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我……先留在这等阿婆出来,”陈君颢抿了抿唇,“舅母会陪你去,等我和舅父处理完阿婆的事,我就去找你。”
陈君怡嘴唇咬得发白,没再说话了。
光线昏暗,陈君颢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上的不安,像团浓雾,紧紧包裹着她。
“别怕,”他坐直了些,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有哥在呢。”
陈君怡点了下头,又忽然用力摇头,整张脸往他胸口埋了埋。
陈君颢顺势把她搂紧,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她后背,带着点安抚。
要说害怕,他其实自己也怕。
直到电话挂断,他才发觉自己的手抖得都快拿不住手机。
接线的民警问得很详细,姓名、身份证号、地址,一样样地确认,语气专业又冷静,说完“我们马上派人过来”,就挂了线。
警察叔叔要来抓人了。
小时候阿婆总拿这个吓唬他,说不听话的小朋友会被警察叔叔抓走,害得他每次跟阿婆看《今日说法》,一看到坏人被押上警车,都会被吓得立马坐直。
玩具车也不敢玩了,阿婆递来的温水是大口大口地猛灌,切好的水果也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生怕慢了一秒,电视里穿制服的大叔就会气势汹汹地来找他。
现在这种慌兮兮的感觉倒是真真切切地落到了他头上。
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怕的,一半是因为小时候被阿婆吓出来的阴影,一半是源自学生时代,对那种“权威”本能得敬畏。
但也不全只有害怕,反而更像是因为打架斗殴,被拉到教导主任办公室等着被处分,那种带着点悔过,又惴惴不安的感觉。
本来自己也是个连随堂默写打了个小抄,都心虚得不行的家伙。
他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声音放的更轻了些:“等会儿去做笔录……你想谁陪你去?要不要再叫上舅父?”
陈君怡小小地“唔”了一声,音调往下滑。
“那……”他顿了顿,忽然想起某个傻不愣登但关键时刻又意外靠谱的人选,“要不要我打电话叫梁家耀过来?”
陈君怡在他怀里僵了一会儿,轻轻动了动,没说话。
陈君颢揉了揉她脑袋,语气肯定了些:“那我叫他了?”
陈君怡闷了许久,才挤出一点鼻音:“嗯。”
又一个电话拨过去,铃声没响几下就接通了。
“阿颢!新年好啊!”梁家耀扬着嗓门,背景里哐当哐当的,听着像在搬货,“怎么这么晚打电话来?找我出去吃大排档啊?”
“省人民医院,急诊三楼手术室,”陈君颢沉声说,“过来。”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
“我靠——?!”梁家耀声音立马变了,“你搞咩?大过年的怎么进医院了?!”
“不是我。”陈君颢一脸无语,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阿怡出了点事,你过来陪……”
话还没说完又被电话里的一声惊呼打断:“阿怡——?!她进医院了?!她出什么事了?!”
陈君颢默默把手机拿远了些。
“我马上过来!很快!!”梁家耀语速快得像开枪,“五分钟!五分钟就到!你看好她,别让她出事——!!”
根本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电话直接就挂了。
陈君颢看着暗下去的屏幕,叹了口气。
“好了,”他拍拍陈君怡,“他说五分钟就到。”
陈君怡点点头,鼻息间短促地哼了一下,像是声轻笑。
“……那个白痴。”
“同意。”陈君颢也笑了笑。
梁家耀是跟着警察一块上来的。
电梯门一开,他缩在一男一女两位民警身后,那表情怂得像他才是那个被捉拿归案的通缉犯,一脸刚被人从窝点薅出来的茫然。
一抬头看见手术室门口乌泱泱的站了一大家子,他更懵了,脚底下差点没站稳。
他认出了陈君颢爸妈,又看见陈君怡的老爹黑着脸杵在边上,脚步一顿,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就听见女警开口问:“刚谁报的警?陈君颢是哪位?”
梁家耀当场就原地石化了。
“这里。”陈君颢举手站起了身,拉着陈君怡走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梁家耀一瞧见他,猫着腰就窜了过去。
“我靠……什么情况?!”他压着嗓子问,忙看了眼后头的陈君怡。
只是刚看清小姑娘脸上的泪痕,他又瞬间噎了声。
陈君颢没多说,只递给他一个眼神。
梁家耀立马会意,赶紧伸手虚虚揽过陈君怡肩膀,把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跟在陈君颢身后。
陈君怡瞥了他一眼,也没推开他,就任他护着。
女警的视线扫过来,在陈君怡苍白的小脸上停顿了一下,语气放缓了些:“是你报的警?说是有……猥亵案?”
梁家耀护着陈君怡的手僵了一下。
“是。”陈君颢应地干脆,侧过身,让出身后,“受害者是我表妹,陈君怡。很多年前的事,嫌疑人是我们的表舅……”
他目光冷下去,越过人群,精准地钉在某个试图往后缩的身影上,“何星,就那个。”
梁家耀刚看清个缠满纱布的脑袋,就被边上猛地炸起来的老太太挡住了。
“你放屁!”七姨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来,“阿sir!就系他!把我个仔打成这样!你们抓他啊!”
“老人家!”男民警立刻上前拦住,语气严肃,“请您控制情绪!不要妨碍公务!”
女警没理会那边的吵闹,看向陈君怡,声音放轻了些:“陈小姐,需要你先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可以吗?”
陈君怡嘴唇颤了颤,没出声,手指下意识揪紧了梁家耀的外套袖子。
梁家耀愣了半秒,猛地往前一站:“你、你别吓她,我来!”
然后被陈君颢“啧”了一声。
女警打量了他一眼,微微皱眉:“可以有家属陪同,你……也是知情人?”
“我……那个……”梁家耀卡了壳,脑子嗡的一声有点空。
旁边的陈君颢刚开口:“他是——”
“他是我男朋友。”
陈君怡的声音不高,却意外清晰,一下切断了所有话音。
梁家耀眼睛登时瞪成了铜铃。
“我跟你们走,”陈君怡没看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女警,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但要他全程陪同,做笔录也是……所有我记得的事,我都会说。”
“怡……”梁家耀还有些错愕。
陈君怡对上他的眼睛,手一转,紧紧攥住了他的小指。
梁家耀愣了愣,反手就把她整只手都牢牢握进掌心。
女警看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绷得像个随时要上战场冲锋陷阵的梁家耀,嘴角弯了一下:“好,我们尊重你的意愿。”
陈君颢在一旁没吭声,抬手拍了下梁家耀的肩膀。
女警又转向陈君颢:“报警人也需要走一趟。”
“我能晚点再去吗?”陈君颢说,“我阿婆还在急救,我母亲现在状况也不太好,我需要先留下来照顾。”
见女警有些为难,他又补了一句,“等这边一稳定,我会立刻过去派出所报道,绝不耽误。”
女警想了想,点下头:“行,那你保持电话畅通。”她转身朝同事递了个眼神。
男警会意,径直走到何星面前:“何先生,麻烦配合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何星脸上被纱布裹得只剩眼睛,闻言一顿,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他妈从后面猛地推了一把。
“去就去!我们是被冤枉的!”七姨婆嗓门拔得老高,突然一把抱住民警的胳膊,身子一软就要往下溜,“阿sir啊——你们要给我仔做主啊!他无端端被人打,他下个月还要结婚的哇……”
民警被她拽得一晃,眉头拧成疙瘩,对着个老太太又不能动粗,只好勉强架着她胳膊:“老人家您别这样!我们一定秉公处理,调查清楚,您先起来……”
“各位请保持电话通畅,后续可能还会联系。”女警扫了一眼,干脆道,“妨碍公务,先带走吧。”
七姨婆闻声一愣,立马松手了。
梁家耀护着陈君怡正要跟上,陈君颢忽然拍了拍他的肩:“阿耀。”
梁家耀回过头。
“听着,”陈君颢手上捏了他一下,力道不小,声音压低,“无论听到了什么,别上头,你的任务就一个,护好她。”
“放心。”梁家耀迎上他目光,点下头,“有我在,绝对没人能碰到她。”
陈君颢很浅地笑了笑,转头揉了揉陈君怡的头发:“别怕。”
陈君怡抿着嘴,很努力地想朝他笑一下,但没能成功,最后只轻轻点了下头。
“交给你了。”陈君颢说。
“走了。”梁家耀护着人,跟上了警察。
警车的红□□在夜色下格外惹眼,陈君颢站在窗前,看着那几个模糊的身影一前一后地钻进车里。
交错的光闪烁几下,逐渐消失在路口。
闹哄哄的人一走,手术室门口终于清净了。
静得都能听清每个人沉重的呼吸声。
有风穿过走廊,拂过心口泛着的空,像是被风吹起的浮絮,飘忽着,落不下实处。
护士偶尔进出,脚步匆匆,但问来问去也还是那句“等消息”。
漫长得等待把这片寂静无限拉长,将不安的心搅在一起。
“阿颢。”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陈君颢转头,对上老爸疲惫的眼睛,“别熬着,坐下休息吧。”
他点点头,扫了一眼旁边的排椅。
亲戚基本都走了,只剩下他爸妈、舅父,还有硬挺着不肯走的阿公和八舅公。
位置还很空,但他不想坐过去。
那些冰凉的铁椅子,根本捂不热他心底的空茫。
“我去外边吹吹风。”陈君颢说,“顺便给妈买瓶水。”
“好。”老爸应了一声,看他转身,又忽然叫住他,“阿颢。”
陈君颢停住脚,回过头。
“别哭,”老爸看着他,声音哑得厉害,“男子汉大丈夫,坚强点,阿婆会没事的。”
陈君颢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接话,扯扯嘴角,扭头走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能走去哪,医院里到处都黑漆漆的,只有安全出口那点幽绿的光,像个伺机而动的怪物,阴森森地贴着他。
他摸着墙走了一段,最后推开一扇门,拐进个露天平台。
露台也是黑的,但外边有路灯,有风声,有车开过去的噪音。
比起里面那种能将人吞没的死寂,这里反而更让他觉得真实。
他找了个台阶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望着远处街上流动的车灯。
累,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懒劲,懒得去思考,也懒得去品味心里的滋味。
有什么东西滴在了手背上。
下雨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深色的云稀稀拉拉地浮着,一弯明月就挂在头顶。
哦,是眼泪。
一整年掉的眼泪都没这一晚上掉得多。
陈君颢用力抹了把脸,又长、又深地吐了口气。
真累啊……
他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划着,也不知道是按到了什么,扬声器里忽然就放起了歌。
“Can you hear the echoes call……”
那道熟悉的、干净而清亮的嗓音,像轻盈的波浪,一下一下漫过他揪紧的心口。
“啪嗒。”
一滴水珠砸在屏幕上,晕出一片模糊的光斑。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啪嗒、啪嗒,根本停不下来。
压抑了一整夜的情绪,伴着穿透黑夜的吟唱,彻底翻涌着倾泻而出。
他咬着手背,试图压下喉咙里滚动的呜咽,肩膀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小……乃……”
一声短促而模糊的哽咽刚溢出来,就被一声清脆的“叮”打断。
屏幕顶端弹出一条新消息。
-还没到家?
陈君颢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他死死咬住嘴唇,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咽下喉间的哽咽。
指尖一划,第三个电话播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翻译汇总!
——————
七姨婆:你!就是你!你个死丫头也不自己照照镜子!我儿子怎么可能看上你这种黄毛丫头!满嘴胡言乱语不打草稿!把我儿子害成这样!我要报警抓你!
八舅公:陈玉芳!大过年的,你说话别这么难听!
七姨婆:我说话难听?!看看!你看看!我儿子被人打成这样啊!我说话难听?我还没动手打人呢!!
把我儿子打成这样,我报警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七姨婆:警察!阿sir!这里有人打人!重伤了我儿子啊!
八舅公:阿七!你疯完没?!这里是医院!四姐还在里面做手术!!
七姨婆:阿sir!阿sir你听我说!
——————
下一章,嗯……小乃应该就快能回来了[抱抱]
懒洋洋的鼻音从听筒里溢出来,带着些朦胧睡意的黏糊,“哥?到家了?”
陈君颢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所有堵在胸口的东西瞬间崩塌。
他猛地低下头,额头重重抵在膝盖上,攥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听筒里一阵窸窣,呼吸声里染上了些许困惑。
“哥?”
“嗯。”陈君颢狠狠吸了口气,把声音压稳,“宝贝。”
电话里安静了片刻,才问:“你怎么了?”
“嗯?”他直起身,厚重的呼吸喘出来,试图让声音轻松点,“没怎么啊。你在干什么?准备睡了?”
姜乃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嗯”了一声:“你今天挂我电话。”
陈君颢愣了一下,努力扯出点笑:“抱歉……临时有点事。”
“什么事?”姜乃问得干脆。
干脆得陈君颢喉咙一哽,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那点平静差点露了馅。
“没事。”他说。
“撒谎,”姜乃一点没客气,“你哭过?”
陈君颢愣了愣,下意识擤了把鼻涕:“没有,外边风大,有点……吹感冒了。”
“外边?”姜乃顿了顿,“你在哪?”
陈君颢张了张口,半晌才挤出两个字:“天台。”
这不能算撒谎,他确实在一个和天台类似的地方,只是不在家,也不是顶层。
但他现在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他不想让姜乃也跟着担心,为他,为他家里的这堆糟心事操心。
这些都是他的责任,他的担子,他不能压到姜乃身上。
“回去。”姜乃说,“都有鼻音了,还在外头吹风。”
陈君颢很轻地笑了一下:“好,一会儿就进去。”
“嗯。”电话里又传来一阵窸窣,听着像翻了个身,“哥,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他顺着问,指尖无意识地扣着裤腿的缝线。
“我被翻牌了,”姜乃的语气轻快了些,“被Moi老师的厂牌,今晚刚提交了企划邀请的申请。”
“是吗……”陈君颢轻声说,“恭喜啊。”
“是个新人企划,如果通过的话,后面会有主题合辑,还有线下巡演的机会,还能跟B社的前辈同台,有几位上过BOF排行的老师我特别喜欢……”
姜乃还在说,光听声音都能想象到他那双微微发亮的眼睛,泛起光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小乃真棒……”而他只能干巴巴地接话,“以后肯定比阿华还厉害……”
“华哥……”姜乃顿了顿,“是他把我推荐过去的……”
“是吗?”陈君颢嘴角有点抽,“那等你回来了,拉上他去食餐劲嘅……”
电话里忽然没声了。
陈君颢眉头皱了皱,用力咽下喉咙里的哽塞:“小乃?”
“陈君颢。”姜乃声音沉了下来,“你在哭。”
“啊……?”陈君颢一怔,猛地抬起头。
远处的路灯泛着刺眼的炫光,模糊成一片片放射状的光晕。
“我……没哭啊……”他慌忙抹了把眼睛,可视野只清晰了一瞬,很快又被水光淹没,“我哭什么……我为你高兴才对……”
电话里安静得出奇,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像是在等着他坦白。
“我……没哭……”
偏偏这点沉默,让他喉咙里的哽咽再也压不住,和失禁的眼泪一起,混着那些委屈、后怕,乱七八糟的情绪,从他身体里倾泻而出。
“哥。”姜乃的声音很轻,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你怎么了?”
陈君颢摇头,他知道电话那边的人看不见,可他还是在用力摇头,稀里哗啦地吸鼻子,想把那些失控的情绪收回去。
“我没事……”
“陈君颢,”姜乃打断他,“不准瞒着我。”
哽咽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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