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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罗场,但男主法海(Limerency)


因为我的手速太慢影响连载,所以痛定思痛后续会全文存稿再发布。

岳珺的灵识如残星归位, 猛地撞回仙体原身,在幻月宫深处倏然苏醒。
剧痛自灵台炸开,他捂住胸口, 仙元震荡不休。周身仙气如破碎的月光般四溢,每一缕气息都裹挟着撕裂般的痛楚。
“月君仙者!”仙卿早已率众列阵静候, 阵法光华流转, 却在他回归的刹那剧烈震颤。
岳珺周身散发的威压竟让整个月宫气息大乱,玉砖崩裂, 银柱嗡鸣,月华潮汐失控倒卷, 连殿外悬着的星轨都开始错位旋转。
震荡一路向上蔓延,穿过天外天,直抵凌霄宝殿。
“无妨。”他强压下翻涌的气息,勉力稳住身形步下玉台,唇畔笑意仍如春风般和煦,仿佛方才只是于月华深处小憩了片刻。
他转向仙卿,声线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凌霄殿想必会遣人来问。你不如先去送口信,太阴星君权柄更易,天命已定, 本座自然需返天庭, 以待册封大典。”
岳珺此番下界,本有重任在身, 事关重大。如今骤然回归, 必会引来多方揣测与盘问。
下界种种变故,不知天界那些深藏不露的老家伙们究竟知晓多少。这其中牵扯千丝万缕、盘根错节,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为了保护心中之人, 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太阴星君已然陨落。这件事,也到了该公之于众的时候了。
仙卿闻言神色微变,但见月君虽面含惯常的和煦笑意,周身却笼罩着一股沉重而令人窒息的威压,当即收敛惊容,垂首恭声应下,转身疾步而去。
实际上,岳珺该亲自去一趟凌霄殿。
可他刚刚遭人算计,仙灵受损,心头更似压着万钧重担,郁结难舒。他独自回到绯烟阁,旧日景一一浮现眼前,却早已物是人非。相隔千百载光阴,连幻月宫中的萤虫,都失却了昔日的灵动可爱。
“将离。”
岳珺低唤那小花仙的名字。自玉蝉子离去后,他仍留将离在绯烟阁中打理些琐事。可如今的小仙侍只是垂首静立,默然不语,再不见玉蝉子在时那般天真烂漫的模样了。
“贝拉小兔呢?”他轻声问道。
将离垂首应道:“在这里。”
微风拂过纱幔,一群毛茸茸的兔子蹦跳着围拢过来。岳珺目光掠过,准确无误地从中认出了最初的那只贝拉,伸手将它揽入怀中。
身为执掌阴阳平衡的月君,赋予记忆中一个柔软的幻影以真实形态,于他而言不过是最简单的术法。他只是不知道……宜年是否还有机会看见。更不知道,宜年还会不会想起,他将自己最珍视的那只兔子,遗忘在了这里。
岳珺抱着兔子在绯烟阁的亭中坐下,将离静立一旁伺候。
虽历经三界形制更迭变迁,但天界仙寿漫长,掌事者仍是千百年前那些旧面孔,诸多陈规旧习也一如既往地延续着。将离长守幻月宫,从未踏出半步,光阴虽未在他容颜留下痕迹,却已将某种难以言说的沉寂刻入心神。这永恒不变的孤寂,早已令他难以忍受。
将离心知这是难得的机会,月君真身罕现,不知何时又会离去。他忽然俯身跪下,声音微颤:“月君仙者,我……我……”
“你想求什么?”月君仍轻抚着怀中的兔子,并未看向将离。
昔年宫中花仙众多,天规变制后大多已被遣往下界,将离是为数不多留下的几个。如今的幻月宫,比以往更加空寂了。
“将离……也恳请仙君准我下界。”
月君神色未动,并未立即回应。他把将离留于宫中,或许心底仍存着一丝渺茫的妄念,以为总有一天,玉蝉子或许还会归来。昔日玉蝉子与将离最为亲近,虽谈不上什么刻骨深情,却是相伴默契、相处自在。
可如今,终究是时移世易,一切皆非。
将离见他久久不语,急忙伏身解释:“将离侍奉仙君千年,绝非心生背离。只是……只是……”
余下的话语哽在喉间,再也难以吐出。
岳珺心中了然。昔日他苦心谋取太阴星君权柄,所图从来不止是姻缘琐事,更欲执掌阴阳平衡之道。然而未待他将权柄之更迭公之于众,天规变制的浪潮已汹涌而至,将他一切谋划皆打乱。
即便是姻缘事务,幻月宫亦渐被架空,权势流散。众多仙娥被遣调他处,他自身亦主动请辞下界。此刻将离求去,他何尝不能体会那份去意。
“准。”
岳珺淡然应允。将离面露愕然,随即伏身拜谢,却仍迟疑着不敢离去。岳珺不以为意,只道:“本座既已应允,你自去拟了呈文上来。待月宫仙印一落,便可下界。”
将离离去未久,凌霄殿的仙谕便已送至绯烟阁。
岳珺将怀中的白兔轻轻置于一旁,展开呈文,见竟是玉帝欲亲临幻月宫与他相见,不由冷笑一声。
自失势以来,他已久不踏足凌霄殿,在天界之中早被视为闲散之人。如今阴阳权柄更易之事方才显露,玉帝便如此急切地欲亲自前来,真是耐人寻味。
若是往常,此等大事是要召仙宫者众行册封大典的。如今形势动荡,竟然草草了事,随意派遣分身来敷衍于他。
未过多时,天帝的仪驾便已抵达幻月宫外。
左右仙官执扇掌伞,华盖层叠,那位统御三界的至尊便隐在这片辉煌璀璨之后,威仪难测。
岳珺将玉帝迎入宫中正殿,依礼奉为上宾,言道:“大天尊亲临,实令月宫蓬荜生辉。只恨幻月宫如今仙员稀薄,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陛下海涵。”
那所谓“亲临”,是真是假,又岂能瞒得过岳珺的眼睛?
三界动荡,法则交融,天界这些高高在上的尊者,又有几个还能安坐云端?早已纷纷遁向遥远星墟寻求庇护。而距离下界最近、首当其冲的太阴星,如今恰是最为凶险之地。又有谁会真的亲身涉险前来?
他只是不揭穿而已。
岳珺话音方落,殿内清光微漾,那华盖珠帘之后传来一声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岳珺,上前听封。”
岳珺眸光微凝,依言上前一步,执礼静候。
“太阴权柄,关乎三界阴阳序次,众生姻缘轮回。今星君寂灭,权柄无主,致使潮汐逆乱,阴阳失衡。朕观遍九天,唯尔月君,身负太阴本源,曾执掌姻缘,更于下界历经劫波,洞明人心世事。今日,朕便亲授尔‘太阴星君’之仙箓,承认权柄更易,望尔重整月宫秩序,抚平阴阳动荡……”
玉帝的声音略微一顿,似有无形的重量压下。
“以及,尔于太虚云图一事未尽之责。”
岳珺骤然抬头,仙谕金光已在他面前缓缓展开。
他心中冷笑。这哪里是封赏,分明是将他重新推回漩涡中心,既要他平定乱局,又将太虚云图的事情推责给他。
岳珺声音平静无波,行礼道:“仙臣岳珺,领大天尊法旨。必竭尽所能,重整太阴,以安三界。”
送走玉帝仪驾,岳珺深知局势已不容再有迟疑。他当即起身,踏入镜台,瞬息之间已抵广寒宫。
嫦娥虽名义上仍被“幽禁”于此,但岳珺此来,却并非为她。
岳珺并未在广寒宫停留,而是径直走向宫外一座突兀矗立的文通佛塔,推门直入。
塔内景象与外界截然不同。广寒宫彻骨的幽寒被彻底隔绝在外,唯有温暖祥和的金光充盈其间,恍如人间春晖。
佛子静坐于光晕中央,似是已等候多时。他含笑望向岳珺,缓声道:“恭喜月君仙者,已承继‘太阴星君’之仙箓。”
岳珺并未因对方的恭维而显露丝毫得色,只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无波:“旃檀功德佛言重了。岳某……不过是暂代其职,以待天命罢。”
他目光扫过旃檀功德佛的脸。
明明长得一模一样,却没有一处相同。岳珺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倒是旃檀功德佛,远居广寒静地,却对三界之事了如指掌,当真神通无极。”
“若贫僧当真神通无极,又何须借月君之力,隐遁于这广寒禁地?而月君若非已正太阴星君之位,又怎会亲临这清冷之境,与故人相见?”
旃檀功德佛依旧含笑,双手合十执一佛礼,语气温和却直指关窍:“月君又何须与贫僧虚礼?既见故人,便如当初一般,唤我‘金蝉子’便是。”
当初旃檀功德佛虽已取得真经,荣登大雷音寺宝殿莲座,却仍觉佛法未臻至圆融无碍之境,故毅然再度下界历劫。他此行并非为自身超脱,而是为了一段因果。
为那摹取他本相而生的玉蝉子。
玉蝉子本非生灵,原只是凝于日月精华中的一滴琥珀,因机缘巧合融合蝉子而成六翅凶蝉。后凶蝉临金蝉子真容,竟摹其形神、承其相貌,成了佛祖座下的弟子“玉蝉子”。
西方极乐世界皆视他们为一体双生的金蝉二相,殊不知二者本质殊异。一为功德圆满之佛,一为天地无形之灵。
玉蝉子一日不破相归真,金蝉子的法相便一日不得圆满。此番因果不了,则佛果永存一隙瑕疵。
昔日,玉蝉子下界历劫,法海为心魇所困之际,旃檀功德佛借灵祐禅师之手,将彼岸法/轮交付于他,本盼其借轮回之力破除心障、证得真如,最终重返大雷音寺,使二者法相归真、因果圆满。
岂料世事无常,轮回之中变数迭起。
先是孟章神君的暗星孟苍误入法/轮,搅动轮回之序;其后更有斗战胜佛为寻功德佛,纵身跃入此局。
自此,与玉蝉子相关的因果彻底紊乱颠倒,牵动极大。若此番轮回再出差池,莫说玉蝉子难归佛位,便是旃檀功德佛自身,亦恐法相崩裂、功体难保。
“金蝉子,当初我帮了你,此次,是不是该你帮回我了?”岳珺没再跟他寒暄,而是开门见山。
金蝉子仍含笑:“昔日若非仙者出手相助,贫僧又岂能寻得玉蝉子转世之踪?仙者不仅费心周转,借诸菩萨之口点破彼岸法/轮玄机,更在法海魂体困于轮回、濒临司魂察觉之际,暗中施以援手,令贫僧得以代玉蝉子续作法海,瞒天过海。
“乃至法海圆寂,仙者为阻斗战胜佛追寻,又将贫僧隐于此广寒深处,更不惜筑此文通佛塔,暂作庇所。如此种种深恩,贫僧……何以为报?仙者有任何所求,贫僧自不会推脱。”
岳珺岂会听不出金蝉子话语中所蕴含。
金蝉子佛法深远,若真想脱身,又何至于长久困守于此?他甘愿隐遁,看似被动,实则步步皆有深意,难说不是藏着更为幽微的布局。
或许,他所等待的正是此刻。
若错过此时机,天地茫茫,轮回寂寂,又要等到何时,才能迎来玉蝉子法相将破未破的这一瞬变数?
“斗战胜佛亦非原身入局,玉蝉子为保全自身,绝不可能留此隐患在旁。他此刻必然已舍了梵天之名,退回西方极乐。昔日曾掀翻凌霄宝殿,此番若再任其妄为,只怕天地皆乱。便也只有你,旃檀功德佛,方能令他暂敛锋芒,不至毁了你我之局。”
至于其中究竟是何局、何等谋算,二人早已心照不宣,无需再多言一字。只不过,局虽同局,心却各异。彼此所为究竟是为全故人之义,还是为证自身之道,抑或另藏玄机。
此刻皆不言破,只维持着这看似同盟、实则微妙的平衡。
金蝉子终于步出文通佛塔,身影经由画镜台微微一漾,便悄然离开了广寒宫,重返天界云阶。
岳珺临行之前,于广寒宫门前凌空划下一道解禁仙谕。此举不为别的,只为明示嫦娥,自此刻起,她已获自由之身。至于那於菟身上的禁咒何去何从,自然交由她来决断。
拜送金蝉子走后,岳珺便收到各方仙宫道贺的讯息。若在往日,他定会一一回复,周全礼数。如今这表面的平静下已是惊涛,他自然管不了这些了。
他遣走月宫最后余留的仙卿仙子,驱散了贝拉小兔的幻影,只留下最初的那一只。正如玉蝉子当初将鸳鸯谱库的大门闯开,他也再次走了进去,在那虚幻的星图之下,观世间姻缘交合的结晶。
“若是没有你,我徒领这阴阳权柄又有何用?”
只有那清源妙道真君与他熟交,他自会最后给几分薄面。
岳珺拿走了三圣母的姻缘明珠,点指化出飞鸢往真君仙府去。至于当初玉蝉子写下的“岳珺”与“宜年”的明珠,早在玉蝉子轮回转世时黯然消去,不留痕迹。
这鸳鸯谱库,乃三界众生姻缘交织之地,是亿万因果的具象,亦是阴阳法则的基石所在。
岳珺立于星图之下,不屑去看脚下明明灭灭的命理光尘,极轻地笑了一声。他抬起手,指尖凝起一点极寒极亮的光。
指尖轻落。
一道无法逼视的炽光自星图正中央轰然爆发,如同混沌初开的第一道撕裂虚无的光痕。顷刻间,无数记载着痴怨爱憎、离合悲欢的姻缘谱卷被光芒吞噬,化作纷飞的金屑。
整个幻月宫剧烈震颤,星辰般的命灯成片湮灭,浩如烟海的因果之线寸寸断裂。
光芒所及之处,万物归虚。
末日的洪流吞没了整个世界。
苍穹破碎,裂开一道横贯天际的深渊,天河之水倾泻而下,将山川、城市、文明尽数吞没,与不周山倒塌时极其类似。海水倒灌入云,雷霆让整个世界在暴怒的天象中时而昏暗时而刺目。
但,这真的是末日吗?
当孟苍提出一起去雷峰塔时,宜年有过一瞬的犹豫,结局都会是一样,在哪里又会有什么不同?
“如果是孟章问你,你还会犹豫吗?”孟苍似乎看出他的不情愿。
他笑了一声:“孟章不会问,他只会去堵天裂。而你留恋的太多,才会把能抓住的都紧握不放。”
“我没有不放,这些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其实说再多也没有什么意义,走到了这一步,除了在远星寻找到庇护的仙佛和藏匿在地心深处的魔族,三界已然毁灭。
玉蝉子在其中的作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他只是让该发生的提前了些。所以他也不再犹豫,答应了孟苍的提议。
他对西湖的印象已经很稀微,更不用说雷峰塔。他至今不知道当初将白素贞封印在塔中的法海,以及从彼岸法/轮中出来活了几十年后圆寂的法海,究竟哪一个是真正的他。
即使他恢复了记忆,特定的细节也变得模糊,难以组合成完整链条。
“为什么不走了?”孟苍问他。
玉蝉子站在雷峰塔外,惊涛的海浪将周围全部淹没,杭州已经是沉寂的末日城市。雷峰塔中不仅有白素贞,还封印着多多少少的其他的妖族魔族,而且还有佛家法器在其中镇守,自然扛过了多次灾害的袭击,顽强地立在原地。
他没有回答孟苍的问题,而是反问:“对你来说,我是谁?”
孟苍略愣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
玉蝉子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答案,说:“无论是在真实历史的洪流,还是在逆转的虚幻里,第一次见你时我都是法海。对于你来说,我是法海。”
“但你不仅仅是……”
他打断了孟苍:“你也不仅仅是玉青。你还是孟苍,甚至在孟苍之前,你是孟章的一部分。在祖龙还未墟化时,你和孟章都是它。”
“哪又如何呢?”孟苍对此不理解,他催促道,“时间不多了。”
“没有如何。”玉蝉子往后退了一步,“那些前世的事情,过了这么久,我们重来没有再提起过,但我们都没有忘记。不提起,因为我们终究不是以前的那两个人了。我没有办法把你当做是孤山白府的玉青,你也不可能再把我当做金山寺的法海。我们爱的,只是对方在自己生命力特定的那个角色。”
孟苍却神情一震,声音都跟着颤抖:“……你承认你爱过我?”
“我爱过很多人。”玉蝉子不再避忌谈论这些,海流冲击得很强,他们站在末日的漩涡之中。
“不只是人,佛曰大爱,苍生、万物,没有什么是我不爱的。”玉蝉子的声音越来越缥缈、虚幻,海流太剧烈了,让视线都变得模糊。
“那你会跟我走吗?”孟苍的声音也变得微不可闻。
玉蝉子原本是天地萌生时的一滴琥珀,他无形无相,自然是不拘泥于某一个存在。玉蝉子往后退了一步,法海却是往前而去。
他看不清晰,但他的某一部分跟随着孟苍往雷峰塔去了。
那是玉青和法海的选择,而他也有自己的选择。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停止过怀疑,从第三次进入彼岸法/轮的轮回之后,他究竟有没有真的离开过?既然宁采臣的头颅已经被阴兵带着进入冥界,那才子佳人的故事又是如何传颂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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