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我父亲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他只不过,只不过……”后面话,他没有说出,只不过他选择站在那些外戚贵族这一边。
在朝廷争斗中,一旦失败,只有翻脸不认人,何来结盟之谊?!
他只能来求董贤,求董贤去求皇上。
第16章 为友搭救
夜色如水的未央宫,烛火跳动,光影摇曳,轻纱飞起,两个俊美的少年坐在龙绣华丽的软榻上。
那左边的男子一脸坚毅,却不失俊朗,他执手拿住那翠青的竹简,眉头紧皱,似是面有怒色。
那右边的男子挨着左边的男子而坐,他轻轻为那男子扇着风,观察着那男子的一举一动。
竹简被扔在地上,咕噜滚了些远,撞在一旁的案台脚边,停住。
刘欣紧锁着眉,站起来。
董贤看着面色怒气勃勃的圣上,在看那远处的竹简,轻踱步至那案台,小小四方雕刻的桃木案台上放着精美绝伦的花瓶,他蹲下身,刚伸出的手微顿。
是进言反对限田令和为翰林院修撰朱宝进求情的事。
只不过,明明是谏言,语气却颇有些激愤,恨不得以死明志,成就他忠君为国的名声。却驳了皇帝的颜面,难道当今圣上是昏君吗?!
这些大臣一个以死相胁,他这个做皇帝的怎能不怒?!
既然他们想死,他成全他们!!
董贤玉白的手指的轻捏那翠绿一角,直起身,将竹简卷起。
“贤——只有你能救我父亲了……”
他脑海中想起那满是哀求的话语和皱着眉紧紧盯住自己的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眸。
“陛下。”他走到刘欣身边,衣袂翻转,将手中的竹简放置在那案桌上。
刘欣望着他,怒气微消,转手就将那站在身边的人抱进怀中,头顶在他乌黑滑顺的头领,叹气。
那怀中人微怔,却仍是顺从的躺在那人怀里,睫毛如蹁跹的羽翼在烛光下上下的闪动,好看之极。
“圣卿……”头领传来一丝沉闷的声音,带着几不可闻的沮丧和无力。
“……嗯?”他微抬头,却只是逆着光,刺得他只能闭上眼睛,看不清那人的表情。
要不要为那人求情?
他亦是满腹的心事和踌躇。朝廷之事不是他这个皇帝近臣可以干预的,可是若是不救朱宝进,朱诩该怎么办?他又要如何和这个最好的朋友言明?
“陛……”董贤刚开口。
“圣卿,你说限田令是不是真的不好?!”头领传来声音,打断了董贤的话,那话明明近在耳边,却有点飘忽,刘欣望着桌案上堆成小山的竹简道:“为什么那么大臣反对?!”
“回陛下,臣不懂朝政之事,只是臣私心觉得限田令对百姓只有利绝无害。”董贤真诚的说道。
朝廷之事,帮派斗争,尔虞我诈,各个之间的利益,岂是简单几个字能说得的。
可是,圣上一直努力推行的限田令确实对那些颠沛流离,被那些坐拥无数田产的贵族欺诈的百姓有益。
有益自有损的一方。这就是那些大臣反对的原因。
“那些老头,成天说什么忠心为国,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顾社稷的安危。”刘欣发怒的将桌上的竹简推散到地上。
哗啦啦的响,他暴怒的青筋直冒,用力将那半高的案桌踢倒。
轰隆——
地面仿佛在摇晃,带动着整个未央宫,连那红烛仿佛也感受到这边的别样气氛,微微爆芯,带着丝丝的声响,未央殿的空气凝注,只有一人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皇上——”外面有侍卫和太监焦急的冲进来,看着杂乱遍布的竹简,翻到在地的案桌,压住了部分竹简,和高高在上一脸怒气的圣上,怔住。
“滚出去——”他吼道,身体前仰,脖子处似乎可以看到暴起的血管。
“是是是……”那些太监侍卫看到皇上安然无恙刚松了一口气,就被这震天的声音吓得连连后退。
朱红大门被关上,发出支吾一声。
“陛下。”董贤看着面色杂乱的景象,眼底微变,却立刻反应过来,上前倒了一杯茶,递与那暴怒之人。
刘欣看着面前恬静的面容,微微收起怒气,伸手接住那半热的茶水,在唇边轻抿一口,却无处可放,董贤伸手接过。
“陛下,那些大臣不过也是为了自己的晚年,陛下如果好生善待,多加劝导,让他们明白利害相关。百姓安康,则社稷安康,则君臣安康。岂不必过杀鸡儆猴引起群愤好?”他捧着半热的茶杯,看着刘欣说道。
“百姓安康,则社稷安康,则君臣安康。”刘欣转过头低喃,看着那带笑的少年,弯起嘴边一直盛怒的唇瓣叹道:“圣卿倒是比朝中那些大臣看的透。”
盈盈烛火下,他面若桃花,唇瓣轻启,就说出这些天他一直愁苦的事情。他已不在是那个站在他门边的总是恍然的少年,他成熟了,变了更加美了,也更明事理。刘欣心中漾起一片欣喜,似眼前的人是家有儿女初长成的骄傲。
他动情的将唇移至那粉嫩诱人的薄唇,得意的挑眉道:“我明日就这样对那些大臣说,看他们谁敢反对?!”
董贤未及反应,那刚刚还在他唇边说话的两瓣带着茶水的甘甜就吻上他的唇,董贤睁大眼睛,手不自然的抵在那宽厚的胸膛。
他尚未推拒,那紧贴的唇就已离开,蜻蜓点水般,他的唇边却似火烧般的火热。
刘欣望着他,嘴角有笑意,打趣的对着呆立的人道:“傻了?傻子朕可不要……”
“臣没傻……”董贤睫毛垂下,半天吐出这么一句话。
他望着董贤,微怔,他真有点怀疑刚才那个聪明的为他解忧的人还是不是眼前这个人?
竟然一本正经的说他没傻?他看他现在就很傻……
他没止住笑,望着董贤连笑三声,对着那抬起来的疑惑目光,才微微止住笑声,摇了摇头,嘴角却依然保持着一个极大的弧度。
董贤看着他的笑颜,心中微微放松,一直紧绷着的身子才开始放下来。
皇上笑了,就一切都好办了。
朱诩,你的父亲有救了……
第17章 调查之事
树叶渐败,秋风拂面,湖中水波荡漾,鱼游绕莲,那站在四角红砖彩瓦的亭台下的男子,负着手一脸正气凛然的站在正中,衣袂翻转,带着一点快意恩仇的感觉。
董贤停在那已经落得满地繁花的树下,老远看到了那个身影,又抬起腿,向前跑去,裙摆向两边荡开,迎着风,他的脸有丝焦急。
“诩,你父亲怎么样了?”他刚停住,尚未喘气,就面带疑问地问道,脸上的焦急不安好似那个人是他的父亲般。
他未直接请求皇上,朝廷之事,就算皇上再宠爱他,恐皇上也不会答应他所求,他唯有变向的的让皇上的明白杀鸡儆猴不可,让皇上一笑,那才有一线生机。
朱诩看着面前和自己同年的男子,这么长时间没见,他还是一如的善良,他看着董贤,眼中晶莹的蹦出发自内心的感动。
“贤,谢谢你,我父亲已经没事了,皇上已经下令释放我父亲了。”他对着董贤真诚感动的一笑。
“那就好。”他微喘气,自己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贤,听说你最近升为驸马都尉侍中,恭喜你。”
朱诩笑着看着他道,对面的董贤那刚放松的嘴角僵住,唇边尚存的笑容有丝僵硬,面色忽的惨白,睫毛乱舞着。
他刚疑惑的想要开口,那对面的盈盈目光抬起来看向他,少许苦涩少许无奈复杂的眼神让朱诩话怔在喉咙处。
“诩,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莫要让你父亲在反对限田令了,其实……皇上也不易。”他开口,眼眸有点幽深,似漩涡吸引人着好奇的人去一探究竟,他却转过头,向亭外跑去。
秋日的阳光温和的洒在那个奔跑满是活力的少年,衣袂飘扬,残肢点花中,那是极美的风景,可是为何他却生生为董贤的那一抬眼中感动心痛,为何他说的话带着那么一丝无奈又是怜悯,为何他的背影那么匆忙带着一丝惶恐?
董贤……他还是那个站在东宫单纯的对着他的笑人吗?
原来,所有的人都变了,在这弱肉强食的宫中,每个人都必须变……
董贤一路飞奔至未央殿,房门支吾一声响声,董贤抬脚走进那偏殿中,轻轻用手合上那朱红大门。
那站立一旁的小太监看到董贤终于回来了,才舒了一口气,刚想开口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的茅房。
那前殿中就传来小太监尖刻细长的声音:“退朝——”
董贤赶忙抬手轻抹下满是汗珠的额头,和那小太监站在一起,迎接下朝的皇上。
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穿深黑朝服,宽大衣袖处龙腾九天,衣领繁复绣纹的刘欣从前殿出来,冠上的珠帘每走一步,微微摇晃,他停在董贤面前,面带笑容的看着那胸膛微微起伏的男子,他额头上冒出些许汗珠,晶莹剔透。
“大秋天的,怎么还一副很热的样子?”他眉眼中带着笑意的打趣他。
董贤站立的身影微摇晃了一下,低眉略踌躇。
他踌躇的样子尽收刘欣眼底,他那抬起手臂,用满是精美刺绣花纹的袖口轻轻为董贤擦拭额角的汗珠,眼神专注,仿佛在做一件很平常的事。
董贤眼中闪过震惊,片刻后又恢复如常,眼角瞥向身旁的小太监,那太监低下头,一副没有看到的样子安然的站在那。
“随朕回宣室殿。”他满意的看着董贤,拉着他的手,迈步。
温暖的手上些微厚茧磨着他柔软的右手,宽大的袖子遮住他们相握的手,董贤低着头,跟从着刘欣。
一番温情慢意,董贤从殿内出来。殿外的小太监奉茶进入。
那小太监低眉顺眼,长相清秀,恭敬的将茶放在刘欣的案桌上,站在一旁。
刘欣望着那已被关上的大门,那黑色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殿中,他转过头,轻捧茶杯,微微用杯盖轻拨那淡青的茶水,一丝温润的茶水的清香从杯中溢出,带着缭绕雾气。
“他今天去干吗了?”他闻着那清香问道。
那太监甚至没有问着这个“他”,就道:“董大人今天早朝时对奴才说‘偶感风寒,想去方便一下’。”
“他去了多久?”
“三刻。”那小太监低着头道。
刘欣拨茶的手微顿,眉头轻皱道:“去调查下他今天去干吗了?”
“诺。”那小太监点头,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那小太监退着出去,却未向其他的太监般站立在一旁,而是微低着头向前走去。
董贤站在屋檐下,看着那远去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不知为什么他出来的那一刻,董贤明显感到那个小太监投向自己的目光,可是在待自己去看时,那小太监已然一副淡然的经过他身边,毫无异样。
正午,火辣的太阳即使是在秋日,依然灼的人汗滴连连。
远远的董贤,眯着眼睛,看到那远处的小太监,朝这边走来,待已尽到数丈之远,他清楚的看到那太监在阳光下反射的晶莹汗珠和烧红的脸颊,可是那太监通红的面上却一脸冷意,让人感到反差极大。
“陛下——”太监尖刻的声音中带着沙哑和干涩,他站在宣室殿外侧站弓着身子叫道。
“进来吧。”殿内传来声音,带着一丝睡意。
那小太监推门而入,奇怪的是,他踏入那门槛时,董贤又感到那奇异的目光,转瞬即逝,那大门已将那褐色的身影隔绝,发出沉闷的声音,仿佛打在他的心上。
他皱着眉头,看着那门,心中略有不安,却找不到头绪。
伴君如伴虎,时刻都须警惕,这宫中又有多少人,是那么悄无声息的消失,没有一丝痕迹和回忆。
“陛下。”那小太监跪在珠光闪闪的帘外,对着里殿半倚在床头的人行礼。
“为朕更衣。”他穿着里衣站起来。
“诺。”秦风上前为刘欣更衣。
“查到什么?”他面上似有困意的问道,眼中却一片清明。
那着袖的手未停,一边更衣,一边小声的俯身低语,片刻后他更衣完毕,站在一旁微低着头。
刘欣望着他,那话还在耳畔萦绕,他眼中霎时布满怒气,攒紧了衣袖下的双手,眸光冷冷的扫过秦风。
外面风声大作,乌云遍布,竟似要变天。
第18章 暴雨来袭
空气仿佛凝注的宣室殿中,一阵冷风吹过夹杂着帝王的怒气,外面雷鸣电闪,乌云密布,仿佛是一场暴风雨前来之奏。
“陛下,若是怀疑,何不招董大人前来相问,也免得一个人生闷气伤了身体,亦恐误会的董大人。”秦风低着头说道。
那隔着一丈之远的怒气依然昌盛,丝毫未减。
相问?有什么好问的呢?!
答案恐怕更令人心碎……
他一直都不愿,不过是自己总是千方百计的逼迫他。
刘欣坐在床榻处,透过轻纱珠帘,透过朱红大门,仿佛可以看到那站在门口的黑色身影,一如东宫初见时那般淡然,让他一下子就陷了进去。
不是没有挣扎过,不是没有抗拒过这份畸恋,不是没有想要过将这份爱永远埋在心底……
两年的时间,他每次看到他一次,就多一分喜欢。
终究是斗不过自己的心,想要拥有他,想要拥有他的想法一天一天在心里扎根,一代帝王本不应该长情,可是独对他,他没有办法……
“陛下……”秦风微抬头,这样的陛下是他没有见过的。
“你退下吧。”刘欣有点疲惫的说道。
“诺。”
外面哗啦啦的雨打在屋脊上,水珠迸溅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刘欣抬头透过窗户,看着那如一根根如通天雨柱的外面,雷声大作,亮闪闪的闪电划过乌黑的夜空,诡异吓人。
他会不会着凉?
刘欣皱着眉头闪过忧虑,眼眸不自觉的又看向那朱红的大门。
在屋中踱着步,半是担忧,半是余怒未消,却不愿就此妥协,执拗的不愿去表达自己的关心。
“秦风——”始终叫不出那个人的名字,张了张嘴,叫了近身太监。
“奴才到。”门支吾一声打开了一个只容一人的小缝,似是怕外面的大风将暴雨吹进来,那小太监迅速迈步走进殿中,将门阖上。
刘欣尚未看清外面的黑天暴雨,那门就被关上,他心中所想之人亦没有见到。
他看着面前的太监微微被雨打湿的衣服和发顶留下的丝丝水珠留在白皙的面上。
不知道董贤是不是也这般?
“你让董贤进来吧。”原本的怒气终是被心中的担忧所淹没。
“回陛下……”秦风略微踌躇道:“董大人身体不适,不久前已经回房了。”
他面色微沉道:“什么时候走的?”
外面乌云滚滚,雷雨阵阵,倾盆大雨,他是否淋到雨了?
“董大人走时,并没有下雨。”秦风似是知道陛下想问什么。
刘欣略微舒展眉头,随即又皱起。
若是在途中遇到突如的暴雨,那他岂不是连躲的地方都没有?!何况他身体不适!
“朕去看看董贤。”他听着那暴雨呼啸的风声雨声道。
秦风立刻站出来:“陛下,还是让奴才去吧,外面下着大雨,若是陛下有什么微恙,奴才……”
“无碍。”刘欣打断他。
门突地被打开,那在寒风中哆嗦的小太监原以为是秦风出来了,刚无意的回头,就看见一脸威严的刘欣,赶忙跪在被狂风卷进来的潮湿的地面:“参见皇上——”
刘欣未看那跪在地面的太监,他们一个个冻的唇色发白,心中只想着那个对着自己淡淡的笑的男子,他迈开步。
秦风立即从宦官手中接过油布的大伞,遮在那戴着冕冠的人的头领。
“请问陛下,您这是去哪?”王公公跪在地上道,潮湿的地面让他的膝盖隐隐作痛,面上却极是恭敬。
这种大雨天的,皇上这是要去哪?他这个做公公的,一副老骨头了,还得跟着陛下在雨中奔波。
刘欣眸光冷冷的瞥向他,未说话,就向雨中走去。
那王公公被那眼神吓的一身冷汗,刚要抬腿跟上,那举着伞的新来的太监就回头示意:他不用跟上去了。
王公公心中一阵嘲讽的看着那新来的面相清秀的太监,他何时需要一个太监对他指手画脚?!
不过,既然不用去,他还乐的逍遥。
雨帘密布,那倾斜着伞的人早已浑身湿透,身上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雨滴从他的头领划到他的眼眸,他微眨着眼,那雨滴顺着脸庞滑下。
身旁的男子疾步的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地面,即使伞在他头领不动分毫,衣裙下也潮湿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