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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没我得散(寸知白)


微鹤知很强,强到没有人能跟上他的脚步,所以微鹤知会更清楚地知道,他找不到的,三界不会有人找到。
就这样寻了十年。
直到斛玉从虚境的缝隙落在微鹤知的面前,微鹤知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
斛玉后知后觉,所以才会自他回来那一天,微鹤知就再没有离开过他的身边。
其实说来从前也是这样的,微鹤知身边总有一个斛玉,走到哪里,微鹤知就带到哪里。
……只有去极北冰原的那一次。
那是微鹤知第一次将小弟子留在了他以为最安全的地方,只因为自己要孤身前去赴死。
却不想那竟也是最后一次。
极北冰原外,天雷之下,两人再见,只剩死别。
“……”
怕自己声音走了调,斛玉启唇,好几次失败后,才终于有了点正常的声音:
“……师尊,我是不是回来得,太晚了?”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微鹤知心头。
微鹤知垂眸。
微鹤知似乎想说什么,但刚开口,斛玉就听到扶桑树外忽然一阵巨响。
“轰——”
斛玉顺着声音侧目,眼前浮现那个黑衣人的狂笑,他忽然想起,此时此地显然不是适合再问下去的时机。
收敛了有些失控的情绪,斛玉回头,没看微鹤知的眼睛,只是低声道:
“师尊,那黑衣人的身份,你是不是有猜测了?”
微鹤知只说了两个字:“天界。”
昼不是没有将黑衣人的身份留给斛玉,就在方才识海的光中,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一道莫名的屏障将这条信息隔开。
或许是因为那黑衣人的神格,斛玉只是凡界之人,所以天地法则压制,斛玉难窥其貌。
想到什么,微鹤知忽然开口:“昼和你……”
斛玉知道他想问什么,他转头望着已经化为灰烬的玉雕,轻声道:
“昼已经死了,我不是他,也不会是他。”
“……”
就像昼没有回答为什么会和斛玉长着一样的容貌,因为他们都清楚知道,斛玉和昼是两个人。
斛玉有着自己的人生,昼也有自己的过往。
唯一分不清的,或许只有……那个黑衣人。
斛玉拉住微鹤知的手,没回头,他快速对微鹤知道:“去找他之前,我想先去个地方。”
没问要去哪里,微鹤知只是道:“好。”
斛玉收紧手心,好像这样才能从十年前的那场阴霾中回到现实。
他们一路来到了扶桑树的最底。
漆黑一片,这里是扶桑树的根部。
扶桑虽已经枯萎,但作为神树,它的根部依旧有少量的灵力聚集。
当时昼将他带到的地方应该是这里的上面一些。
回忆着识海中昼留下来的位置,斛玉举起水坠,微弱光亮下,他的视线从纵横交错的树根上一一扫过,在看到某一根塌陷的枯木时,斛玉视线停下。
就是这里。
他走近几步,蹲下,握着那粗壮的树枝,斛玉手下微微用力。
一点光从树根之下闪过。
斛玉向微鹤知借来濯尘剑,将剑顺着树根的边缘放进去,他用力一撬。
"咔!"
终于,整截树根断裂。
下面的东西也完完全全展现在斛玉面前。
——一支流光溢彩的羽箭。
千年过去,被压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这样久,羽箭上的灵石竟还是那样光彩夺目。
属于天界的气息缓缓荡开,斛玉屏息,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那支羽箭。
像是认主,眨眼之间,只见那羽箭忽然化作一道流光,最终变成和斛玉胸口水坠一样大小的彩坠,轻轻落在斛玉的掌心。
“……”
脑海中回想着羽箭的形状,斛玉心念一动,果然,羽箭又重新变回流光溢彩的样子。
“……昼走之前和我说,这是他要去见的那人送给他的,如今他用不到了,就送给我。”
看着那些灵石,斛玉忽然笑了一声。
好似是在对已经消散的昼神悄声说话,他嘟囔:“……送礼的那人,品味也太差了吧。”
十八颗不一样颜色的灵石,竟被放在一支箭上。
或许那个人想要把好的都送出来,但组合在一起,总有种眼花缭乱百花齐放的喜庆。
昼说他之后会有用到这支箭的时候,但没说是用来做什么。
斛玉低头,索性将那水坠和微鹤知送给他的串在了一起。
做完这些,斛玉起身,将断根放回原位,才对微鹤知沉声道:“走吧,师尊。”
是时候去找那人算算账了。
天界果然受扶桑树影响。
甫一出了扶桑,斛玉便发现外面的天空变得更加阴沉。
如果说之前的虚境是雾蒙蒙的阴天,那么此时的虚境,更像是风雨欲来前的黑暗。
荒原无端刮起风,斛玉眯起眼,动作忽然一顿。他身后的微鹤知随之出来,看到眼前之景,也沉默下来。
“……”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所有的出口都布满了歧奴。
如果此时有外人来看,眼前的场面可怖到堪称头皮发麻。
因为歧奴的数量太多了。
牠们密密麻麻,将视线内的荒原全部占领。
聚集在扶桑树边,牠们静静趴伏着,相同的姿势,一直铺到了远处天际线以外的位置。
因为知道了昼的存在,斛玉此时并不是很紧张,只有了然。
虚境既然是从天界而降,那这些歧奴,或许是将他认成了昼。
不知为何,斛玉直觉,此刻在眼前的,或许就是虚境所有的歧奴。
牠们在等什么?
是昼吗?
扶桑树已死,昼最后一缕魂魄灰飞烟灭。牠们还在等谁?
“虚……”
最前方的一只歧奴忽然出声,斛玉下意识朝着那边看去。
就在他看向歧奴的第一眼,一道垂垂老矣的声音骤然在他的识海响起:
“昼大人……”
“?!”
饶是今日见闻足够多,斛玉还是瞬间愣住。
他望着那只出声的歧奴:“是,你…?”
那歧奴站了起来,他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斛玉的识海:“是我,大人。”
“……”
因为识海相通,微鹤知也能隐约听到对方的声音。
他侧目看向斛玉,对方很久未出声。
而此刻,一个猜想正在斛玉脑海中迅速成型。
少年忽而抬眼望着这数以十万计的黑压压一片的歧奴。
……歧奴自虚境出现,由腐肉组成身躯。
无脸无肢体,亦杀不死,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东西。
所以三界皆设立了法阵,想方设法将歧奴圈在了虚境之内。
就算是这样,歧奴依旧总向外逃窜。
谁也不知道他们出来到底要做什么。
但如果现在有人说,这些歧奴都是……人呢?
斛玉瞳一颤。
落叶不能归根,魂魄被困于腐烂的身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耳畔,像是应和他所想,老者的声音缓缓道:
“我等受于天界控制,少则几年……多则千年,日日徘徊于冥界与人界之中,不得出……”
“今日终得清醒…也终得见大人……望大人救我等于水火,放我等前去往生……”
“……”
千年囚梦,今日方醒。
那黑衣人本就濒临溃灭,或许扶桑树死让他的处境雪上加霜,已经没有余力去控制歧奴,所以歧奴今日才会清醒。
斛玉还未答,又一道声音传到了斛玉脑海,那是一个嚎啕大哭的男人的声音:“即便不能往生,也求大人今日一定要杀了我。”
“十年前歧奴之灾,我妻儿父母都死在我的手下,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
尖锐的女声叠了过来,她喊道:“也求大人杀了我,我杀了我的姐姐和姐夫……”
“我吃了我的孩子……”
“我杀了对我的最好的大伯……我想死…我该死……”
斛玉捂住脑袋,此时他的识海中是无数声音的交叠。
有愤怒,有惊诧,有悲哀……但无一例外,都充着着痛苦。
而这些痛苦,此刻都传递给了斛玉。
就在他头痛欲裂之时,一道灵力突然从识海内部过来,将斛玉的识海牢牢保护起来。
“师尊……”
声音终于消失,斛玉大汗淋漓,他大口喘着气,眼神失焦。
那些无尽的痛苦一瞬间加在了斛玉的身上,快要将他撕裂。
而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微鹤知的声音在一边适时响起:“十年前的歧奴之灾,至今无人知道的唯有一点——那些歧奴并不是见到人就杀,而是有目的地去了很多地方。”
“每一只都是如此。”
“……”
歧奴的修为也会增长,这是多年调查出来的结果。
但歧奴是怎样增长的修为,没人知道。
斛玉呼吸越来越重。
天界控制,吃食血亲之人以增长歧奴修为,将数十万的生魂困在虚境供自己驱使……
识海之中,斛玉轻轻推开微鹤知给他的护佑,在声音涌进来的那一刻,他扬声道:
“我不会杀了你们。”
“……”
万千声音忽然停住。
识海寂静,只有偶尔几声的啜泣。
斛玉闭眼,在众人询问前开口道:“你们不想知道是谁将你们困在虚境吗?”
“……”
“是谁控制你们杀了你们的血亲,是谁让你们这样不人不鬼……你们不想报仇吗?”
“……”
斛玉睁眼,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淡紫色,他望着眼前纷纷抬头的歧奴,开口:“扶桑树死,他已经没有控制你们的手段。”
他轻声问:“……若此时就这样死去,不会觉得太冤了吗?”
“杀了他……”
许久,一道声音响起,紧接着,好像浪潮起伏,越来越多的声音紧跟着喊:“要……杀了他!”
“杀了他!!”
声浪回荡在死寂千年的荒原,斛玉咬牙,握紧拳头。
那黑衣人做的恶,必须一笔一笔,都还回来。
灵根之血的烙印在快速移动,或许是知道自己已经暴露,那人并没有继续呆在虚境,此时他正向着鬼界进发。
既然那人能吸取魂魄的力量,那他此去鬼界,定是为了恢复扶桑树死带来的损耗。
鬼界有难,需要尽快回去。
有人扬声:“我们愿追随仙长!求仙长带领我们手刃仇人!”
“报仇!”
斛玉抬头。
乌压压一片。这样多歧奴出虚境,一时之间鬼界不见得能容纳得下,斛玉双指抵住额边,定声道:
“修为高于元婴者,先行同我一起出虚境。”
他低声道:“……我不是什么仙长,故也做不到什么带领。但我唯一可以向你们保证的是,出虚境之后,你们的魂魄我会悉数告知鬼主,让你们……转世轮回。”
斛玉垂眸。
这是他做下的承诺,就一定会做到。
就当……拿了昼的箭的回礼。
他说的话很短,却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下面的歧奴不禁仰望着、追随着狂风中那道修长的身影。
而只有身后的微鹤知看着他,眼神沉沉。
忽然之间,斛玉好像已经不是当年只会跟在他身后的孩提,他已经在微鹤知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修者。
有时候微鹤知也会恍惚,他究竟是以什么理由继续陪在已经不需要陪伴的斛玉身边?
这样想着,忽然,斛玉转过头来,他对微鹤知道:“师尊,这次回去之后,给我讲讲这十年你去了哪里吧。”
望着他的眼睛,微鹤知缓声问:“……为何?”
黑发飘在眼前几缕,斛玉伸手拂去,他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笑:
“今日见到了这么多人,听到了这么多声音,方才发现前半生所见的天地不过一隅——我和师尊一起去过的地方也太少了。”
“之前一直想着变强,最好强到能和师尊站在一起,于是居于太初日日修炼,不敢懈怠,不去游历……但见今日之人,回忆起昔日困境,方知未来之不定数。”
斛玉抬眼,眼中好像有一汪温柔荡开的水波:“我只是不想再错过和师尊的每一天了。”
“……”
那双眼中的波光落在眼底,忽然之间,微鹤知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停了一拍。
许久,他错开斛玉的视线,状似沉稳地开口答道:
“……好。”
不到半个时辰,出虚境之人已经准备好。
斛玉跳下扶桑。
转头再看了一眼这棵神树,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
但总之希望是虚境消失以后。
先前对斛玉第一个开口的老者走上前,他身后还跟着不少人,皆是元婴修为以上。
或许是知道自己现在样貌可怖,老者和斛玉保持了有些远的距离,他行了一个礼,斛玉在书中见过,这是千年前答谢人的古制。
老者感谢道:“我等深知那人的强大,不敢奢望能敌过此人,只求能起点拖延的作用,也算是报了仇。”
“……”心中凝涩不能言,许久,斛玉坚定道,“此事过后,我一定将你们的魂魄送去转世轮回。”
老者好像是笑了:“多谢仙长……落叶归根,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们所求,不过是不以怪物之身活下去继续为祸人间。
斛玉错开视线。
静下心,那黑衣人前去鬼界,不知会对三师兄做什么。
斛玉沉声:“我们即刻启程。”
斛玉预感不错,鬼界此时的确已经一团乱。
先是往生石停止转动,生魂死魂混在一起;而后血池忽然爆发,其中恶鬼一半逃出血池,虽暮归及时赶到,但恶鬼仍有逃窜。
而最棘手的,是冥河水无端倒流。
冥河围绕着鬼界与三洲边境,接纳的是来自三界的魂魄,是所有魂魄入鬼界的第一道门。
而除此之外,冥河之下还镇压了无数未来得及分罚的恶魂,有的已经甚至已要变成恶鬼。
其倒流,不仅让从三界来的魂魄无处可去,不少已经开始折返三洲,更致命的一点是将这些恶魂悉数放出。
数量太多,鬼差根本来不及一个个收回。
鬼界六谷中央,暮归站在冥河上空,衣袂纷飞。
亲眼看着他上去的鬼知道,暮归已经在上面待了一个时辰有余。
但他还不能下来。
手指在空中如弹琴般不停地拨动,青年眉头紧皱,因为是鬼身不会出汗,但通过他的表情,已经可以感受到他此时的艰难。
身旁突兀飞来一人。
未睁眼,暮归冷声:“如果你要在此时作乱,不如直接跑,省得我分心处理你。”
杯尤不语,只是看了看他的手指。
他人看不到,但作为前任鬼主,他可以很清楚看到暮归手指挂着的上万条阴阳线。
暮归正在尽最快速度将魂魄收拢归位,暮不二之流也正在修补边界结界,减少暮归的压力,但杯水车薪,倒流的冥河水不停冲撞着,很快就又放出恶魂。
再这样耗下去,暮归很快就会力竭。
不理会暮归的话,杯尤抬手,直接从暮归手下扯过了一半的阴阳线。
“……”
男人眼底划过流光,沉吟,杯尤闭眼,眼前瞬间浮现出鬼界六谷的全部景象!
两人迎风而立,将大半鬼魂收拢。
他们身下的位置,暮不二正抓狂地回着修真界派来的使者骂:
“都跟你们说了!是虚境里面出了问题!第一段开始倒流的冥河就是从虚境边界开始的!我们根本没有准备,你现在有这个质问我的功夫不如叫人来加固结界!”
修真界来人捋了捋胡子,嗤笑:“你们以为封锁消息我们就不知?明明是你们派人进入了虚境!虚境出的问题,和你们脱不了干系!”
暮不二简直要气笑了,他手下还在一手一个地吸纳恶魂,胸口的血洞都在飞速运转阴气。
听他这话,暮不二好笑道:“脱不了干系?你知道是谁去的虚境吗?”
那人自然不知,他来自溯霭洲,其实并不代表三洲。
近日由于谢己的事,引发了溯霭洲不少动荡,虽然有春浮寒不知为何前来停云宫坐镇稳住局面,但防不住有些宗门里应外合,想要将整个停云宫吃下。
这次提前三洲一步前来鬼界,其实就是想要借机敲鬼界一笔,壮大势力。
他刚想继续逼问,突然,一道灵力劈头盖脸地砸下。
那人惊怒回头:“是谁干的……出来!”
一掌抡开碍事的人,洛贝一振衣袖,冷笑:“你祖宗我。”
“……”
刚从地上爬起身,看着满天的灵兽,那人愣住,一动不敢动。
……竟然是妖界的人先到了。
不去管下面那跳梁小丑,情况危急,洛贝下令:“动作快的抓捕恶魂,肉厚的去堵住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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