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禾玉抱剑而立,目光扫过人群。确认无魔气混杂后,微微颔首:“确非虚名。”
两人又站了会儿,女官和几位嬷嬷往外撒喜糖,他们对喜糖没兴趣,才又进了府。
“谢寒微?”绕过回廊转角时,古枝忽然停下,他皱着眉问道:“你怎么是从明见的房间里出来的?”
萧不眠闻言停住脚步,抬起眸,唇角勾着一抹温柔的弧度,轻声道:“我找明见有事。”
“哦。”古枝点点头。
“对了,”萧不眠弯着唇,“你知道明见在哪儿吗?”
古枝一脸古怪,“他应该和云月殿下去正院的婚房了吧。你方才没去看吗?”
萧不眠唔了声,摇摇头,“没有哦。”
“我和宋禾玉打算过去设阵,你要去吗?”
古枝只是问问,他们习惯了萧不眠总是神出鬼没的,平时也不会主动问他要去哪儿。古枝也不知他是不是脑子被撞了,下意识问了那么一句。
只见萧不眠唇边的弧度愈发明显,他眉梢和眼尾都染上笑,“好啊,麻烦你们了。”
古枝沉默了。
他就是客气客气。
古枝其实有点怵萧不眠,虽说萧不眠只是炼气七重的修为,对所有人都是笑盈盈的,可他总觉得萧不眠比他师父还吓人。
萧不眠也没等他们的回答,自顾自地转身朝着正院去了。
古枝搓了搓胳膊,凑到宋禾玉的身边,压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谢寒微笑得像是死了道侣似的。”
宋禾玉叹了口气,“你没觉得像是道侣被抢了吗?”
古枝:“啊?”
古枝还在想问些什么,宋禾玉却也跟着往前走了。
他挠了挠头。
是吗?他感受错了?
等到了正院。
萧不眠先推开门。
明见正和容蕴之蹲在地上,琢磨下一步要怎么画阵法。
“这里要画引煞纹。"容蕴之的指尖点在地面。
“我觉得该画在这儿......”明见话音未落,忽然察觉一道视线。抬头就看见萧不眠倚在门边。
“你怎么来了?”明见脱口而出。
萧不眠歪了歪头,不解道:“我不能来吗?”
古枝二人紧随其后进屋。
古枝把剑放在桌上,环视了屋里一圈,戳了戳窗上的囍字剪纸,“布置得挺像回事。”
容蕴之骄傲地扬起下巴:“那是,虽说是假成亲,但本殿下要用的自然是最好的。”
“也对。”
明见看他们在说话,趁机把萧不眠拽到角落,狗狗祟祟地从怀里摸了颗糖剥开,塞到萧不眠的嘴里。
压低声道:“这种糖只有两颗,我吃了一颗,给你留了一颗。”
萧不眠原本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闷闷的,闻言,唇边的笑真实了些。
“你这会儿困吗?”明见凑近了些,看萧不眠的眼睛。
他怕萧不眠吃了东西又想睡觉。
萧不眠很乖地摇摇头,“不。”
“那你忍一忍,先别睡。等把嫁衣煞引出来,我们再回去睡。”
我们两个字很大程度上取悦到了萧不眠。
他嗯了一声,垂着眼问:“回北院?”
明见可算是看出来了,这人从始至终就是在生闷气。
还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其实在意得要死。
明见忍住笑意,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哄道:“嗯,你说哪儿就哪儿好吧?”
萧不眠一顿,“真的?”
“真的。”
萧不眠将糖嘎嘣一下咬碎,甜意在口中蔓延至心头,“哦。”
明见松了口气。
这叫什么?这叫爱在心口难开。
方才见萧不眠的那瞬间,他一下就想通了。
之前他回去晚了,萧不眠逼着他吃那串甜得发腻的糖葫芦就是在生气。这几日也不见他来找他,这个行为放在别人身上明见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偏偏在萧不眠身上,就很不萧不眠。
按照萧不眠的性子,他只会在大半夜搂着明见,玩会儿亲亲,然后再难受地抱着明见哼哼两声。
他才不会管明见准不准他去。
反正是生气了,捋捋毛就行。
明见:“那我继续画阵了?”
萧不眠轻嗯一声,“好。”
夜色渐浓,房间内只有容蕴之和明见。
容蕴之躺在床上已经睡熟。
明见坐在铜镜前,咬破的指尖还在滴答滴答地流着血。
假山后,古枝哈欠连天,“子时三刻了,那嫁衣煞不会不来了吧?”
宋禾玉抱着剑,盯着正院的门,神色凝重,“再等等。”
又过了半个时辰,古枝有些熬不住了,他低哑着嗓子,“我睡会儿,来了叫我……”
话音未落,一道月白身影倏然从假山顶掠下,月白色的衣衫翻飞,萧不眠语调轻柔,“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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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再有两三章这个副本就要结束啦,终于[鸽子]
晚安哦宝宝们
古枝呆滞地眨了眨眼, 半晌才扭头看向宋禾玉,“他打哪儿冒出来的?”
宋禾玉淡定地抬了抬下巴,“假山顶上。”
“那我俩谁也没发现他?”
“嗯。”
古枝:“……”
他小跑着跟上萧不眠, 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来了?什么动静也没啊。不会是你搞错了吧?”
萧不眠唇角微扬,“闻到了。”
“哦哦, ”古枝点了点头,他没信,正想转身往回走, 四周忽地腾起浓雾。乳白的雾气如潮水般漫过亭台楼阁,转眼便将整个公主府吞没。
古枝忽地停住脚,转头看宋禾玉, 一脸震惊, “他是狗啊?”
宋禾玉的剑鞘毫不留情敲在他脑袋上,无奈地叹了口气,“闭嘴吧。”
这一剑没少用力, 古枝嗷了声, 捂着脑袋跳开。
无垠的月色,只有一轮圆月静静挂在苍穹。
萧不眠推开门, 踏入内室。
烛火摇曳间, 只见明见静立一旁,鲜血顺着指尖滴落。
容蕴之则单膝压着那魔物后背,薄剑横在对方颈间, 那魔物的侧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
萧不眠的目光掠过满室狼藉,最终定格在明见染血的手心。
他的眉几不可察地一蹙。
“可算是抓到了, ”古枝提剑而入,靴底碾过满地符纹,气得轻笑一声, “害我们好找。”
说着,古枝走到阵法前,蹲下,剑尖轻佻地挑起魔物下巴。
“滚开!”魔物突然转过头大吼道。
古枝吓了一跳,但却总算是看清了脸,恍然道:“还真是你啊,宋尧。”
魔物……宋尧在地上用力挣扎,“我不是宋尧!”
又被容蕴之一拳捶回地面,“本殿下准你动了?”
屋内霎时一静。
古枝摇头咋舌,劝解道:“省省吧,这锁魂阵专为你设的。为了引你出来我们可是花了不少力气。”
宋禾玉低着眼俯视,冷声问:“你说你不是宋尧,那你是谁?宋尧现在在何处?”
“哈哈哈,”宋尧咳了口血,他恨恨道,“那废物早就死了。我管他宋尧还是李尧,现在这身子归我。”
“至于我是谁,我不过是孤魂野鬼罢了。”
明见在一旁听得直皱眉,他问:“你为何会成为嫁衣煞?”
宋尧在听见明见声音的一刹那,身子微僵,他缓缓转过头,盯着明见。
又瞥见萧不眠正低头为明见包扎伤口,指间缠绕的蓝色绸带刺目得很。
“呵......”他突然低笑起来,嗓音沙哑,看着萧不眠道:“难怪我明明没见过你几次,却这般厌恶你。”
萧不眠闻言轻掀眼帘,眼底无悲无喜,恍若端坐莲台的菩萨俯瞰蝼蚁。
明见却心头骤紧,他猛然想起宋尧是知晓萧不眠是魔的。
他怕他说出来,轻轻扯了扯萧不眠的衣角,用传音让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赶紧跑。
萧不眠:“哦。”
他竟低头继续摆弄那截绸带,拆了系、系了拆,仿佛在完成什么重要仪式。
明见:“……?”
不知道萧不眠是哪儿来的毛病。
况且他手心的伤方才萧不眠不就帮他用灵力治好了吗?
“重点是这个吗?”古枝的剑鞘“啪”地拍在宋尧头顶,微笑道,“谁管你讨厌不讨厌谢寒微啊,我也讨厌他。让你回答我小师弟的问题呢,你没事吧?”
明见嘴角抽了抽。
宋尧的视线能看到挂在屋外树梢上的圆月,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
他笑笑,望着窗外满月,月光将他狰狞的面容镀上冷色:“等价交换罢了。”他咧开染血的嘴,“他们献上心脏,我实现愿望,很公平。”
“公平?你这不就是在滥杀无辜吗?”古枝无语,“那些惨死的新娘,有几个是真该死的?”
“你懂什么?”
“啊对对,就你懂得最多。”
两人还在争论,忽然明见又问:“那宋尧又和你换了什么?”
房间内倏地安静下来。
良久,宋尧咧开染血的唇,“我今夜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明见心头猛地一颤。
窗外的圆月不知何时已被乌云吞噬,浓稠如墨的魔气在屋内蔓延,将最后一丝光线也吞噬殆尽。
明见心跳快得如擂鼓,他想让古枝和宋禾玉他们快离开。
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掐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眼前黑沉沉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谢寒微?\"他在神识中急切呼唤,却连萧不眠的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五感尽失的黑暗里,只剩宋尧沙哑的笑声回荡。
“殿下,您再不出来,臣真要魂飞魄散了。”宋尧活动了下手腕,骨骼发出瘆人的脆响,“您说得没错,这位寒微仙尊到了月圆之夜果然虚弱得很。”
明见一怔,大脑一片空白。
哪位殿下?
下一瞬,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声道:“这四人是最大的变数,尽快解决,将他们杀掉。”
是容蕴之的声音。
明见感觉像是有一盆水从头淋到脚一般,浑身血液凝固,耳边嗡嗡作响。
寒气仿佛顺着他的后脊攀爬到肩头。
他的思绪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混乱。
怎么会是容蕴之?
他想起往日里容蕴之灿烂的笑容,不谙世事的天真,与现在说话的女子格外割裂。
明见怀疑过很多人,从一开始的安陵王,再到郑闻琅的前未婚夫白章,小倌玉竹,甚至是公主府的管家,容蕴之那位不在城中的驸马都被他怀疑过。可他偏偏没怀疑过容蕴之。
这位在城中百姓口中受人尊崇的云月殿下。
“殿下,同您成婚的这位小郎君可不行。”宋尧的声音带着轻佻的笑意,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容蕴之看了他一眼,冷嘲道:“白章,你这是移情别恋了?”
宋尧——或者说是白章夸张地叹气,“殿下,您可别冤枉我。我爱的只有闻琅一人。只不过这小郎君是这具身体的执念罢了。这具身体的原主执念太深,若不解决......”
他顿了顿,“我怕等不到见闻琅,就先被这执念折磨死了。”
明见又懵了。
所以现在的宋尧体内的鲛人是郑闻琅的前未婚夫白章?
明见想起那位云柳书院温文儒雅的书生。
实在不能将两人联系起来。
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你想怎么做?”
白章道:“呵,这废物当时心甘情愿让我夺舍,只是想要这小郎君心悦他。我记得殿下那儿好像有一对名为相思蛊的情蛊,我把子蛊种在这小郎君身上,母蛊放在我这儿,就可以单方面让这小郎君痴恋我了。”
容蕴之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手里握着一个白色小瓶,突然话锋一转,笑盈盈道:“不过,白章,此处虽是在回溯镜中,但她又让你看了一遍郑闻琅的死状,而且这一次还是你亲手杀的,你当真不恨她吗?”
白章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他道:“殿下,我若恨她,想杀了她,你当如何?”
容蕴之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瓶,闻言指尖一顿,轻叹了口气,“那……自然是杀了你。”
“哈哈哈,”白章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所以我为何要恨她。她与您本是一体,为了让这些修士毁掉您的心血,她一步步将这些修士引过来。可她不知道,我们也利用了她,不然那么多修士,还是很难把他们聚在一块儿呢。”
容蕴之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才将手中的情蛊扔给他。
“想要确保这情蛊种到他的体内,你身上要有他亲手赠予你的东西,你有吗?”容蕴之问。
“自是有的,”白章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瓶身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当初那废物向小郎君要过一瓶金创药。我可一直留着。”
明见:“……”
他不知道这两人怎么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商量这些计谋的。
他们似乎对自己的能力很自信。
不会以为只有他俩醒着吧?
而且他就说当时宋尧莫名其妙向他要金创药干嘛,感情在这儿等着他啊?!
他不会最后因为这情蛊真喜欢上这人吧?
明见绝望了。
他感受到白章的脚步声渐近。
白章似乎是先是看了下萧不眠,转过头问容蕴之,“殿下确定这位寒微仙尊当真昏过去了?”
容蕴之红唇微勾,“在这个回溯镜中,除了鲛人,无论是魔族还是修士修为都只会大减。而且今夜是月圆之夜,那位大人没必要骗我,他的实力已经被削弱了八九分,即使他是寒微仙尊,也不过是俎上鱼肉。”
“行吧,这情蛊是不是还需要设阵?”白章把视线重新挪到明见身上。
“嗯,你快些。我先把其他三人带出去。”容蕴之道。
白章点头。
一时之间,房里只剩明见和白章。
明见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白章退开了几步,屋内魔气的流动突然变得粘稠起来。有什么东西在他血脉深处蠢蠢欲动,像是要破体而出。
明见在心中疯狂喊救命,“系统!啊啊啊!救命啊!”
系统面板疯狂闪烁:【啊啊啊,宿主,你等等我,我也在找解决方法!】
明见嗷嗷哭,“你快点啊!”
早知今日,当初就是打死他也不会送那瓶金创药!
忽然,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缠绕上他的手腕,冰冷的触感顺着血管蔓延。
就在他绝望之际,海棠香气倏然弥漫。
一双冰凉的手从背后环住他。月白广袖翻飞间,魔气如潮水般退散。
明见怔怔低头,看见一根红线缠绕在自己腕间,另一端系在萧不眠手上。红线中,两只蛊虫正顺着经脉游走。
明见微微一愣。
“抱歉,”萧不眠发间绸带轻扬,唇角噙着温柔笑意,垂着眼道:“我忘了和你说,我在那位殿下身上也闻到了很难闻的味道。”
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他之前就因为明见和容蕴之假成亲的事生过闷气。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明见嗓音沙哑,劫后余生的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不是哦。”萧不眠低垂眼睫,看着他和明见手腕上绑着的血线, 晃了晃问:“这是何物?”
明见眼皮一跳,想把血线扯断, 却在他伸手去的那一瞬间消失,只留下腕间被蛊虫咬破的伤口渗出珠玉般的血。
明见沉默了。
萧不眠歪了歪头,颇为好奇地碰了下自己的伤口, 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好奇道:“不见了。”
他喜欢和明见被血线系在一块儿的感觉。
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但他觉得亲近到他能听到明见的每一拍心跳。
这感觉令人上瘾。
明见心里绝望,他想找个山头跳下去。
一旁的白章彻底怔住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 指节捏得发白, 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为何还醒着?公主殿下呢?”
一刻钟前。
就在白章催动蛊虫的刹那,一道凌厉的剑意破空而来,那根牵连着明见性命的血线竟生生被他截断。
白章骇然倒退, 却见被斩断的血线在萧不眠掌心翻飞缠绕, 转眼间便系在了萧不眠自己的腕间。
这完全超出了白章的预料。
相思蛊乃是失传已久的四大情蛊之首,珍贵非常。一旦种下, 便是大罗金仙也难以解除。当然, 种蛊条件也极为苛刻,必须要有对方亲手所赠的信物为引。
在占据这具身体后,属于宋尧的记忆白章已经忘得差不多。
若非今晚见到了明见, 他也不会想起当初与宋尧做的交易,也不会想起乾坤袋的角落中被宋尧珍藏的金创药。
按理来说, 蛊虫在吸食了属于明见和白章的血后,会自动进入白章的神识内。即便种蛊失败,也只会是母蛊吞噬子蛊后自绝, 断不会轻易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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