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多元，但马甲(月下白川)

直升机缓缓起飞，越升越高。
蝙蝠侠姿态有些拘谨地坐在后座上。
似乎是为了缓解此刻尴尬沉默的气氛，他将视线投向了外面。
白天的哥谭也依旧叫他感到熟悉，毕竟他曾经无数次在哥谭最高的建筑俯瞰整个城市，也曾无数次自他深爱的城市上空滑翔。
当然，这种情况发生在夜晚的次数比较多，但他同样熟悉白天的哥谭，就像孩子熟悉任何一副打扮的母亲——
等等，那是什么？！
蝙蝠侠猝然瞪大眼睛，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玻璃上。
俯瞰这个宇宙的哥谭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看到自己陌生景象的准备。
毕竟这是另一个宇宙的哥谭，不是真正的那座属于他的城市，更不要说这里似乎还经历了不止一场大战，历经毁灭与重建。
但他相信，有某种东西流淌在哥谭人的血液和基因中。
无论受到多少打击，无论重建多少次，那座城市都依旧是老样子，很快就能恢复都属于他的黑暗的活力。
可是现在，当他在白日的高空俯瞰哥谭的大地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幅令他无比陌生的场景——
在远处，他看到一排排房屋整齐有致，看上去干净利落。
大片落地窗反射的阳光刺入他的眼中，带来了轻微的痛感。
但他却依旧拼命睁大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在阳光下越发窗明几净的高楼，完全不同于哥特式建筑的、属于大都会的明媚风格，在一众新重建的小区中显得格格不入。
神奇女侠注意到他的视线一直长久地停留在外面，也忍不住看了一眼，然后瞬间头皮发麻——
不好，是超人抽风的时候搞出来的一片建筑！
该死，她就知道应该走陆地交通的……
但问题是哥谭重建后的大街小巷根本经不起查啊，里面那群机械重复的npc也根本经受不住蝙蝠侠的火眼金睛啊！
本来以为走空中交通会好一点，至少不会在地上逛太久，发现太多漏洞，结果刚好看到了那片不和谐的建筑……
【别急。】跟神奇女侠的心血起伏不同，领主蝙蝠侠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了，正在淡定喝茶。
【他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问我的话，我会告诉他那是领主政权建设美丽哥谭一期工程的成果。】
他声音平静，似乎已经完全接受这套离谱的设定了。
神奇女侠对此只是呵呵一笑。
【行吧，能说出这么邪门的话，看得出来你中领主超人的毒很深了，非常有助于人设表现呢。】
领主蝙蝠侠：【……】
领主超人：【T_T】
既然正联……领主政权的大脑都这么说了，神奇女侠也只好扭过头，不再看向蝙蝠侠那边，没有刻意跟他搭话。
但她不知道，一直沉默地注视着那片建筑，眼神没有离开一刻的蝙蝠侠，此刻心里正在进行一番冷酷而又痛苦的世界观重组。
尽管从一开始就知道领主政权绝非善类，所谓的“将不义政权的错误道路扭转回来”多半只是超人的一句恶劣戏言，但现在，蝙蝠侠越发对此有了深刻的认知。
他一点点挪回视线，看向正在驾驶直升机的那位曾经的反抗军副官。
他面无表情地驾驶着直升机，没有一句多余的话，脸上、眼里都再也看不到曾经那道因为蝙蝠侠，因为反抗军组织而亮起的火光了。
还有现在不知身在何方的，尚未真正见面的领主蝙蝠侠……褪去的衬铅制服，换上的运用了氪星科技的轻便灰色制服……被强行改造成大都会审美的小区……
这个世界的超人政权，原本只是单纯地为地球带来暴政，现在换了一种方式，正如病毒一样向外扩张，并肆意涂抹自己喜欢的色彩。
此刻，他的心里对接下来的会面的警惕度已经提到了最高。

【嘿,布鲁斯，你等会儿真的打算顶着一个紫色的脑控机器出场吗？】
随着直升机高度逐渐下降，已经快抵达领主蝙蝠侠的地盘了,神奇女侠心中的焦虑也越来越甚。
她甚至越来越觉得,领主蝙蝠侠打算顺着主宇宙蝙蝠侠的猜测,假装自己是被脑控的不义蝙这个主意真是糟糕透顶了。
【我们现在哪来的脑控机器？东西不是早就已经收到仓库里了吗？你现在根本来不及拿出来吧，没有任何理由……】
他们之前就已经试验过了,来自主宇宙的这些家伙确实能够帮助他们在某种意义上突破剧本甚至是人设的限制,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外来人得在场。
比方说，尽管主宇宙蝙蝠侠现在已经非常怀疑领主蝙蝠侠实际上是被超人脑控的不义蝙了，但是——
领主蝙蝠侠现在显然不能突然跑到仓库里去把脑控机器拿出来，手动坐实他的猜测,不然就等着当场被判严重ooc吧。
所以现在,他手里连脑控机器都没有，就想扮演不义蝙,是想进行无实物表演吗？
……这样真的能够糊弄得了蝙蝠侠吗？
虽然但是,她并非质疑己方领主蝙蝠侠的能力，也不是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但那可是正版蝙蝠侠啊！
面对同伴的忧虑,领主蝙蝠侠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我们的目标是骗过蝙蝠侠，像我现在这样——当然是无法实现的。基本上只要打个照面，他就差不多能发现我没有被脑控了吧。】
神奇女侠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憋出内伤。
她强压着火气质问道：【既然知道忽悠不了他，那你还想假装被脑控的样子做什么？还嫌我们出的bug不够多吗？】
领主蝙蝠侠已经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瞭望塔了,很快就传送到了他提前确定好的会议地点。
尽管这里原本是用来招待披着主宇宙蝙壳子的蹂躏者和自家队友的。
他先前也没想过这里会发生什么惊心动魄的剧情，顶多就是平平无奇地被蹂躏者揪个领子，与女侠来场正义大辩论什么的……
但是没关系。他冷静地想。
所有人都知道,蝙蝠侠永远有后备计划。当一切都糟透了的时候，就该他出来收拾烂摊子了。
虽然这次的对手是正版蝙蝠侠，但是如果按照他刚才和艾许利一起关精神小黑屋紧急讨论出来的计划进行的话……
也许，就能借这次机会彻底解释清楚不义剧本和领主剧本之间的承上启下的关系，甚至连蹂躏者的问题都能顺便一起解决了！
多说无益，领主蝙蝠侠索性直接给自家队友共享了刚才紧急加工出来的剧本，让她好好看看，要是能配合演出就更好了。
神奇女侠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等接收完剧本之后，简直一时惊得说不出话。
【……喂喂，你们都是认真的吗？】
倒不是说这个剧本有什么问题……不，应该说这个剧本居然能够存在就是最大的问题了！
太离谱了，但是整个剧情又丝滑得离谱中透出一丝合理。
如果真的能够演绎成功的话，也许，就算是主宇宙蝙蝠侠也……
她勉强定了定神，朝着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越简单的计划越容易实施，结果给自己制定了一套如此复杂的连招的家伙做最后的确认——
【你确定自己能完成这么复杂的计划吗？】
西斜的落日余晖之下，轻巧的灰影一闪而过。
他没有正面回答同伴的问题，只是轻笑一声。
【戴安娜，很快就不止你一个人在加班了——我来陪你了。】
当半掩着的门被轻巧推开的时候，蝙蝠侠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同时浑身肌肉紧绷。
不过，他眼角的余光却在这时敏锐地意识到，神奇女侠似乎比他紧绷得更厉害，甚至下意识地挡在了他的身前，面色不善地盯着门口。
对方下意识的保护行为让蝙蝠侠嘴唇紧抿，尽管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旁观的态度，可心头却猝不及防涌上一阵复杂的情绪。
……太像了。
除了些许比较小的细节和一些习惯动作，她几乎跟自己的那位同伴勇敢正直的亚马逊公主一模一样，刚才那一下更是几乎让他幻视了在战斗中将他护至身后的戴安娜……
他一直都知道，因为这一系列奇妙的接触，正联中的好几位同伴，甚至包括他的孩子都对这个宇宙的同位体寄托了一部分真情实感，简称代入过深。
他本来以为自己能够一直保持冷静理智的客观态度，但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
他怎么可能对与自己的同伴几乎一模一样的同位体的悲剧无动于衷？
而就是这样的，让他想起了他的好友的神奇女侠，现在用后背对着他，但仅听声音他都能够感觉到她的排斥和警惕。
“你总算过来了，领主蝙蝠侠。”
“很高兴我能得到你的信任，另一位神奇女侠，以及这位……”
灰蝙蝠如一只真正轻巧的蝙蝠，落地无声地进入了房间，并随手关上了门。
而蝙蝠侠也终于看到了他的样子，目光重点落在了那过于轻便的，据说融合了氪星技术的灰色制服上。
……一想到那个氪星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思为完全受到他操纵的蝙蝠搭档打造这身战衣的，他就感觉不寒而栗。
不过很奇怪。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灰蝙蝠，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眼前这个同位体看起来十分正常——这样说可能过于绝对了，毕竟考虑到这家伙会跟超人一起成立独裁政权，这就已经是最不正常的地方了。
他的意思是说，领主蝙蝠侠跟他原本想象中的三无发条人偶不太一样，也不像他的两位队友记忆中那样看起来就违和度拉满。
他目光清明，动作也非常灵巧，极具活人感。
当然，最重要的是——
他的头上看不到任何奇怪的装置，眼睛也没有冒出紫光。
这个房间刚好离门近的地方有一扇窗户，蝙蝠侠特意借窗户上的玻璃看了领主蝙蝠侠影子的投射。
和之前在视频中能明显在反光的地方看到端倪不同，现在的领主蝙蝠侠看起来压根就没受到任何外物的操纵。
不过单是这一点还无法说服蝙蝠侠。
早在布莱尼亚克的飞船上，不义超就已经拥有了能够让机器隐形的技术，现在指不定技术已经进化到了什么地步。
所以他还是在心里给领主蝙蝠侠神志是否清醒这个问题打上了一个问号。
“神奇女侠，你身边这位……看起来似乎不太像之前和我聊过的那位。”
领主蝙蝠侠平静如流水的声音在耳边潺潺响起，却让蝙蝠侠骤然回神。
尽管目前还没见过神奇女侠口中那位来自过去的蝙蝠侠同伴，但他心里很清楚，既然神奇女侠能认出自己跟同位体不是同一个人，其他人也指不定能认出来，所以现在并不惊慌——
“他是来自别的平行宇宙的蝙蝠侠。不过这和我们要谈论的事情无关。”
出乎蝙蝠侠的预料，神奇女侠居然没有任由这个问题抛给他，而是主动出声为他解释，并且避重就轻，省了他很多事。
只见神奇女侠抬起头，面无表情，眼神锐利。
“我不放心让这位蝙蝠侠一个人走在外面，毕竟这个宇宙实在是太过危险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黑灰双色蝙蝠一起沉默了。
前者在想，虽然知道神奇女侠是来砸场子的，但是不是过于直白了一点，而后者看上去像是真心实意感到疑惑。
“我知道，之前和你进行交流的时候，我就发现你非常无法接受正义领主的存在。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自从领主政权成立以来，各地的死亡率和犯罪率都得到了有效的遏制……”
“我想听的可不是这个！”神奇女侠双手抱臂，冷笑一声，语气咄咄逼人。
“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是真心觉得领主超人把哥谭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是在让这座城市往好的方向转变吗？”
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
蝙蝠侠再次忍不住看了神奇女侠一眼，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
无论神奇女侠是否有秘密藏着没有告诉他，但至少现在看来，她确实是真心实意地痛恨正义领主的独裁统治。
而且，她问的问题非常具有针对性。
就算换做蝙蝠侠来对领主蝙蝠侠发问，恐怕也没办法问出比这更精妙的问题了——
任何一个蝙蝠侠，只要他的灵魂底色还是“蝙蝠侠”，那么他最大的软肋永远都是哥谭。
假如领主蝙蝠侠就连哥谭都不在乎了，那么任何一个人都能够肯定，他的思想绝对出了大问题。
于是他打消了原本想要发言的念头，和神奇女侠一起安静地等待领主蝙蝠侠的回答。
大约过了五秒，那段灰色的雕塑终于动了。
“哥谭……哥谭正在进行幸福家园一期改造计划。所有的罪犯都得到了处理，所有的无家可归之人都得到了安置。”
他微微抬起头，这让蝙蝠侠心头一跳。
他终于看清楚了，领主蝙蝠侠逐渐变得空洞的眼神。
领主蝙蝠侠的语气很轻，就像担心惊扰了什么东西，又像只是在机械地重复着灌输在他脑海中的至理名言。
“超人曾经告诉过我，他会跟我一起改变哥谭，让罪恶销声匿迹，让犯罪巷里不会再有一个小男孩失去父母。
“他说，他会带给我们一个足够光明的、充满希望的未来。”

蝙蝠侠的脸色突然有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神奇女侠其实注意到了这微妙的变化,心里感到有些歉疚。
她很清楚，这多半不是因为对方患上了“充满希望的、更好的未来”ptsd，而是因为自己的同伴话语中存在感更强的东西——
犯罪巷,枪响,小男孩,倒地的双亲。
这是蝙蝠侠在多元宇宙中的起源，也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而现在,这段充满伤痛的往事,就这样被领主蝙蝠侠轻飘飘地提到了。
老实说，蝙蝠侠居然没有当场暴起，神奇女侠觉得这全都得归功于他是个资深忍人，以及他不想跟明显沾点弱智的领主蝙蝠侠计较。
不过没关系,蝙蝠侠能忍,她神奇女侠不用忍——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的表情明显阴沉下来，手重重拍到了桌面上,拍出了一个浅浅的掌印。
她的语气明显压抑着怒火：“你就这样相信领主超人了？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地加入独裁统治政权了？”
“因为我相信他。”领主蝙蝠侠的声音十分低沉,“我相信超人……不，克拉克,他回来了,他是真心想要带着我们走向更好的未来……”
“你简直疯得不轻！”
神奇女侠冷着一张脸，甩下这句之后，毫不迟疑地掏出了挂在腰间的真言套索，二话不说就将他捆了起来——
“？！”
原本正一边极力压制情绪，一边试图冷静分析领主蝙的状态的主宇宙蝙蝠侠愣住了,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
尽管和这位神奇女侠达成了临时组队关系，但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很了解她，也从来没有给予过超过50%的信任。
但是,在这一刻，他敢发誓，他设想过的所有情况里都没有眼前这一幕——
“你在干什么？”他哑声问道。
“叩问他的灵魂。”神奇女侠的眼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但她的声音却骤然冷静了下来。
“我不相信刚才那些是他发自内心说出来的话。你之前不是说他可能遭到了领主超人的操作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要帮他重新想起蝙蝠侠到底拥有怎样伟大而又坚韧的灵魂！”
说完，她毫不迟疑地收紧了捆在领主蝙蝠侠身上的真言套索，在耀眼的光芒中大声吼道：“你是谁？”
那道灰色的身影踉跄了一下，神情明显变得痛苦起来。
“蝙……蝙蝠侠！”
“很好，最基本的自我认知没有被改变。”虽然嘴里说着欣慰的话，但神奇女侠的表情却更为冷峻了。
蝙蝠侠大概能猜到原因。假如灰蝙蝠现在说自己是“领主蝙蝠侠”甚至“超人的贴心搭档”之类更离谱的答案，那么至少一下就能肯定他确实遭到了领主超人的精神操纵。
但是现在，他对自己的底层认知依旧跟过去一样，那就很难判断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而这也说明领主超人可能用了比他们想象中更加高超的操纵手段。
神奇女侠沉吟片刻，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接下来该问什么问题。
蝙蝠侠感到了一种紧迫。这里毕竟是领主蝙蝠侠的地盘，谁也不知道他是否留有后手。
于是他终于放弃了保持沉默，主动往前走了一步。
“神奇女侠，问他是否认为自己受到了来自超人的精神操纵或者某种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