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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鸟之吻(青律)


濮冬泓本要开口,却看见眼前人静滞一秒,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而下。
剔透的,滚烫的,无法控制的眼泪不断滚落,掉在他的手背上,洇开大片湿迹。
男人心防摇晃,倾身用拇指去拭开成行的泪,轻声道:“我在这里。”
南忆不愿面对这些崩解的痛苦,深呼吸着想要打断自己的哽咽,下一秒却被拥入怀里。
他茫然地睁大眼睛,又一串泪珠洇湿对方的银灰色外套。
他双手抱紧那人的臂弯,溺水般收紧手臂,再开口时嗓子都是哑的。
“我……对不起……”
“……我甚至不敢相信你。”
他已经完全陷在那人的胸膛里了,此刻却仿佛自杀般把所有心迹都讲得清楚明白。
“我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怎么样,我也不敢真的依赖你,我每天都像在走钢索……”
“你不在家的日子,我又忍不住去看你的新闻,看你的采访,我甚至讨厌自己会变成这样……”
他察觉到男人在轻抚自己的后脑勺,从后颈捋到脊背,温厚安静,没有半分的狎昵。
内心的纠结不安也愈发焦躁,索性闭上眼睛一口气全都说完。
“濮先生……我真害怕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幻觉,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哪怕你现在说任何话,我也不一定真的能完全信任你。”
“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被你吸引到移不开眼睛,你选择我的时候,我的心里都在喊我愿意。”
“可是我们以后会怎么样?我像是在试探到底哪天会死亡一样,又渴望看到你,又不想再看到你。”
他说得嗓子干涩,在放任自己彻底失态以后,才被缓缓松开。
濮冬泓拿过热毛巾,从眉梢擦到眼角。
“好些了吗。”
南忆低声轻嗯,难堪到不知所措。
下一秒,他被俯身吻住,黑鸢尾的气息如海啸般蓦然展开。
他如求生般抓紧男人的领口,被亲出破碎的尾音,眼眸失神。
那个吻像是已经能解释所有的事情。
沉缓有力,针剂般交予他足够的安神剂,让烧灼的神经都得以平息。
他第一次被拥吻,换气时身体都在颤抖,却紧拥着对方的肩,不肯让这样越界的接触结束。
哪怕是禁忌的,哪怕都是一时的幻觉。
唇瓣是烫的,摩挲时带着爱欲与怜惜,以及不需要言说的温暖心意。
他闭着眼感受更多,驯服地张开唇齿,任由这个吻进一步加深,彼此开始掳掠其间快意。
“你不需要信任我。”濮冬泓在他耳边低喃道,“南忆,我会为你留好所有退路。”
青年睁开眼,仍在勾着他的脖子接吻。
他轻声说:“我好像是很不称职的金丝雀……晚饭迟到,还需要你来哄我。”
濮冬泓警告般用指腹轻捏他的后颈。
南忆把脸埋在他的锁骨前,许久后才道:“还从来没有人哄过我。你是第一个。”
他用鼻尖轻碰男人的下颌,小声说:“Daddy。”
“我今晚想和你一起睡。”
濮冬泓用指尖揉着他的碎发,漫不经心道:“你想和我做,还是和我睡?”
南忆忍着羞赧说:“都很想。”
“主动邀约是好事,”男人说,“但你还没有准备好去四楼。”
南忆一时怔住,终于开始想四楼到底有什么。
管家说,以前整个四楼都是空置的宴会厅,但濮家已经有两三年没有宴客,在他搬进来以后,四楼才重新开始装修。
五楼是濮先生的卧室、书房、雪茄室。
他走神想着,忽然被不轻不重地吻了一下手背。
南忆抬头看过去,濮冬泓注视着他,垂首再度轻吻。
“不用急。”
“信任,爱意,欲望,每一样我都会给你。”
“直到你无法承受更多。”

有时候南忆在听歌看书,有时在写作业。
往往在沉浸入心流的时刻,带着薄茧的手抚过他的脸颊,又从脸颊抚至眼睛。
青年早已盼望这样的接触许久,但他清楚游戏规则,继续不为所动地推算着公式,在草稿纸上写着晦涩繁复的计算。
而男人的手便会一寸寸地触碰而过,直到停在他的喉结,半暗示性地轻揉一下。
南忆定力有限,未必能在这种装聋作哑的互动里忍耐太久。
他会后仰着陷进那人怀里,又或者起身去抱着对方,凑近了索吻,一次不够,又低声央求对方吻自己的额头和脸颊。
可还是不够。
他在这世界的锚点实在少的可怜,所以只希望濮冬泓触碰自己更多,哪怕每个行为都冒犯又突兀,他无所谓。
濮冬泓深谙于此。
手掌从软发抚到背脊,偶尔把他抱在怀里,任由对方生病般蜷着不动,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些琐事,然后松开手。
节奏在濮冬泓的掌心,如同没有声音的鞭子。
男人松手的一瞬间,南忆总是会心口一滞,如同链接就此断裂。
南忆知道对方是危险的,但他已经完全沉迷这种说不清的纠缠了。
“下周五晚上,你要陪我去参加一场慈善晚宴。”
南忆回过神,即刻答应。
他的眼睛还盯着濮冬泓的指腹,大概是因为干渴的缘故,喉头又动了一下。
濮冬泓道:“这是濮氏集团与合作方每年的惯例,重点在于,我要把你重新介绍给身边的所有人。”
“这一次,他们会知道,你是我领养的小孩。”
哪怕所有人都看得见其中古怪,没有人敢多问一句。
“两个月后,是订婚宴。”
南忆原本已经听得心跳加快了,此刻蓦然抬头,不可思议道:“您已经决定了吗?”
他原本以为会要好几年,至少等自己大学毕业,或者更久。
他甚至以为这只是情人之间的逗弄,不过是空白支票一张。
“你愿意吗。”
“我……不,能靠近您本身就已经很满足了,”南忆说,“但您已经打算,和认识三个月的人直接订婚?”
这超过大多数的常识。
几乎在问出口的下一秒,南忆便已经想到了答案。
濮冬泓不用担心那些常人的桎梏。
他这样的人,是生活里所有领域的领主。
所以哪怕不签婚前协议,濮冬泓也能笃定所有事态的发展都按他的计划进行,一丝不乱。
男人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没有立刻转移话题。
“你感觉到恐惧,还是犹豫?”
过了好几秒,南忆才抬起眼睛,如实开口。
“我感觉到……不配。”
他原本已经脱离他的怀抱,却被拽了回去,吻变得滚烫又泛着微痛,比从前的感觉还要更好。
南忆从前被纸张划破手指都会皱眉,如今反而犹觉不够。
他心想,他也许不是恋痛,只是太喜欢和这个人乱来。
怎么乱来都可以。
濮冬泓的右手握着他的侧腰,书房里陷入全然寂静,能听得见机械宝石钟的秒针走动。
他们唇齿交缠着长吻,直到南忆被亲得脸颊发红,才终于分开少许。
“我已经忍耐不了多久了,”男人附耳说,“哪怕是现在,也想撕开你的衣服,把你吃个干净。”
“……但我更希望这些发生在新婚夜里。”
南忆睫毛轻颤,眸色里混着迷惘。
“你看得出来,我并不是传统守旧的人。”濮冬泓吻着他的脖颈,舌面缓慢地舔了一口,“但新婚夜很适合给你留下烙印,让你彻底忘不掉我。”
南忆此刻才惊觉对方的用意,整个人感觉无端地猛然一坠,惊惧与欢喜相悖地同时走向极端,他张开唇,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气息进出,如同心绪般起伏又落下。
“富豪们的结婚与离婚也许都很简单,可以变成家常便饭。”濮冬泓说,“但你要知道,你不一样。”
“在你之前,我没有对任何人做过这种事,你也会是我的唯一配偶。”
“但是,现在你明白代价了吗。”
南忆下意识地要掐紧掌心,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握着对方的左手,指甲边缘都快刺进男人的手背。
濮冬泓没有躲,眼睛如寒夜里的灯般映照着他。
“我还是对你了解的太少了……”南忆说话时,身体都在颤抖着,“所以,你从一开始就觉得我漂亮对胃口,但你要的绝不是一夜的快活。”
濮冬泓缓慢地眨眼。
“你要把我完全囚进心牢里,连灵魂都烙着你的名字,所有的欲望都被你牵动,所有的念头都任由你摆布,这辈子都只可能是你一个人的……”他心口又冷又烫,理智已经在不断地喊着快逃,可手还在越牵越紧,“濮冬泓……你……像个疯子。”
这是南忆第一次直接称呼他的全名。
非常僭越,却完全取悦到了对方。
“所以,你还有最后选择离开的时间。”男人微笑起来,“不管是下周的晚宴,还是两个月后的订婚宴。”
“当你想离开的时候,你可以带走我已经赠予你的一切,你的学业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还未等濮冬泓讲完更多,南忆已经用食指抵住他的唇,皱着眉看了又看眼前这个人。
“……怎么可能。”他似乎在恼怒男人驯化他又打开笼子的门,更多时候却因为生气的样子变得更加眉目俊美,展露出寻常不会轻易流露的锋利,“你觉得我和你还停得下来吗。”
“原来你也会这样试探我,你想看到我在害怕的时候会做什么选择,你在给我设下这种根本没有其他解的题目——”
他压着气,松开手要从对方的大腿上退开,却被压了回去,连后颈都被虎口卡着。
濮冬泓目光熠熠,道:“你已经做好选择了吗。”
南忆定了几秒,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后颈,此刻仍趴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你真是很坏很坏的人。”
濮冬泓扬眸而笑。
他们一连八天没有再见。
南忆已经大概猜出其中的设计。
刚来到这里时,他还处在惶恐怯弱的状态里,看不清许多事。
直到现在,他可以充分确认两件事。
第一,濮冬泓本来就很忙。
濮氏集团本是风投巨头,关联产业数不胜数,便是在家用餐,往往也有秘书在一旁进行着冗长的业务汇报。
但更重要的是第二点。
濮冬泓会被他引诱。
一开始还能隔岸观火,后来再三暗示他该主动亲近。
但两人早已是引火烧身,那人没有半夜摁着他一通狂//操都已经是再三克制的结果了。
按濮冬泓的性格口味,恐怕脑海里早已把自己强//奸过无数次,做到涕泪横流,浑身脏乱。
只是表面装得沉稳从容,好像永远不会动情。
南忆又确认了一次这个念头,心情变得很好。
他的确敏锐又聪明。
也没少幻想过。
宴会在四季酒店,布置如唐时古画。
漆黑绒毯上金竹斑驳,寒梅影壁透出淡色的光。
现场有管弦乐团为宾客们演奏着咏叹调,现场只有三种颜色,金,红,黑。
兴许是在大视觉的暗光里,宾客们珠宝上的火彩才会更加耀眼。
直到出发前,濮冬泓都没有回来。
南忆独自穿好深黑色西服,由管家引到宾利车前。
直到车门打开,才终于看见男人坐在里侧,对他伸出手。
青年牵紧对方的手,即刻入座。
他穿西服时,英气被充分放大,书卷气也洋溢明朗,看起来温文尔雅。
他的眉深长修整,唇有着不自知的欲感,气质矛盾又诱人。
濮冬泓无声地叹了口气。
两个月还是太久了。
南忆坐得很端正,但眼睛并没有看他。
司机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即刻让轿车挡板上升合紧,阻断所有声音动静。
窗外景色开始流淌,南忆侧头看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嗯?”
“你在禁欲,对吗。”南忆慢慢道,“这两个月,会放大我对你的渴望,而你也一样。”
“订婚后不久就会正式结婚,所有的爆发才会真的开始。”
濮冬泓问:“你在生气?”
“有一点吧。”南忆终于看向他,许久才说,“我已经八天没有见到你了。”
“如果不是为了保持仪态的整洁,我现在会直接爬到你的怀里,勾着你一边亲我一边做更多的事。”
“我每天都想看到你,和你一起吃饭,听你喊我的名字。”
“即便是变成鸟,我也希望被你碰触羽毛,让你在湖边陪我吹风。”
“所以……你消失了这么久,很过分。”
濮冬泓低声说:“你希望我补偿你吗。”
“也不一定。”南忆说,“有时候,很想要你抱着我,接吻,牵手,怎么都好。”
青年忽然笑起来
“有时候,又宁可你像现在这样折磨我。”
濮冬泓看着南忆。
后者重新被养出了矜贵疏冷的气质,只是眸子里燃着暗火,似无线电般,自男人的心底传递而去。
他们已在共享着肮脏又下流的暗火。

下车时,南忆原本打算走在濮冬泓身后,对方伸出手,也就默然牵了。
他一声不吭地牵着男人,准备迎接所有的目光。
濮冬泓走路带风,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
当他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重重大门都随之打开,每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看过来,表露出足够的敬畏小心。
本该是严肃庄重的场合,南忆反而想笑。
他初时觉得自己像在狐假虎威,更形象一点,就像只狐狸牵着猛虎的爪子,尾巴摇晃着招摇过市。
大概是被濮家的权势给了足够的底气,他再看见任何人,都感觉这世界是一场巨大的过家家。
贺家人也在旁侧,更远处还有勉强能入席的南家人。
只不过南家的人处在过于末流的食物链位置,不会贸然过来找不痛快。
贺父贺母穿得均是珠光宝气,贺父把最贵的一只萧邦表戴在腕上,贺母双耳都缀着硕大绿宝石,妆容典雅精致。
他们同时看见濮冬泓,先是露出本能般的讨好笑容,然后目光才移到南忆的面前,以及两人紧握不放的十指前。
贺父的身形明显晃了下,脸色发青地稳定着呼吸。
一个月以前,南忆还只是他们怜悯着答应婚事的普通人。
家世末流,父母双亡,身体还怪异的半人半鸟。
如今——摇身一变!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还让濮先生公然牵着他出来了!
这是要做什么,在最上流的圈子里宣告关系,往后都不允许旁人再染指了?!
贺母得体地上前问好,委婉又不失分寸地对之前的事道歉。
她絮絮说了好几句,濮冬泓仅是颔首,目光看向贺父。
贺父僵着脸色,同南忆打招呼:“……南先生。”
南忆垂眸而笑,任由濮冬泓牵着自己径直向前。
他们走向宴会的中心主位,接受更高圈子的致意问好。
贺父眼见妻子还被晾在红毯边,把她往旁边拽了些,压紧声音道:“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敢冒险??”贺母骂道,“之前那混账主意我就说行不通,偏偏你和南家那几个还觉得有戏!”
“原来的计划,是赶紧让小北生米煮成熟饭,濮冬泓把人宝贝成这样,出来应酬都公开牵着,小北要是敢动这孩子,被卸胳膊卸腿了都没得救!”
“你记得他叔父交的底吗,南忆检查出来能怀孕,以后能给小北留后!”贺父抓紧妻子手腕,把对方掐得生疼都不肯松手,眼里的贪婪一览无余,“这两人能新鲜几天?濮冬泓大他整整一轮,小北跟他才是同龄人——而且他们是鸳鸯,没有生殖隔离,姓濮的未必能行!”
贺母嘴唇发白,半晌道:“小北说了,他的联系方式都被拉黑了,现在凑近了说几句话都会被挡开。”
“直接下药。”贺父不假思索道,“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搞不好……将来濮家归谁都不一定。”
角色更换以后,再参加这样的晚宴,感觉迥然不同。
绝对的上位者状态,会让威严老者都俯身打招呼,称呼青年一声南先生。
至于缤纷满目的菜肴,各怀鬼胎的慈善拍卖,都不过是社交游戏里滥觞般的点缀。
一整晚,南忆都没有感受到任何预想的紧张无措。
他居然不用向任何人解释什么。
每个人都看见他待在濮冬泓的身边,被濮冬泓抚摸头发,由濮冬泓挑选今晚的酒。
即便是男人的好友过来,也只是打趣问一句,怎么不多介绍一下?
“这是我家小孩。”濮冬泓道,“年底订婚,你也来。”
薄朝昉抿了口香槟,见对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道:“婚戒免单,定制师晚点推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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