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没有防备的睡着了。
像是敞开肚皮咕噜咕噜的猫。
陆羡延的力道放轻些许,脖子和手臂上的青筋凸起,额角沁出一层热汗。
等舒词彻底睡熟后,他才长久地注视着那张脸,用手轻轻捏了捏对方柔软白皙的脸蛋。
舒词醒来的时候躺在床的正中间,身上盖着被子。
空调调到了适宜的温度,这一觉他睡得很沉。
浴室里传来水声,陆羡延估计在洗澡。
舒词肩膀舒缓许多,准备点开手机看读者留言。
结果微信多了条好友申请——
【你好,我是高中跟你一个班的李薇,还记得我吗?】
舒词对她有印象,很活泼热情的一个女生。
通过后,李薇立刻给他发了消息,惊讶说一直追的漫画作者竟然是自己的高中同学。
李薇高二时去了文科班,怕舒词不记得自己,提醒着:【你还记得我吗?高一的时候咱们一起排练过舞台剧,你演公主,皮肤白白的,全班人没人谁比你更白!】
舒词的回忆被勾起,那时候流行反串,大家一致同意让他去演沉睡的公主角色。
他还穿了裙子,抹上口红。
这个舞台剧当时一度被他当做黑历史,谁提就要跟谁急的程度。
现在想想,是挺有趣的经历。
舒词:【还是你写的剧本,对吗?】
两人就此聊起来。
李薇大学学的艺术类,现在在一家大型外企当珠宝设计师。
舒词惊讶,由衷夸她厉害。
李薇:【主要是高中就对这些感兴趣了,你扮演公主时的首饰都是让我来挑的。】
她发来一些首饰的照片,看起来是当年拍的,像素很低。
舒词翻看,在看到一对耳夹的照片时停下动作。
这个珍珠看起来很眼熟。
他努力回想着,眼睛蓦然一亮。
好像跟陆羡延脖子上挂着的那个有点像。
而且好像确实丢了一个耳夹……
脑子冒出的念头让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舒词想,也许是陆羡延自己买的。
怎么会有人捡他丢失的东西,一戴就戴这么久。
不会的。
可,万一呢?
万一他就是很幸运,有人会喜欢他这么久。
舒词想去确认一下。
如果是之前,他只要等陆羡延洗完澡出来就能判断,因为对方都会赤/裸着上身。
可自从他提醒过不要着凉后,陆羡延在浴室里就乖乖把衣服穿好。
舒词找了个洗手的借口进去。
浴室里没有雾气,陆羡延身上只裹了条毛巾,水珠从肌肉纹理上滚落。不同于冷淡禁欲的脸,流畅的肌肉线条彰显着,这是一具年轻的、很有蛮力的男性躯体。
舒词直勾勾盯着男人胸口的……项链。
待看清上面的吊坠后,他心头一跳。
真的是个耳夹。
镶嵌着一颗早就没了光泽的、有些磨损的珍珠。
真的…真的喜欢他。
舒词耳边嗡嗡直响,四肢又麻又暖。
那一刻,从陆羡延口中说出的喜欢,从缥缈的空中落到地面,落到他心脏上。
变得沉甸甸的。
舒词收到过很多表白,可它们像是初雪一般难以长存,到第二天就成了湿漉漉的水,再然后,完全消失无踪。
他想要,热烈的、永远的、专注的喜欢。
“咔嚓”——
清晰的锁门声响起。
舒词回神,肩膀跟着哆嗦了下,他才发现,陆羡延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他面前。
“你不怕我吗?”陆羡延嗓音哑得不像话,“门锁上,这里隔音,你力气又这么小。我随便对你做什么都行。”
舒词抿了抿唇:“别吓我……”
他抬起脸,对着男人漆黑的眼睛,小声却笃定:“我知道你不会。”
“我是不会。”陆羡延整个人靠过来,将下巴搭到他颈窝里,深吸一口。
声音闷闷的:“你不同意的事,我一定不会做的。”
“可我的身体,本来看到你就很兴奋。”
“你这么盯着我,它就起来了。”
舒词脖子被对方灼热的气息弄得潮红,很痒,他感觉体温被传得越来越高,脑子也转不动了。
“陆羡延。”
他轻声喊了声,“你怎么隔了这么久才说?”
“嗯?”
“……喜、喜欢我的事。”
陆羡延稍微退后,盯着舒词粉润的脸颊。
“配不上你。”
舒词惊讶:“怎么会……”
在他心里,陆羡延一直是个非常优秀的人。被这么优秀的人说“配不上你”,舒词讪讪摸了摸鼻子。
“我觉得你很好,什么都好。”他轻声道,见陆羡延一直盯着自己看,脸颊烧得厉害,又改口,“不过,你可不能骄傲。”
“要认真追我。”
像兔子将耳朵探出篱笆。
陆羡延被撩得呼吸都重了,往前一步,沉默将门锁拧开。
“我的身体现在很兴奋,怕吓到你。”地上有水渍,他伸出胳膊抱住呆呆站在原地的舒词,“得抱你出去了。”
陆羡延这几步走得格外慢。
好轻好软。
而且……
“好窄。”
“嗯?”舒词偏过脑袋,茫然看向身后的人。
下一刻,陆羡延的声音又近了些——
“肚子好窄。”
明明在梦里还能完整地吞吃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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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宝宝肚子这么窄以后可怎么办啊[可怜]呜呜呜可怜死了
舒词听不懂“肚子好窄”的含义,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他挣脱开陆羡延的手掌,催着对方去洗澡,还不忘叮嘱:“你不要洗冷水澡,这个天气很容易感冒。”
陆羡延觉得有点困难:“可我现在好热。”
舒词纠结:“你、你要不要先休息?”
陆羡延很听话,没去浴室。
等人走过来时,舒词才察觉到气氛有点奇怪。他们两人一个赤/裸着半身,一个穿着浴袍,怎么看都不严肃。
陆羡延身上真得很热,站他对面,隔着一段距离,热量从身体里传过来,他都被弄烫了。
舒词有意想要说点轻松的话题,可陆羡延就只是直勾勾盯着他,连眼睛都不眨。
可怕到要将他吞下去似的。
舒词被盯得头皮发麻,干脆还是让对方去了浴室。
他都看到了……那里、很大的反应……
陆羡延洗完澡后意面已经凉了,便又点了一份,两人黏黏糊糊挤在一起吃饭。
陆羡延项目没做完,第二天就要回去。
舒词感慨:“你好努力啊,怪不得会这么厉害。”
陆羡延看着他:“要是我成绩不好,你都不会看我。”
什么啊。
舒词反驳:“我又不是因为你成绩好才跟你玩的。”
陆羡延提起了高中:“每次主动来找我都是来问题目,要是那时候有智能题库,估计一个星期你都不会找我说话。”
好像……确实是这样。
舒词讪讪摸了下脸。
“所以,我要是不努力,就更没有能吸引你的点了。”陆羡延语气正经,“你对男朋友具体有什么要求吗?”
舒词摇头,他是真的不知道。
陆羡延:“你喜欢体脂率多少的?我会努力去练。”
舒词疑惑——为什么要问身体?
他含糊应了声,没想到陆羡延真的以为他对男人的身体要求很高,又直白地问他喜欢多大。
舒词尴尬避开,可架不住对方一直询问,于是红着脸说没有要求,合适就行。
陆羡延微微皱眉。
舒词肚子那么细窄单薄。
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的话,可能,会很辛苦。
舒词完全不知道旁边的男人已经在幻想着他肚子被顶得一鼓一鼓的画面,他偷偷把不爱吃的芹菜都挑到对方碗里。
对了,有一点要求——他希望以后的男朋友可以不挑食。
舒词朝陆羡延看了眼,对方默不作声都吃掉了。
这点符合了。
舒词唇角翘翘。
陆羡延第二天从酒店出发很早,舒词定了闹钟,费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去送人。
当然,他的送只是站在酒店门口看对方坐上出租车的目送。
他半梦半醒,隐约记得在走廊上见到了傅之衡,对方跟他说了什么事,但回笼觉醒来全忘了。中午吃饭的时候问,傅之衡说没什么,不重要。
接下来几天舒词过得很轻松,参观当地的博物馆,找当地的美食。他本打算一个人去做的,可每次都很巧合地遇到傅之衡,自然而然跟对方形成了旅游搭子。
陆羡延知道这事后,消息发得很频繁,像是在查岗似的动不动就问他在做什么。
舒词其实很喜欢跟人分享,正好把拍到的照片发给对方。开了这个头,回去后的一段时间,他都不受控制地想跟陆羡延分享。
分享欲是暧昧期的开始。
两人的相处由原先的室友关系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明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消息却发得只多不少。待在客厅窝一起的时间变长,却又没达到同居的程度。他们对私人物品还是有很明显的分界线。
不过有时候难免发生意外。
舒词察觉到自己的内裤少了好几条,朝陆羡延问询,毕竟他的衣服都是对方帮忙收拾的。
而男人沉默半晌:“我帮你买了新的,已经洗好晾起来了。”
舒词一头雾水:“是丢了吗?没事的,我自己买就行。”
“不是弄丢。”
陆羡延压低身体,朝舒词靠近,诚实地告知了那几条内裤的去处。
下场都不好,都被顶得又薄又破。
舒词傻了。
脸颊立刻愠出羞臊的粉:“你、你……”
他嘴巴太笨,想要说点训斥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瞪大眼睛,试图用目光谴责。
陆羡延被瞪in了。
“对不起。”他表情很淡,看起来反而像是在由衷忏悔,“我对小词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陆羡延已经在努力克制自己了。
可舒词……真的很可爱。
信誓旦旦要做甜品,却弄得到处都是奶油,把自己也弄成了小花猫,像是被什么脏东西喷了一脸。
怕皮肤干燥,每天认认真真抹身体乳,换了新气味后,会主动撩起衣服让他闻。
他们有一块冰箱板,他偶尔早上会在上面留言,晚上到家便会看到板上多了几个回应的颜文字表情。
焦虑时会用潮湿的眼睛看过来,被安慰了又会像小动物似的来蹭,满脸都是“我最喜欢你”的表情。
这比高中时期坐在后面,看那颗毛绒绒的脑袋还要难以把持。
陆羡延道歉归道歉,却没有要改的意思。
终于,舒词在亲眼看到对方洗澡时默不作声把自己的内裤放在换洗衣服里时,忍无可忍。
他把人拦下来,瞪着,又羞又恼。
知道自己嘴笨,他也没骂人,闷着脸蛋将雪白的手掌冲对方摊开。
哪知陆羡延视线牢牢锁在他手指上,压着眉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舒词手指不由哆嗦了下,缩回去。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声音也小,听起来像是被欺负了,眼尾红红的:“还给我……”
陆羡延脸皮很厚:“可以送给我吗?我很需要它。”
“我会给你买新的。”
舒词被激得气血上涌:“不可以!”
陆羡延失望:“好吧。”
男人用骨骼分明的手指拽出一小块布料出来,舒词觉得好怪,压着脸上的热气,凶巴巴问:“你还拿了我什么?”
陆羡延表情明显顿了下。
舒词立刻明白了,拿回内裤后也不放人走,张开手臂堵着人非要进屋检查。
陆羡延沉默几秒:“你可以不拿走它们吗?有些是我从高中留到现在的。”
舒词心软了,说自己不收走,就是进去看看。
陆羡延的房间从外面看一眼就可知全貌,床、书桌、衣柜,空空荡荡的。
有关他的物品被整齐地放在了抽屉里。
舒词看到了——一个旧笔帽、作业本、洗得发白的校服……总之看起来是一堆像被人丢掉的毫不在意的物品。
甚至还有一个塑料咖啡杯。
洗得很干净,倒扣在角落。
小猫轻易原谅了人类,因为人类爱它,珍藏了它的毛发,胡须,和脱落的指甲。
舒词不喜欢冬天,他觉得冬天寒冷漫长。
除了每晚必要的散步,他几乎很少出门,宅在家里看动画电影,为新漫画寻找灵感。
不过还是有必须出门的时候。
雾大每年临近元旦,都会让校内社团举办运动比赛。周明然一报完名就发消息,让他一定要过去。
经过不停地骚扰后,舒词答应了。见他答应,陆羡延立刻也报了名。
两个朋友都参加,舒词没了不去的借口,甚至还要被拉过去看两人练习。
舒词在毕业后很少回母校,去的话也只去生化楼门口找周明然,从来没去过陆羡延所在的研究所。
到地方的时候,陆羡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舒词小跑过去,用夸张的语气道:“你们研究所好气派!原来学校里还有这么高的楼!”
周明然也“啧”了声:“这比生化楼大了三个吧,看来航天专业就是有钱。”
陆羡延很少提及自己的事,舒词好奇:“你们专业难吗?都学什么?”
陆羡延研究的课题方向是火箭外层涂料,专业名词舒词听起来都云里雾里,不由觉得这个专业比自己的金融难学多了。
——还是记忆里那个厉害的陆羡延。
被那双漂亮眼睛用崇拜的眼神盯着,陆羡延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可没过几秒,他又忍不住靠近。
凑到舒词耳根附近:“我以后应该能赚很多钱。”
周明然也听到了,心想这又不是动物园,哪来的开屏孔雀?
舒词没听懂,还特别配合地夸:“那是肯定的,你这么厉害。”
陆羡延:“都是给老婆花的。”
舒词终于反应过来。他抿了抿唇,不知道要回答什么。
幸好周明然及时换了话题。
三人朝体育馆走。
这次,陆羡延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走在舒词的身后。
实验室几个八卦人士正挤在窗户附近看。
“卧槽!这、这就是我给你们看的上届校花!长得很漂亮那个!”
“都没认出来,照片把人拍丑了,真人好看太多。”
“他们是不是谈了?”
“怪不得陆学长今天心不在焉的,还去厕所照了好几次镜子。”
体育馆里,两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在舒词面前卖力展示着身体和体能,挥洒汗水后,换来了舒词送的水。
练习以后,周明然晚上还有课,提前走了。
剩下两人都没事,慢慢悠悠从学校走回家。
路灯亮着昏黄的光,小路静谧。经过教学楼时,天空开始落雪花。
雾城属于南方,存不住雪,一落下就融化了。舒词的脸颊变得湿润,陆羡延帮他盖上了羽绒服帽子。
舒词歪过脑袋去看那张冷峻的脸,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眨眨眼:“我们比赛,谁先跑到小卖部就请客!”
说完,就赖皮往前冲——
这是他们学生时代经常玩的游戏,过于幼稚,所以舒词一般只找周明然比赛。
可现在,他听到了男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羡延也愿意陪他当幼稚鬼。
余光很快就撇到那抹身影。
舒词怕被反超,立刻拽住对方的手腕,小口喘着气抱怨:“怎么这么快……”
他不知道,陆羡延怎么可能会丢下他?
在舒词的干预下,两人同时到达小卖部。舒词自知理亏,说自己付钱,让陆羡延随便挑。
陆羡延不爱吃零食,最后选的一袋子零食都是舒词喜欢的。
舒词正要付钱,结果学校不知道什么时候改了规定,只能用校园卡。
他当然不会言而无信,正要给陆羡延转账,就被轻轻摁住手。
“我想给你花钱。”
舒词没再说什么,笑了笑,随后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花陆羡延的老婆本。
两人从店里出来时雪成了雨,淅淅沥沥打湿路面。他们都没带伞,站在屋檐下等雨停。
舒词无聊,四处张望,无意间看到陆羡延唇角提着。
他凑过去:“你看起来很高兴。”
陆羡延“嗯”了一声:“这是你第二次主动牵我的手。”
舒词惭愧。他刚才为了不让陆羡延赢,故意用手去拽。
对方觉得这是在牵手……
舒词没戳穿,不过很好奇第一次牵手是什么时候。
“高二上学期。”陆羡延回忆起来眉心舒展,连语气都染上几分愉悦,“第三次月考后,你拉着我去办公室,说班主任找我有事。”
舒词实在记不起来了。
他轻声道:“陆羡延,你记得我好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