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弟子不懂,宋山主到底还是见识比那些弟子广,见那红痕形如梅瓣,或深或浅,从衣领一路延伸出来到脖颈咽喉,格外的……一种说不出的暧昧。
“师兄!你受伤了!”凤朝辞挣扎半天,可算摆脱了那该死的禁言咒,他一听楼观鹤受伤,忙上前查看,待看见那连片的红痕,看上去很严重的样子,咬牙,没忍住骂出声,“这是什么伤!该死,谁伤的!”
“我带了药,师兄你涂一点看看有没有用。”
凤朝辞从储物戒里翻出个瓷瓶,刚想要递过去,却被凤家主截住了。
“爹!你干什么!”
凤家主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傻儿子,语气莫名,“你师兄他应该没事。”
“什么没事!那么大片红斑,师兄灵力护体,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异状!”
凤朝辞不理解他爹语气里奇怪的意味,一心记挂着他师兄,可惜连宋山主的反应也一瞬变得奇怪,“观鹤,你脖子上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一个合适的说法,“脖子上的伤……哪来的?”
而后,却见楼观鹤静静看向谢折衣。
这这这……?!
宋山主脑中一声惊雷掠过,不敢置信亦瞪大眼跟着看向谢折衣。
一时之间,惊疑不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楼观鹤一身蓝白道袍,仙姿玉貌被众人围在正中,一双冰蓝双眸静静看向谢折衣。
而那处黑衣的少年,亦转身,似乎避无可避一般,回头,乌黑纯粹的双眸,那双可堪破世间虚妄的三清神瞳,此时此刻清清楚楚倒映出一抹蓝白的身影。
似乎感受到其间暗潮涌动,不易察觉的焦灼蔓延,连凤朝辞也下意识噤声。
“你去哪?”楼观鹤再度问,声音平静,但总隐隐感受到一种压迫。
这次,连宋山主也没再试图拦着楼观鹤了,大殿一时寂静,所有人看向这对之前貌似“恩爱甚笃”的准道侣。
谢折衣没想到楼观鹤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依照他所想,楼观鹤之前反噬过重,在他神力蕴养之下,至少也得七天才能醒过来,而那时,待他取回神骨,再为其续命。
他其实,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有很多的疑问,恶魂说的是真的吗?天道说的是真的吗?为什么要回应谢别枝的祈愿,和天道的约定是什么?又为什么宁愿违背约定也要救他,以及……在幻境中。
只是,在看见这个人时,所有的话哑在口中,敬如神明,不敢擅自揣测。
但这个时候,他不能暴露楼观鹤的身份,因此谢折衣心中翻涌不定,面上却冷漠看过来,淡淡道,“我去何处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该知道,之前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我不是谢玹那个二世祖,而你,也不该这么跟我说话。”
楼观鹤语气平静,“逢场作戏?”
谢折衣莫名心虚,但还是应道,“对。”
楼观鹤再问,“都是假的?”
谢折衣迟疑着应声,“对。”
他回的实在太无情,青莲宗的人纷纷咬牙切齿,同时担忧看向楼观鹤,生怕他一激动想上前跟谢折衣拼了。
但楼观鹤神情却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好,你走吧。”
惊人的好说话。
完全跟楼观鹤之前冷酷翻脸无情的形象不符。
但反而是这么平静的一句,反倒叫谢折衣心莫名提起来。
他转身,迟迟迈不动脚步。
“你在怕什么?”
冷淡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看我,谢折衣。”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现在走,以后别再见我。要么,跟我一起回青莲宗。
“我们成亲。”
楼观鹤居然还想跟谢折衣成亲?!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以楼观鹤冰冷无情的性子,在发现谢折衣隐瞒身份骗他感情后,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把人一剑捅死, 而是要成亲。
直至此时, 所有人才恍然, 隐隐约约发觉,这位名满天下, 惊世奇绝的莲山首徒, 兴许是当真动了心,还是死心塌地的那种。
宋山主神色复杂地看着楼观鹤,凭他对观鹤的了解, 楼观鹤之前对谢玹做出的重重例外,都让他知道他这位冷心冷情的徒儿是认真的, 但,他还是没想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楼观鹤居然还能要说出成亲这种话。
可是,即便是想成亲, 但谢折衣不是谢玹, 佯做谢玹时的虚情假意能有几分?又怎么可能同意这个荒谬的要求?
宋听雪忽然想起楼观鹤脖子上那些暧昧不清的“伤”, 心中一个念头凭空升起,若真是他想的那般, 能做到那种程度, 是不是说明, 其实那个人也并非完全毫不在意。
尤其是,从方才楼观鹤出声到现在,已足足过了几息, 远处的黑衣少年却迟迟没有回答,若真如他之前所说逢场作戏,那早该嗤笑而过,当即走人,哪还会留下来。
但宋山主想得到这些,那些不明所以的年轻弟子却不明那红痕为何物,只知道谢折衣亲口承认对他们师兄毫无感情,此时见楼观鹤似乎执着于此,纷纷担忧上前,“……师兄……”
刚想劝句“算了吧”。感情这种事,到底不可能勉强,其实也不是不能勉强,若换作其他人,要是他们师兄喜欢,抢回山上也不是不行,可现在摆在眼前的是那个千年前掀起腥风血雨,修为不知道有多高深的大魔头,他们也是有心无力。
但才稍微出了个声,就被截断。
“可以有第三个选择吗?”
什么?!
所有人都没想到谢折衣居然会是这个反应。
远处的少年驻足回头,唇微抿,漆黑的眸紧紧地盯着楼观鹤,十分慎重的样子。
也确实十分慎重。
在楼观鹤说出,“若你现在离开,就再也不用见他”时,这句话有如世上最无可战胜的咒语,谢折衣似脚下凭空生了藤蔓缠住,再也走不动一步。
再也不能见到。
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
但谢折衣知道,楼观鹤既然能说出这种话,就一定会做到。
直至听见第二个选择。
“我们成亲。”
脑子一瞬间被这句话炸的空白,万万没想到楼观鹤时至如今,恢复记忆之后被他那般对待,还会说出要和他结为道侣这种话。
心中千遍万遍浮现又觉不敢置信,唯恐亵渎一次次否定,又一次次忍不住细想的念头终究再也控制不住再次涌上心间。
楼观鹤,他。
尊神,祂。
兴许,也许,真的,可能,不讨厌他。
不讨厌也可以换种说法。
但谢折衣不敢想,想到这种地步已经是极限。
楼观鹤说到这种地步,谢折衣绝对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一意孤行离开,在这样的情况,在楼观鹤开口挽留的情况下,即便心中有千种万种理由告诉他,他应该离开,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多余的感情。
但所有的一切,都为楼观鹤的意志让步。
可,也不能不去,神瞳回归,恶魂消散,与恶魂一体双魂的善魂受其波折,也很快会消散,也就是说,闻清瑕……时日不多,他得抓紧时间。
所以,谢折衣认真地,提出第三种选择。
他看向楼观鹤,隔着无数人群,似发誓一般,说不出的认真,“有没有第三种选择。”
所有人听到这里之后,一切消声。
谢折衣后面这句话是传声,他不欲让其余人知道他对楼观鹤到底是什么态度。
大殿一时安静,所有人在猜测何谓第三种选择,却见下一秒金红色神力朝所有人扑面袭来,灵台被落下咒痕。
一个极其高明的禁言咒术。
若他们这些人胆敢泄露与他有关,尤其是与楼观鹤沾上边的任何信息,都会立刻马上七窍流血而死。
在谢折衣暴露出对楼观鹤的不同时,他就已经在想要不要杀了这些人,但前世他杀人杀的厌倦,又唯恐这些因果当真报应在楼观鹤身上,还是决定留人一命,若这些人当真不识好歹,再死不迟。
所有人都感受到灵台上那个极具不详的咒印,心有戚戚然,对谢折衣魔头之名有了更深认识,再不敢窥探,一个个低下头,而下一秒,少年转瞬消失。
楼观鹤则神色冰冷,没有任何反应。
没人知道的那所谓第三个选择是:
“给我七天时间,无论发生什么,七日之后,我会回来。”
其实应该说,“回来成亲”,但即便是这种地步,少年也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这傻子。
谢折衣一路马不停蹄地朝中州赶。
云阳离中州十万八千里,寻常御剑十天半月也是正常,不过谢折衣取回神瞳,境界愈深,神力加持下,转瞬穿梭壁垒,几个呼吸间便到了中州。
四域遍布修仙世族门派,可中州却是凡人国度,千千万万的凡人,皆归闻氏皇朝统治,此世唯一的大一统王朝。
自千年前诸国割据分战,天下动荡不安,由当时的闻氏先祖闻岐以一介卑微质子,力揽狂澜,登基之后,挽大厦将倾,异军突起,灭诸国,结束战乱,建大统一王朝,史称太玄皇朝。
这位陛下征战天下,谋略才能无穷尽也,性情冷酷严谨,雄才大略,天生帝王之才。
唯二的缺点。
其一,酷好求仙问道。
其二,早逝。享年不过三十岁。
死于……谢折衣死后第五年。
谢折衣抵达闻氏皇城时,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进入皇宫。
只需稍微遮掩形迹,就无人可察觉。
直至到人皇殿门前,身形才微微一滞。
他能感应到,闻清瑕在里面,但也不止闻清瑕一个人,隐隐有女子泣哭的声音。
这里有道结界,十分玄妙,让谢折衣不能像之前那般悄然进去。
谢折衣感应到这结界的气息,挑眉,是千年前他所设。
嗯……他想起来,千年前,他应了那个小孩的祈求随手在这里设下了道结界。
人皇殿,是千年前那位世祖陛下所居之地,统一诸国,建立大一统皇朝,当之无愧的人皇。
不过千年前,那位人皇才从民间流落回国登基时,还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小孩,权臣野心勃勃,太后冷眼旁观,少年君王,行走刀刃之上。
“老师,你虽不好直接插手人间之事,给孤这寝居处设个防身的结界是否可行,否则若是在睡梦之中就被人悄无声息地杀死,总觉得窝囊。”
半大的少年跪坐在书案前,小声向旁侧神情冷淡的青年祈求道,半是敬畏,半是依赖。
那青年隐于阴影下的面容俊美苍白,眉眼阴郁冷漠,赫然是自天外天山外山之后彻底堕魔的谢折衣。
天外天山外山,在发现尊神即将陨落的消息,谢折衣拒绝成神,入魔之后重新回到人间,他选择以杀证道。
入魔之后,执念怨念恶念不受控制,沉入九渊,化作罗刹,以杀入魔,堕为修罗恶鬼。
无数罗刹入世,诱惑引诱凡人贪嗔痴恶念,世间祸事陡增,不幸之事,不幸之人,恶胆横生之人,奸佞小人,恶徒贼人横行世间,挑起世间大乱。
其后,入世,掀起战乱,修真者不得随意干涉人间之事,即便他入魔不受道义约束,可碍于无处不在的天道法则约束,也不能正大光明插手人间之事。
于是,谢折衣挑出一个合适的人,来替他完成这一切,做他的棋子,指哪打哪,挑起战乱,所行之处,军队开道,尸骨遍地,灾劫无数。
闻岐就是那枚合适的棋子。
闻岐,岐,同弃。
所有人都不要的弃子。
流落他国,受人欺凌,与野狗争食,性情暴戾冷酷,却不乏聪慧过人。
于是谢折衣成了他的老师。
半大的小孩正恶狠狠与一只野狗对峙,中间放着一个馊了的馒头,一人一狗都眼馋地盯着中间那个馒头,而后抬眼,互相看向对方。
风声动,一人一狗扑向对方。
小孩一只手直接被野狗咬住,血流不止,但他恍若没有痛觉一般,任它咬着这只手,只不要命地用另一只手使劲地朝狗脆弱的腰捶打。
谢折衣面无表情看着这幕,他盯着小孩头顶象征人皇的浩瀚紫金之气,无论如何没想到千年难得一出的人皇居然会混的这么惨。
不过也好,方便他利用。
闻岐以不要命的打法,成功让野狗胆寒,放弃那块馊馒头夹着尾巴逃了。
就在小孩大口大口狼吞虎咽趴在地上享受他好不容易狗口夺食的战利品时。
“仙人”翩然落下。
“甘心吗?你在这里受苦受难,你的兄弟姐妹,你的那位父皇,甚至欺凌你的所有仇人全都高居宝殿,雍容华贵,骄奢淫乐。你就甘心如此吗?想……万万人之上吗?”
“仙人”容貌俊美,比闻岐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从天而降,恍若真仙。
但闻岐对上那双漆黑深不可见的眸。
恍若引诱般,“我可以帮你,不过,你得献出你的所有,做我的刀,做我的刃,替我杀人。”
哪里是什么仙人,是恶鬼。
但他闻岐,早就沦到地狱,神明不渡,恶鬼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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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倾情推荐专栏预收《杀死那只妖鬼》,懵懂残忍杀人不眨眼的妖鬼×沉默中变态也不正常的穿越者,有没有感兴趣的宝宝呀[求你了]
文治武功,触类旁通。
性情是君王特有的冷酷恣睢,但面对谢折衣极尽听话蛰伏, 登基之后, 尊谢折衣为帝师, 修高百尺供玄国百姓顶礼膜拜的摘星楼为其居所。
“老师,您看, 这是我为您特意建造的摘星楼。”少年君王殷切讨好地为青年展示这座高不可攀, 月华潋滟下的琼楼玉宇,高百尺,细数而上, 九千九百九十九玉阶,四周种下月桂, 比之真正的仙殿亦不遣多让。
谢折衣随意瞥了一眼,收回视线,毫无动容,“你不需要讨好我,有花这心思的时间, 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能费最少的兵力灭了赵国。”
闻岐热切的神色微黯, 他低头, 在谢折衣面前,不似群臣面前亲政后冷酷的君王, 而仍是多年前那位孩子, “我不是在讨好老师, 只是老师乃仙人降世,那些凡俗宫殿怎配得上您的身份,只有真正的月宫才配得上老师, 可惜凡人力量终有不及,只能打造这样的宫殿,还望老师见谅。”
谢折衣面无表情,无动于衷,“我不是仙人,不需要折腾这些。闻岐,你逾矩了,记住,你如今只需要按我说的做,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最鼎盛的六国只灭了最弱的燕国,还有其余五国,有空折腾这些,不如还是仔细想想若他们联手你该如何应对,不要让我失望。”
“你现如今,只需要挑起战乱,不断地征战,出兵,令天下大乱,其余所有事,都是多余。”
闻岐抿唇,应声,“是,老师。”
谢折衣冷淡看他一眼,少年埋头,看不清神色,但他也不需要去理解少年潜藏的心思,一个供他征战挑起纷争的工具而已。
是的,只是个工具而已。谢折衣那时堕魔,真神即将陨落的消息对他的打击太大,神智全然无法自控,偏执,冷酷,阴暗,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一个敏感多疑的少年君主显然不能让他有任何关注。
记忆中的闻岐是什么样子?谢折衣记不太清楚,年少时卑微而倔强,与恶犬争食,后来对突然出现的他,戒备多疑但又不得不蛰伏臣服,做他的最锋利的刃,搅得天下大乱。
不过与他谢折衣的这场交易,也不算全然亏待了他,至少,他确实实现了他曾经予他的承诺。
复仇,新生,万万人之上。
可惜,命短了点。
唯一奇怪的是,他曾经观闻岐命格,并不是早夭之相。难不成是当初跟着他造孽太多,也承了报应?
谢折衣挑眉,看着人皇殿这道结界,隐隐约约想起来记忆中模糊到早就不知道忘到哪去的少年。
好在这结界虽玄妙难以破解,但再怎么说也是他自己布置的,虽然现在谢折衣实力比不上曾经,但稍微花些时间也不是不能进去。
谢折衣才将将把手放上去准备破了这结界,里面的人似乎察觉到外面的动静。
“小玹。”
殿门打开,结界消散。
青年形如翠竹,眉眼温柔,挂着温和的笑,仍唤着“小玹”,一如往昔,似乎谢折衣仍是那位二世祖,而他也仍就是青莲宗大弟子,任劳任怨为师弟收拾烂摊子的师兄。
谢折衣看着这位谢玹记忆中熟悉的“师兄”,神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位似仇非仇,似友非友的故人。
怨恨太深太久,即便知道他情有苦衷,但恨到已经成了习惯,想要回到当初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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