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来吧,一步步来吧,总会有机会的,总会有结果的。
那时的迟谕这样想。
即使他没把真正的原因告诉楼思知,但楼思知见过的人太多,迟谕心里想的什么他看一眼就能猜的八九不离十,此时倒也没戳穿,只是故意拖长尾音像是调笑着说:“脸皮真薄啊,小朋友。”
迟谕被说得脸又一红,他们兄弟两个,怎么一点都不一样的!
“你能别喊我这个称呼了吗?”迟谕说着,“我叫迟谕,我刚刚已经告诉过你了,而且我和你是一届的。”
“哦。”楼思知满不在意的答应了一声,诡辩道:“你都喜欢我弟了,以后成了一家人你也得叫我哥,我喊你一声小朋友怎么了?”
迟谕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安静了几秒后,就双手捏着自己的手机小声“哦”了一声。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头顶突然传来另一个声音。
“小水。”
听到这声音,刚刚还一脸调笑的楼思知瞬间就皱起眉,嘴角压下来,扬着眼尾藏着怒意地往上看,利落有力地警告似的甩过去一声:“闭嘴。”
语气很僵,是刚刚面对迟谕时从未有过的声调。
苏桡站在离两人四个台阶的地方,站得笔直,一双眸子在黑框眼镜底下看不清神色,omega只能看清那人瘦削的下颚,即使距离有些远,苏桡明显不善的视线还是让迟谕不由得感觉到一股寒意。
终于有机会说再见,omega赶忙抱紧手机,快速对两人挥挥手,嘴里说着再见就从角落里匆匆跑开,一步一步往操场外走。
只留下两个Alpha站在原地,一高一低地互相看着。
楼思知就这么站在原地仰着头去看苏桡,见苏桡久久不说话,原先就烦躁的脸色更是染上不耐,等omega走远了听不见了他才沉声开口:“你什么意思?”
“你刚刚叫我什么?你配叫我这个名字?”
三连问直冲人而去,苏桡此时才收了自己那副模样,攥了攥拳,像是慌了神地快步走上前,刚要凑过来,下一秒又被楼思知一巴掌扇开。
“滚。”面色冷冽的Alpha怒目而视,语气沉沉。
“什么都干不好的蠢狗。”
迟谕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石东隅接到他的电话后就打车来了别墅外,别墅里他不是户主进不去,只能站在门口等,迟谕把打着哈欠的beta接了进去。
omega把自己房间的东西整理在两个箱子里,只需要不到半个小时,这间房间就又空了,他住过的痕迹很容易就被抹去。
石东隅把他收好的箱子放在电梯里,他今天早起打了一天游戏,现在困得不行,眼睛都是半睁开的,对迟谕说:“我先把这两个箱子拿回车上啦,你收好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再上来和你一起搬。”
迟谕回头对好友点点头,转身继续找房间里他带来的东西。
严谨点说,这个别墅的很多东西都是他置办的,比如餐桌的桌布,落地窗的橙色窗帘,客厅里摆着的四五个花瓶和很多小物件,花瓶里的花甚至还是三天前买的,现在花枯了,不太好看地摆在那。
但是桌布、窗帘这些他拿走也未免显得太小气,想了一会儿,他还是只把一个小花瓶里的枯萎的花拿出来丢进厨房的垃圾桶,把花瓶里的水倒干净了洗干净了放在桌上。
omega再检查了一遍工作间里的东西全部都拿走了,把别墅里多余的灯关掉,只开了门口的一盏,才靠坐在沙发扶手上,他现在应该给石东隅发消息的。
但,迟谕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照片,他低垂着眉眼,指腹在磨砂感的照片上来回抚摸了下。
他想起离开前楼思知笑着对他说的:“就听我的呗,当蓄意报复也行,怎么只许让他心里有白月光不让你有朱砂痣啊,放心吧,他要是找我这儿来,我肯定帮你把谎圆的好好的。”
“放心吧,”楼思知靠在门框上看他,对他眨眨眼,又扬扬手机,“如果你想加强效果,就在背后再写点句子,例子发你手机上了。”
在迟谕离开前,Alpha又突然开口道:“即使你极力否认我,我还是想说,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或许一切都有误会。”
迟谕只顿了一下脚,便离开了。
什么都有可能有误会,但楼灼说得那些话不可能是假的。
他就是,表里如一的,不会喜欢他。
迟谕起身想找一支笔,工作间是有笔的,但现在箱子被他封了口,再拿出来有些麻烦,他目光扫过,落在Alpha的书房里。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楼灼不在的时候进到Alpha的书房,他在桌面上找了找,没有见着钢笔就拉开底下的抽屉。
钢笔骨碌碌地滚出来,迟谕刚想拿起,一个小瓶子也紧跟其后地滚出来。
他将要触碰到钢笔的手一顿,把视线放到那个小瓶子上,他不需片刻便意识到,这是他曾经送楼灼的那瓶,楼灼当时收下了,然后扔在了书柜的抽屉里。
他甚至不愿意把它放到自己的房间里,即使这瓶信息素提取液,某种意义上算得上是楼灼的救命稻草。
迟谕勾唇笑了笑,也对,现在正主回来了,这瓶提取液更没用了,以后说不定都不会待在这儿了,可能等楼灼和谢槐在一起了,他再想起来这栋别墅整理东西的时候,会皱着眉干脆利落地把它丢入垃圾桶。
他把抽屉再往外抽了抽,果然意料之中的,看见了塞在里面些的戒指盒。
他送给楼灼的一切,都被放在公事公办的书房内,甚至不值得楼灼把它们带回到自己的私人房间。
omega沉默了一会儿,敛起自己的神色,没去碰剩下的两件东西,只拿起钢笔往照片背面写了一行字。
把笔放回去的时候,迟谕注视了那枚戒指盒很久,空空荡荡的右手攥紧,像是要把指尖刻入掌心。
他微微颤着手,把戒指盒从抽屉里拿出来,指节轻动,打开了戒指盒,属于Alpha的那一枚果然放在盒内,他拿起那枚戒指,看了一会儿,又把盒子放下,右手使劲把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取下来,一并放入戒指盒里,左手中指的皮肤因为拖拽戒指时摩擦用力,此时微微向外发着红。
他并没有把戒指盒带走,仍然把它留在了书房的抽屉里。
那两枚戒指,他送给了楼灼,就不会再拿回来。
至于楼灼之后怎么处置,丢了还是别的,都跟他无关了。
他马上就要和A市的所有,跟过去的所有无关了。
本想只留一张照片的迟谕突然有些后悔,他把自己封好的箱子打开,把自己的笔记本拿出来,连接上楼灼书房的打印机,又打印出来几张照片。
还把原先用来装小物件的木盒腾出来,把几张照片安安稳稳地放在里面锁上。
omega上楼,他没打算把这东西藏着,一推开门便干脆地把盒子摆在他房间最显眼的床头柜上。
像是怕楼灼不发现。
他霎时觉得楼思知有句话说得很对。
——“只让他心里有白月光不让你有朱砂痣啊。”
只准楼灼说些刺人的话,不准他留下些冷情的东西吗?
他既然已经说出了自己有喜欢的人很像楼灼的谎言,楼思知又很愿意为他去圆这个谎,那他就继续把这个谎装下去好了。
他真的有些想知道,楼灼发现一个omega把他当成他双胞胎哥哥的替身的时候,表情如何,心情又如何。
会比他那天还伤心吗?
也可能不会伤心,只是会暴怒,只会想这个omega竟然真的不喜欢他,他楼灼竟然真的去当了替身。
但无所谓,哪种都可以。
这算楼思知口中所说的蓄意报复吗?
他不知道,也许算吧,在他看来不过是敌损一千自损八百的烂招。
或许楼灼根本就不会推开他房间的门。
迟谕关上自己房间的门,把箱子重新封上口,整理好了,准备发消息给石东隅,可以准备来电梯口接行李了。
打字间,他听见门口传来轻响。
是石东隅等不急了上来找他了?
迟谕停下打字的指尖,在沙发旁的半片黑暗里,抬眼往门口看去。
眼睛抬到一半,他才意识到,他并没有给石东隅别墅的密码,更不用说指纹和面容,这扇门石东隅是打不开的。
能打开这个门的只有一个人。
迟谕指尖一抖,只打了前半截的消息发了出去,但他已经无暇去顾及这些了。
Alpha进来了。
Alpha独自一人伫立在门口,在那盏暗暗的灯下,他的身形竟有些摇晃,像是因为失力而站不动,在昏暗的光下,他的神情不明。
但他刚一进门,迟谕便闻到了,闻到了楼灼剧烈的信息素。
从一进门就开始散发的信息素,也可能不止是进门后。
得益于前几天刚帮楼灼度过了易感期,现在Alpha的信息素对他来说并不算陌生,虽说有些浓烈,但对他而言也还算能够忍受,并不会收到任何影响。
抛却一切主观,楼灼算得上一个礼貌的Alpha,他并不会在任何公众场合散发自己的信息素,何况是明知他没有搬走,他甚至给楼灼发了今天会到别墅搬东西的短信,楼灼清清白白地知道,此时此刻,在这栋别墅里,可能会有一个omega在。
清醒的楼灼是不会散开自己的信息素的,更彻底的,清醒的楼灼根本就不会再来这栋别墅。
此时会来的,只有可能是不清醒的楼灼,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的楼灼。
比如信息素,比如腺体病状。
迟谕觉得此时的情况有些不对,他在暗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想靠沉默逃过去,等知晓了Alpha的具体情况后他再做出行动。
但他怎么可能可以逃过去,异常状态下的Alpha,通常都是有着目的的到来,就如那日反常的找到他的办公室一样。
不需要任何指引,只靠他们的腺体就够。
仍然伫立在门口的Alpha已经看见他了,迟谕很确定。
被眸子盯住的那刻,迟谕呼吸一滞,他干脆往旁边走了两步,把客厅的灯重新拍开,回眼时,才发现一直站立在门口的Alpha眼尾很红,深黑的眼眸混沌,像一片被暴风搅乱了的大海,一副意识已然不多的模样,这样的楼灼,迟谕只见过一次。
那一次,是楼灼爆发了病症。
想到那夜,迟谕急促呼吸了两声,开口:“……你回来干什么?”
他记得爆发病症的Alpha虽然失去了大部分意识,但行为还是合理化的,只要给他足够的信息素,Alpha并不会对他做什么,只会跟着他的身后,像咬住骨头后便不愿离开饲养员的大狗。
Alpha很沉默,在房间内他只能听见不断起伏的呼吸声。
迟谕踌躇片刻,还是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比起让楼灼来凑近他的腺体逼迫信息素的释放,此时的他更愿意舍信息素保自己,反正他给楼灼提供信息素也不是一两次了,多一次少一次都一样。
但这次可能是不一样的。
释放出信息素的刹那,迟谕看见原本待在门口的Alpha霎时上前。
男人身高腿长,不过三两步就走到了他的面前,迟谕还没反应过来,右手的手腕便被Alpha强力地捉住。
他下意识地挣扎,下一秒宽大的掌心就禁锢着他的后背,他被强迫性地压入Alpha的怀中。
迟谕睁大眼睛,“你……”
一声痛呼还没溢出牙关,他的后颈骤然刺痛,男人的犬牙狠狠地,不带任何预兆的,不给他任何准备地,刺入了他的腺体,往最虚弱的器官里不断地注入着自己的冲击力极强的信息素。
迟谕只剩下的一只手用力推着Alpha的胸膛,他第一次觉得楼灼如此可怖,像是只被信息素控制的动物,不带任何对他的情欲,存在的只有全然的索取。
他看不见Alpha的眸子,看不见任何他的表情,能感受到的,只有疼痛。
一口咬完,Alpha松开牙口,细细舔舐着omega的后颈,低声呢喃着:“雪茶……”
顷刻,迟谕的泪已经落下来,因为疼痛,因为痛苦,空气里飘着的雪茶味渐渐散了,因为信息素的主人抑制住了它的释放。
他变得吝啬。
Alpha低哑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听见楼灼在他耳边说——
“……谢槐。”
迟谕终是闭上了眼睛,双臂抵着Alpha的胸膛,他抵抗着,又被束缚着,被迫接受着。
他听不清了,他不想听了。
他不想再见到身前的这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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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长章,分割了好久都觉得不合适,干脆一起发啦。
楼灼醒来的时候只有这一个感觉。
头像是被撞击了一样的疼,全身也酸痛,颈后的腺体更是像被过度消耗一般麻木中掺杂着疼痛。
他勉强睁眼,又方觉眼前的一切都像在旋转似的,白花花的天花板上花纹深浅繁复,转的他眼睛都疼。
迫于疼痛他又闭上眼,眉头紧紧皱着,病症带来的记忆缺失仍然在,他细细想着,终于还是想起来一些。
他在谢槐放出信息素的那一刻便夺门而出,安稳了多日的腺体骤然剧痛,情绪翻涌,恶心感油然而生,他跑到车前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干呕。
他在为谢槐玫瑰味的信息素犯恶心。
这种情况是之前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的。
Alpha坐在车内,意识渐渐被腺体瓦解,被信息素主导,他在勉强清醒时,把车开回了自己现在的住所,再就是大段缺失的记忆。
他忘记自己回到住所后干了什么。
再有短暂意识的时候,入眼的便是熟悉的冷白灰装修以及一块色调比室内温暖太多的窗帘。
他在别墅里,他恍惚间反应过来,有着意识,却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
他犹如被信息素禁锢的驯兽,被锁链拉扯,已经全然控制不了自己。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强制性地,咬伤了迟谕的腺体。
他对迟谕索取,一波又一波地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完全不顾omega的感受,而omega最初释放的那些信息素,已然被Alpha的信息素包裹起来,缠绕起来。
两个人的信息素都萦绕在屋子里,更多的缥缈在楼灼鼻尖。
迟谕好像很疼,他好像感受到omega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他的肩颈。
他第一次见omega这样哭,这样闷不做声地流着大颗眼泪地哭。
那时的omega推着Alpha的肩,在悬殊对抗下,他只能仰着异常脆弱的脖颈,被迫承受着颈后的利齿,他感受到楼灼温热的大手掌心已经不满足于按压住他的后背,已经从他的光滑的小腹腰侧上行,从上到下地紧紧钴住了他的肩颈到腰腹。
在记忆的最后,楼灼只记得自己用唇瓣一次又一次摩挲过omega的腺体,掌心里迟谕的腰止不住地颤颤地抖,像得不到归处的雨打浮萍。
他好像还在说着什么,楼灼记不清了。
然后便是脑后传来的剧痛。
楼灼再次睁开眼,他双手用着力,从床上坐起来,一只手抚着自己的太阳穴处,不住地按压着。
那时他说了什么?
恰逢护士查房,Alpha听见开门的声响便抬眼望过去,眼里竟有着他未曾察觉的焦急与半分迷惘。
他见着护士的第一句便是:“只有我一个人被送来医院吗,有没有一个omega?”
护士先是被昏迷的人突然醒来惊了一下,后又被骤然逼问,她呆了一瞬才堪堪回答:“你醒了啊?”
又连忙反应过来,紧接着说道:“哦哦,有的,你是和一个omega一起被送来的,但他今天早上已经醒了自己出院了。”
“走了?出院了?”楼灼一怔,omega颈后应该被他咬的不轻,怎么,就出院了?
护士一边点头一边往Alpha床边走,检查完输液器写着记录表一边对Alpha说:“对了,你朋友昨天守了你一夜,他昨晚到今早都一直在,刚刚才出去了,过会应该就回来了。
“外面从早上开始一直有个人在等你,既然你醒了我待会儿就让他进来了。”
有人等他?楼灼皱了皱眉,头还在微微痛着,他现在除了迟谕一个人都不想见。
护士说完便出了病房门,和护士错着身进来病房的,是谢槐。
楼灼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靠在门板上,甚至对他挥了挥手:“你应该……有很多话要问我吧?”
“不劳烦你去请我了,我,不请自来。”
解救迟谕的是石东隅。
在楼下只收到一半短信的beta越想越不对劲,给迟谕发消息打电话也没有得到回应,情急之下便上了楼。
混沌着的Alpha进门的时候并没有把门关紧,他见着被掩着的门便觉不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竟看见迟谕正被一个陌生的Alpha咬住后颈,闭眼流泪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