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宿别扭地转过头:“没有。”
 裴忱手扣在温宿脑后,轻轻扳回来。
 无法再躲了,温宿睁着水汽朦胧的眼和他对视。
 裴忱试探着靠近,目光落在温宿浅粉的唇,气息越来越近,直到呼吸交融,温宿被吻住了。
 温宿瞳孔轻震,睫毛颤个不停,双手软绵绵抵在裴忱肩膀,有些紧张地屏住呼吸。
 这是重逢后第一个深入的亲吻。
 他们分开时间不短也不长,但温宿不知道该怎样回应了。
 裴忱稍稍退开些,说话时嘴唇轻蹭温宿嘴唇,“又不吃你,放松点……软蘑菇。”
 说罢,裴忱牵上温宿的手,绕过自己脖颈,仰头再次吻了上去,火热的指尖探入温宿袖口,摩挲细腻的皮肤。
 温宿紧张地闭上了眼睛,疏导恰好结束,沉寂两年的念头被轻易点燃,并且由裴忱把控。
 他被裴忱吻的浑身发软。
 恍惚间听到裴忱问他要不要抑制剂,温宿趴在裴忱肩膀,好一会儿从满脑子空白中勉强回神,摇摇头。
 “不……不用……”
 裴忱肩颈肌肉绷紧,呼吸急促低头,隔着纱布在温宿肩头亲了亲。
 后背被挠的生疼,还能笑着逗蘑菇:“怎么还在哭?”
 温宿颤抖不停,小声啜泣:“你以前……不这样的。”
 他忘记以前是怎么哭着缩成一团,才会惹得裴忱心软,勉强克制,尽量温柔一点。
 “那是以前,宝贝。”裴忱两年前基本没有尽兴过,除了第一次。
 当时以为温宿这颗蘑菇怕这种事。
 现在倒是明白了,要他轻点只是怕伤到。
 “别怕,不会弄坏你……”裴忱喉咙溢出低笑,此刻的承诺没有任何可信度。
 黄昏时分,海面被染上浓郁的橙黄色,山洞里有些冷了,裴忱拿出毯子盖住温宿。
 “等我一会儿,生个火堆,暖和一点再帮你擦擦身体。”裴忱拨开温宿汗湿的发丝。
 此刻令人脸红心跳的旖旎还未完全散尽,温宿雪白的脸颊起了一层粉,耳朵更是烧的通红。
 他嗯一声,连同脑袋也躲进毯子里。
 裴忱光着膀子起身,反正没别人,露出满是抓痕的后背走来走去。
 如果不是温宿被他折腾的手指都没有力气,这会儿早就用菌丝缠上去。
 帮他遮一遮。
 温宿揉揉发烫的脸颊,偏过头问:“你昨夜醒过来时,没有发现什么吗?”
 裴忱正在从腕表里往外拿固体燃料,“我醒来没有看到那条鲛人,不过我们被卷进漩涡的时候,我正想放出那伽。”
 “但是那条鲛人突然冲了过来,带着我们往上游……”裴忱停顿几秒,眉宇浮现几分不悦。
 “这死鱼好像嫌弃我?看到咱俩绑在一起还甩我一尾巴,幸好菌丝缠的够紧,要不然我们蘑菇要成寡夫了。”
 温宿:“…………”
 “它救我们,把我们扔在这个岛上,肯定并不想杀我们,看来它的目标是衍衍和李修瑾。”裴忱点燃小火堆,翻找出便携式小锅。
 准备等下煮面给温宿吃。
 白天在厮磨时裴忱耗去他不少体力,喂给温宿吃的那点面包早消化完了。
 “我帮你擦擦,刚才不是说……”裴忱拖着调,被温宿毫无威慑力瞪了。
 “又冒出毒蘑菇,早晚你得毒翻我一次。”
 裴忱打开一瓶矿泉水,浸湿了毛巾,正想掀开毯子,温宿却红着脸不让他掀。
 “白天都看过,宿宿,脸皮还这么薄?”
 裴忱实在太过于浪荡。
 温宿露出潮红的脸,一句话让他安分下来,“等你什么时候能接受衍衍,我们再和好。”
 裴忱愣了,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份由洞房花烛的新郎官,猛跌成为鸭子馆里的头牌,还是被白嫖的那种。
 他不可置信,佯装受伤:“那我们今天……”
 温宿小声说:“我……给你钱?”
 说着他还真的去翻掉落在一旁的衣服,裴忱猛地握住温宿手腕,颇有些咬牙切齿:“你个渣男蘑菇。”
 温宿蹙了蹙眉,脸色瞬间白了。
 裴忱连忙扶着他躺好,“那条死鱼,尾巴这么锋利……”
 突然裴忱敏锐地察觉到指腹触感不对,翻过温宿的小臂!
 只见数不清的疤痕横错在温宿雪白的小臂,突兀又刺眼。
 “这是什么?”裴忱眼睛倏然红了,“怪不得你一直躲着不让我看,为什么这么多疤?!”
 这些疤,分明是割腕留下的痕迹!
 裴忱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今天温宿一直缩着手臂,每次他想要看,温宿会非常主动吻上来,缠着他吻着他,转移他的注意力。
 “没什么……不要看,很丑的。”温宿想要缩回手臂。
 裴忱喉咙苦涩,握住温宿腕子的手都在剧烈颤抖,他想抚摸。
 又怕再次弄疼温宿。
 心脏好似也被千刀万剐般,疼的裴忱失态,疼的他止不住眼泪。
 温宿顿时慌了,连忙捂住小臂,但是疤痕太多了,遮不住。
 “我他妈就是个傻子……”裴忱嗓音嘶哑,“谢泽说过,你轻微抑郁,这两年是不是严重了?”
 温宿没觉得伤疤疼,现在裴忱的眼泪一颗一颗掉落,好像更心疼。
 “是有点,我容易钻牛角尖,而且分开的时候,温忍死了,那伽那么坚韧的鳞片也裂开了,我们也分手了。”
 温宿忘记那两年是怎么熬过北部平原的大雪,“我去了北部平原,当时衍衍一两个月的时候,我很迷茫。”
 “我看见锋利的东西,会出神地一直盯着,等我回过神,手腕已经流血了……”
 裴忱跪坐在温宿身旁,一向挺直的腰背弯曲,温宿从未见过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痛哭,哭到身体发抖。
 “对不起……对不起……”裴忱嘶哑道歉,摸着温宿手腕,比割在自己身上还疼。
 温宿费力坐起身,擦拭裴忱滚烫的泪,“不是你造成的,本来那一年,对我来说,很阴郁,痛苦。”
 少许的快乐时光,是裴忱给的。
 “我想抱一会儿。”温宿泪眼朦胧,声音温软。
 裴忱立即把温宿拥入怀里,破了个大洞似的心口,呼呼冷风穿透,他无比后怕。
 “如果没有衍衍……我就失去你了,对不对?”
 “没有如果,我现在还活着的。”细软的蓝发轻蹭裴忱脸颊,温宿笑容惨淡。
 “每次我犯糊涂时候,衍衍会哭,他那么乖,却能感应到我在做什么,然后嚎啕大哭来吸引我的注意力。”
 裴忱闷着声哽咽:“幸好……幸好……”
 幸好还有衍衍。
 温宿抹去裴忱鼻尖的泪珠,缩在毛毯里,绯红未褪,漂亮却又懒懒的,手掌轻拍裴忱后背,安慰他。
 裴忱逐渐冷静下来,沉默地拿起湿毛巾,掀开毯子一角,擦拭温宿的汗津津的身体。
 擦到大腿,温宿轻轻抖了下,潋滟着眸,绵软无力地推了下裴忱。
 “你下次再这么凶,我就不和你……”
 话说一半,温宿想起他和裴忱还不算和好,“没有下次了,太凶,不舒服。”
 裴忱还挺委屈,没能从方才情绪中彻底抽离:“可你中午那会还挺主动……”
 “不许说了。”温宿咬他肩膀。
 “好……不说了。”裴忱闭上眼,喘息深重,带着连绵的痛。
 轻轻帮温宿擦拭干净,给他穿上衣服,随着扣子扣到最上面那一颗,雪白皮肤上所有痕迹全部掩盖。
 裴忱叠起自己的外套垫在温宿腰后:“靠着坐会儿,我去煮面。”
 “嗯。”温宿瞧他情绪好了许多,放下心来。
 裴忱这两年煮面技术见长,知道往里加午餐肉和鸡蛋。
 以前总是说不会照顾人,又长两岁,不用学,反倒也会了。
 联盟学院餐饮部配备的物资很不错,特别香,温宿两年没吃到学院的饭还挺想的。
 “等下吃过饭,我背你去山顶,联系一下救援,顺便用望远镜看能不能瞧见陆地。”裴忱翻出衣服穿上。
 抬手时牵动背部,被温宿抓出的痕迹传来细微刺痛,却让裴忱分外满足。
 “不用背,我能走。”温宿腿有些酸软,不过不影响走路。
 山洞已经暗下来了,外边太阳落山,洞内只有固体燃料发出不算明亮的光。
 裴忱盛出一碗面,把午餐肉鸡蛋全部盛给他,跃跃欲试想要亲自喂他吃。
 温宿拒绝:“衍衍两岁都不需要大人喂饭了,我自己来。”
 裴忱不愿意放弃,说:“性质不同,你哪怕四五十,我也照样喂你。”
 他家蘑菇要比以前看起来更香香软软,想照顾,想呵护。
 “不要。”温宿反抗,“虽然你比我大两岁,也不能把我当小孩。”
 裴忱忽然俯身贴近温宿耳畔,欠揍道:“可你19岁就已经和我……”
 话未说完,菌丝猛地糊在裴忱嘴巴上!
 “裴忱!”温宿又气又羞,发尾炸起菌丝,头顶冒出的深紫色蘑菇。
 裴忱觉得,尝一口能立即归西。
 他把菌丝扒下来,饭喂到温宿嘴边,还学会倒打一耙,“想什么呢你这颗色蘑菇?我想说你19岁就跟着我回家了。”
 温宿在这方面从来说不过他,红着脸吃面,还被裴忱摸摸下巴哄小孩似的:“乖。”
 事实证明,一别两年。
 裴忱看起来成熟了点,但是给点颜料必开染坊,浪荡的没边。
 可温宿也清楚,他大概是心疼了,所以一定要喂自己吃饭。
 哪怕还需要时间磨合,等待合适时机和好,可在和好之前,感情早已经清晰明了。
 温宿心脏饱胀,舔了下沾了汤的嘴角,忽然发现裴忱身后闪过一道黑影!
 “小心身后!”温宿开口时,质变菌丝已经缠上黑影!
 裴忱端着碗,转过身一扫腿将正在挣扎着想要逃跑的黑影狠狠压回地面趴着!
 “当啷!”
 小锅掀翻,面洒了一地。
 温宿起身,控制着一层一层发黑的菌丝把黑影牢牢困在地面!
 却见它一个劲挣扎,努力伸出一只蹼,在温宿和裴忱防备眼神下,抓起了……面条?
 温宿愣了。
 裴忱端着碗,脚还踩在这东西身上。
 看着它把锅里剩下的面条往嘴里塞。
 吃的喷香。
 “这么好吃?”裴忱夹一筷子温宿刚才没吃完的,细细品尝。
 很一般啊,裴忱有理由怀疑温宿是给自己面子才吃了半碗,或者真的饿极了。
 “是那条鲛人。”温宿蹲下身,推了下裴忱的腿。
 这黑影正是把他们带来的鲛人,尾巴深紫色,鳞片像是紫宝石雕琢过,非常漂亮。
 此刻借着光一看,鲛人的发丝也是紫得发黑。
 裴忱满脸嫌弃收腿:“这鱼多久没吃东西了?饿鬼一样。”
 温宿想了想,捡起一袋没拆过的面包,撕开包装递给鲛人。
 浓郁的奶油香引得鲛人转头,突然伸手就要抢!
 温宿更快一步抬起手:“你的指甲太长,这样抢会抓伤我。”
 鲛人歪了下脑袋,听进去温宿的话,尖利的指甲缓缓缩短,然后指指自己嘴巴。
 温宿重新蹲下身,看不清楚鲛人的面容,它脸前被凌乱的发丝遮挡,想要帮它拨开发丝。
 裴忱目光凌冽,担心这鱼会咬温宿,“宿宿!”
 “没事。”温宿把面包放在鲛人蹼中,拨开它的长发,总算是看清楚他的模样。
 “男孩,看起来年龄很小。”
 “你会说话吗?”温宿轻声问。
 鲛人脸颊还有着婴儿肥,眼睛又圆又亮,像只对人类好奇的小动物,稚气未脱。
 “吃吧。”温宿说。
 鲛人张嘴咬了一大口面包,张嘴时露出一口尖牙,面包很合他口味,眼睛都亮晶晶的。
 很快吃完一个,他再次伸手,十指抓了抓。
 裴忱坐在温宿旁边吃面,发现这条紫不拉几的鱼恨不得把眼珠子放他碗里。
 温宿感觉鲛人好像并不想攻击他们,便问:“还想要面包吗?你在海里,吃不到鱼吗?”
 鲛人像是不会说话,捡起面包袋子去翻,好似在找有没有残留的面包渣。
 “回答我的问题,可以给你好吃的。”温宿拍拍裴忱胳膊,摊开手。
 自家蘑菇要的,裴忱自然双手奉上,拿出真空包装的速食鸡腿和香肠。
 仅仅在鲛人面前晃两眼,鲛人眼神发直,直勾勾盯着鸡腿。
 “现在可以回答我吗?”温宿眉眼弯弯,目光温和耐心。
 鲛人装不下去了,声音稚气:“海鱼难吃,吃了一百年,不喜欢。”
 裴忱冷嗤:“鱼竟然也挑食。”
 鲛人表情倏然变得凶狠,朝他呲牙!
 温宿拆开鸡腿,鲛人瞬间乖巧,直勾勾望着他的手。
 “那天是你控制章鱼是吗?为什么要抓小孩和那个男人?”
 鲛人眼巴巴的:“小孩好看,男人好吃,我想把小孩拿回来当我的新宠物。”
 裴忱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紧,梆硬。
 温宿却认真道:“不可以,那个小孩是我的,他不能在海里生活,我也不会让你把他带走。”
 温宿把鸡腿递给他,“男人也不行,他不可以吃,他没有鸡腿好吃。”
 鲛人咬一大口鸡腿,用力点头:“嗯!鸡腿好吃!”
 他牙齿像是一台粉碎机,连同鸡骨头咯嘣咯嘣几下嚼碎吃掉。
 末了还意犹未尽地抹抹嘴:“人类食物,好吃!”
 温宿对上他渴望的目光,无奈地眨眨眼睛,转头和裴忱对视,“或许他能带路?”
 “商量商量?”裴忱挑眉,“这鱼靠谱吗?”
 温宿认真说:“他不像是有心机的,好单纯。”
 单纯……
 裴忱琢磨单纯是怎么看出来的,于是再次投去目光。
 只见这鲛人盯紧地上放的香肠,哈喇子顺着嘴角快要流出来。
 嗯,真不愧是他的蘑菇。
 形容词很善良。
 温宿收了菌丝,放开他,“你还没吃饱是吗?我们这里还有很多吃的,可以给你许多,只是有一个条件。”
 鲛人爬起来,长而细的尾巴使得他可以像蛇那样盘起来:“什么条件?”
 裴忱拎出一袋子吃的,面无表情道:“把我们带回原来的岸边,这袋吃的,都给你。”
 但是鲛人在犹豫,自以为偷偷瞄了一眼温宿,伸手捂住自己的胳膊。
 温宿这才看到,他胳膊被菌丝割出的伤口不仅没有结痂,甚至因为长时间泡水泛白。
 “你只要不抢人,我不会伤害你的。”温宿拿过药箱,对着鲛人招招手。
 鲛人观察他一会儿,磨磨蹭蹭靠近。
 温宿的手温热,动作很轻,帮他消毒擦药,缠上防水绷带。
 年纪不大的鲛人好奇地盯着温宿睫毛末端的一抹蓝色,脑袋时不时歪来歪去,换各种角度观察他。
 裴忱表情难看,非常不好惹地绷紧眼皮,突然听到鲛人胆大包天道:“我想把你吃了,你比他还要香。”
 “我可不可以把你吃了,然后把他丢掉,他把你染臭了。”鲛人一本正经对温宿说,抬起手指着裴忱。
 第一次被人说臭。
 裴忱牙咬的咯吱咯吱响,“你看,我就说那天他突然甩我一尾巴是想弄死我。”
 说着裴忱猛地站起身,准备一脚把这条紫鱼踢出山洞,踹回海里!
 鲛人立即手尾并用往后退,呲着一口尖牙哈气!
 “好了好了。”温宿抱住裴忱的双腿,“你不臭的,很好闻……”
 裴忱冷呵:“一条鱼,没一丁点品位。”
 他可是曾经被蘑菇抱着使劲闻的男人!
 温宿哄完裴忱,还要放轻语气询问:“可以吗?你只需要带路就可以,回到沙滩,这些东西都给你。”
 鲛人缓缓收起尖牙,最终点了点头。
 裴忱立马去收拾东西,捡起外套抖两下,披在温宿身上,牵紧他,跟在鲛人身后离开山洞。
 夜晚的大海深邃安静,繁星点缀在夜幕,如果不是各自还有事情要做,同时有人在记挂着他们。
 温宿觉得在这里生活,也很不错。
 鲛人猛地跃入海中,尾巴在月光下泛着波光,他从海面探出头:“你们跟我来!”
 忽地,平静的海面之下暗流涌动,庞然大物缓缓往上浮,鲛人感受到威胁,头发丝恨不得炸起来。
 温宿连忙解释:“不要怕,他是伴生兽。”
 鲛人身体依然紧绷,朝着海面“呸”了一下。
 不料那伽突然冲出海面,扬起的水花哗哗啦啦浇了他一头,惹得鲛人发出空灵又愤怒的叫声!
 温宿听见裴忱乐出声。
 果然是故意的……
 裴忱扶着温宿踏上那伽的脑袋。
 伴生兽是由裴忱精神控制,倒是不会让他们摔下去。
 温宿扶着那伽头顶黑色的角,手感坚硬。
 那伽整体气势太庞太强势,隐隐透出几分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