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漂亮小脸耷丧着,谁都不愿意搭理。
当然,不搭理他的原因,源于他实在没忍住的一句话——
“舒词,你很喜欢撒娇吗?”
吃一堑长一智。
陆羡延不想惹人不高兴,沉默将刀小心递过去。
在舒词秉持着认真严肃的态度切出了薄厚不一的牛肉块后,陆羡延淡淡道:“挺好的。”
舒词眼睛亮了亮。
陆羡延平时很少夸人,这句话的含金量有多高毋庸置疑。舒词仿佛把自己也骗进去了,人彻底飘了,还故意满不在乎开口:“我就说吧……我在刀工这方面有点东西的,说不定以后还能当厨师。”
“嗯。”
小厨师。
陆羡延盯着他翘起的唇角和愉悦的神色,将视线又移到那颗毛绒绒的脑袋上,幻想着那里有一顶白色的厨师帽。
舒词发色天生偏浅,发丝柔顺,穿毛绒睡衣会很合适。
可惜他搬进来后,舒词再也没穿过。
两碗牛肉面很快煮好了。
舒词吃饭慢吞吞的,碗里还剩一半时,已经吃完的陆羡延站在冰箱跟前问他想不想吃水果。
舒词没有特别钟爱的水果,说了声都行。
五分钟后,带着星星的苹果片摆在了他面前。
舒词愣了愣。
他有个小习惯,喜欢横着切苹果——这是小时候奶奶教他的,说这样可以看到星星。
原来还真有人跟自己切苹果的方式一样啊。
陆羡延收拾厨房,余光朝餐桌撇。他看到舒词盯着面前的苹果,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翘着,表情带着几分心满意足。
陆羡延跟着提了提唇角。
一周后,舒词再次预约了医生。
有人帮忙配合治病,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舒词的病症,让他不用在口腔得不到满足时独自忍受。
可这样并没有减少发病频率,反而加重了。
舒词在这一周,只要看到陆羡延裸露在外的手臂,牙齿就发酸。
每天都会咬……陆羡延手臂上的牙印还没彻底消去,就迎来了新的。
口腔被结实肌肉填满的感觉很好,他很难控制住自己。
舒词跟医生说出这些念头时是羞耻的。
医生见识广,习以为常,觉得这并非坏事,并提出他跟对方可以尝试脱敏疗法。
口欲症是心理疾病,造成的原因多种多样,很多都是焦虑产物。也有一部分人由于是家庭教育造成的,或者一直以来就有咬东西的习惯。
这么一看,舒词占了不少条——
也跟他妈柴敏有关。
他是单亲家庭,高三那年转学后,就跟着柴敏在雾城这边生活。柴敏是典型的女强人,平时无法抽空照顾他,在他考上雾大后就直接长期待在国外做生意。直到前阵子,柴敏在国外遇到了喜欢的男性,有结婚的意愿。
她跟他商量了这件事,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
舒词没犹豫,让她好好享受自己的生活。
虽然聚少离多,但这些年柴敏为了给他更好的教育环境有多拼,他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成为对方的拖油瓶。
可他其实有点难过的。
他怕孤单,怕柴敏组建新的家庭后就不回来了,不要他了。
他又安慰自己,人都是孤单的。
这样矛盾纠结的心理状态,加上创作上的瓶颈和内耗,让他那段时间自我封闭,缺少能量。
再加上他有一思考就咬虎口的习惯。
口欲症很自然地形成了。
“我看你三餐恢复正常,体检报告上涨了几斤,很不错。心态放轻松,不要总盯着不好的地方看。”医生安慰道,“对了,你朋友喜欢运动吗?最近可以尝试运动。”
陆羡延运动一直很厉害。
舒词也跟对方一起去了游泳馆,但教学中途陆羡延总是有事离开,时间还很长。导致他断断续续学了半个月都没学会。
应该是洁癖去洗澡了。
舒词能闻到他回来时身上沐浴露的气味。
这样麻烦别人不好,之后陆羡延提出去游泳馆时,舒词都委婉说自己学不会,对方也没勉强。
医生建议可以从常规运动开始,饭后散步也算。
“我明白了。”
舒词拿上病历单。
回去的路上他正要回复陆羡延消息,编辑的电话突然打进来。
对方问他周末有没有时间,能不能来公司商量一下出版事宜。
舒词一般都不会拒绝别人,但他最近口欲症发作很频繁,怕在外面出丑,委婉地表示工作问题可以在微信上沟通。
对面似乎有些为难:“傅主编说最好是当面聊,他最近一直待在公司看你的作品。”
舒词愣了下。
编辑口中的“傅主编”是指傅之衡。傅之衡是盛业集团的未来继承人,毕业后就被家里安排到江城这边的出版社,占了个主编的位置。本来是有意锻炼,可傅之衡随性惯了,不服家里管教,日常态度散漫,经常几天不来公司。
舒词也是无意间去倒咖啡才听到的小道消息。
知道对方的身份后他无疑吓一跳。
幸好那会傅之衡已经说明了自己是直男,两人也没什么联系。
否则对方说不定以为自己是有其他图谋。
不过傅之衡并不是负责他作品的主编。
舒词疑惑,也不好再拒绝,便约好周日上午过去。
挂完电话后,他给陆羡延发消息。
【你想吃什么?我在外面,可以帮你带。】
【要吃牛腩面吗?】
【兔子探头.jpg.】
看到对方回答“好”后,舒词满意地松口气。
吃人嘴软,盯着陆羡延把面吃完后,舒词磨磨蹭蹭提到今天去看医生的事情。
陆羡延正在看文献,听到这话,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走:“医生怎么说?”
舒词先说了需要运动的建议。
陆羡延很大方地说自己会陪同。
舒词知道,陆羡延有很清晰的时间规划。
也许是自己提供了住处,对方不想欠这份人情。
他一直都不是喜欢麻烦别人的性格,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对陆羡延张嘴寻求帮助,没有之前那么难了。
“医生还说,可以尝试脱敏治疗。”
舒词老老实实告诉了对方。
陆羡延并没有表现出抗拒的表情:“是指平时要多咬吗?”
舒词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嗯,应、应该吧。”
陆羡延沉默片刻,缓缓道:“明白了。”
“现在吗?”
什么……
舒词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对方又开口:“不过今天手腕上不小心受伤了,咬得话不太卫生。”
都受伤了,还什么卫生不卫生?
舒词立刻去看了陆羡延的手腕,两只手腕都是严重擦伤,边缘有发炎的迹象。
他看到都觉得疼,倒吸一口凉气:“你没处理吗?”
陆羡延摇头。
男人几近木讷的表情让舒词产生了强烈的同情心。他并不知道——面无表情才是卖惨的最高阶段。
在家里找了碘伏,舒词用棉签一点点帮陆羡延清理了伤口。
垂下的睫毛,甜暖的呼吸……男人眼皮止不住地跳。
“你发烧了吗?”舒词不解,怎么对方体温越来越高?
陆羡延别开视线,额前的碎发挡住微动的表情。
“没。”
舒词“哦”了声,几秒后又听到对方说:“可惜手腕不能给你咬了。”
“没事……”
比起受伤,舒词觉得治疗的事情并不重要了。他看到陆羡延微微皱眉,语气认真:“其他地方呢?你看有没有好咬的?”
舒词想了想:“胳膊那里呢?”
“可能会硌。”
“嗯……肌肉放松呢?”
“你咬我的话,我没办法放松。”
舒词也不知道要咬哪里了,而且陆羡延都受伤了,他还让对方配合治疗,实在太欺负人了。
正要开口说“暂时不用”,结果陆羡延就先他一步开口:“脸上呢?”
舒词愣住,下意识往陆羡延脸上看。
咬脸的话,对于直男来说是不是过于亲密了?
陆羡延被这道直白的视线看得轻飘飘的,压住喉头上涌来的燥意。
“下巴可以吗?还是你想咬其他地方?”
“我都可以。”
或许是陆羡延过于紧凑的询问和坦率的态度,又或许是那张脸上实在没其他可以下嘴的位置。
舒词听得晕乎乎的,没有思考就回答了——
“……那就下巴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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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骗吧,骗完亲就骗其他的[可怜]
“算了”两个字还没来不及说出口,陆羡延颔首:“好。”
舒词没好意思再说什么。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烧。
但陆羡延表情却跟平时没区别,仿佛两个男的贴在一起咬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应该是正常的吧,弄得他好像很保守。舒词要面子,满不在意地“哦”了声,算是彻底答应了。
陆羡延盯着他桃粉色的脸,压住呼吸,语气正经:“要不要现在试试?”
现在吗?
在陆羡延过于直白的目光下,舒词大脑一时忘记运作,稀里糊涂就同意了。
咬下巴没有咬手臂方便。
陆羡延高中比他高一个头,现在依旧是。
对方已经很照顾他,主动将腰弯下,承载主要的发力。
可舒词还是很吃力。
踮着脚,唇缝微微张开。
仰着脸凑过去的样子,跟索吻没什么区别。
陆羡延紧绷着脸。
两张脸越贴越近,到最后舒词都觉得不对劲了。不停洗脑着这是好朋友在提供帮助,他硬着头皮往对方的下巴咬了一口。
陆羡延的身体很明显僵了下。
舒词立刻松开,关切道:“很、很疼吗?”
陆羡延恢复神色,掩去眼眸中的欲望:“不疼。”
舒词并没有注意到对方嗓音已经哑了:“我会收着力气的。”
陆羡延:“你觉得咬这里舒服吗?”
舒词老实点头:“不太舒服。”
陆羡延的长相凌厉,线条裸露利索,下巴和脸颊自然没什么肉,咬起来硬邦邦的,除了硌之外,也无法挤满口腔。
比起手腕的满足感差多了。
“这样吗。”陆羡延垂眼,灯光压住了一部分眼梢,让人看不清表情,“那脖子呢?”
脖子是人很脆弱的部位。
舒词没想到陆羡延为了帮他,连这种地方都愿意给他咬。
也是,好像从认识起,陆羡延就一直都对他挺好。
咬脖子什么的太过意不去了。
舒词:“就下巴吧。”
陆羡延没再说什么,看来是同意了。舒词便跑去阳台收衣服,一进去发现出门前还在洗衣机里的衣服都被晾好了。
陆羡延是什么神仙室友?舒词想谢谢对方,结果一转身,差点撞上坚实的胸口。
……走路没声音。
舒词急急往后踉跄一下:“怎么了吗?”
“你嘴巴刚才是不是被磕到了?”
“嗯……”
“踮脚很累?”
“有点。”
陆羡延沉默两秒:“你要不要,坐我身上试试?”
舒词下意识想拒绝的。
可陆羡延作为朋友,确实是真心实意想要帮他。
高中帮他讲题也是。舒词其实有点倔,做题偶尔钻牛角尖,导致会在一道题目上浪费许多功夫。陆羡延脸上从没有过不耐烦的神情,还会根据他的思路仔细讲解完步骤。他们常常待到教室熄灯。
摸黑下楼时,他有点怕,强装镇定。应该是被看出来了,后来陆羡延给了他一张看起来像模像样的驱鬼符。
可惜搬家匆忙,塞进他掌心的东西连同那几年的时光,都被他一并丢在了江城。
被丢下的也包括陆羡延。
舒词突然觉得自己对陆羡延太不仁义。
他没再拒绝对方的好意。
只是……被单手抱到腿上之前,他没料到——
陆羡延身上会这么硬。
肌肉紧绷起来,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舒词就像是柔软的奶油蛋糕,一碰撞,奶油瞬间就被挤变形,散着香甜诱人的气味。
有点怪。
舒词偷偷去看陆羡延,对方跟平时一样,脸上没多余的表情。这就导致舒词就算被硌得不舒服,就算对方鼻尖都快蹭到他的腮肉,就算身体被严丝合缝贴着,也慢慢理解成对方是作为曾经的竹马在帮自己。
甚至涌出不少感动,心里还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会对陆羡延好。
“这样可以吗?”陆羡延低头,把下半张脸主动凑到舒词嘴边。
细微的气流和鼻音互相缠绕着,冷冽的薄荷气味逐渐被清甜的果橙包裹。
舒词只觉得好烫,对方的呼吸烫,腿上也烫,热量透过单薄的布料全数传递过来。他没再耽误时间,将脸蛋凑过去。
这样的姿势确实比刚才舒服,不用踮脚,浑身只有嘴巴发酸。
舒词本就有咬东西的习惯,这回稍微用了点力气。
下巴显露牙印时不会太明显。
舒词惊喜:“这样好像可以!”
陆羡延隔了两秒才“嗯”了声。
声音比平时低许多:“那在手伤好前,我们先这么治疗。”
舒词心里是有些别扭的,在喜欢打打闹闹勾肩搭背的高中时期他都没做过坐同性腿上这种事。
但这些都是为了治疗。
点头后,舒词立刻按着陆羡延肩膀要下来。
结果对方膝盖无意颠了下,他哼了声,直接往人怀里撞去。
肚子好硌……
舒词低头,在看到是什么抵在他肚子上后,诧异到肩膀哆嗦了下。
年轻男人有这种反应很正常。
舒词别开视线,想装作没看到,可陆羡延却主动提起:“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这样的。”
“没事,很正常的。”
舒词忍着脸上的热意,手忙脚乱从对方腿上下来。
陆羡延很快就去了浴室。
舒词回到卧室,将门关好后掀开衣角,发现肚子直接被硌红了一块。
他想到刚才的画面,不禁出了点冷汗。
又有点羡慕。
陆羡延……到底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能长出那么恐怖的东西?
“扣”——
敲门声响起。
舒词放下手机,从被子里钻出来,跑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陆羡延头发还是湿的,肩膀处的衣服被浸湿,浑身带着水汽。看起来是从浴室刚出来。
洗了一个多小时吗?
舒词下意识认为是对方洁癖发作,然而在对方稍微靠近后,才察觉到对方身上没有一丝热意。
他惊讶:“你用冷水洗的澡吗?”
陆羡延没直接回答:“我平时很少那样。”
反应好一会儿,舒词才明白对方指的是什么。
这……是在解释吗?
可为什么要跟他解释?
气氛变得微妙。
舒词好不容易忘掉的尴尬重新回来了。
手指攥着衣角,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应和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能是第一次被人坐腿,靠得很近。”
舒词直接被“坐腿”这两个字羞得气血涌到脸上。
漂亮的脸蛋露出无措的表情,唇瓣被咬出一道水痕。
身影几乎被遮挡完全,他垂着眼,被迫听着一些自己根本不想了解的解释。
“我很少做这些,不太会。只能用冷水澡。”
尽管睫毛抖得厉害,舒词还是贴心建议:“洗冷水澡很容易感冒的,下次不要这样了。”
完全就是一只毫不设防的、露出肚皮的柔软小动物。
陆羡延觉得口干舌燥。
他确实很少做这些,欲望只会在特定时期出现。
比如,手里拿着舒词以前丢落在他那里的校服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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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雾大上届校花贴身衣物,可高价。
今晚的一切都好奇怪。
舒词经常被周明然说感情迟钝不开窍,可他觉得陆羡延比自己要更胜一筹。
对方真的认为朋友间这么坐腿上咬下巴是正常的吗?再说了,不是很讨厌身体接触吗?
陆羡延的洁癖一直都有。高中那会儿课业繁重,大家都喜欢把书和试卷一股脑儿堆在课桌左上角,这样就算没学也能装出努力的模样。陆羡延在这种环境氛围里,桌子上从来都是干净的。
做早操上体育课站队伍里,自动跟人群划分了距离,就他跟周明然两个人能靠近。
可那也属于正常社交范围。
就算是他们关系最好的时期,也从没有过“坐腿”这样很亲密的肢体接触。
舒词抬头,朝陆羡延脸上看了眼。
再抬头看了一眼。
就这么来回看了好几遍,终于小声开口:“你谈过恋爱吗?”
陆羡延的表情有了变化。
回答得很快:“没有。”
舒词若有所思。
那就对了,没谈过恋爱,所以不知道这些举动是比较亲密的人才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