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旁边的薛成碧见状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怎么,想起你那个天香阁的英英姑娘了?”
薛成碧自是不知道宋琢玉的前尘往事,只当他从前过分宠爱那女子,如今也还惦念不忘,闻‘英’色变。
柳茵连忙羞红着脸道,“非是英,是茵。‘文茵畅毂,驾我骐馵’的茵。”
他是外乡之人,口音总有些咬字不清的绵软,来京城之后,没少惹出过笑话来。
宋琢玉心知是误会了,只能歉意一笑,赶紧让人坐下,“方才失礼了,我见柳儿公子琵琶弹得极好,心中敬佩,特邀你上楼一叙,还望勿怪。”
说罢手一抬,请他品茶。
柳茵不慎惶恐,又有些受宠若惊。见宋琢玉态度温和不像作假,听起来真对他有些欣赏一般,又蓦地对上那双笑盈盈的眼眸,不禁脸色一红。
“没事,能跟公子同坐一堂,是我之幸。”
“呵!”旁边的薛成碧又是一声嗤笑,眼皮半掀,似是在讥讽他的谄媚讨好。
直把柳茵刺得脸色一白,抱着琵琶的手都紧了几分。从刚才进来的时候就隐隐察觉到这位对他的不友善,如今更是恶意分明,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人。
好在宋琢玉也知道自己这好友的性子,安抚似的拍了拍柳茵的肩膀,让他不要放在心上去。
顷刻间,寒芒射来,隐隐落在被那人触摸到的地方。
柳茵身子一抖,见薛成碧冷冷地盯着这边,那眼神骇人可怖极了,仿佛在警告着什么一样。他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躲到宋琢玉的身边。
“公子......”柳茵眼含水雾,羞怯怯的望了宋琢玉一眼,寻求庇护似的小手拉起了人的衣角。
宋琢玉正要问他怎么了,哪知“砰!”的一声巨响,房门骤然被踹开。
薛成碧当即沉了脸,勃然大怒道,“哪个不长眼的胆敢擅闯进来?外面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没等他唤来下人,有道身影就已经先一步冲了进来。
那人一身蓝衣,腰佩长剑,凤目中似有火焰在燃烧。两眼一睁就扫到了角落里两个举止亲密的人,当即大喝一声,“贱人!”
柳茵正欲扑进宋琢玉的怀里,博人垂怜,哪知突然一只天外来手猛地揪住了他的衣领。柳茵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拎了起来,随即“啪”的一耳刮子重重扇在他的脸上。
“啊!”柳茵惨叫一声,呜呜痛哭起来,“我的脸——”
刚才还在震惊祁长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宋琢玉立马回过神来。见对方又要动手,情急之下吓得赶紧拽住祁长风的手腕,“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胡乱打人呢!”
“快把人放下来!”
正哭得涕泗横流的柳茵见宋琢玉挺身为他站出来,更是泪水泛滥,好不凄惨的求救道,“呜呜,公子!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柳儿根本就不认识他.......”
眼见着这两人在他面前互诉衷肠,祁长风眼中闪过一丝愤然和被背叛的感觉。
“好你个不要脸的宋二,难怪你这么久都没由来找我......我、我阿姐,竟然是迷上了这个该死的狐狸精吗?”
他咬着牙,眸光森森然的盯着柳茵,“就是这个贱人蛊惑了你,看我不划烂了他的脸!”祁长风当即就要拔出腰间的剑。
“住手,你敢动一个试试!”
宋琢玉厉声喝道,他上前要把柳茵从祁长风手中抢下来。奈何他一动,祁长风就拿剑指着柳茵,直把人吓得哇哇大哭,不停的求饶。
“放开!放不放你?”宋琢玉真的生气了,熊孩子再闹脾气也要有个度。如今拿人命做威胁,实在是超出了他的底线,于是徒手就要往那剑身上握。
祁长风没想到他竟然愿意为了一个小倌做到这个地步,顿时又惊又怒又受伤。却也飞快的把剑撤回,唯恐真的碰着了他。
然而柳茵见宋琢玉这般为他,感动得泪流满面,不愿这贼人再拿自己威胁宋公子。
哭嚎一声,竟主动往那剑上撞去,“你这恶人,我跟你拼了——”
见此情景,宋琢玉瞳孔一缩,飞快地抬手一挡。
“啊!”尖叫声四起。
“宋公子——”
“宋二!”薛成碧也担心惊怒的围了过来。
他本是想让这两个他都讨厌的人鹬蚌相争,最好斗个你死我活的,万万不曾料到竟然牵扯上了宋二。
柳茵被摔在地上也不顾,赶紧爬起来捧着宋琢玉的手,“啊!公子,宋公子,你的手受伤了!啊,快来人啊,流了好多血!”
宋琢玉赶紧拿帕子一缠,顺便手动捂住柳茵的嘴,“不妨事,只破了点皮。”
而祁长风则两眼泛红,死死地盯着他,“你......你就这般在乎他?不过是一个小倌而已,他哪里比得上我姐姐?你当真要弃我们于不顾了吗?”
宋琢玉心中抓狂,他头疼极了,“上次我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我以为你已经明白,我和令姐没有后续的可能了。”
他真是怕了祁长风了,半大的少年,固执己见,怎么也说不通。
无论是之前讨好小舅子时百般解释自己没有恶意,还是现在明说他们不会再有关系。
当真是,进一步不行,退一步也不行,非得迁就少年人千回百转的敏感心思。
可祁长风依旧冥顽不宁,他通红着一双眼,“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之前阻拦你们,好嘛,这次我站在你这边好不好?我只认你这一个姐夫。”
他似是隐忍道,“只要你不去找这些贱人,我就帮你!”
柳茵偷偷瞪了他一眼,而宋琢玉则无奈又痛苦的揉着额头。然而没等他开口继续劝说,身旁的薛成碧就已经忍无可忍的站了出来。
到底是做生意的人,嘴皮子恶毒起来那叫一个刻薄,“听不懂吗?谁稀罕做你的姐夫?有多远滚多远吧!”
“当初宋二救了你姐,对你也是关怀备至,收罗诸多贵重之物来讨你们姐弟的欢心,结果你是怎么做的?”
“一边怂恿着宋二上你家提亲,一边却又临阵倒戈,帮着你爹一起来羞辱宋二?”
“我呸!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两面三刀的人。”薛成碧朝着祁长风猛地啐了一口,大为痛恨。
宋二这些年来身边情人不断,招惹的狂蜂浪蝶更是无数,薛成碧从来都没当回事。唯独这祁长风,叫他厌恶至极,根本不想叫这人靠近宋二身边分毫。
他怎么也忘不了那天晚上,宋琢玉伤心失意的样子。
分明人出去的时候还开开心心的,怎么回来后喝醉成这个样子?薛成碧想不通,他只觉得对方哭得他心肝都跟着痛了。
这祁长风的那点子隐秘的心思,这些年来薛成碧看得多了,可对方使出的手段么就有些阴暗下作了,叫他怎么也瞧不上。
“闭嘴!”
祁长风攥紧了手中的剑,牙关咬紧。
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脑子里反复回响,撕扯着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他深深地闭了闭眼,喉间泛起浓重的血腥味来。
爱上姐夫是他一生的痛。
作者有话说:
好友攻:亲身示范什么叫做大房的气度!
简直就像个笑话,他竟然跟自己的姐姐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他痛苦,他纠结,他挣扎,他百般压抑。
可依旧控制不住的为宋二着迷。
祁长风想,他就不应该在那一年下山,这样就不会一步步沦陷到今天这种无法自拔的地步。他早已经在这种禁忌又罪恶的心事中被折磨得快要疯掉了。
所以才会一边被灼烧得备受煎熬,一边又会因为那人的随口关心而心生窃喜。
可下山是注定的。剑术学有所成,父亲家书传唤,恰逢事宜的到了该谋求官职的年纪,姐姐又正好新丧。一切都在该来的结点,他逃避不掉。
遇上宋二也是顺理成章的。
因为墙上飞掠过的一道白影,误以为是采花贼于是追踪到了阿姐的院子。结果却看见那人懒洋洋的撑在窗前,笑嘻嘻地递给里面一朵带着露水的花。
在看见那人的第一眼,祁长风就知道,自己这一生注定飞蛾扑火,求而不得。
“闭嘴闭嘴闭嘴——”
听罢薛成碧的痛骂,祁长风眼底猩红一片,想也不想就拔剑相向。
他额前青筋直跳,握着剑柄的手指用力得连关节都在响。祁长风一点点的用剑指着他们靠近,“你懂什么?你们又懂什么?”
“你们什么都不懂!”
他虽然早早就被送去山上,与家人相处的时间短之又短,可常年书信来往,他明白阿姐对他的好。与此同时,他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对方。
就像当初义无反顾的接阿姐回家,就像他反复克制对宋琢玉的爱意。
他试过,祁长风试过的!只把宋二当姐夫对待,压抑下心中那些不切实际的肖想和妄念。可是最终全部都被人毁了——
“是你!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你!”
祁长风拿着剑四处挥舞着,吓得旁边的柳茵惊恐尖叫,好像还有宋琢玉急切劝阻的声音。
可他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只是一味癫狂憎恶地用剑指着薛成碧,好几次差点戳到人眼睛里。
“都是因为你,你带着宋二厮混!你带他去那些秦楼楚馆,带他去那些肮脏的地方玩乐!”祁长风近乎是嘶吼出声,“都是因为你败坏了他的名声,让我爹不喜。”
“你薛成碧才是阻拦了他和我阿姐婚事的元凶!”
激烈的情绪发泄让祁长风捂着胸口嗬嗬的笑出声。呵,名声,他们这种清贵之门最在意的就是名声。
可在宋二和他阿姐感情渐深的时候,那薛成碧还时常带着对方光明正大的出入那种烟花之地。
到底安的是什么居心?!
经过那沈家之事,他爹只想再找个能够全心全意待他阿姐的人。哪怕宋二表现得一副要天上的星星都能给他阿姐摘来的样子,只单单那风流一条,就被排除在千里之外了。
更别提对方前一秒还在陪他阿姐赏花,下一秒那薛成碧就遣人来说锦绣楼有邀。宋二顾忌着这人是他自小玩到大的好友,不好意思拒绝,可薛成碧呢?
薛成碧那个狡猾又精明的商人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会不知道自己破坏了兄弟的好事吗?会不知道这样宋二就要在他爹心目中留下个不靠谱的坏印象吗?
他薛成碧就是个贱人!他分明是故意的!
祁长风看了看旁边一脸无知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的宋琢玉,又看看面前眼神可怖的薛成碧,终于笑了,“你倒是装得够深,你把宋二骗得好惨啊。”
不动声色的就给这两人的感情添了个大堵。
被拦截的是宋二和他阿姐的婚事,可滋长的却是他祁长风的野心。他本来也不想插足的,不想做那种恶心的人,他比谁都期盼着宋琢玉和他阿姐快些成婚。
只要这两人真的在一起了,他也就能狠下心来断了对宋二的心思。
可是这一切都被薛成碧打破了。
这两人一天没在一起,婚事越遥遥无期,祁长风就控制不住内心疯长的念想。每次看见宋琢玉在眼前毫无所觉晃荡嬉笑的声音,他就会幻想在对方身边的那个人是他。
他是有机会的。
抱着这个念头,祁长风终于被他心中贪婪的怪物打败,怂恿着宋二提亲却又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失败。
阿姐没机会了,就可以轮到他了。
“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祁长风突然出声,他意有所指的道,“宋二他知道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是这种心机深沉的人吗?”
“砰!”的声音,薛成碧一言不发,抬着凳子就朝祁长风重重砸去。
祁长风只觉手腕一痛,没留神就让剑被甩脱出去。还没来得及去把剑捡起来,就见薛成碧脸色阴沉的握着拳头揍了上来。
祁长风亦不甘还手,少年血性被戾气彻底激发,干脆不要武器直接跟人凶猛肉搏起来。
打斗便是这样开始的,以至于旁边的宋琢玉和柳茵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见地上那两人一拳比一拳重,仿佛下了死手般的互殴起来了。
“啊——!”
凳子桌子被打得木屑迸溅,碎板子四处乱飞。不时有东西砸到他们面前,柳茵被吓得面色惨白,尖叫连连,腿软在地。
而宋琢玉则一阵头大,不知道为什么眨眼之间事情就变成了这个局面。
他只能一边护着害怕得往他身后躲的柳茵,一边烦躁叫停道,“别打了,别打了!有什么矛盾大家不能坐下来一起好好谈谈吗?”
他要不是武功不高,指定早插手进去,一脚一个,把人分开了。
偏偏宋琢玉就轻功稍稍好点,但现在这场面,他用轻功干什么?总不能抛下这两人不管,运起轻功逃跑溜号吧?
头疼,还是头疼,宋琢玉揉着额头。
攥着他衣角的柳茵见他一副美人蹙眉含愁的样子,顿时心都揪紧了。想起宋公子方才为了救他宁愿自己受伤的情景,此刻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只觉得要他舍身他也愿意。
只要宋公子能够不再皱眉。
于是狗胆一振,柳茵抱起地上的木头板子就冲了上去。
使劲儿的拍打祁长风的背部,打完又去打薛成碧,“别打了!你们快别打了,没听见宋公子叫你们两个分开吗?”
他用尽了全力,因为体力耗尽,中途时不时地得停下来抬袖擦擦虚汗,然后又继续叫喊,“你们快停下来啊!”
当然这两人当中还是打祁长风最多,刚才这恶贼给了他一耳光柳茵还记得呢。
他这边暗戳戳的报复,那祁长风也不是吃素的。肿起来的左眼看见正在偷袭使阴招的柳茵,当即“呸”的一口吐出嘴里的血,狞笑道,“忘了还有你这个小贱人了,你也有罪,你也在勾引宋二——”
“啊!”柳茵挣脱不及,惨叫一声,被扯着头发卷入了战场。
左一拳右一拳的痛殴在身上,柳茵痛呼连连,当即也疯了似的尖叫着挥着指甲挠了上去。一爪子下去,顿时血糊了满脸。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眼珠子“吧嗒”转了圈,头一歪,整个人竟然晕了。
这下轮到宋琢玉趴在他们面前焦急地大叫了,“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了,柳茵可受不住你们的拳头啊......”
他咬咬牙,当即也要挽着袖子加进去救人,好歹要把无辜的柳茵给拽出来才行。
另两个宋琢玉也不打算管了,实在喊了也不听。反正祁长风是从小就习武健身的,而薛成碧为了避免外出运货时被打劫,也学过一些拳脚,两人都挺抗揍的,死不了。
他只需要担心柳茵那个弱身板子,怕被凑出事来。
眼见着宋琢玉要误闯进来,薛成碧瞧见了,当即呵退他,“你就站那里别过来,我把他扔出去!”说完胸口立刻就挨了一拳,闷哼出声。
暗骂了柳茵一句废物,薛成碧一拳揍在祁长风脸上,打得人吐血,然后又揪住柳茵的头发,抬脚一踹。
“噗通”一声,柳茵就这么华丽丽的,跟个被扒光了毛进热锅水里煮过一遭的秃毛鸡一般被整个人“嗖”的丢了出来。
焉嗒嗒的,弱唧唧的,惨兮兮的。
柳茵抬着手艰难的摸了一下被打肿的眼睛,呜呜一声,被痛醒了,哭了。
“呜呜呜,好痛,他们怎么可以打得那么狠?我明明是过去劝架的......”柳茵自怨自艾着,哭得好不可怜。
宋琢玉见了他的惨状,也是怕得不行,看了一下还在激烈打斗的战场,他低声骂了一句“疯子”,然后拖着柳茵的两只脚,带着人躲得远远地去了。
墙角处,两人缩成一团,纷纷埋着头瑟瑟发抖。
宋琢玉难得脸色有些白,碎碎念念的跟柳茵说话,“他们两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难不成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吗?”
老天,依这架势,即便把外面所有的下人喊来也拉不开他们。除非去报官或者是把他府上的侍卫们叫过来,但那又闹得大了。
宋琢玉思考得烦了,干脆任由这两人自己在这儿打着吧,什么时候力气耗尽了就停下来了。
“倒是你身上的伤有些吓人,要不我扶你出去先处理一下?”宋琢玉看着柳茵青紫肿胀的脸颊,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手都不敢去触碰了。
他刚要把手缩回去,就被柳茵握住了。
柳茵眼中含水,他羞羞怯怯的看了宋琢玉一眼,把脸轻轻贴在对方掌心,小声道,“不痛的,为了宋公子,柳儿什么愿意的。”
他本来想顺势依偎进宋琢玉的怀里的,可是看了眼对方苍白又不失美丽的脸,倒是先跟着心疼上了,“哎呀,宋公子,你别害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