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野兽蛰伏在草丛中。
 “海这么大,总有发现不了的。”温宿动作轻缓地把温乐衍递给唐缇约抱着。
 温宿眼底倏然凝聚浓重的蓝雾,紫黑色的质变菌丝眨眼间刺入海面!
 突然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
 “抓到了!”温宿目光凌冽。
 原本面前平静的海面突然水花四溅,一条像蛇尾,却有着大片尾鳍,深紫色的尾巴甩了半圈,又狠狠落入海里!
 “是什么?”裴忱嗓音还有些哑。
 唐缇约脱下外套包裹小崽,抱着他往后退。
 李修瑾皱眉沉思:“在海里,像蛇尾却有尾鳍……”
 四部各种生物繁多,并且动植物可以自主融合。
 当年裴忱开价钱,提出让温宿和他做炮友的时候,那段时间的南部海峡就出现了棘手的融合性植物。
 学员帮不上忙,是教官来处理。
 因此不说陆地上的,单是海里游的,都搞不明白。
 公会管理记录新物种的部门,更是每天成百成百增加新物种,需要一一记录。
 “鲛人?”裴忱记这些倒是记得清楚,把联盟学院第一的实力展现的淋漓尽致。
 话音刚落,好似海里的鲛人听见了,突然狠狠一甩鲛尾!
 温宿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拉扯感传来,正要断掉菌丝,可那东西力气过于恐怖。
 眨眼间,他双脚离地,被巨力拉扯跌入海里!
 咸腥的海水涌入嘴巴和耳朵,温宿立即憋住气,在掉入海中一瞬间,他腰间“唰”地紧紧缠绕上一条深紫色鲛尾!
 不等他挣扎,温宿便被鲛人带着在海中穿梭,速度出奇的快。
 身后却也不平静,是那伽追了过来,巨大的身体优势很快缩短距离。
 鲛人突然停下,带温宿浮出水面。
 温宿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扬手正要反击,还未落下,手腕便被牢牢架住!
 那是一只指间连着薄蹼的手,苍白无血色,力气却非常大。
 “宿宿!”上方传来裴忱呼喊。
 沙哑,担心,还有一丝颤意的尾音。
 温宿眸光微闪烁:“我没事。”
 面前的鲛人听到动静,竟在这个时候分心,投去好奇的视线。
 趁这个时候,温宿再次调动菌丝,锋利的菌丝往鲛人身上缠!
 鲛人嘴里发出痛苦的尖叫,被菌丝缠绕的双臂渗出鲜血,它散乱的长发遮住半张脸,眼睛发出凶狠的红光。
 突然温宿肩膀一痛,后肩被鲛人尾鳍划破,旋即鲜血在海面晕染开!
 交手不过短短时间,两人都受了伤。
 意识到温宿不是好惹的主,鲛人松开尾巴,想要跑,却被那伽拦下!
 裴忱拿出枪,指尖扣在扳机,黑洞洞的枪口瞄准鲛人来回游动的身体。
 它非常着急恐惧,嘴里不断发出尖利的声调,直到周围海面有了变化。
 正当裴忱准备开枪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海面掀起惊涛骇浪!
 “裴忱,你站的太高了!”温宿惊觉这条鲛人恐怕能引来雷电。
 那伽难得露出些许畏惧,震耳的雷声在头顶炸响,闪电在天空蜿蜒出刺眼的纹路,好似下一秒就要劈中黑蛟的头!
 裴忱立即从那伽身上跳下来,同时收起伴生兽,坠入海里。
 闪电不断在夜空中亮起,他们早已经远离岸边身处深海之中,借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裴忱能够看清楚温宿蓝色的发随着激烈的洋流飘动,他在朝着自己游过来。
 温宿发尾和指尖出现的菌丝也变为了柔软的奶白色。
 不知道为什么,在拼命往上游时,裴忱开小差,突然觉得自己命太特么好了。
 喜欢的第一个人,爱的第一个人,那么美好。
 对于他而言,温宿是最好最好的小蘑菇,温柔且强大。
 可此刻洋流好似搅拌机,突然出现的漩涡将温宿和裴忱卷了进去!
 过快的速度让人在刹那间眩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温宿用菌丝牢牢把自己和裴忱绑在一起。
 温宿脸颊被轻拍两下,裴忱声音含糊地钻进耳朵,他想睁开眼,眼皮却发沉。
 “宿宿,不能再睡了。”裴忱怀里抱着软绵绵没骨头似的蘑菇,语气哄小孩似的。
 瞥见温宿眼下淡淡的乌青,能猜到从重逢那天开始,他就没睡好过。
 唯独昨日午后,裴忱不愿意走,也害怕温宿再次悄无声息离开。
 他在车里守着,后来实在克制不住思念,悄悄溜进小院。
 温宿在他怀里睡那么安稳,裴忱心也静了下来。
 “小蘑菇……还是很瘦。”裴忱喃喃自语,“不过好像屁股和两年前没太大差别。”
 “我也不是故意要摸,抱你时候……其实我挺绅士了,如果碰到,肯定是不小心。”
 裴忱说是这样说,嘴上挺抱歉,嘴角不自觉上扬。
 “能不能给我个机会,重新养着你……唉,我的蘑菇。”
 裴忱长叹一声,拨开温宿额前的碎发,出神的望着温宿。
 有了温乐衍后,温宿更好看了,气质成熟还有几分柔软温和。
 特别是闪躲裴忱目光时,眼尾有一层浅淡的薄红,似哭不哭。
 见到温宿那一刻,想亲,想抱。
 再深入的想法暂时没敢。
 裴忱做贼似的左看右看,被扔在这座小岛的山洞里,没有第三个人存在。
 那么亲一下,不会有谁知道。
 很心动的想法,裴忱做出行动,深邃眼睛满是深情,凝视温宿睡颜,缓缓低头,在温宿唇上,落下柔软一吻。
 得偿所愿,裴忱满意起身,愣住了。
 温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迷茫的表情显然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裴忱抿了下嘴,说:“天亮了,你睡了一整夜。”
 他也抱了一整夜。
 温宿眼神逐渐清明,捏着袖子遮挡嘴唇,从他身上下来,感觉后肩很疼,险些支撑不住又倒回去。
 “伤口包扎过,那条紫不拉几的鱼尾巴怎么那么锋利,两三百年都没听谁说见过鲛人,这一出现就抢人。”裴忱扶着温宿坐好。
 温宿眼尾泛红,有些生气:“你为什么……”
 裴忱心虚岔开话题:“海里东西是不好对付,在陆地上分分钟钟弄死它,我昨天晚上醒来,咱俩已经在这座小岛了。”
 “你没醒之前我看了一圈,这里无人居住,四周看不见陆地,看来咱俩被带离陆地很远。”
 裴忱上身衣服不好好穿,长袖捋到肩膀,懒散还多了点痞气。
 过去两年,身材反而越来越好,不算宽松的上衣,在他抬手动作间可以看到腰腹肌肉线条。
 温宿耳朵发烫,这会儿也没法计较他亲自己,这样的话题只会让气氛变得越来越怪。
 “那你,有联系上救援吗?”
 温宿抱着膝盖,视线随意瞥向地面。
 “没有,等会儿上山顶再试试联络,我怕你自己在这里危险,没敢走太远。”
 裴忱站起身活动了一下。
 “饿了吗?腕表里有吃的,我出去捡点树枝,给你煮点吃的。”
 他说风就是雨,刚迈出脚,温宿伸手去拦,想说随意垫垫肚子就好,不用麻烦。
 但是动作间扯动后肩的伤口,温宿疼的眉头一蹙。
 “怎么了?”裴忱赶忙蹲下身,扯开温宿宽松的领口,半边肩膀完全露出来。
 “幸好没有渗血,动作小心点,想要做什么和我说……”
 裴忱顿了顿,看到了蓝色发丝下通红的耳朵,惊觉现在他们的姿势,太过于暧昧。
 哪怕什么都做过。
 “知……知道了。”温宿整理领口,脸侧漫上一层漂亮的粉,“不用麻烦,随便拿点东西就行了。”
 裴忱席地而坐,从腕表里找出几个面包和牛奶,全部塞进温宿怀里。
 温宿确实饿了,拆开一袋,慢吞吞吃着。
 “衍衍,看起来很听话。”裴忱眼眸噙着笑,想试着和他聊聊小崽。
 温宿垂着长睫,看不出情绪。
 好一会儿沉默,温宿说:“这个面包,他也喜欢,不过他胃口小,吃了半个就不想吃饭。”
 “我不怎么让他吃这些零食,他表面上会乖乖答应,隔一段时间会找唐哥撒娇,带他去买。”
 温宿喝一口牛奶,舔舔干燥的下唇,继续道:“衍衍没那么乖,只是在我面前很乖,不过我也庆幸他有这个年纪该有的调皮。”
 因为温宿不想让他爱的宝贝太过于懂事,那样会很累。
 裴忱静静听着,眼神很专注。
 “衍衍两个月大的时候,很粘人,有时唐哥也哄不住,除非我抱着才会乖。”
 温宿提起温乐衍,眼神柔软。
 “他刚变成幼崽的时候,特别小,还没有你小臂长,很软很小,我经常会害怕弄伤他。”
 “有时候半夜醒了,会突然起床,探探他的鼻息,他那么脆弱。”
 裴忱拨开温宿沾在嘴角的发丝:“对不起,这两年很累是吗?你还是这么瘦。”
 温宿放下面包,轻声道:“你不用为这件事愧疚,我们年纪都不大,是没有做好接受一个小孩的准备。”
 “是我想要留下衍衍,我们和平分手,没有谁对不起谁,裴忱,不要愧疚。”
 温宿不愿意看到他惨红一片满是痛苦歉疚的眼神。
 “你就应该是,鲜活的,张扬的,也是我一直……”
 喜欢的模样。
 温宿说不出口了,和沉寂两年的我爱你一样,难以宣之于口。
 裴忱眼睛酸涩,牵上温宿的手腕:“分开之前,我说有事情告诉你,但是没有来得及,当时我太痛苦,想到这件事,都会恐惧颤抖。”
 “我懦弱,不敢面对,所以想等到安稳下来,和你谈谈,没想到还是晚了。”
 裴忱想起刚醒来时,他被二哥强硬关在家里养伤,等到自由了,却再也找不到温宿了。
 “现在不管是不是好时机,我想告诉你,我并不是不想负责任,也不是天生就厌童。”
 温宿原本想要挣脱他,又贪恋此刻温暖,抬眸见到裴忱压抑纠结的模样,反手穿过裴忱指缝。
 “那你现在告诉我吧,裴忱。”
 或许那条鲛人会突然出现,也或许这里不是很合适。
 但裴忱不想温宿再疏离自己,胸膛快速起伏几下,缓和紧绷的呼吸。
 “这一切,都是那个曾经和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叔……”
第75章 我想试试
 “我祖父去世的早,祖母辛苦把我爸他们兄弟几个养大,她不想搬去我家老宅,一直住在祖宅。”
 “家里有佣人照顾,祖母每年最开心的事情,是在暑假和寒假时候我们回去。”
 提起祖母,裴忱像是一只软化的狮子,难得会出现几分乖顺,没那么多刺。
 “有一年暑假,父母忙,把我送回去就离开了,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发现祖母家里多出个男孩。”
 裴忱眼里温和转为恐惧和愤怒,尖锐的戾气难以遮掩。
 “祖母说这个男孩是从福利院里偷跑出来,因为太饿,晕倒在街上,被外出的祖母捡到。”
 “他一开始很乖,帮家里佣人干活,做家务,每天尽心尽力照顾祖母,吃饭也不多吃,说害怕祖母赶他走。”
 “祖母需要喝药,他会每天早起守着小炉子,祖母生病,他也会在门外打地铺照顾祖母。”
 温宿眉头轻蹙,想不通这人到底做了什么,目前听来,是个孝顺孩子。
 “听起来很懂事是吗?那一年他才十一岁,我只有五岁,但是在他来到祖母家的半年后,一切都变了。”
 裴忱搭在地面的手收紧,指甲抠着坚硬的岩石,眼底染上血红。
 “那年学校延迟开学,我陪祖母过中秋,可是那段时间,家里非常吵闹,小叔说想要邀请福利院的朋友来玩。”
 裴忱话音一顿,因为他另一只手被温宿牵起,磨破出血的手指,被温宿拿着纸巾轻轻擦拭。
 无法言说的痛苦和委屈在被温宿温柔对待时,好似被摸了脑袋,裴忱眼眶酸涩。
 “祖母同意了,但是这是她最后悔的决定,小叔带着朋友来家里,差不多五六个小孩,最大年龄有十五十六。”
 “他们闹得非常疯,在家里打扑克牌,对佣人大呼小叫,祖母忍耐两天,让小叔把他们请走。”
 “小叔拿着祖母给的零花钱,和那些狐朋狗友出去玩,去赌场,直到挥霍一空才回来。”
 “再回来后,他又变成了个乖孩子,想要祖母再给他零花钱,祖母拒绝了,说想要什么都可以给他买,但是不允许他赌博。”
 “他表面答应了,后来家里养的狗不见了,佣人的孩子失踪了,监控显示明明没有出过大门,但是家里翻了个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发生这件事后,爸妈准备赶回家接我和祖母,但是还是来的太晚了。”
 “那天晚上电闪雷鸣,我当时笨,还很胖,被他带着人从床上拎下来扔进大狗笼里。”
 “祖母跑出来阻拦,挡在我身前。”
 “小叔要值钱的东西,家里有套翡翠饰品是留给我妈的,锁在保险柜里,可他们拿了钱不满足,一定要拿到那套翡翠。”
 裴忱抽回手,崩溃地弯下腰,手指穿插在发丝里,拉扯自己的头发。
 温宿不让他伤自己,俯身过去环上裴忱的肩膀,腰间忽然一紧,他被抱起落在裴忱腿上。
 裴忱伏在温宿肩窝,大手扣在温宿后背,想要他和自己贴紧一点。
 “祖母不愿意给,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所谓的小叔,拿扳手砸碎我的祖母,祖母最后嘴里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我想出去,脸上嘴巴里,全部溅上祖母的血,我看见他们对祖母拳打脚踢,我害怕……只会哭。”
 温宿轻抚裴忱后脑勺,“不怪你,你那么小。”
 裴忱忽然抬起头,额发下的眼神狠戾暴虐,“后来我精神力彻底乱了,像个疯子,再后来长大一点,我去青少年管制所,杀了那几个恶魔!”
 “我没有杀这位小叔,祖母以前真的很爱他,哪怕不是亲生的孩子……他不能轻易死了。”
 裴忱说话开始语无伦次,温宿能够感觉到他原本克制很好的精神力突然暴走紊乱。
 奶白色菌丝立即延伸缠绕在裴忱发丝,精神触手侵入崩塌的世界重新拼凑。
 “我把他送进特殊监狱,在里面,他只能睡两个小时,每天接受鞭刑,去泡死水池,如果感染了,救活,继续被反复折磨。”
 “每天惩罚的方法也不一样,他经常会对着监控下跪磕头,让裴家放过他,或者杀了他。”
 裴忱眼里浮现恨意,牙关咬紧:“宿宿,我真想把他剁碎!又不想他死的那么痛快!”
 “好了。”温宿抱住裴忱,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不想这些了,我们不想这些了……”
 裴忱又忽然很委屈搂紧温宿的腰,眼泪浸透他衣领。
 “宿宿,我没有不想负责,我爱你,你的一切我都爱,我会接受,真的……我不想厌童。”
 “看见唐缇约可以拥抱亲近衍衍,我很羡慕,但是我试着靠近,会喘不上气,会想发疯。”
 “脑海里又出现……那些恶魔,他们死一百次都不够!”裴忱声音嘶哑,双目血红狰狞。
 温宿立即加快速度疏导裴忱的精神结,双手温柔地抚摸裴忱轮廓。
 “你知道吗,在我们刚分开的时候,我每天都很痛苦,只有看到衍衍,才会好一点。”
 温宿注视裴忱满是红血丝的眼睛。
 “因为他像你啊,而且他是……我们的,我们两个的。”
 仅仅只有两岁就那么乖,还很可爱,像个圆滚滚的雪白粘豆包,和那些恶魔不一样。
 温宿明明还小裴忱两岁,却把温乐衍教育的很好,照顾的也很好。
 温乐衍不是那些恶魔,温乐衍是和温宿同样柔软又坚韧的人。
 裴忱奇迹般冷静下来,温宿疏导也忽然变得轻松。
 “我想试试……”裴忱抱紧温宿,眼神祈求,“宿宿,让我试试行吗?”
 “我们一起看着衍衍长大。”
 “我有很多很多东西,只给你和衍衍。”
 裴忱姿态狼狈,他怕温宿拒绝,一丁点机会都不愿意给自己。
 于是急急忙忙说:“我能去看望祖母了,我能改变,你信我……求你信我。”
 面对温宿,早已经没有当初的不可一世,他高傲,却心甘情愿为爱低头。
 “好。”温宿心口刺痛,“可以试试,你可以试着接触衍衍,但是不能失控。”
 “如果失控,我会打你,真的……”温宿凶不起来,甚至眼睫一颤掉下眼泪。
 “好,往死里揍也行,没看好孩子,该打。”裴忱语调含笑。
 他知道温宿没有开玩笑,但依然开心,大着胆子亲吻温宿湿润的脸颊。
 裴忱气息变得灼热,低声说:“心疼我吗?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