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负责在祠堂蹲守,确保晏景有按照他们的计划完成游戏。而晏景前脚离开,奚启后脚便对祠堂放了火,他救火心切,暴露了行踪,被奚启捉住。
祠堂被烧了?
问秀秀难以置信,她先是看了看少年,确定他没有在开玩笑,然后又看向奚启:“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她先是悲伤地质问,但奚启的无视让她愤怒起来,“为什么?回答我啊!”
她的情绪愈发激动,甚至打算冲上去朝奚启要说法。晏景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奚启不会无缘无故去伤害不放在眼里的“蚂蚁”,但若蚂蚁敢咬他,结果便不同了。
少女也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弓着身子,发出悲伤的呜咽声。黑衣少女杜若上前从晏景手里接过了她。问秀秀转身扑在伙伴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那座祠堂对她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都怪她,都怪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冰冷的,带着憎恶的注视从黑衣少女眼中投向两个不速之客。连带着晏景也被恨上了。一句“抱歉”卡在晏景的喉咙里,因为感觉虚伪而无法吐出。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奚启毫不在意众人的反应,只是平静地对晏景宣布:“我赢了。”
晏景双眸中有厌恶一闪而过。
他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
是了,奚启怎么可能真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戏耍,为了取胜,必是不择手段。
说到底不过是一座简陋的宗祠而已,不值钱,对他也没有意义。连本尊与他都只是一点萍水相逢的微末情分,他犯不着在这时候义愤填膺,去表现什么不存在的深情厚谊。
只是他反感于这种肆意践踏他人珍惜之物的行为,更诧异于自己没有堤防地接受了与奚启的赌约。
什么时候,他以为奚启变了?
这抹反感没有逃过奚启的感官。
他心底滑过“果然如此”的轻叹,但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只是伸手做出请的动作:“您先取走您的战利品,然后我再取走我的。”
晏景按下涌动的不满,这群孩子拿奚启没办法,而他现在没理由与立场去和奚启置气:“小家伙们,回到我们的游戏上来吧。你们输了。告诉我后面的故事,作为交换我会满足你们的一个诉求。”
说到“诉求”二字,他若有所指地将目光投向奚启。
几个少年少女都因方才的消息陷入了消沉与不安。
小胖子弱声回应:“我还没写完,秀秀姐还没告诉我后面的事。”
故事是现写的?
晏景有些意外,同时也对几个少年人有了更大的兴趣。
只是名叫问秀秀的少女此时正难过着,还让人给他讲故事有些不人道。
“后来,鼹鼠和伙伴们开始了扶危济困的旅途……”不想晏景虽然没有催促,但问秀秀却擦掉了脸上的泪珠,啜泣着为他说起后面的故事。“随着他们做的好事越来越多,许多小动物聚集到他们身边。
“它们一起建立了一个公会,做了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事。
“可惜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最初的伙伴里,有的厌倦了漂泊,与他们告别,回了家乡;有的接受了大势力的招揽,奔向更美好的前程;有的则因为战斗中留下的伤病离世……
“最初的伙伴越来越少,新加入的小动物们也不再认同它们的理念。
“凭着一腔热血做事,完全不求回报的鼹鼠虽然令人敬佩,但也无法给组织带来更多的利益。渐渐的,它们聚集到了新的,主张通过组织适当获取利益的领袖周围。
“鼹鼠觉察到了众人的想法。它年纪大了,不愿与共患难的伙伴为敌,在它选择在事情变得难看前和离开了组织,和它一起的还有一开始就陪在它身边的松鼠与白鹭……”
晏景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是——”
问秀秀道破原型:“是建立登望会那批人的故事。鼹鼠就是路听潮,我的大伯。而松鼠与白鹭则是我的父母,问经纶和东方柳。在离开登望会后他们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直到去世。”
“后来竟然变成了这样吗?”晏景怅惘感叹,“你们费尽心思将这个故事讲给我听是想让我帮你们做什么?”
他也看出来了,问秀秀才是几个人中的主导者,其他几人更像是在帮她完成心愿。
问秀秀也不扭捏,直接说出了自己诉求:“我想请您帮我们夺回登望会和登高节的名号。”
夺回名号?
晏景不解其意。
问秀秀解释道:“如今的登望会已经完全背离了阿伯和爹娘创立这个组织的初衷,他们不配再用名号!”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黑衣少女杜若补充:“现任登望会会主想攀附上宗,让登望会成为一个正式的宗门。”
正式的宗门?
晏景挑眉。
之前介绍过,登望会成立的初衷在于行侠仗义。
它接纳所有急公好义的散修游侠,为他们提供行善的平台。没有门槛、没有约束,不需要成员对组织履行任何义务。是一个极为单纯的,只想汇聚、结识志同道合之人的组织。
但转变为宗门后这份单纯怕是难以再保持。
受助于上宗,必然受制于上宗。那样的登望会不过是众多普通宗派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晏景明白缘由了。
这几个小家伙年纪不大,修为不高,但很敢想敢做啊。
不过他就像所有“讨厌”的大人一样,哪怕心里认可,开口却是否定:“这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且不说你们拿了名号并无用处。我也不可能无缘无故为了你们和一个组织为敌。”
作为游戏的报酬,这个要求过分了。
世界不会因为他们有意气就满足他们的任何要求。
“换一个吧。”
如果他们要惩罚奚启烧掉祠堂的座位,晏景倒是非常乐意帮他们实现。
但问秀秀坚决摇头,她所有的计划都是为了这一心愿,即使对奚启充满憎恶,也不愿改换要求。
见她如此,晏景让步:“好吧,但你们得给我一个更充分的理由。要我去打一个规模不小的组织的脸,总得让我师出有名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他已经决定,只要这群小家伙给出一个逻辑合理的理由,他就答应下来。
更充分的理由?
问秀秀双眸重新亮了起来,若是其他要求她或许还会感觉为难,但这个她正巧有现成的答案:“我有更充分的理由!您完全有名义去做这件事。因为伯伯正好是您的兄弟啊!”
“什么?你说他是我的什么?”晏景没反应过来。
他们的交情有够称得上兄弟吗?
“阿叔是您失散多年的兄长啊!”问秀秀换了更直白的说法。
是那个人!
奚启感到了诧异。没想到这场游戏里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但也只是一点诧异了。他知道晏景有过一个兄长,但他不觉得这个分开许久的人还能对如今贵为罚恶使的晏景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晏景没有说话。
屋内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
晏景如遭雷击,双耳嗡嗡作响。
曾经这个词在罚恶使面前是禁忌。“他有个兄长”,这个秘密只有以苍行知为首的那批经历过他少年时代的蕴华宗高层知道。
而晏景将他们提起自己兄长的行为视为挑衅。
而晏景主动吐露过这个秘密的对象就只有璇玑主和奚启。
当问秀秀说出“兄长”这一称呼时晏景便信了个十之八九,但还保留了万分之一的怀疑。
——会不会是奚启做局来耍他的?
这不是没有可能。在他心里,奚启完全做得出这么恶劣的局。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问秀秀拿出了更有力的证据:“您小时候是不是住在宁州定安县上河村?”
晏景已经相信了。
他从没有把这个地名告诉过任何人,连苍行知都不知道。问秀秀只能是从另一个人口中得知的。
“阿伯还告诉过我,您小时候家里有四口人,养了一只黄色的小狗,您有一个好朋友,是邻居家的小女儿……”
晏景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耳边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路听潮就是他的兄长。
璇玑主的话语和当年的与路听潮相遇的场面在他脑袋里交替呈现。
——你和你的兄长情厚缘浅。你们还能相见,但只有一面。
——路,我姓路,叫路听潮。
——听潮?《听剑传奇》?
——哈哈哈,是的。
他幻想过各种各样的和兄长的重逢,却唯独没想过,这场重逢已经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发生了。
奚启扬眉:自己被当成幕后黑手了?
但很快他就改了想法, 比起质问,晏景的眼神更像是在寻找一个可接受的答案。
意识到这一点的奚启心情骤然糟糕起来。
这个兄长对晏景的分量,远超他的预估, 胜过他,也胜过微明。
要将其视作对手吗?
可那只是一个人类,还死掉了。
“抱歉,呈现了一场无聊的游戏。”嘴在他思考清楚前顺着话说了下去。
然而他“纡尊降贵”去和一个死人抢存在感的行为并没有换来晏景的释然。
他没办法接受这个解释,他骗不过自己。
路听潮就是他的兄长。
除去与兄长错过最后一面的打击,更让晏景无法释怀的是:如果路听潮就是兄长,那为何相见不相认?别人不知道晏景是谁,阿兄还能忘记吗?还是说,他早就被放弃了?
“律使?”问秀秀一半害怕一半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 一言不发的晏景。
晏景强打精神,声音喑哑地回道:“我们确实是兄弟。”
“太好了!”问秀秀转忧为喜,觉得只要认了亲,那接下来的事便都顺理成章了。
然而晏景的下一句话浇灭了她的喜悦:“可那与你们又有什么干系?”
屋内的气氛陷入凝滞,晏景也讨厌自己这种迁怒于旁人的行为,扭头走出了院子。被留下的四个少年人手足无措。
他们感觉自己做错了事,却不明白错在哪里。
奚启还在斟酌如何处置这群差点坏掉他计划的少年人,以他的看法自然是消失比较好,但又觉得如果伤害他们, 反倒会激起晏景的保护欲,使晏景现在的态度反转。左思右想, 还是什么都不要做比较好。这样决定后,他也起身离开了小院。
几个少年人只感觉一股阴寒的气息扫过脊背,浑然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不过很快奚启就开始庆幸自己没有杀掉他们,刚走出没多远他便折了回来:“我失去了他的踪迹。”晏景离开是因为不想面对任何人, 而奚启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面包括他,“你们人类这种情况下一般会去哪里?”
你们人类?
他的措辞让问秀秀一群人感觉怪异。而他们茫然的则让奚启意识到自己很难从他们身上得到确切的答案:“算了。你们都出去找。现在。”
落日西沉,天色逐渐黯淡下来,很快只剩天边浅淡的一线光晕。晏景独自一人坐在村外的河边,炊烟的味道弥漫过来,呼唤孩子吃饭的声音在村子里此起彼伏。随着天色变暗,人声变得稀疏,很快只剩下虫鸣。
晏景的脑袋里翻江倒海。
一会儿是幼时和兄长相处的点滴,一会儿是与路听潮相遇的那个夜晚,还时不时浮现那个名叫问秀秀的少女开朗明媚的模样。
——这个孩子是阿兄看着长大的。
晏景发现自己竟然隐约地嫉妒着她。
如果自己没有被苍行知扣下,被送给微明,而是和阿兄一起修行冒险,那这么快乐潇洒的人会不会是他?
他就像阴暗的毒蛇,嫉妒着阳光下生长的花朵。
不过晏景很快就打消了这种没根据的想法。
人和人怎么可能是一样的呢,哪怕在一样的环境下长大,也不会成为相同的模样。
他只是太难过。
无数个日夜里,等着阿兄来接走他的期待,在多年后落了空。
早就不会有人再来接走他,他和微明那些收藏品再也没有任何区别。无人记挂,孤独蒙尘。
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晏景吐出一口浊气,厌烦地抱怨:“你为什么总要在这种不合时宜的时候出现呢?”
这个时候,奚启绝对是他最不想见到的人之一。
天青色的衣摆扫过河畔的青草,奚启停在晏景的身畔:“您在伤心您的兄长不认您?”这是他思索良久后的结论。
晏景现在地模样,让奚启想起了他在幻境里极端消极,一步不挪的场景。
所以,晏景当时的潜意识是在等待某人来接他?
奚启当然不会自恋到认为那个人是自己,也绝不可能是微明。只能是那个叫路听潮的人类。
奚启很高兴这个人类抛弃了晏景,否则他绝无可能成为晏景的选择。
此刻的晏景心情很不好,对奚启也再没了容忍,开口便是尖锐的呵斥:“你知道什么?不过是徒有人样的东西。内心空无一物。说我伤心?你知道什么叫伤心吗?”
奚启清楚自己被当成了出气筒。晏景说的是事实,但事实有时候还挺让人不高兴的,尤其是在他想扮演一个“知心人”的时候:“您也过于生气了。我虽不喜欢辩驳,却也不想受不属于自己的气。”
“那就别往我面前凑!”
可奚启非但没走,反而在晏景身旁蹲了下来:“这不行。您是我费尽心思才赢得的战利品。”
战利品?
微明“珠玉在前”,晏景恨极了这种将他视为“所有物”的行径,他咬牙切齿:“你去死。”
奚启露出笑意:“很高兴您对我有这么浓烈的欲望。”
杀人的欲望也是欲望嘛。
几句话下来,晏景就被他激得顾不上难过了,满脑子都在想怎么给奚启一剑,给不了也得往这张可恶的脸上锤上一拳。
他也这么做了。
只是手腕刚抬起便被奚启准确捉住,不过他还有一只手。晏景伸出左手,准确而迅速地给奚启的脸上来了一拳,代价则是两只手都被奚启钳制。奚启倾身贴近,晏景瞪大双眼停止了呼吸。在他惊恐的注视中,奚启停在一指宽的距离:“您以为我又要吻您?”他轻笑,吐出的气息喷在晏景脸上,“这种事第一次做可以解释为好奇,第二次就有些奇怪了,会显得像——”
刻意的停顿明显是引人接话,晏景提醒自己不要搭理他,但嘴已经问了出来:“会显得像什么?”
奚启正对着晏景,神情认真,仿佛有一道目光穿透覆眼的缎带落在晏景脸上。
“会显得像我对您动了凡心一样。”
晏景嗤笑:“凡心?你哪来的心?”
“嗯,没错。对极了。”奚启一连给了三个肯定。
无论从生理还是精神上,他都没有人类意义的心。
可既然如此,这些难以理解的情绪又从何而来?它们让他变得越来越奇怪。就像现在,不合理地出现在这里,不合情理地想抹掉这张脸上的悲伤。从想和微明争夺晏景,扩展到想和所有人事物争夺晏景。
不过奚启并不排斥这点无关紧要的变化,他还记得自己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时间还算充裕,他还可以给晏景欲拒还迎的余地。
嗯,是这样的。
“出来!”晏景扭头呵斥。
伴随着他话音落下, 两个少年人从河堤上的草丛里滚了出来,慌得手脚都不知道朝哪里放。问秀秀将伙伴推了回去 ,独自站出来面对晏景, 她深深弯下腰,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对……对不起。一切都是我擅作主张。和阿伯没有关系!”
路听潮一直很疼爱她,她不想让他因为自己的鲁莽,被一直挂念的兄弟怨恨。
晏景推开奚启,起立转身,面对着少女。但他没有立刻做出行动,似乎还在思考如何对待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
奚启从后面靠上来,提议:“我可以帮您赶走他们。”
晏景反呛:“我自己不会吗?”
他的态度太复杂,奚启看不懂, 干脆闭嘴不再说话。
许久过后,晏景开了口,用踌躇的、复杂的语气问道:“他……是哪年去世的?”
问秀秀就怕晏景不理她,听到问话,连忙答道:“大约一百二十年前,您殒落十余年后。”
晏景发现了不对之处:“那你不该见过他。”
问秀秀的年纪怎么看也不可能有一百二十岁。
问秀秀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打开,内里躺着一块浑浊的玉石:
“您殒落的消息让阿伯受了不小的打击,早年与祟物战斗时积累的污染也因此爆发, 阿伯的生命力在退隐后的十数年内迅速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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