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那是我的。
妈妈祭日,我没去。
杨肇摔碎了一个半人高的花瓶。
那又怎样?
扔掉的两箱DVD我还没找他算账。
第几次了?上公交车的时候,听到后面有人念我的名字。
声音不小,是觉得我听不到,还是故意让我听到?
我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她们又仓促地埋下了头。
什么意思?
——我装的。
书桌里的信收了没有二十也有十八封,他们一定不知道塞林格和米兰昆德拉,更遑论欧容或者阿莫多瓦。
所以想和我聊什么?
不知大家有没有发现,周老师在讲《兰亭集序》这一课时很快乐,比任何一节课都快乐——他低下头,看课本的时候,估计以为大家都在走神呢,所以一个人偷偷对着课本笑,好像上面是他最喜欢的姑娘。
我可是看到了。
等以后讲到《项脊轩志》,他会不会哭?
周老师完胜初中的恶心老头。
恶心老头当着全班念我偏题的作文,说通篇不知所云、无病呻吟,我听着写得挺好的。
周老师不会当着全班念,但说我的周记写得像杂评,很有风格。他是有品位的。
所以课上故意看电影杂志被他发现,他也没批评。
这是我的特权!
(十一)
张启顺约我吃午饭,问我喜欢看什么电影,我随口说了一部去年上映过的,实则那种垃圾我才不会看。
他很兴奋地说他也喜欢,并要借一张CD给我听。
我问是什么,他说是《死了都要爱》。
我拒绝了(大概没忍住露出一副吃蟑螂的表情,抱歉)。
什么年代了……我只用MP3。
(十二)
天还没亮就起床,天黑了才回家。
家里有一二三四头自以为是的猪,学校有五六七八条张扬跋扈的狗。(除了老周…)
人是活的,心是死的。
这就是长大?长大以后还会比这更像死的吗?
我们就是《迷墙》里跳入绞肉机的孩子,
乖乖地听大人们的话。
然后再成为他们。
(十三)
胃疼老毛病犯了,晚自习的时候只有老周在,他送我去医院。
前面的阿姨满脸痛苦地从检查室出来。
老周问我怕不怕做胃镜。我说,有什么好怕的?
那根一指粗的管子从喉咙里塞进去,我止不住反胃。
痉挛缓解过后,医生继续把管子朝里面塞。
屏幕上能看到管镜的影像,白衣服的人在旁边对着我胃指指点点。
这个状态下的我是失能的。像待宰的牲口,侧躺着、眼里流水、不能发声,只能无助地等待他们给我解脱。
绝望又漫长,和我的人生一样。
老周问我为什么不通知家里人,我说没人会在意。
也许外婆会,但,何必呢。
医生说只是浅表胃炎,开了些药,聊胜于无。
折腾一番回家后,门打开,仍是一片黑暗。
(十四)
校考顺利。
剩下的绝无问题,虽然数学垃圾,但架不住老子语文英语好啊!
(十五)
跟班主任吵了一架。
老周被调岗,突如其来,毫无征兆,大家很遗憾。
班主任说老周被诊断有心理疾病,暂时调到后勤部门。
这人满脸横肉、讥讽嘲笑,说老周“这种性格的人”抗压能力太弱。
啊,这种愚蠢的人就应该被收拾。
还记得高一的时候,老周守我们晚自习,也不知道谁提前问了那天是他生日。
我们几个人假装逃课没到,等他开始点名了,我们提着蛋糕和奶油喷雾冲进去。
那几个白痴把老周喷成了一个雪人……老周又可怜又好笑。
希望他永远记得那一天的快乐。
(十六)
杨肇恨我,我有四宗罪。
一是让我妈产后抑郁、死了。
二是撞见他和别人上床。
三是不爱他。
四是,我终于自由了!
——槟市,我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一些文艺哔——才知道的小细节……哈哈。
第一次写角色日记体,感觉挺好玩儿。
SOAS图书馆。
三月的伦敦依然冷冽,学校院墙的红砖摸起来像粗粝的冰刀,但寒冬侵蚀不了来这里求学的年轻研究者们火烫的内心。相比起声名显赫的理工、金融、法律类名校,这里的标签似乎是冷寂而清贫,但这也正是文史社科类学者的必然之宿命,他们没有创造出推动社会发展的工业硕果,还总是絮叨着自认为振聋发聩,实则无人在意的观点。
但他们至少还有一个优点,是对世间万物毫无底线的包容,比起质疑、排斥、和反对某一种存在,他们首先要思考的是它为什么会存在。
比如现在,在一片挑高玻璃窗前的自习桌上,间隔有序地坐着一排埋头写论文查资料的年轻学生。窗外是巨大的乔木,在初春尚未到临之际,只有零星树叶在枝头做着聊胜于无的装点,活似议会里坐着的中年政客们秃秃的脑袋。在他们之中,有一位穿着花线粗织毛线上衣的男孩儿正在笔记本电脑上认真地打字,一件价格不菲的防风防水带薄羽绒的外套搭在他旁边的座位上。这件衣服不是他的,以他这个年龄断然不会斥资购入足够他一个季度房租的服饰,其实尺码稍微有点大,但在这个刮风如刮刀的岛国,这件衣服裹起来可以让他相当安心。
通常在图书馆里夹着书本神色匆忙走过的人是不会注意窗前每个人的屏幕上是什么的,毕竟大概率都是密密麻麻的各国文字和精细放大到局部的影印资料。但这位年轻人的屏幕,时常引起其他人一瞥之余,不太确定地再定睛一看……然后发现确实没有看错,屏幕上是不合时宜的人体行为学视频网站。
一开始,路过的男同学会面无表情但心中偷笑,也有正义感满满的女同学会上前去提醒他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耽于欲望之享乐,但在对方大方露出自己的论文标题和在读硕士身份后,彼此就会相逢一笑泯恩仇。久而久之,这个名叫SawanoNatsuki的男孩子就在学校中有了响当当的名气。
毕竟他的论文不简单基于材料和数据信息收集,他是真的在运行一个投入使用的实验平台。
且他恭敬谦卑的日式礼节之下,实则有一颗大胆而不拘一格的心,使得他在这个注重文化多样性的学校里很是有人气。
只有特别亲密的人会称呼他为Natsu,而这取决于他如何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如果是萍水相逢,他会自称Sawano;如果是正式的社交场合,他会告知罗马字母全称SawanoNatsuki;如果是朋友之间,他便是Natsuki;而只有他特别想要与之亲近之人,他希望对方唤自己Natsu。
Natsu在汉字里是"夏"的意思——若是对方对汉字有一定的了解并问起,他会欣然告知,他的全名用汉字是写作"沢野夏喜",在汉语里"沢"会写作"泽"。
这天他一如既往在关注JustFans平台上的数据,通过这些用户群体和创作者,他可以非常轻易地通过发放在线问卷的方式获得自己论文需要的数据,而被调查者则可以获得微薄的平台币作为报酬。
接近中午时分,他预先定好的闹铃开始震动,Natsu收拾起书本和电脑,裹起大衣就出了图书馆。
校门口此时有福利机构在发放免费的午餐,通常这是给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生活受困的居民领用的。推车上有手写体的英文"Loveisallweneed",与这所大学的人文理念相得益彰。
Natsu路过时,志愿者阿姨瞅见他,用很平均的音节喊了他的名字。他过去也参与过这样的公益活动,因此与其他志愿者都打过照面。阿姨简单和他聊了几句,说一个冬季没见到他,并塞了一包贝果给他。
Natsu笑着离开,心想对方喊他的名字时,和连术打开门唤他的第一声何其相似。不过后来在他的纠正下,连术掌握了地道的日式发音。
现在是槟市的傍晚,他从晁医生处获悉今天会出检查结果,所以他想等到此时询问连术。
学校离他租住的公寓有几站车程,他赶在熟悉的时刻上了班车,在手机上给连术发了消息,问他结果如何。
可直到他回到公寓楼下的小餐厅时,仍未收到回复。当然,连术回复消息一向是很慢的,但在傍晚的时间段,他应该刚刚吃过晚饭,这时候注意手机的时间会多一点。
Natsu没有在简讯里告诉过连术自己很想他,但他的思绪和身体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他曾见过无数优秀美丽的男人女人,有的是学校的年轻教授、有的是他在工作中遇到的同僚、有的是他社交圈里朋友的朋友,这些人或多或少会对他露出善意热情的态度,甚至也不乏向他发起求偶信息的对象。但这种想要更加亲密的冲动,从未有一次如两年前和这个男人的初遇那样强烈。
他永远记得在自家的庭院长廊上,那群热闹的人中间独自疏离却占据主导地位的连术。他的眼神、风貌和呼吸都是那么与众不同,好像炎炎盛夏里穿堂而过的一阵清凉微风,轻易地卷进了Natsu的心里。
而当自己穿着隆重的和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向他投以欣赏和好奇的目光,唯独连术的眼神中只有波澜不惊。在他所见过的人中,无不对自己的父亲充满尊敬和恭维之意,他父亲所热衷的话题在这个以疯狂为导向的娱乐工业中少有知音,但连术可以一边轻松地敲着蟹壳,一边和父亲聊得有来有回,最后还我行我素地擅自终止了这场饭局。
这让Natsu非常好奇此人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此时他坐在街角的餐厅,盘子里蘸着面包吃的罗宋汤已经去了大半,却还没等来连术的消息。他很想念连术第一晚招待他的咖喱,咖喱里加了一点点椰奶和香茅,吃起来是南亚的清新风味。新鲜的虾仁煮的恰到好处,裹着浓郁的酱汁,嚼起来是有弹性又富足的味道。
那之后连术很少下厨,因为Natsu自发地承担了所有的烹饪。他愿意为喜欢的人付出,那是一种不求回报的讨好。同时他也明白,也许是出于保持某种利益交换的平衡,连术也理所当然接受他的讨好。他住他的房子,所以总得付出点什么……不然,这种关系该怎么清算才好?
Natsu吃完午餐后,去了附近一个关于东亚佛教画像的展览。他时不时留意手机的讯息,可一直到伦敦的傍晚也没有等到他要的信息。
他不会轻易地打电话过去。如果连术不想回复他,自然也不会接他的电话;如果连术只是没看到……那一直静音的手机也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也许事态在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Natsu看了看时间,此时应该是那边的午夜了,而这里的寒风中,从连术那里借来的外套帮他维持了足够的体温,但心里却带着无法平息的失温般的惶恐。
他想要不然问问晁医生?
正待思索时,一阵震动带来了他期盼已久的消息。
一个黑底白字的【连】,这是连术的头像。
"冠脉造影发现有血管狭窄,医生建议介入手术,我可能过几天去美国再检查一次。"
Natsu心中震惊,未经大脑就打出几个字:"我和你一起去!"
等了会儿那边没有回复,他又不甘心地问:"可以吗?"
这次连术回复很快,"学校没关系吗?"
"没关系!之后回来参加毕业典礼就行了!"
那边又沉默了一会儿。Natsu捧着手机,一黑屏就划开、一黑屏就划开。
连术终于回复:"好。明天我让助理跟你联系,时间约好后他们会帮你订机票。"
"好!你放松心情,你很健康,就算做手术也是积极的干预手法,不会有问题的!"
"好。很晚了,我先睡了。"
原本还想多说几句,但想着那边的连术已经是熬夜了,只好作罢……也许报告真的影响了他的心情,Natsu不无担忧地想。
【今时,槟市。】
连术确实失眠了。从晁医生打电话给他的语气里,他就知道情况不妙。自那次心绞痛到现在已有两个月,他按时服用医生开的药物,左边胸口那个不得了的器官并没有发出任何值得注意的警告。
他过去四十几年很少感觉到身体的疼痛,健康对他来说和呼吸一样自然。而现在他会下意识地检查心脏是否有异样的感觉,如果快步走路或者上坡,他会留意心率和耗氧。过去时不时听身边的人说自己头疼头晕,他总是不以为然,等到自己终于体会到身体不适的感觉,他才明白健康是多么的奢侈又重要。
更令他在意的是,这些年来他从不分享自己的成功,而他的苦痛也一样只能自己承受。关于没有家庭、没有陪伴、没有照护的警醒寓言,连术当然听过很多。但非得等到自己实际面对的这一天,人才能明白那些警醒并非全然的危言耸听。但连术并不会因此后悔、苦恼,他只是遗憾地承认,这是他享受自由之后应有的报偿。
连术犹豫过,是否要将这件事告诉杨疏乙。对方此时正在剧组进行最后几十场戏的拍摄,而在融世的运作之下,下个月即将举办的金棕榈电影节会提前公布评委会名单,杨疏乙将位列其中。他会很忙,但无论他有多忙,如果连术告诉他自己将要进行手术,杨疏乙势必会放下工作过来陪他。
连术不是什么圣母,他不会考虑这是否会给杨疏乙的现任男友造成困扰、不会担心这又能给杨疏乙自己的工作带去多大的影响,他考虑的只是……他在获悉的第一时间就收到了远在伦敦的Natsu的问询,在他不知道的时候,Natsu随时随地都在关注着他——这份关心,他甘之若饴。
情人也好、炮友也罢,对他来说都是唾手可得,但即便如此,这次他不想随意践踏这份感情。
【作者有话说】
关于剧情的探讨我都会认真阅读!简单说一下。
这本书的书名把“连术”写进去,其实风险很大…如果连术这个角色不被读者理解和喜欢,那它就无法成立。
这个故事围绕他来展开,本意是写一个看起来霸总的男人在盛年过后面对人生的各种无力。他最讨厌的“失控”会在后面揭开。
Natsu前期像一个旁观者,他也在逐步了解连术的过去,他甚至有比连术更成熟的地方。连术也需要更多地去了解他。
我理解每个人会解读出不同的内容,毕竟大家有各自的偏好,如何在写作中达到最大公约数也是身为作者乐于摸索的。
几天后。
Natsu拿着机票发现助理小姐给他订的居然是商务舱后,整个人在机场惊掉了下巴。于是他一路享受着两舱待遇,躺着飞到了洛杉矶。到出口时有举着他名字牌的西装革履的白人司机,将他送入宽敞的商务车后,一路顺畅地来到度假区的奢华酒店。
司机与前台沟通完,有殷勤的客户经理嘘寒问暖,送他去到了套房所在的楼层,在整个充斥着金钱味道的氛围中,他终于得以在能够遥望洛杉矶东侧雪山的房间内见到了连术。
"到了,累吗?饿吗?"连术正坐在躺椅上看电视,屏幕上播的是正在美国举行的网球阳光双赛之一——印第安维尔斯站。
"天啦!怎么可能累!"Natsu卸下身上的双肩包,将登机箱提到了置物架上,"乘务员一路都在喂我,一顿都不让我错过!Lenn桑,你也太破费了!"
Natsu的声量清晰而活泼,原本暮气沉沉的房间,像被注入了玻尿酸的皮肤一样,突然活力四射了起来。
"不贵啊。"连术轻松地回复。这种事交给助理处理,他根本无需过问。
Natsu拿出自己的东西好好规整了一番,把日用品、睡衣、充电器、电子产品、随身小包等等都放到顺手的地方,虽然占的位置不多,但立马就让这个空间接纳了第二个主人。
一边迅速做着这些事,Natsu一边偷偷观察连术。对方在这和煦的初春只穿了件棉衬衣,肩膀上搭着薄羊绒毛衣,袖子随意地垂在胸前,手边还放了一本小书,像是翻了三五页全当打发时间。要不是电视上放着五彩斑斓又热闹的美式硬地网球赛,他倒更像是个英剧里会出现的优雅绅士。
偷瞄了好几次终于被连术发现了,被偷看的人朝他看了回去,双眼睁大了一点点,倒没有什么嗤笑的情绪,总之是活灵活现了点。
"我给你带了一个小礼物。"Natsu蹲到他的躺椅旁边,像只忠诚的小狗,把脑袋蹭在他面前。
"伦敦能有什么礼物?"连术不动声色地贬损。
"哎呀,可不是嘛,你能缺什么呢?要送适合你的东西太难了,不可能送你巧克力呀、帆布袋、熊熊玩偶之类的伴手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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