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联邦高层驱逐的人,很少有人能活着走到安全区。”老人没有太多的伤心,全然是看开了之后的麻木,“你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原主一家被驱逐离境之后,便准备往勉强可称之为安全区的废墟遗迹出发。在路途上,父母为了保护孩子们不幸地被感染者吞噬。
原主不稳定的异能在极度的悲恸下爆发了,可是对于原主来说已经太迟了,他的哥哥姐姐们均已丧生,转瞬间地上只有亲人以及感染者叠加在一起的尸体碎片。
短短几分钟内,他在满地血污中就变成了孤身一人。
贺煜臣目光落在秦越身上,他从未了解过秦越的过往,只知道对方曾使过了劣质的诱导剂。他一直以为秦越施虐欲是因为诱导剂产生的副作用,现在看起来不尽然。
……原来在那些日日夜夜里,秦越看着他的眼神,是真的恨不得想杀了他。
秦越没什么表情地附和了一声,准备向老人问个路,“请问我家在哪个方向?离开这太久了,我有点忘了。”
老人诧异反问:“你家?你家早就不在了。联邦把你们赶走后,你家的地皮自然是回到联邦手上了。现在可能分配给别人了吧。”
毕竟下城区的人口是上城区的数倍。
下城区居民的异能遗传不稳定,不像上城区的人,后代总是会稳定携带异能。他们只能跟开盲盒一样生孩子,祈祷某一个后代能产生异能。这导致他们家庭人口总是很庞大,一个家庭里就指望能有一个出现异能的人,保留他们居住在联邦的权限。
按照这样的话,秦越就不得不找新的落脚处了。
老人好奇地朝秦越身后瞥了瞥,“这是谁?”
秦越不动声色地站在贺煜臣前面,挡住了老人探究的视线,“我朋友。”
“只是朋友么?”老人一脸我这个年纪你还想诓我的表情。
老人依旧当秦越还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居住在消息滞后的下城区,废墟遗迹那些雇佣兵组织的名字他也仅仅是听过,更详细的事情一概不知。
他对待秦越的态度,跟其他人那种畏缩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贺煜臣看着被老人调侃,却硬着头皮没有反驳的秦越,觉得很陌生。
这看上去很不可思议,但秦越的尴尬和无措又让这个画面变得合情合理。
他好像窥探到了一个从没有见过的秦越。
秦越余光扫到贺煜臣的“遗照”,再跟老邻居聊下去,引来其他人就坏事了,他不置可否:“我们大概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附近有没有可以住宿的地方?”
“那边有家旅馆。不过说是旅馆,也就是那个人用自己家改造的,环境太不好。”
有住的地方就可以了,免得还要带着男主睡桥洞。
秦越道了谢,婉拒了老人想让他留宿在自己家的好意。他不清楚对方家里什么情况,下城区人多眼杂,万一走漏了风声,得不偿失。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老邻居给他指的旅店。从外观装潢来看,就充斥着破旧感。
荧光涂鸦在潮湿墙面晕染成看不出轮廓的图案,一进楼道寒气就带着难闻的潮气迎面扑来。
秦越转向贺煜臣这张在下城区很出名的脸,朝他丢了个面具,“戴上。”
免得让人家以为战死的贺少将诈尸了。
贺煜臣冷不丁地听到秦越发话了,慌乱之下双手并用才接过秦越抛来的东西。
是一个面具。
贺煜臣曾在午夜梦回时,被这张面具的主人唤醒。
也从这张面具下,听到过对方问自己愿不愿意跟他走。
一想到这个面具秦越戴过,他就莫名有些赧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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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系统:道具呢??[裂开]
秦越:铐上了[点赞]
第42章
旅店的老板甚至懒得正眼看他们,也没有起身迎客,他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这里相当于前台,又可以算是保安室。
老板自顾自的朝着电视机方向,仿佛肥皂剧是他的一切。
秦越敲了敲被当做隔板的玻璃窗,“老板,开两间房。”
“不好意思,只有最后一间房了。”老板没有降低电视音量的意思,只是把声音提高,“最近军校选拔,执政官亲自参与,别的地区人都往这跑,啧,人简直多的没边了。”
参加军队,立下军功,是普通人能实现阶级跨越的唯一办法。
但这不是秦越最关心的,他刚刚从老板嘴里听到了白月光。
联邦执政官韩明远,就是本文读者认为的白月光。
按照联邦的传统,以防止权力集中,军政分立。韩明远军校毕业后,介于总统之子的身份,并未进入军队,而是加入元老院,主要监察权力腐败以及修改法令,这是他投票当选执政官后的第一个任期。
秦越:“一间房也可以。”
顺手用联邦之前给他的银币付了钱。
老板跟脑后长眼一样,没回头就稳稳当当地接到了房费,等他看到客人给自己付的钱后,登时眼神一亮,对着电视剧的光仔细辨认了一下。
闪闪发光的、货真价实的银币。
“对了,要蜡烛吗?”老板将钥匙通过玻璃窗上的缝塞出来,用余光瞥着站在黑暗中的肥羊,心里打着小算盘,“晚上客房是没电的,你要的话我就不找你钱了。”
秦越知道对方想占小便宜,不过他没有计较太多,示意老板把蜡烛给他们。他可不想摸黑在这里待一晚上。
旅馆房间连饮用的水都没有,但秦越在上楼的时候,观察到走廊尽头有一间开水房。
在准备出去打水前,秦越还是不放心,他点上蜡烛,在房间晃了一圈,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他半是警告半是威胁地说:“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
贺煜臣还是很平静,也可以说是很顺从地点了点头。
秦越将他表情尽收眼底,他不是很信贺煜臣,不过已经在贺煜臣身上装了定位器,万一对方真逃了,他也能很快知道对方的位置。
贺煜臣的神色在秦越出去的一刹那,瞬间严肃起来,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唤醒已经在缓慢复苏的异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秦越这次出来并没有带上抑制剂,这说明他会很快把自己交出去。
虽然上辈子没有这段经历,但无疑死期在逼近自己。
贺煜臣按捺住纷杂的思绪,慢慢阖上眼。
旅馆桌面上过于简单,别说能跟上城区一样安排上装饰的假花,桌子上光秃秃的,仿佛被洗劫一空,只有一张没有被及时清扫走的,上一任房客留下的便签纸。
贺煜臣闭眼侧过头,朝纸张的方向伸出手,那张纸开始以肉眼看不见的频率在震颤着。
他耳朵突然动了动,眉头一蹙,嘴角瞬间抿成一个凌厉的弧度。
便签纸连带贺煜臣周围的能量波动,顿时消失不见了。
秦越在下一秒推门进屋,他觉得哪里好像变得不一样了,狐疑地看向贺煜臣。
贺煜臣还没来得及摆上伪装的温驯,就被秦越举着蜡烛凑近查看。
太近了。
蜡烛的火光感觉都快要灼伤他的眼睛。
强光刺激着眼球,眼眶里开始变得湿润,迅速凝起一点水光。
秦越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桌面,一字一句地说道:“过来。”
贺煜臣捕捉到了他的视线,一瞬间呼吸错乱起来。他下意识地凝聚起异能,回忆着下城区他们过来时弯弯绕绕的路线,时刻准备着逃离这里。
秦越见贺煜臣磨磨唧唧的,他不耐烦地掀起眼皮,“每次吃饭都需要我三请四邀么?”
他刚刚不仅去装了些饮用水,还去老板那买了一些速食。
这才几分钟,一回来就莫名觉得贺煜臣背着他,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这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当然不算好。
秦越深知原主是罪有应得,但是这种随时可能会来的报复,最终落在自己头上,心里还是挺不舒服的。
他故意冷着声音:“不吃就算了,我拿去喂狗。”
贺煜臣听完秦越的话,才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桌上,多了一袋子东西。
只不过是那种随处可见的黑色塑料袋,在乌漆嘛黑,本就视野不好的房间里,他刚刚太过紧张,竟然没有发现。
贺煜臣思绪一片混乱。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奇怪的猜想。
秦越变了。
眼前的人,跟上一世的秦越的形象,在贺煜臣的记忆里,缓慢又清晰地剥离开来,最后割裂成了两个人。
是因为自己重生了么?
导致这辈子发生的许多事情,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就像很久很久之前,在还没有发生异变之前上映的一部老电影。
电影男主不断回到过去,却发现自己改变的每一件事情,只会在导致更灾难的结果。
蝴蝶不知何时轻轻扇了一下翅膀,只不过他的这只蝴蝶相当的仁慈。
没有比以前更坏了。
甚至可以说……他这辈子没有经历太多的痛苦。
贺煜臣第一次觉得幸运这件事,居然会降临到他头上。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撕开面包的包装袋。
面板吃起来很干,味道也不好,包装袋上画的夹心仅仅就是装饰。
贺煜臣拿起水杯,可他只尝了一点,就喝不下去了。
水有股淡淡的异味,喝起来很怪。
这种很奇怪的味道,在贺煜臣记忆中只有一次,是在某个被感染者占领的地区。那个地方因为工业化严重,水中某些元素超标,煮完喝起来跟这个差不多。
他忍不住看了秦越一眼,对方已经面不改色地结束了晚餐,并且将垃圾收拾干净了,正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摇曳的光晕里,秦越的睫毛被暖光浸透,垂落时在眼睑处投下阴影,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仿佛将整簇火焰连带自己都囚禁在瞳孔深处。
贺煜臣狼狈地避开视线,握紧水杯。
他不想被秦越说矫情,为了保证每天必要的水分摄入,也将水一饮而尽。
旅店的墙不隔音,外面机械巨兽的巨大轰鸣声就在耳边,它们不知疲惫地运作着,源源不断地将能源送往上城区。
机器是不需要休息的,但是人需要。
而这些机器无一不是需要人类操控的。他曾听韩明远说过,下城区的人每天至少需要做两份工,才能养活一大家子人。
巷口那个老人对秦越熟稔的态度,足以说明了一切。
贺煜臣躺在床上,感到了一丝不自在,他没有偏过头看向秦越,好像是在对空气自说自话:“你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这不是疑问句,是一个肯定句。
房间里就两个人,如果贺煜臣不是在梦呓,那很明显就是在跟自己说话。
秦越没料到贺煜臣会主动朝他搭话,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
他迟疑了片刻,决定还是按原主人设,当做没有听见。
系统:[您知道吗?男主朝你问话是正常的。]
秦越:“?”
系统像精神病发作一样,哈哈大笑两声:[本来带男主来联邦的是男二号,男主会在这个过程中,听到男二描述关于下城区人们生活的种种不幸,然后更大地坚定了他想要改革的信念。]
但是,男二现在被你关起来了啊!
秦越:“……”
他听见贺煜臣那边频繁发出布料的摩擦音,知道对方辗转反侧,在试图抵抗外面巨大的噪音。
贺煜臣等了很久,睁着眼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他以为秦越已经睡着了,结果又听到从秦越的床铺那边传来的冰冷声音。
“怎么?贺少将开始对下城区生活感兴趣了。”
贺煜臣的不自在愈加强烈,也许是本就有点心虚,他觉得秦越的语气不是阴阳怪气,而是对联邦高层的无情指责。
他强装着镇定,掩饰不安,“是我的朋友曾跟我说过一些关于下城区的事情。他对这里的居民生活很是了解。而且他毕业后就在元老院任职,按理说……”
按理说,对下城区制度愤愤不平的朋友,早该对这里做出一些实质性的改变了。
可自己毕业后,就从未再见过对方,也鲜少回过首都。回来也只是匆匆与家人见面,待不了几天,就会被外派出去完成肃清任务。他完全不清楚,自己的朋友到底做了什么。
安静了足足几分钟,秦越语气古怪地说:“你的朋友不会叫韩明远吧。”
贺煜臣不说话了。
秦越反而微不可查地扬起嘴角。
本来担心故人重逢,贺煜臣会心里没有无波无澜,按系统的判定标准,可能会算任务失败。
看贺煜臣的表现,他明显把韩明远划分在朋友这一类,而且他俩理念也差不多,这比强行凑在一起要靠谱多了。
系统不合时宜地打断了秦越的好心情:[不过,我得提醒您一件事,贺煜臣的异能很快就会恢复了,现实版死神来了马上就要上映了。为防止任务失败,建议明天就让他们见面。]
秦越正有此意:“查一下韩明远的行程。”
系统:[已为您查询到韩明远的日程表。明日早上八点半前往军校选拔地点,中午十二点半去上城区一家餐厅,下午两点半参与元老院的会议,晚上八点半与未婚夫看电影。]
秦越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瞪着悬在半空中的系统,“未婚夫?”
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系统也很委屈,脸皱成苦瓜:[谁特么知道韩明远有未婚夫啊。]
这事确实不赖它,原文中关于韩明远的大部分剧情,都是出现在贺煜臣的回忆里,作者也没给这个配角增添太多的笔墨。
秦越:“……所以他到底是怎么被判定成白月光的?”
系统这次回答的很快,[因为他身上有白月光最重要的一点。]
它在秦越询问的目光下,自信满满地回答:[早早就死了。众所周知,白月光要么是爱而不得,要么就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况且这位白月光还是被男主亲自下令处决的,直接虐得读者嗷嗷叫。]
秦越思来想去,反正按任务要求只是见个面而已。他自然而然地选择了中午的时间段,准备在韩明远离开餐厅时制造这次偶遇。
他一旦做完计划,就不会再继续纠结,很快就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贺煜臣完全没有睡意。
他轻轻翻了个身。适应了黑暗的眼睛,带着阴郁和一点说不清楚的情绪看向秦越。
贺煜臣上辈子的记忆,截止在目睹秦越死亡的那一刻。
当时,他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地给秦越注射了抑制剂,之后毫不犹豫地将他丢在了感染者聚集区外。
然后……然后他又回到了那个雨夜。
在泥坑里动弹不得,无助又狼狈。
上一世,贺煜臣记得秦越是直接一记手刀敲晕了自己,而不是降贵纡尊地接住了他。
矛盾的情绪挤压在胸口,理智告诉贺煜臣就应该趁现在把秦越杀了。对方似乎过于信任异能弱化剂的作用,完全不清楚他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能力。
可是曾经那个秦越,跟近在咫尺的这个秦越,是同样的人么。
外面的噪音更吵了,轰隆隆得,像连绵不断的闷雷。
贺煜臣口干舌燥地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下了床。
系统本就在听从秦越的命令,防止贺煜臣晚上找到机会离开,所以它一直没有休眠。
结果到了后半夜,它就在夜色里看见,贺煜臣那边的被褥被掀开,紧接着一个人影起身走了过来。
啊——死神来了!
系统不存在的鸡皮疙瘩要起一身了,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酷似恐怖片的场景,卡顿了片刻,才鬼哭狼嚎地在秦越耳畔大喊:[醒醒!快醒醒!贺煜臣要来杀你了!]
秦越在系统贴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就醒了。
他的心脏跟着系统的大叫卡上了节奏,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响。
秦越是侧躺着的,他小心翼翼地把贴近枕头的眼睛睁开一条缝。
先落入眼帘的是贺煜臣的腿。
秦越的心跳到了嗓子眼,这让他意识到,对方是近距离地站在自己的床头。
只要贺煜臣想,瞬间就能取走自己的命。
秦越:……淦。
按照原主的个性,在睡觉前肯定把人绑个结实。
可惜秦越在反派这个领域还是涉足未深,没有太多经验。
就当秦越准备睁开眼,跟贺煜臣来场摊牌的互殴,眼前的腿动了动。贺煜臣迈着很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过了几秒钟,传来倒水的声音,贺煜臣似乎是渴极了,喝得太快把自己呛到。他压抑着咳嗽声,轻轻把杯子放回桌子上,然后又回到了床上。
秦越一动不敢动,他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直等到系统告诉自己,贺煜臣进入了睡眠的状态,才在床上大幅度地摊开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