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也多亏了邻居报警,及时赶到的警察把茶几上那瓶基本没怎么动过的红酒带去检验,这才发现里面加了大量抗腺体分泌的违禁药物,配合酒精服用会导致突发性昏厥。
他不敢想,如果他那晚没有及时赶到,是不是永远都没法看到自己儿子了。
老周深吸了一口长气,继续说:“我也是来给您道歉的。”
“嗯?”
“阿蔚刚买下我那段时间,我是真心想和她过日子的。虽然船上的规矩是不能和客人私下联系,但是和她在一块之后我还是忍不住接过她的联系方式,然后偷偷联系了她。”
老周想起当年第一次看到贺蔚的时候,那是在一艘大到他无法想象的船上,桌上的食物、用来观赏的酒还是周围的陈设都是他只在电视上见过的,只不过区别是当时的他是观众,隔着电视机看商品,但现在他是商品,被客人看。
他年纪大了,又生过孩子,他们说他只有一张脸勉强能看,连什么脂率都高,所以不给他饭吃,让他必须减肥健身,身体变好看了才能卖得出去。但没人会要一个老男人,身体变好看了又怎样呢,他脸上的皱纹,还是难看得要命。
于是他们又往他的脸里注射什么药物,让他变年轻。
就这样,他遇见了贺蔚。
那一天,她戴着一只漂亮的蝴蝶面具。
老周眼眶一点点红了,他抹去眼泪,离开了填充剂之后他的脸老的比一般人要快,说:
“阿蔚很有名,被她接下船之后我就查到了她是谁,知道她有孩子和先生之后,我也想过要和她分手,但我还是没说出口。因为她对我太好了,不嫌弃我的身体,还接纳我儿子,把我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我真的以为…我们是能过平稳日子的。”
“我知道我这样不道德,可我也了解到她和她先生之间关系不好,所以一直这么…这么的麻痹自己,觉得这样不要紧…却忘了她也有个孩子,对不起。”
老周对着端凌曜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
端凌曜神色却没什么变化,他不理解老周这莫名其妙的愧疚从何而来,也不打算应下,但老周紧接着又开口: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了,端总,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和沈先生道个歉,如果不是我和她提了周健工作的事情,她也不会……”
“不可能。”
端凌曜骤然打断他,冷冷盯着他:“我和贺蔚之间的事和你无关,不必把自己的位置看得太高,之后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老周听出他语气里的抵触,连忙解释:“我知道,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和警察说过了,等周健身体恢复,警察不需要我继续留在这里之后,我就打算带着儿子离开南城,再也不会出现在您的面前。”
端凌曜知道他没有撒谎,但是他绝不可能让老周出现在沈穆面前,沈穆身体还很虚弱,经不起一场痛哭,所以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提过孩子的事情。
那小小的身体瞬间闪过眼前,端凌曜的心脏倏然间像是被刺穿了,还未愈合的旧伤又被再一次狠狠撕开,他有点呼吸困难地偏过头,下了逐客令:
“你走吧,这些事都和你没关系,是我们母子之间的事。”
老周以为他是安慰自己,再次低下头:“端总…谢谢您。”
端凌曜让他走了。
老周最后又给他鞠了一躬,才慢慢退出门外,把门关上。
直到屋里静下来,端凌曜才起身走到窗边。
今日天大晴,无风无云无雨,和那晚完全不同。
端凌曜闭上眼,在这片足以沉溺其中的寂静里,他的手心像是被再次灼烧起来,那个孩子的身体残留在自己掌心的余温,连带着那一夜浸湿自己全身的血,又一次将他点燃了。
“……”
其实不是老周的错,端凌曜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不是老周的错,也不是贺蔚任何一个情人、任何一个亲戚的错,是他端凌曜的错。
因为他对贺蔚毫无底线的顺从,让她更加肆无忌惮地向他身边伸手,小到一个项目,大到对沈穆、对他的孩子下手;又因为他对方睿明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任,所以才让他左右自己的私人生活。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责任。
“……”
“……卧槽?!”
端凌曜整理好心情推门而入时正要说话,就听徐祺然突然蹦出一道惊天大操,他定睛望去,房里四个人围在病床的餐桌前,正玩得热火朝天。
居然连郑梦时都被抓过来了。
沈穆脱了鞋坐在床上,原本正望着徐祺然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但一见端凌曜进来,眼睛瞬间就亮了,端凌曜看得心头一软,走过去自然而然坐到床边,凑到沈穆身边看牌桌:
“干什么呢?”
他故意贴沈穆很近,想看看他抗不抗拒,但没想到沈穆反而直接靠进他的怀里,微微侧身,拿额头轻轻蹭了他的脸颊。
又长又卷的睫毛挠着颊侧有些痒,端凌曜对上他亮晶晶的眼睛,很想亲他,但碍于其他人在场,摇了摇头,说:“没事…在玩什么?”
沈穆比了比手里的牌,平岚有点幸灾乐祸地回答:“徐大夫一定要我们陪他玩德扑。”
端凌曜看了眼桌上,一眼看到那副漂亮的同花顺,还以为是徐祺然仗着自己有留子经验过来欺负沈穆,眯了眯眼,想都没想:
“我和穆穆一家。”
平岚止不住偷笑:“不用啦端总,小穆赢了,这副同花顺就是他的!”
端凌曜错愕地看向怀里,沈穆有点不好意思,捏捏自己的头发尖,仰头看着他。
平岚看了徐祺然一副输得底裤都没了的样子觉得更好笑,捂着肚子边笑边道:“这几场都是小穆赢!徐大夫他还迎财神…他今年的财运都被小穆赢走了!”
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实在太有感染力了,笑得连郑梦时脸上都隐隐透着一股淡淡的笑意。沈穆更加不好意思,担忧地看着徐祺然,把自己赢来的筹码重新退回徐祺然面前。
徐祺然看着自己失而复得的加班费,感动得无语凝噎:“你……”
但他还没接过来,又被端凌曜拿回来了。
只见端凌曜淡定道:“没事,徐大夫很有气度,他不会生气的,咱们留着买蛋糕去。”
徐祺然:“……”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停更三天!整理剧情和疯狂囤稿子!第52章 是回忆篇最后一篇万字入V!谢谢每一个宝宝对穆穆的支持,我会加倍努力!对啦!我们穆穆又上榜啦!我们要加油加油加油!谢谢大家的地雷营养液!
不过端凌曜加入之后没过多久牌局就结束了,因为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那是沈穆信息素的味道。
但沈穆自己似乎毫无察觉,他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看起来像是累了,不时摸摸自己脖颈上的绷带——他腺体创口太大了,单纯靠抑制贴没办法包扎伤口,只好用了绷带缠住脖颈。
雪白细长的绷带一圈一圈缠住修长脖颈,倒不像是包扎伤口,反而更像一件礼物,衬得他的肩颈很是漂亮。
“我们才待不到两个小时,现在后颈已经有刺痛感了吗?”
徐祺然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他让沈穆躺回去侧身抱住膝盖,手指轻轻按压绷带下微微鼓胀的腺体,沈穆下意识一抖,想向前挪动身子躲开徐祺然的触碰,端凌曜立刻上前按住他的肩膀。
沈穆咬住下唇,眼眶通红地望着他。
端凌曜知道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腺体,也知道现在的触碰肯定会痛,但此时的触诊是必要的,必须要让徐祺然确定腺体的恢复情况才行。
端凌曜拍拍沈穆的肩头,哄他:“很快就好,再忍一忍。”
沈穆失望地垂下眼,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徐祺然的力道不算轻,沿着愈合的新肉,那些肿胀的部分一一按去,他按过这几个部分觉得腺体实在是烫得厉害,最终还是咬咬牙,低下头,凑在他的颈边嗅这里的味道。
温热的吐息钻进衣领,触手般缠住后脊,沈穆立即冻住了身体,本能抓着端凌曜的手,被他重重回握住了。
端凌曜跪在床边俯身吻住他的眉心,摩挲着他的额发,对他笑:“没事,医生在检查。”
Alpha的占有欲都很强,端凌曜现在还觉得自己不一样,可自从遇到了沈穆之后只觉得这是本能,他看到沈穆和作为Beta的平岚共处一室都觉得难以接受,更何况现在亲眼目睹另一个Alpha如此近距离嗅闻自己妻子的气味。
好在徐祺然很快离开了,他还是低估了S+级信息素的作用,尽管提前吃过抑制剂,但起身时还是觉得身体有些发热。
他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对着冷风用力甩了甩脑袋,觉得好些了才回来问:
“你现在能感觉到腺体在发烫吗?或者是能闻到自己的味道吗?”
沈穆迟疑了一瞬,还是摇摇头。
徐祺然掐着腰叹了口气,端凌曜问道:“……怎么样?”
“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腺体,自然无法控制,但是一直无法控制信息素是非常危险的,特别是像他这样的Omega,即便是低浓度的信息素,也会造成一定的混乱。”徐祺然摘下一边手套,“我不清楚他有没有去Omega监控局登记——如果登记了的话……端总,那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了。”
端凌曜的心猛地一沉,他听懂徐祺然说的意思。
S+Omega信息素能够根据“+”的涨幅吸引任一性别,其中就包括Beta,信息素过浓时甚至会让Beta出现发热现象,之前别墅里的陈叔就是最好的例子。
由于这个原因,和出于保护S+Omega的安全以及社会安定的立场,政府规定每一只S+Omega都必须严格受到监控局的管束,但到底怎么管束,又怎么监管,却很少有人知道。
端凌曜幼时跟着爷爷参加宴会时无意间碰到一只S+Omega,他和那一夜餐桌最上方的人同行,也很漂亮。
端凌曜记得,那个坐在餐桌最上方的人,是个Beta。
徐祺然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盒子,里头赫然是一条通体漆黑的Choker,说:
“这是我在国外跟的项目产品,用来监测信息素浓度的,还是研究初期,但基本功能完善,也有一定隔离信息素的作用。你先试试,就当做信息素控制的康复训练,至少要保持一段时间的稳定不外漏,否则监管局那里难过。”
信息素水平会根据人体状态进行变化,很容易受到外界影响,所以一般都需要到医院或者是科研院里专门的封闭病房里进行至少六个小时的观测,才能保证数据的稳定。住院期间不仅要保持清醒,身上还要链接各种仪器,手法非常复杂老旧。
但沈穆现在没办法保持长时间的清醒,更何况端凌曜现在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在封闭病房里待六个小时,如果能有更轻便简易的方法,当然更好。
端凌曜扶着沈穆坐起身,还是问:“……有可能痊愈吗?”
徐祺然双手插兜,很诚实:“不可能。”
“除了临时标记,其他任何对腺体的实质性损伤都是不可逆的。就拿永久标记来说,即便清除了生|殖|腔里的标记结,也没法恢复如初,所以一般Omega在第二次接受永久标记时,身体会本能出现排异反应,发生高烧不退的现象。”
徐祺然向沈穆一抬下巴:
“他的腺体是反复损伤后的功能性再生能力丧失,现在看似腺体愈合了,但实则只是修复了外表,如果再出现和这次一样的创口,那么只能完全切割,才能保命。”
沈穆揪紧了端凌曜的手臂,接受徐祺然对自己未来的审判:
“——所以,他永远不能接受清除标记手术。”
他一辈子都要和端凌曜绑在一起。
等徐祺然走后,端凌曜替沈穆戴上了颈环。
他从背后抱住沈穆,双手穿过他的脖颈。沈穆低下头,将自己的长发拢到肩侧,绷带下未愈合的伤口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雪白的皮肉呈玉石般光洁细腻。
端凌曜凑在沈穆的肩窝里嗅了嗅,Omega的香味全蓄在这里,他没忍住在里头落下了一枚吻,接着握着沈穆的肩头,侧过头看他的反应:“好了,紧吗?”
颈环紧贴着Omega凸起的喉结,后颈处悬挂着一枚红色晶体,不像医疗监测物品,反而更像一种装饰品,但沈穆估计还是不习惯,摩挲着颈环,神情有些疲倦。
端凌曜耐心地问他:“是不是累了?”
沈穆摇摇头。
“那我去给你买蛋糕?可以不用吃流食了。”
沈穆还是摇头。
他揪着端凌曜的衣角缩进被褥里,Omega原本眼睛就圆,现在瘦下来了显得更大了,乌亮的眼仁倒映着端凌曜怔愣的神色。端凌曜笑起来,侧身躺下,将沈穆连人带被子裹进怀里,抵着他的额头喊他的名字:
“穆穆、穆穆……我的…穆穆。”
沈穆垂下眼睫。
Omega信息素的甜香被锁在颈环之下,即便是端凌曜也只能凑近了才能闻到,他们离得太近了,近到能看到Omega眼底的不安和惶恐。
端凌曜轻轻咬住他的鼻尖:“我不会把你交给别人的,任何人都无法让我们分开。”
沈穆眼睫猛颤,他慢慢抬起眼,Alpha柔和的俊容让他觉得很陌生,但体力的快速消褪让他没有力气思考其中的缘由,困意涌上,他渐渐支撑不住,在端凌曜的拍打中,昏昏睡去。
扑通——
身体好似被扔进了海面,冰冷的海水化作无数只手缠住他的手脚全身,将他不断向下拉扯,下沉,直至看不见一丝光亮,他的世界归于无尽的黑暗。
……这是哪?
沈穆迷迷糊糊想着。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水滴的声响。
那是极为熟悉的声响,但却又像是隔了一层朦胧的雾,沈穆一时记不起这是哪里的声音,他努力地睁开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中摩挲着向前,循着声音的方向,一步步向前。
但他刚迈出一步,环绕周围的黑暗骤然被刺眼的纯白所替代,他这才发现被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像是一只吃人的猛兽,又像是某种昂贵硕大的玻璃展示柜,大到……能够轻易地装下他。
沈穆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他背后的黑影突然开始向前,不断靠近他!
伴随着消毒水和血腥味,这道巨大的影子不断地拉长,就快要将他完全淹没了。
我不要…我不要再回到这里——
在那道黑影完全吞没自己之前,沈穆不知哪来的勇气向前跑去。在这片一望无际的纯白世界里,他拼命地、疯狂地向前奔跑,可背后的黑影又幻化出无数只大手向他伸来,扯住他散在脑后的头发。
沈穆吃痛地摔倒在地。
他再次睁眼,眼前不再是那间纯白的实验室,而是初雪的月夜。
月色怎么会那么温柔呢?沈穆记得自己在心里想,月色温柔地映在飘扬的雪花之上,随着雪落的痕迹,点缀在屋檐上、树林间,很快覆盖这座城市……也能覆盖住他们脚下的血。
沈穆握着刀的手温暖极了,从另一个人腹部涌出来的血,温暖了他的身体,他记不清这个人的样子了,只知道他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很重,撕扯自己衣服的手很用力,埋在肩窝里的嘴唇很恶心。
他只知道,上一秒的月色是很无情的。
月色不会照亮他们的身影,不会有人发现他的挣扎和哭泣,不会有人来救他,他只能自保。
但林间突然传来簌簌的响声,他警惕地望过去,一个男人从暗处向他走来,恍如救世主般降临在他的眼前,亲昵又温柔地喊他:
“穆穆。”
沈穆被头顶的手术灯刺得眯起双眼。
“太可怜了沈穆,你以为自己抱上了端凌曜的大腿就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吗,太蠢了。”
那个自己名义上的哥哥从阴影处走到灯下,攥住他的手臂,重新将那根透明软管扎进他的血管中。
鲜红的液体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沈穆艰难地偏过头,看到那个隐在阴影处中巨大的罐子。
那根透明软管再次将他们链接在一起。
沈穆木然望着手术灯旁高悬的吊瓶。
迷茫的意识仿佛深海的鱼,在被浸满阳光的浅水层中游荡,孩子剧烈的胎动是一下又一下的浪潮,在翻涌时唤醒他,又与他共同平息。
耳畔涌上的嗡鸣声中,他隐约听到有人对他说:
“你的身体…根本不是用来为别人生孩子的,知道吗?”
“……只是一个供应信息素的工具而已。”
“不会有人来救你,端凌曜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