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王面不改色,但他那条刀疤,却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伊甸园基金,那是“摆渡人”留下的,一笔富可敌国的黑色遗产。
他觊觎了很久,却连一丝边角都摸不到。
而魏明,这个从监狱里蒸发的丧家之犬,弹指间,就将这笔天文数字,送到了他的嘴边。
“这只是定金。”
魏明挂断电话,脸上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笑容。
“等我们的合作开始,我会为你,撬开整个欧洲的地下金库。”
蛇王沉默了。
他重新审视魏明。
魏明不再是单纯的疯子,而是一条手握宝藏的毒蛇,剧毒却致命诱人。
许久,蛇王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干涩嘶哑,仿佛喉咙灼痛。
“最后一个问题。”
“你费这么大劲,把程肆弄回来,到底想干什么?”
“把他改造成最强的兵器,然后呢?”
魏明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圣洁。
他走到那杯冰镇柠檬水前,拿起杯子,看着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眼神迷离而痴狂。
“当然是……献给神明。”
魏明仰起头,看着万里无云、被烈日烧成白色的天空,轻声低语,话语中透着对神明的虔诚。
“一个全新的,即将降临于世的,真正的神。”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极致的兴奋。
“他的名字,叫‘涅槃’。”
“而我最完美的‘夜鹰’,我倾注了所有爱与恨的造物,他将在我的手中,被重塑,被净化,被剥离掉所有无用的情感和记忆,成为最纯粹、最强大、也最乖顺的人间兵器。”
魏明转过头,对着蛇王,露出了一个近乎狂热的笑容。
“我将亲手把他,作为第一件祭品,献到我神‘涅槃’的座前。”
蛇王看着他那副疯魔的样子,突然觉得,沙漠里灼人的热风,都带上了一丝寒意。
他不再问了。
他只知道,钱是真的,技术也是真的。
至于魏明的神和他的祭品,与他何干?
“我的人,什么时候可以开始‘进化’?”
蛇王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魏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当然是等我拿回我的‘艺术品’之后。”
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堪比钢琴家的手,在沙漠的烈日下,白皙如玉。
“把程肆带来给我。”
“然后,我为你,打造一支魔鬼的军队。”
蛇王看着那只手。
他沉默了三秒。
然后,他伸出自己那只布满老茧和伤疤的、巨大的手,握住了它。
第59章 夜鹰折翼,画框破碎
蛇王终究抵挡不住魏明开出的巨额酬劳和改造军队的诱惑,接受了魏明的委托。
既然是偷,就不能在明面上硬碰硬。
蛇王是一条地头蛇,有的是自己的渠道。
他带着魏明,像货物般被塞入装满腐烂水果的货运集装箱,辗转千里,从局势混乱的邻国T国,利用边境线上一个早已被金钱腐蚀的运输漏洞,如污水汇入大海,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这片土地。
夜色浓稠,墨汁般浸染着郊区。
私人研究院,此刻正如一头静谧蛰伏的巨兽,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控制室内,幽灵嘴里叼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百无聊赖地转着人体工学椅。
数十块巨大的荧蓝色屏幕环绕着她,上面铺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如冰冷河川,由0和1组成,绵延无尽。
她已经盯着这条河看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除了靠咖啡因和尼古丁硬顶,几乎没怎么合眼,眼睛都快看成了红白交错的像素点。
“操,”她把嘴里的糖咬得“咯嘣”脆,吐出塑料棍,精准地弹进垃圾桶,骂道,“魏明这孙子是真他妈能躲?他不是属泥鳅的,他是直接遁入电子天国,跟上帝喝下午茶去了吧!除了三天前那笔从‘伊甸园基金’划出的巨款,我顺藤摸瓜追到北欧一个公共咖啡馆的假IP后就彻底断了线索,连他一根屌毛都没抓到!”
她烦躁地抓了一把那头挑染成银灰色的短发,椅子转向身后那尊沉默的雕塑,“李老板,说句不好听的,你再这么守株待兔下去,别说魏明了,你家那位都要在恒温病房里长出蘑菇了!咱们现在连敌人在哪个半球都不知道,怎么打?”
李离站在她身后,目光穿透控制室的单向玻璃,落在最深处那间恒温恒湿的特级观察室里。
研究院的防御系统在屏幕一角规律闪烁着绿光——三十六个高清摄像头无死角监控,红外热感应网、微波墙、压力感应地砖……
这里是固若金汤的堡垒。
可他心里清楚,再坚固的堡垒,也防不住来自内部的崩塌。
他没说话,只是将一杯刚泡好的、热气腾腾的黑咖啡,轻轻放在了幽灵手边。
咖啡的苦香,瞬间压过了空气里电子元件的焦糊味。
幽灵瞥了一眼那杯能苦掉舌头的黑咖啡,又看了一眼李离那张平静得有些过分的侧脸,最终还是没把“老娘要喝伏特加”这句话说出口。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咖啡灌了一大口,那苦味刺激得她精神一振,咂咂嘴道:“行吧,你是老板,你说了算。反正咱这乌龟壳够硬,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摸老虎屁股。”
“休息会儿吧,我去陪他了。”
李离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那扇窗,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他的世界,这几天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
一半是控制室里这些冰冷的数据、繁杂的分析和无穷无尽的追踪,这里代表着理智、仇恨和必须扛起的责任。
另一半,则是那扇窗后的方寸天地。
那里,才是他的人间。
他推开通往观察室的厚重合金门,门轴无声滑开,又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外界一切喧嚣与焦躁,彻底隔绝。
室内的灯光被调到了最柔和的暖黄色,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薄荷香,混杂着医疗级空气净化器过滤后的、干净得近乎无菌的味道。
程肆睡着了。
他侧躺在宽大的医疗床上,柔软的被子只盖到腰际,露出线条流畅结实的脊背。
肌肉的轮廓在柔光下清晰可见,充满了沉睡的力量感。
那张脸,褪去了所有清醒时的茫然与痛苦,显得格外安详。
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平稳而悠长,眼角那道浅浅的疤痕,此刻也柔和下来。
李离走过去,在他床边坐下,动作轻得羽毛落地。
他什么也没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看着程肆的眉眼,看着他眼角的疤,看着他微微张开的、显得有些无辜的唇。
这两天,程肆的情绪稳定了很多,不再被噩梦惊醒,也不再无故发狂。
只是变得更加沉默,一个漂亮的、易碎的瓷器娃娃,大部分时间都抱着那个被他视若珍宝的九连环,一看就是一整天。
李离知道,魏明那一手,几乎摧毁了程肆刚刚建立起来的神志。
那些被植入的、淬了毒的记忆碎片,无数毒刺,扎根在他的脑海深处。
每一次触碰,都是一场凌迟。
而他,作为唯一的“解药”,也成了最致命的“毒药”。
因为程肆对他的爱,是唯一能对抗植入程序的力量。
也正因为这份爱,让他也成了魏明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可以毫不费力地,一次又一次,剖开程肆的胸膛。
李离的指尖,在空气中描摹着程肆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到的瞬间,停在了半空中。
他怕吵醒他。
这难得的安宁,是他用束缚带和跑调的歌声换来的,珍贵得让他不敢轻易触碰。
他缓缓收回手,转身进了配套的浴室,用最快的速度冲了个澡。
水雾蒸腾,却没有带走他心底半分寒意。
换上一身舒适的丝质睡衣,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的另一角,躺了上去,将自己冰凉的身体,紧紧贴着程肆温热的后背,然后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腰。
这是他的失地,他要一寸一寸,亲手收复。
凌晨三点十五分。
这是人类生理和心理最脆弱的时刻,也是安保人员最容易松懈的死亡时间。
一道黑影,鬼魅般贴着研究院外墙的阴影,无声地移动。
他没有选择高科技的黑客手段,那是幽灵和魏明的领域。
他信奉的,是最原始、最野蛮、也最有效的物理入侵。
他来到一处监控死角,从战术背心上取下一个小巧的喷罐,对准墙壁上的红外热感应器。
白色的冷雾喷出,液氮瞬间将感应器冻结,使其短暂失效。
他抬头看了一眼三米高的微波墙,手腕一抖,一个巴掌大的、蜘蛛状装置被他精准地贴在墙体接缝处。
按下遥控,装置发出人耳听不见的次声波,在防御网上撕开了一道持续3.7秒的缺口。
他的身体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穿过缺口,落地无声。
他避开了所有的明哨暗哨,最终,如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精准地停在了特级观察室的窗外。
这扇窗,是特制的防弹玻璃,内嵌着最敏感的震动警报器。
强行破窗,等于拉响整个基地的警报。
蛇王没有这么蠢。
他从腰间摸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仪器,贴在玻璃上。
仪器顶端伸出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光纤探头,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的密封胶条缝隙中探了进去。
这是他的眼睛。
室内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他手腕的微型屏幕上。
然后,蛇王的动作,第一次出现了停顿。
他那双阴鸷的、见过无数血腥场面的眼睛里,闪过错愕。
他预想过无数种画面:被绑在床上的囚徒,被注射镇静剂的疯子,或者独自蜷缩在角落的困兽。
可他看到的,却是一副……堪称温情的画面。
宽大的病床上,两个人相拥而眠。
那个清冷如月的青年,正从背后紧紧抱着他的目标——那个曾经让无数敌人闻风丧胆的“夜鹰”。
青年的手臂环在夜鹰的腰间,姿态是全然的保护与占有。
而夜鹰,那个本该是武器、是艺术品、是祭品的男人,此刻睡得安详,身体无意识地向后靠着,完全信赖着身后的温度。
柔和的灯光,将两人的轮廓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如一幅静谧而刺眼的油画。
蛇王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嘲讽的弧度。
魏明说得没错,这头曾经的恶狼,真的被养成了一只拔了牙、剪了爪的家猫。
他收回探头,抬起自己的左手。
一只通体漆黑、蜘蛛状的微型机械人偶,从他的战术手套背部分离,八条纤细的金属腿无声地展开,紧紧贴在窗上。
那只机械蜘蛛的金属腿,稳稳地在特制玻璃上移动。
它的腹部,探出一根幽蓝色金属探针,细如发丝。
探针顶端,一滴透明液体无声凝聚。
它悄然滴落在窗户的密封胶条上。
没有腐蚀的烟雾,没有刺鼻的气味。
胶条的分子结构在接触的瞬间瓦解,肉眼难辨地软化、消融。
一个微乎其微的缝隙,被这只来自地狱的昆虫,硬生生“啃”了出来。
一根碳纤维细管随之探入,喷射出无色无味的气体。
警报器周围的空气介质被瞬间改变,一个持续数秒的信号盲区就此形成。
蛇王的手,稳如磐石,将一块吸盘死死按在玻璃表面。
他沉腰,发力。
伴随着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牙膏被挤出的闷响,那块价值连城的防弹玻璃,被他完整地、悄无声息地取了下来。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郊野草木腐败的腥气,瞬间倒灌而入。
风,吹动了床边那层薄如蝉翼的纱帘。
床上,那个背对门口,本该陷入沉睡的男人,纤长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李离没有睁眼。
他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但他身体里每一根神经,每一块肌肉,都在那瞬间被彻底唤醒,绷紧如满弓。
是风里那股不属于这座“无菌堡垒”的,带着铁锈与血腥的,属于野兽的陌生气息。
他揽着程肆的手臂依旧维持着环抱的姿态,睡衣下的肌肉却已无声地贲张。
蛇王高大的身躯,悄无声息地翻入室内。
他落地无声。
军靴踩在地板上,竟如猫爪踏过绒毯,展现出与他庞大体型完全不符的敏捷。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床上那个沉睡的目标。
任务很简单,带走“夜鹰”。
至于旁边那个碍事的“金丝雀”,安分,就让他继续睡。
不安分,就让他永远地睡过去。
蛇王一步一步,朝着大床逼近。
他是一团移动的、凝固的黑暗,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就在蛇王的手即将触碰到程肆肩膀的瞬间——李离动了!
没有惊慌的坐起,没有徒劳的呼救。
他整个人像被瞬间弹射出去的刀刃,一个迅猛的翻身,不是后退,而是迎着蛇王的方向,悍然前扑!
他整个人几乎是贴着床沿,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极其刁钻的角度,一记蕴含着全身力量的铁拳,没有花哨,直取蛇王的面门!
这一拳,凝聚了他两年拳馆里流过的所有血汗,凝聚了他心底压抑的所有愤怒与恨意!
蛇王那双阴鸷的眸子闪过真正的错愕。
他没想到,这个被魏明形容为“家猫饲养员”的病美人,竟有如此狠戾的爆发力!
但错愕,仅仅一瞬。
他是蛇王,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顶级掠食者。
面对李离这豁出性命的一击,他没有后退。
他只是简单地一偏头,李离的拳头就带着凌厉的风声,擦着他的脸颊而过,重重打在空处。
同时,蛇王的手,铁钳般扣住了李离的手腕。
腕骨被巨大力道挤压,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像烧红的铁锥,从手腕瞬间贯穿整条手臂!
李离疼得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
但他没有退缩。
在手腕被控制的瞬间,他的另一只手已化掌为刀,狠狠劈向蛇王的脖颈!
蛇王眼中闪过不耐烦。
他随意抬起另一只手,格挡。
李离只觉得自己的手掌,像劈在了一块花岗岩上,震得他五指发麻。
绝对的力量差距,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蛇王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
他手腕一抖,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李离整个人都被他甩飞了出去!
后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再狼狈地滑落在地。
五脏六腑都像错了位,喉咙里泛起一阵腥甜。
但李离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蛇王,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燃着玉石俱焚的火焰。
他挣扎着,用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再次张开双臂。
坚定地、毫不动摇地,挡在了病床前。
他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了一道脆弱,却绝不退让的防线。
“想动他,”
李离擦去嘴角的血丝,声音因剧痛而微微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淬着冰,
“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蛇王看着他颤抖却笔直的脊梁,那张狰狞的脸上,露出烦躁、不耐烦的表情。
李离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抵御的劲风迎面袭来!
他下意识抬臂格挡。
一记沉重的膝撞,狠狠顶在他的腹部。
李离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口酸水差点涌出,整个人像虾米般弓起身子。
紧接着,一记毫不留情的肘击,砸在他的后颈!
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李离的身体软软地朝前倒去,却在即将倒下的瞬间,凭着最后一丝意志,死死抱住了蛇王的大腿!
他像一块狗皮膏药,用尽所有的力气,用自己的体重,拖延着对方的脚步。
“我说了……”
他趴在地上,声音破碎,却依旧清晰,
“不准……碰他……”
蛇王低头,看着这个几乎失去意识,却依然死不松手的青年。
他眼中的不耐烦,终于被真正的杀意取代。
他抬起脚,准备彻底解决这个麻烦。
也就在这时——砰!!!
观察室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那扇厚重的合金门,轰然撞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幽灵手持一把漆黑的、造型凶悍的战术手斧,杀气腾腾地站在门口。
她嘴里叼着棒棒糖的塑料棍,画着烟熏妆的眼睛里,满是看到自家老板被人暴揍的滔天怒火。
“操你妈的!”
一声怒吼,响彻了整个研究院。
“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我的人?!”
蛇王那只欲踏碎李离骨头的脚,凝滞在半空。
门口,手持战斧、烟熏妆、杀气腾腾的女人,正用看死人的眼神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