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霜凤眸渐冷:“裴忱,有点长进行吗?用现在的状态去找他,让温宿心软吗?”
 “你好好想想当初为什么他要走,现在呢,你改变了吗?”
 裴忱眼神压抑着极深的情绪:“我只想见他,有好多话想告诉温宿,哪怕我还是有些……不喜欢小孩,但是我能慢慢改。”
 “而且……我不是去见祖母了?我有在改变……”
 裴忱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苦涩,幽深的眸压抑又痛苦。
 “你明明知道,我爱温宿,用两年的时间,终于说得出口了……”
 “还有什么我做不到的,姐?”
 裴霜看他一会儿,始终还是心疼这臭小子。
 “让我的助理跟着你去,南部海峡需要发展,你明天用合作的身份去找他。”
 “是合作,不是帮助,你们需要平等,才能重新正视并且开始这段感情。”
 温宿从演练场回去后,把自己闷在屋里许久,他在黑夜里坐了一整夜。
 在窗前看裴忱种下的花。
 唐缇约瞧他空手回来,神情恍惚,眼角还是红的,顿时明白了什么。
 抱走温乐衍,给温宿完全安静的空间。
 南部海峡春天的夜晚,温度适宜,温宿穿的长袖,捋开袖子,这些年在演练场受过大大小小的伤。
 留疤了。
 唐缇约曾经说过,频繁进入演练场,就是在自残。
 哪怕再积极吃药治疗,他也会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时候,产生自残的想法。
 上一秒开心,下一秒刀子便割到了手腕上。
 不过温宿庆幸的是,疼的时候,脑子会立即清醒。
 “裴忱……”温宿趴在窗前,脸颊埋入臂弯。
 两年了,裴忱也放不下吗?
 一夜未睡,温宿想要独自出门走走。
 推开卧室门,正巧温乐衍穿着睡衣,从隔壁房间出来。
 “爸爸……”他睡眼惺忪,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看到温宿便迷迷糊糊跑过去。
 “衍衍。”温宿连忙蹲下身,抱个满怀,声音轻柔地问,“睡得好吗?”
 温乐衍点点小脑袋:“叔叔给衍衍讲故事。”
 温宿侧过脸在温乐衍脸颊上亲了下,“是不是要去厕所,爸爸抱你去。”
 感觉到怀里小团子又要睡着了,温宿抱起他去厕所,回来又抱回唐缇约房间。
 “我说怎么儿子没了。”唐缇约往床里面一滚,让出位置。
 温宿把温乐衍放回床上,脱掉鞋子,轻拍小崽胸膛,等他再次睡熟。
 “要出去?”唐缇约扯过被子盖住身边小奶团子。
 温宿点头:“唐哥,辛苦你了。”
 唐缇约打了个哈欠:“辛苦什么,哄小衍衍,比面对李修瑾那个混蛋轻松多了。”
 “你们再睡会儿吧,我出去走走。”温宿起身,轻手轻脚离开房间。
 清晨的南部海峡有些凉意,温宿披了一件外套,推开大门,猝不及防和门外站着人对上视线!
 温宿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裴忱重逢。
 恍惚间,他们好似只是一夜未见。
 也好似只是分开短短几个小时。
 明明模样没什么变化,可又觉得许多都不一样了。
 “宿宿。”裴忱这才发现,哪怕路上做过再多心理建设,看到温宿的时候,嗓音还是会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变得沙哑。
 温宿目光闪躲,急着关上大门。
 裴忱伸出手阻拦,努力放平语气:“两年没见了,怎么还躲我……”
 平静的像是许久不见的好友。
 可压抑许久的感情却在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温宿攥在门把的手在颤抖,眼睛不看裴忱,只是执拗地想要关门,躲着他。
 不要看见他。
 离得越近,心脏悸动的愈发厉害。
 裴忱强忍抱他的冲动,手背青筋暴起,声音却轻的不能再轻:
 “我这次来,找你聊聊合作,既然你回到南部海峡,肯定是想重新发展是吗?”
 温宿暗道自己没出息。
 不知觉红了眼眶,悄悄深呼吸两次,看似淡然抬头:“裴家……要来这里发展吗?”
 “是。”裴忱再次上前,两人视线相撞,温宿率先败下阵来,垂着眼睫。
 裴忱凝视温宿的目光称得上贪婪。
 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深陷掌心却无比克制。
 “南部海峡人口多,只有重新发展起来,经济一定会上去,现在……早点占位置。”
 裴忱唇角勾起浅浅弧度:“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是吗?”
 温宿甚至以为他这句话在暗示什么。
 气息乱的要命。
 温宿想躲,想逃,想要再次在手臂上划几道,好能清醒一些,心跳不要那么快。
 他快喘不上气了。
 裴忱眼眶泛红,忍不住说“我找了你两年,宿宿。”
 温宿攥紧衣摆,往后退两步,却突然被裴忱握住小臂。
 抬眼时的惊愕和裴忱眼里的爱意碰撞。
 “我们去酒店谈谈,我带来我姐的助理,让他和你聊。”裴忱此刻握着温宿手臂都是欣喜的。
 失而复得的感觉。
 温宿视线越过裴忱。
 这才发现还有一位身穿西装的精英男士安静站在裴忱身后。
 “温少爷。”对方稍稍欠身。
 “我们的车在巷口,这次我们是代表裴霜女士来和您谈合作。”
 不等温宿回答,裴忱泛红的眼睛里浸染浅浅的笑:“宿宿,我们很有诚意,给我……给我们一个机会行吗?”
 裴忱额前的碎发不停地颤,幽深漆黑的瞳孔好似破碎了一般,有祈求和失而复得的欢喜。
 温宿突然想到。
 昨天演练场,他在列车上看到被丢在原地的裴忱,就像此刻这样。
 怎么一副,被抛弃的可怜相。
 不过合作确实是件双赢的事情。
 “好。”温宿挣动手臂,“带路吧。”
 裴忱不敢逼他太紧,依依不舍松手,视线不愿移开。
 他落后温宿一步,跟着他,生怕一眨眼,他的小蘑菇又不见了。
 上车时,助理识趣地主动坐去副驾驶。
 后排温宿和裴忱一左一右。
 恍惚又回到在中心圈时候了,每天去学院,家里司机会接送。
 那时裴忱会厚着脸皮耍赖,往他身上靠,或者躺温宿腿上。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
 透明的屏障横在两人之间,裴忱只敢小心翼翼试探。
 温宿变化不算大,五官褪去两年前的稚气,越发分明,多了几分忧郁,长睫低垂,遮住淡漠的双眸。
 蓝发没怎么变,和精神体小蓝蘑菇的颜色一样。
 裴忱心脏如同被刀割裂,疼的厉害,想问问他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神情都透露着忧愁。
 很脆弱,很招人心疼。
 裴忱转正脑袋,仰起头,无声呼出的气息都在颤,血红眼底有泪在打转。
 助理定的酒店并不远,四五分钟的车程,温宿大脑混乱,只知道跟着助理走,不敢往后多看一眼。
 “是这间包间。”助理停下脚步,抬手做出请的手势,“温少爷请进。”
 温宿低声嗯了一声,走进包间。
 紧跟着裴忱疾步入内,反手猛地带上包间门,把助理关在了门外!
 温宿听见动静转回身,旋即熟悉又结实的手臂环过他的腰,整个人被离地抱起。
 下一秒,温宿被抵在包间门上,眼前忽暗,裴忱灼热略带侵略性的气息落在温宿耳畔。
 裴忱瞬间回神,在不过厘米的距离停下,出神地望着温宿颤抖个不停的睫毛。
 末端那抹蓝暗淡许多,快要看不见了。
 不能急。
 不能急。
 裴忱这样安慰自己,于是直起身,把温宿揉进怀里。
 两年零四个月后的,第一次拥抱。
 “我很想你,很想很想。”裴忱好似活了过来,“宿宿,演练场是你救我,对么?”
 温宿稍微用力推开他,底气不足:“不是我。”
 裴忱低声笑了,拿出一个腕表:“储物空间里,有那头四翅兽,这东西挺沉,拖着走了那么久,真的不要了吗?”
 温宿耳廓烧的通红,伸手去拿,有那么片刻两人衣服贴在一起。
 如果裴忱抬高手臂,温宿会踮起脚,站不稳倒向他。
 可现在,裴忱舍不得欺负他了。
 “腕表你也拿着。”裴忱还是主动放低手臂。
 温宿接过,不自然地侧过身:“我卖掉四翅兽后就还给你。”
 还能有再次见面的机会,裴忱没有拒绝:“行,不急。”
 裴忱正准备开门放助理进来。
 要不说为什么是她姐的助理。
 这职业素养。
 哪怕被关外边一天,也不会说什么。
 忽地,裴忱想起件事,目光忐忑回头:“宿宿,他……几岁了?”
 按照谢泽曾经说的时间。
 那么那只小小的蘑菇……
 温宿刚有所软化的态度,倏地冰冷:“和你没有关系,他是我用精神体孢子种出来的。”
 裴忱顿感苦涩涌上喉咙:“宿宿,我现在没有那么厌童了。”
 温宿轻撩纤长的睫,倏地弯了弯眼角:“没有关系的,每个人都有讨厌的东西,不要为了任何人为难自己。”
 “这么洒脱?”裴忱眸中墨色越来越深,“既然这么洒脱,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
 没有一点精神气。
 牵线的木偶一般。
 “不用你管,我很好。”温宿抿着唇,偏过头。
 长了刺的小蘑菇。
 裴忱后悔前些年没能早点听大姐的话,那么根本不会有现在分手一说。
 温宿随意找座位坐下:“裴忱,不是还有合作要谈?可不可以快点,我还要给我儿子买早餐。”
 裴忱心窝被刺了下,又没脸反驳,打开门,放助理进来。
 助理视线在两人有些褶皱的衣服上扫两眼,非常淡定坐下。
 裴忱把菜单递给温宿,他们之间隔了一个座位,只有助理孤零零坐在对面。
 好似今天来商量合作的,只有他自己,裴忱神色自然的好似入赘的小媳妇儿。
 “不用。”温宿把菜单推回去。
 裴忱只能点上一桌以前温宿喜欢吃的菜,顺便问:“儿子喜欢吃什么?”
 温宿:“恐龙肉。”
 裴忱没忍住,偏过头笑出声。
 温宿眼神懊悔,咬了咬下唇,脸颊开始发烫,绯红从白嫩的脸皮透出色。
 “这里早点做的挺好,是自家酒楼?”裴忱看向助理。
 助理点头:“是的,是裴家名下餐饮企业。”
 裴忱放心了,基本裴家旗下的餐饮公司没难吃的东西,于是点上许多温宿喜欢吃的菜。
 又让人打包许多卡通包,一些外形看起来好看还好吃的食物。
 小孩大概会喜欢。
 等菜的时候,助理拿出一份策划文件推给温宿看。
 “温少爷,这次来的太急,很抱歉没有和您提前交涉,我们在网上查了一下温家现下的产业。”
 “据我所知,南部海峡有一家大型购物广场倒闭不久,这家商场在‘白晶案’之前,人流量非常可观。”
 温宿翻开策划:“是,星华广场曾经是四部内排名第二的顶级商场,后来因为背后一半的投资商入狱,这里就倒了。”
 “太可惜了。”助理面露惋惜,“不过我接到裴小姐的指示,裴家有意重新修整商场,并且拉来各大品牌……”
 温宿浅浅一笑,出言打断他:“请问……裴小姐,是不是知道衍衍的存在了?”
 助理沉默。
 没想到面前年纪并不大的男生,能看穿这些事。
 “看来是知道了。”温宿了然,“南部海峡的未来,谁也不能保证,现在整修最大商场,和砸钱做慈善没什么两样了。”
 “替我谢谢裴姐姐的好意,没有任何人亏欠我,她没有必须花十多个亿来陪我冒险。”
 温宿望向助理,目光坚韧:“我会照顾好衍衍的,南部海峡的一切需要一步一步重新来过,急不来。”
 “同时麻烦您转告,如果真的喜欢衍衍,可以来看他,我不会阻拦。”
 温宿站起身准备离开。
 裴忱倏地攥住温宿的手腕,能够看出来裴忱大概一夜都没有休息。
 憔悴难掩。
 “宿宿,不要误会,我大姐敢做的决定一定是十拿九稳,她不会做赔本的生意……”
 温宿很轻地推开裴忱的手,轻声道:
 “我没有生气,替我谢谢裴姐姐,等过几年,南部海峡扛过这次危机,我会第一时间找裴姐姐。”
 裴忱现在舍不得攥疼他。
 因此温宿不费力气,就推掉了。
 助理眼神赏识,微笑着从公文包内拿出一份合同,上面早已经签好裴霜的名字。
 “大小姐让我转告您,如果以姑姑的身份,这份早已经签好的合同,才是送给衍衍的见面礼。”
 那是一份价值十亿的合同,只需要签下温宿的名字便会生效。
 助理说:“大小姐说会等你的消息,现在不着急,这合同,请您收好。”
 温宿眸光闪动,心里感动,“对不起,我不能要。”
 助理却道:“大小姐说过,衍衍很可爱,有这样的小侄子,可以不需要弟弟,所以请您收下合同。”
 裴忱:?
 助理又拿出一张二维码:“有些冒昧,但是大小姐很想加您的好友,如果可以,您只需要经常给她发一些衍衍小少爷的照片和视频就好。”
 “好、好的。”温宿脸颊起了一层粉,拿出手机添加了裴霜。
 助理完成任务,心情非常好。
 以至于桌上没自己喜欢吃的菜,也不介意,打工人罢了。
 用过早饭。
 温宿拎着裴忱硬塞给自己的两袋早点,回到小院巷口。
 裴忱想看看小宝,即便真的厌童。
 但是想到这是和自己有关的崽,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羁绊感。
 裴忱跟在温宿身后,接过早点拎着,低声问:“很辛苦是吗?你身体不好,还要照顾衍衍。”
 “衍衍……名字很好听。”
 “他叫温乐衍。”温宿停下脚步,转过身,“就送到这里吧,裴忱。”
 裴忱眼睛红了:“对不起,宿宿,以前我以为你在开玩笑,对不起……让你伤心那么多次。”
 温宿勉强笑了下:“不怪你,我现在不伤心了,我有衍衍,很开心,看见他从孢子长成蘑菇。”
 “又从小小一团,到现在会跑,会跳,他很乖的……他是我的所有。”
 可其中两年苦涩只有他自己知晓。
 那么多个寂静夜晚,他的未来明明就在小床上乖乖躺着,但是温宿还是迷茫绝望。
 泪水早已朦胧了双眼,温宿却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我先走了。”
 “温宿。”裴忱挡住温宿去路,清晨穿过房屋缝隙之间的阳光落在他一半肩膀。
 英俊的轮廓被阳光模糊。
 裴忱声音那么轻那么认真。
 “我爱你,温宿。”
 “我爱你。”裴忱知道这句话来的太迟,还是想说。
 “宿宿,现在说这些太晚,可是我还是想告诉你,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只爱你。”
 眼泪毫无预兆顺着脸颊滑落,温宿垂下眼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答,转过身想要离开。
 明明都没什么错。
 可不得不分开这么久。
 都长成最好的样子,重逢也在合适的时机。
 可温宿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如果这句话在他最难过的那几天可以听到就好了。
 “宿宿!”裴忱放下早点,牵住他的手。
 温宿瞳孔显得很空洞:“你回去吧,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裴忱固执地攥紧他,“别再悄悄离开行吗?求你了……”
 如果他再消失一次。
 裴忱不知道压抑两年的精神力能不能再勉强维持现状。
 “不会。”温宿挣脱,捏着袖子胡乱擦去脸上湿润,拿上早点,语调轻轻的:“我回去了。”
 裴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背影一如既往单薄脆弱。
 温宿只是一颗被风雨磋磨的蘑菇,再难见到两年前那般耀眼开怀的笑容。
 回到小院,温宿专门去洗了脸,不想温乐衍看到自己哭过。
 小家伙很敏感。
 以前温宿无意识自残时,温乐衍好似心有灵犀,会跑来找他。
 小手拍打紧闭的房门,含糊地喊着爸爸。
 唐缇约和温乐衍刚结束赖床行为,一大一小头顶翘着呆毛,呆坐在客厅。
 瞧他回来,还拎着两大包东西,尤其袋子上酒店名字非常显眼。
 “不是,今天什么节?你竟然去这个大酒店买吃的?”
 唐缇约揉揉温乐衍脸蛋,“宝贝,你爸爸买好吃的了!”
 温乐衍:“饭饭!香香!”
 唐缇约学小孩:“饭饭,我们要吃饭饭!”
 温宿把早点摆上桌子:“还是温热的,直接吃吧。”
 “怎么都是这么可爱的早点?”唐缇约带着小崽帮忙开盒子。
 温乐衍费劲吧啦才能掀开一个,眼睛忽亮:“爸爸!脑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