骂大爸爸,大爸爸会被抓走的。”
 “知道了。”林早鼓了鼓腮帮子,生气道,“走,小饱,我们上楼吃饭,再也不来看他了。天天睡觉,只会睡觉!”
 杂物间里,傅骋背对着他,听见他赌气一般的话,没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是啊,他明明醒着,却不敢面对老婆儿子。
 他讨厌,他是死鬼,他是混蛋。
 林小饱撅着屁屁,趴在床上,睡得正香。
 林早则平躺在旁边,两只手举过头顶,一双眼眨巴眨巴,静静地望着天花板。
 嗯,他睡不着。
 傍晚他给傅骋送饭,在杂物间外面说的那些话,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他说傅骋是死鬼,说傅骋真讨厌,还说再也不来看他。
 现在想想,是有点过分了。
 傅骋都受伤了,睡久一点也很正常,结果他还这么凶巴巴的。
 其实……
 他刚说完这些话,就有点后悔了。
 他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有点生气而已。
 傅骋明明可以起床吃饭,却总是挑他和小饱不在的时候起来。
 只要他们出现,傅骋就用后背对着他们。
 就像是……故意躲着他们一样。
 一整天了,他们再也没看到过他的正脸。
 他知道,傅骋被丧尸抓伤,很可能在不久之后,也会变成丧尸。
 可是,既然他已经决定了,要把傅骋留在家里,当然也会做好自己的准备啊。
 他不会嫌弃傅骋,更不会讨厌他的。
 傅骋却总是躲着他,一副要和他划清界限,保持距离的样子。
 真是让人心寒。
 林早吸了吸鼻子,收回手,翻了个身。
 他伸长胳膊,搂住林小饱。
 不管了,睡觉。
 他说了不去看傅骋,就不去看。
 大半夜的,有什么好看的?
 就算去看,也只能看见后背。
 林早打定主意,调整好睡姿,闭上眼睛,偏过脑袋,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睡吧,明早再说。
 他才不去看傅骋。
 不去,不去,就不去!
 就不……
 下一秒,远处传来野兽一般的嚎叫。
 距离尚远,声音不大,传到他们这里,只剩下隐隐约约的、像狗叫一样的声音。
 但林早还是被这个声音吓到,“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了。
 不……不行。
 他还是要下去看看。
 骋哥手臂上的伤口这么深,外面的丧尸又这么凶。
 怎么可以真的不管他?
 林早抬起手,捂了捂自己的心口,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脏正在里面怦怦直跳。
 走吧,下去看看。
 看看骋哥,就算只能看背影也好。
 林早打定主意,掀开被子,下床穿好棉鞋和军大衣,从军大衣里掏出钥匙,轻轻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他拿着一大串钥匙,依次打开三楼防盗门、一楼防盗门、车库门,来到杂物间门外。
 还喂,于小衍好,杂物间里安安静静,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骋哥没跟其他丧尸一样,到了晚上,就嚎得特别起劲。
 林早稍微放下心来,熟练地踩着长凳,爬上窗口,朝里面望去。
 房间里很黑,只有一点点月光,透过换气扇的扇叶缝隙,照在地上。
 不出意外,借着月光,林早再次看见了男人高大的背影。
 傅骋依旧背对着门窗,躺在床上。
 唯有背影,只有背影。
 林早不再生气,只是叹了口气,把两只手放在窗台上,好像小学生上课一般,定定地看着他。
 就这样看了几分钟。
 林早抿了抿唇瓣,试探着唤了一声:“骋哥?”
 傅骋身形微震,但还是强自忍耐着,不敢回头。
 “我知道你没睡。”
 林早了然。
 “你一整天都没睡着,对不对?”
 傅骋紧紧地咬着牙,强迫自己死死地盯着眼前墙壁,不要走神。
 但林早显然不想就这样放过他。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几分试探。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和小饱,看见你的脸?”
 “你是不是不会说话了,不想让我和小饱知道?”
 “你是不是控制不住自己,害怕吓到我和小饱?”
 傅骋喉头一哽,眼睛忽然充血发热。
 原来小枣知道。
 小枣是全家最聪明的人,他什么都知道。
 “你不要这样嘛。”
 “我看过丧尸片的,我知道啊,我知道人类变成丧尸以后,牙齿会变尖,眼睛也会变红,也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都知道,我不害怕,一点都不害怕。”
 “因为我还知道,你是我老公,是一直保护我的骋哥。”
 “我在婚礼上发过誓的呀,不管生老病死,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会爱你的。”
 林早翘着脚,一只手托着腮帮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笑出声来。
 “多亏了你当时赶时髦,办的是西式婚礼,不然我就没法发誓了。”
 “可能你真的睡着了吧,可我就是觉得你没睡。”
 “你回头也好,不回头也好,我就是半夜睡不着,想找你说说话。”
 “我想很认真、很认真地告诉你——”
 “我不会怕你的,真的。”
 话说得差不多了,林早垂了垂眼睛,最后道:“骋哥,对不起。”
 这话出口,房里房外都静了一瞬。
 傅骋下意识握紧双拳,心脏似乎也被他自己攥紧了,一缩一缩地疼。
 小枣为什么要向他道歉?
 他又惹小枣难过了,是不是?
 林早鼓了鼓腮帮子,小声说:“我下午不该那样骂你的,我只想跟你说话,一点都不体谅你,我真坏,对不起。”
 没有!乱讲!
 小枣很好,小枣一点也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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