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多元，但马甲(月下白川)

神奇女侠不知不觉已经放下了按在剑柄上的手。
她的眼睛有点发直，好像已经快要变成蚊香圈了。
总之，被短发女侠这么态度激烈，决绝到要跟过去的自己划清界限的样子一激，她一时之间也难以继续露出一副杀气腾腾的表情了。
她只能干巴巴地“哦”了一声，伪音有点上扬，好像是在表达疑惑甚至是质疑。
短发女侠好像被她的态度给激怒了，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
老实说，她现在状态看起来真的很糟糕，就连旁观者都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就此晕倒。
“都说了，不要拿我跟领主女侠相提并论！她就是邪恶超人的应声虫，已经失去了亚马逊精神的傀儡，根本就不配再冠上亚马逊战士、神奇女侠之名！”
……骂得好脏。
蝙蝠侠和神奇女侠的心理几乎是同时冒出了这个念头。
他们都知道，名为“戴安娜”的超级英雄有多么在意亚马逊族群，居然拿这种事情出来骂人，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厌恶领主女侠了。
蝙蝠侠直觉他们可能误会了什么，于是主动拨开了神奇女侠挡在自己面前的手臂，朝对方沉稳地点了点头。
“你好，不知道来自哪个时间线的……‘神奇女侠’。”
他再三思索，最终还是不打算激怒对方，于是选择了对方应该至少不会讨厌的那一层身份。
短发女侠看起来确实没有因为自己被称为“神奇女侠”而生气。
但她的情绪却不知为何低落了许多，脸上的怒意也渐渐变成了面无表情。
蝙蝠侠：……嗯？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有点踩雷了，但是考虑到他接下来要问的问题很重要，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了。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当我因为意外而来到这个宇宙的时候，曾经有幸与你同行过一段时间……”
他故意把话说得很模糊，几乎没有透露任何关键信息，但是又能够确保如果面前这个短发女侠真的是未来女侠的话，一定会立刻就听懂。
与此同时，他也在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试图抓住每一个细节进行分析。
而短发女侠的反应也并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先是微微一怔，然后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你……也对，你的同伴刚才都提到领主女侠了。但是你们怎么又回来了？这个宇宙可不是你们玩超级救援的地方，很危险的。”
她的口吻渐渐严厉起来，一时间几乎与在蝙蝠侠自杀式袭击超级反派后，揪着他的领子把他臭骂一顿的那个神奇女侠重合了。
蝙蝠侠的心中有一丝波澜。
不仅是因为在那一瞬间，他觉得她似乎跟自己的女侠一样，正直善良的本质并没有任何改变——
更因为她跟领主蝙蝠侠一样，对于他们的到来，第一反应就是希望他们赶紧离开，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种充满担忧的、严厉的反应，似乎昭示着他们都知道点什么，甚至他们相似的态度后面可能都有一样的原因？
也就是说，在某些方面，面前的女侠跟领主蝙蝠侠奉行的策略应该是一样的。
那就更奇怪了。
照着这个思路继续思索下去，面前的女侠跟领主蝙蝠侠应该是会成为同伴的关系，为什么最后会闹成那样？
蝙蝠侠暗自记下，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波动。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至于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可以稍后再讲，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道你能不能帮忙解答——
“首先，你曾告诉我你来自未来，回到这个宇宙过去的时间线是想要解决或者改变一些事情。
“但其实，你跟旁边的绿箭侠一样，是来自所谓的上周目、上一个轮回的神奇女侠。而我见到你的那个时间线，已经是你的时间线被毁灭重开之后的全新的周目了，对吧？”
蝙蝠侠平时也会陪儿子一起打游戏。可能最近几年打得比较少了，但他也知道一些游戏术语，懂得所谓的多周目制是什么意思。
只是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当初他们的绿灯侠随口一提的东西，居然有可能是这个宇宙正在经历的现实。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任何一个正常的宇宙都应该遵循线性的时间，而不可能会形成一个圆，一个圈，一个周目循环。
毫无疑问，这个宇宙绝对出了大问题。
他甚至有点怀疑，这种程度的大事件真的会是那个所谓的幕后黑手搞出来的吗？
能够同时操纵几座城市的人听起来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但是这个宇宙的状况远比这还要可怕。
这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够干涉的事情，恐怕也只有神话传说中的至高上帝一类的角色才能做到吧。
短发女侠明显微怔，眼皮快速颤动了两下。
神奇女侠已经不动声色地摸上了真言套索，而蝙蝠侠的声音也越来越有压迫感。
“你先好好想想，我希望我们能够坦诚相待，别急着回答我的问题。事实上，我刚才只是根据目前知道的情况做出了一点简单的推测，而我真正想问的是另一件事——
“我们通过可靠的消息渠道得知了一件事，那就是上周目或者多周目之前的旧同位体遇到了正好处于本时间线的新同位体之后，会直接默认消失，而新的同位体则会继承她的一部分记忆。
“自从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我就一直在想，那天在瞭望塔上，我最后一次见到的你，真的是你吗？”
就连一直旁观的绿箭侠都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紧张地注视着面色冷肃的主宇宙两人，以及神色不明的短发女侠。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神奇女侠拉紧了绳索，已经在盘算着要怎么把这玩意套到她身上了。
突然，短发女侠抬起头，竟然若无其事地朝两人笑了笑。
“这个啊……其实挺简单的。
“那个人告诉你们的这个机制确实存在，不过他肯定没有告诉你们，如果处于旧时间线上的同位体不想消失的话，其实是有办法能够卡bug的吧？”
短发女侠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很简单，只要在那条规则生效之前，将新时间线上的同位体给杀死，就能够打破规则了。”

好吧,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家女侠的怨气很大。
身为正联三巨头的马甲，她一直都兢兢业业地出现在一切逆天剧情的现场当见证者/参与者，跟自己这个很多剧本都是开头即死的炮灰的工作量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好不容易熬到了领主剧本,以为自己终于快要解脱了,却被强行一人分饰两角。
在此期间,她撞上了主宇宙的正联顾问，还不得不在对方面前疯狂飙演技。
当然,以上种种虽然听着就让人心酸,但好歹都已经熬过去了。
对于现在的女侠而言，最恐怖的是——
因为自己曾经跟主宇宙蝙蝠侠相处的时候留下了太多bug，所以自家马甲蝙蝠侠编撰剧本的时候给她安排了非常逆天的角色定位。
女侠：“……”
所以真的确定我就是搅屎棍定位了是吗？真的不打算再考虑一下吗？真的不能再救一救吗？
虽然在那么多黑暗剧本里，她不是被祭天的角色就是煽动者和无脑跟随者,也不是没有抱怨过——
明明是正联三元老之一,为什么老给她安排这种炮灰剧情，非常渴望能被分到允许她动脑子的剧本。
但是现在看了发到自己手上的剧本之后……
这不是就充分证明了什么叫做“不如蠢人灵机一动”吗？能不能放她回去继续演镶边炮灰？反向动脑子的剧情不要啊！
尽管很想罢工抗议,但女侠心里其实也很清楚,蝙蝠侠想要圆上这些bug真的非常费劲，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难得了。
正所谓早演完早下班,她最终还是怀着一股英勇就义的悲壮情绪,接受了自己的角色。
所以现在，最终还是保留了一头短发的女侠眉毛上挑，嘴角扬着危险的笑容，瞳孔有些扩散，任谁都能感觉到其中血腥的意味。
很难说她现在演得如此可怕有没有掺杂一些私人情绪,反正旁观的绿箭侠要不是手拿剧本，估计都要认定眼前这个女侠已经黑得流油了。
连他都被女侠的表现给镇住了，更不要说本来就对她心有偏见的蝙蝠侠和神奇女侠。
“你,你刚才说什么？”
神奇女侠只感觉大脑一阵晕眩。
虽然从蝙蝠侠的记忆中可以看出来，当初和他一起上瞭望塔的未来女侠多半杀死了领主女侠，顶替了对方的身份。
但是，当眼前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面容的女人干脆利落承认自己就是杀人了的时候，她还是感觉一阵窒息。
在没有加入正义联盟之前，仅仅只作为一位亚马逊战士活跃的时候，神奇女侠并非没有杀过人。
她那时没有什么不杀原则，而且坚信在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后来，她在人间行走百年，被人类感激过，也被人类畏惧过，一颗始终保持正直善良的心，包裹上了一层更加温和厚重的软膜。
她逐渐意识到，作为一名拥有神力的超级英雄，不管是普通人还是普通罪犯，都不能赌自己是她眼中可以不被杀死的那一类人。
她逐渐理解了其他超级英雄的不杀原则，愿意在挥动武器和拳头之前，始终保持一颗更加仁慈的心，绝不轻易赋予任何人死亡。
……哪怕这种仁慈会被利用，会让某些罪犯继续活着犯下更多的罪行，但是这已经逐渐成为了她不可逾越的一条底线，她与其他同伴跟人类做下的心照不宣的约定。
她知道自己不是圣人，也不是没有想象过，如果有一天自己打破了这条底线会是什么情况。
也许相比起总是怀疑一切的蝙蝠侠，她确实太信任自己了。
她竟然认为，即使是最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回到了过去身为纯粹的战士的岁月。
也许她会退出正义联盟，回到天堂岛，回到族人和母亲的身边，不问世事。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看到另一个自己用理所当然到扭曲的声音说，她发现杀人可以规避规则。
“你怎么能……”如此理所当然？！
“那不然你觉得我还能怎么做？”短发女侠粗暴地打断了的质问，“如果不杀死她，死的就是我了。”
她的目光就像她的声音一样平静，不含一丝戾气，就像说吃饭喝水一样自然。
然而作为一位经验丰富的超级英雄，神奇女侠并没有这么轻易被忽悠过去。
她厉声指出对方为自己辩解的漏洞：“你本可以避免这样二选一的处境的，只要你不去找她，不见到她就不会有事了！”
超级英雄的存在，不就是要永远跳出二选一的困境，为所有人都找到希望和生路吗？
更不要说她不难看出，短发女侠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上瞭望塔，故意跟领主女侠碰面。
她就是要杀了对方，甚至搞不好顶替对方的身份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细思极恐的是，神奇女侠突然意识到，她们现在正处于被火星猎人官方盖章的安全屋里。
按理来说，幕后黑手是无法入侵这里，按照她最初猜测的那样控制住短发女侠的。
换句话说，她现在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她紧蹙着眉，感到一阵晕眩。
这还不如像领主蝙蝠侠和超人那样明显被操纵了呢。
短发女侠当然注意到神奇女侠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满含怒火的眼眸。
她歪了歪脑袋，稍微思索了片刻，最后慢慢开口。
“我想，你们也许对我有些误会。事实上，我并非像超人那样的滥杀之人……”
神奇女侠刚听到她的话还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她指的超人应该是不义时期的超人……以及后面装不下去了，直接开屠杀的领主超人。
不过她的辩解还是让神奇女侠冷笑一声。
“杀了就是杀了，而且你可是在对方没有对你下死手，仅仅只是妨碍了你的阶段就主动下手。你这样做，跟领主超人有什么区别？”
话音未落，神奇女侠和短发女侠却同时怔了怔。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最后一句话有一种非常微妙的耳熟，就好像在哪里听过非常相似的话……
比利，不义超，你这样做跟小丑有什么区别.jpg
神奇女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想要抢先一步出手，但手臂上青筋暴起，强行忍住了。
不要慌，冷静一点，站在你面前的是你的同位体，不是当初因为比利一句话就试图热射线穿孔的不义超。
虽然她的做法确实让你难以苟同，但是先不要急着就将她打为坏人……该死，不管怎么想她就是坏人啊！
眼看神奇女侠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要飙升了，蝙蝠侠及时出面，在她的手臂上按了按，示意她先冷静一会儿。
“戴安娜——我直接喊你戴安娜，可以吗？”
站在一旁默默吃瓜的绿箭侠微微撇嘴，心想来个同位体就喊名字来拉近关系是吧？
不过短发女侠看起来明显很吃这一套。而且，这个世界上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喊她戴安娜了。
她的神色明显缓和了一些，没有那种看似平静实则尖锐的攻击性了。
“随便。”
“那好，戴安娜，你听我说——”蝙蝠侠看似温和，语气也不咄咄逼人，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给人一种刀锋正在缓慢逼至脖颈的错觉。
“你应该也已经知道，关于你们宇宙遭遇的这一切反反复复的糟糕命运，背后其实有一只无形的推手了吧？”
短发女侠点了点头，脸色明显又沉了下来。
“啊……当然，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他”。
蝙蝠侠和重新冷静下来的神奇女侠对视一眼，都注意到了这个指定的男性代称。
老实说，虽然他们前前后后也来过这里好几次了，甚至某种程度上成员之间的记忆都是共享的，按理来说进度应该飞快。
但事实上，他们一直到领主蝙蝠侠主动找到火星猎人，并且在他面前使用了这个“he”的时候才知道，原来那个所谓的幕后黑手是个男性……
或者至少是能看出人类男性体征的外星人？
在领主蝙蝠侠之前，从来没有人提到过关于这个幕后黑手的事情。
再加上那个虽然古怪但确实能防住幕后黑手精神操纵的安全屋建在蝙蝠洞下面，所以他们在这一趟之前，一直以为领主蝙蝠侠是知道的最多的。
当然自从穿越进安全屋并且和队友失散之后，见到了绿箭侠开始，他们的三观就一直在被反复碾压，反复重塑。
什么多周目轮回，什么注定的黑暗结局，还有什么不同周目的同位体之间微妙的关系以及记忆继承……
就算是拥有最强处理器的蝙蝠侠，就算是来这里之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并且列出了上百种预案的蝙蝠侠，这时候也有点被这个宇宙的问题复杂程度惊到了。
绿箭侠也知道很多东西。
并且尽管他没有正式提及，但是从他描述的话语中来看，之前和他一样死后卡bug卡进了安全屋里的队友们似乎也知道很多东西。
然后现在，他们发现疑似受到了很大的精神方面的影响，性格已经变得无比冷酷的不知道第几周目的短发女侠同样知道很多东西。
她也知道幕后黑手是个男性——
老实说，蝙蝠侠甚至有点怀疑，在场的所有人里，是不是只有他和神奇女侠没见过幕后黑手的真面目了。
他摇了摇头，很快就把这些暂时用不到的想法给压了下去。
看了一眼逐渐激动起来的短发女侠，他决定尽量不要一步刺激到位，而是继续循循善诱。
“你恨那个导致你的宇宙变成这样的该死的家伙吗？你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为了解决掉他，让这个世界恢复正常呢？”
短发女侠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还是泄露了一丝颤抖。
“当然，我恨他，恨到夜不能寐……我一定会杀了他替所有人报仇的！”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已经逐渐变得阴冷起来，原本内敛的戾气也逐渐外放。
将循循善诱的任务交给了蝙蝠侠的神奇女侠暗自皱眉。
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着还以为自己又看到了不义女侠……也可以说是领主女侠？
她悚然一惊，但很快又镇定下来。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能说明绿箭侠之前提出来的猜测很有可能是正确的。
这些在同一个宇宙反复轮回，上演多周目游戏的同位体，可能从灵魂本质上来讲就是同一个人，那么会表现出相似的特质也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