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诸伏景光还是难以接受,降谷零以前那么讨厌自己,讨厌到给苏格兰的腺体注射非法药剂,讨厌到被揭穿这一事实后依旧能仗着苏格兰对他的偏爱而有恃无恐,讨厌到在给苏格兰进行临时标记时清楚地表达出他的痛恨。
情感上不愿接受,理智上诸伏景光却是理解的。
他失去记忆后是个三好公民,不代表他过往造成的血腥便可以一笔勾销。
苏格兰是残害无数无辜之人、罪大恶极的犯罪分子,怎么能奢望一个公安警察发自内心地对他垂青?
可这些时日来的温情又算什么?
诸伏景光想到松田阵平对自己的态度,那位性子其实很直的警官有着非常鲜明的个人喜恶,看起来也像是略微了解自己的过往。
在这样的情况下,卷毛警官依旧对自己态度友好亲密,甚至不惜为了自己而和同期好友降谷零争吵,那么说明自己其实也做了许多世俗意义上的好事。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吧。
降谷零当初为了卧底任务,不愿被百分百的契合度影响而对苏格兰下手,后来又不得不与心仪他的苏格兰虚与委蛇,却在某天忽然得知苏格兰原来也不是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犯罪分子。
于是本性正直的公安警察开始为他过去对苏格兰造成的伤害产生了强烈的愧疚,希望能弥补那些日子他犯下的“错误”。
至于这段时间来说的“追求者”,以及刚刚车里那句告白,只不过是愧疚和弥补的产物。
诸伏景光相信降谷零没有再欺骗他的意思,但他也同样相信一件事——
人在极度的愧疚下,会把愧疚当做是爱。
降谷零没有想骗诸伏景光,他只是骗过了他自己。
诸伏景光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得以重新进入睡眠,好在这次无梦,让他得以在记忆和现实的双重痛苦中喘息片刻。
起床的时候,降谷零已经出门了,餐桌上有一个盛放饭团的瓷碟,下面还压了张字条。
【如果hiro不想吃饭团,冰箱里有食材。今天一切都按照昨晚说的那样进行,可以吗?——zero。】
昨晚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他们便约定好,上午降谷零还要回去处理朗姆的后续事情,如果进度理想,中午会回来和诸伏景光共进午餐,下午一起出发去给诸伏景光找回记忆。
烤饭团、樱虾饭团、牛肉饭团……三个饭团都是不同的口味,美味且能体现出制作者的用心。
可就算是经过一次睡眠休整的诸伏景光,心情也没能得到什么改善。
距离降谷零回来还有挺长一段时间,就算是准备午餐也不需要这么长时间,诸伏景光正在想要怎么打发这段时间——他现在不太愿意让自己的思绪持续保持在那样无用的低落中,就收到了降谷零的信息。
【hiro感到无聊的话,在客厅沙发的旁边有贝斯,乐谱和谱架在旁边的柜子第二层。】
降谷零对自己的愧疚之深,已经能使得他在这么繁忙的工作之余还特地抽出空来,担心无所事事的自己感到无聊吗?
诸伏景光在对方所说的地方找到了一把贝斯和一把吉他,显然都是新近购入的,他上手试了一下,音质很好。
音乐有安抚人心的魔力,等到猫眼青年弹奏完四五首曲子的时候,他的心绪总算稍稍没那么烦乱了。
即便zero对自己只是愧疚,他的记忆也要找回来……而在那之后,配合好公安提供在组织里的情报,如若他真的能凭借过往的贡献不用承受牢狱之灾,便回去长野和父母哥哥生活在一起,不会再给zero造成负担。
就算过去对方曾让自己受过很多伤害,但事出有因、又不能改变过去的情况下,诸伏景光并不愿意让这样的愧疚捆绑连累降谷零的一生。
诸伏景光这样想着,把贝斯放回原位、看到旁边那把吉他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从心底涌上一阵酸楚。
他曾经许诺过要教降谷零学吉他,只是现在看起来,他或许要食言了。
诸伏景光正要把炖鱼端出来的时候,传来了门锁被拧开的声音。
他转头望去,穿着灰色西装的金发公安站在玄关处,连拖鞋都还没来得及换,就先用视线在公寓里搜寻着什么,看到站在厨房里的诸伏景光后,才像是松了口气,整个人显得没那么紧绷。
“欢迎回来,zero。”
原本想用这句表达亲昵的句子把昨晚的事情暂时翻篇,甚至用的称呼还是“zero”这样的专属昵称,却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连诸伏景光都觉得平淡且疏离。
经过了这个晚上,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沉淀到了各个方向,任谁也无法做到忽视。
这让正往厨房走来的降谷零脚步顿了一下,紫灰色眼眸中闪过一抹黯淡,最后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听出来一般继续过来给诸伏景光打下手。
瞥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诸伏景光,降谷零开口道:“贝斯用得还顺手吗,hiro?”
“……zero的眼光很好。”
空气中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两人进食的轻微咀嚼声。
“通过朗姆的口供,我们找到了一处贝尔摩德可能会出现的地方,不过以防万一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还得慢慢排查,也不能打草惊蛇。”见闲聊不能继续下去,降谷零又把话题切换成正事。
这次诸伏景光有了些反应:“这种事情,让现在的我知道,合适吗?”
“距离hiro恢复大部分记忆也不会太远了吧?而且hiro也要小心至今还没归案的贝尔摩德。”
诸伏景光应了一声。
就在降谷零以为他又要继续找新话题打破沉默的时候,诸伏景光这次主动开口了。
“zero把梅斯卡尔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食物美味可口,金发青年却觉得舌根泛起了苦涩。
用过午餐,收拾好餐具后,稍作休憩,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便出发了。
他们的路线是按照时间顺序来的,既然诸伏景光已经想起了苏格兰和波本初见的场合,那降谷零便带了诸伏景光去波本、苏格兰、莱伊他们三人第一次合作出任务的地方。
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繁华东京里一栋再普通不过的大楼,没什么人,更没有安保可言,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毫无阻碍地上到了顶楼。
是个狙击手会喜欢的好地点。
“那次任务你留在这里狙击,”降谷零接着指向斜对面的星级酒店,“而我在那边提前潜入任务目标和他情人约会的地点。”
金发公安的话很简洁,没有跟诸伏景光阐述那次任务的具体内容,像打卡一般跟他说时间地点人物。
诸伏景光能察觉到,自从他刚刚在午饭的时候找降谷零要了梅斯卡尔的联系方式之后,对方的情绪就一直很低落,又因为不想让他感知到这份低落而努力维持着平静的状态。
他不知道自己和梅斯卡尔之间发生过什么,会让降谷零这么受打击。对诸伏景光来说,他只不过是想从其他人的角度来找回自己的记忆而已。
诸伏景光的大半人生都在组织里,要找回记忆当然不能仅凭与他相处时间甚至不到半年的降谷零,而能寻来协助的组织成员属实不多。
在他目前恢复的记忆里,出现过的代号成员也只有波本、桑布加、贝尔摩德和宫野姐妹。
诸伏景光已经见过桑布加,那个人的性格明显就很不受控制,与其合作十分危险,降谷零估计不会同意。而且此人属于医疗组,与苏格兰的日常交集应该不会很多。
贝尔摩德更不用说了,目前还未被逮捕归案,降谷零非常担心她会对诸伏景光不利。
至于宫野姐妹……苏格兰倒是和她们关系很好,相信她们如果得知此事也一定很乐意帮忙。
可这对姐妹好不容易才脱离黑暗,听降谷零说她们现在已经过上了平静的生活。苏格兰毕竟曾经也是黑暗的一部分,帮他找回记忆更是相当于需要揭开她们的伤口,诸伏景光不愿意破坏她们那份珍贵的平静。
等诸伏景光的记忆恢复得差不多,他判断自己适合去见宫野姐妹,他们再见面也为时不晚。
这么一个个排除过去,便竟然只剩下那位难得逃过牢狱之灾、看起来对苏格兰有一定了解的梅斯卡尔。
这其中的种种想法,以现在的氛围,诸伏景光无法对着降谷零尽数说出,但也说了“找梅斯卡尔只是为了找回记忆”这样的结论来向降谷零解释,可金发公安表示理解并且会确保和对方见面时诸伏景光的安全后,情绪却没有任何上升的迹象。
接下来也是如法炮制,降谷零带着诸伏景光跑了好几处他们曾经出过任务的地点。
“都在东京范围内吗?”等到晚上接近八点,降谷零说明天再继续去下一个任务目的地的时候,诸伏景光这样询问道。
降谷零点点头:“合作的任务都在东京范围内。因为我……拿代号时间算不上长,加上我们当时一起出任务的时日尚短,琴酒不会把不在他管控范围内的任务派给我们。而hiro当时在组织的重要级别比我这个的‘新人’来说要高,所以我的情报里没有hiro单人任务的具体信息。”
总觉得降谷零好像刻意隐藏了什么人没说。
诸伏景光没有在这一点上追问:“那我们今天的行程结束了是吗?”
降谷零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hiro现在感到累吗?我想带你再去一个地方。”
虽然想不出降谷零要带他去哪里,但现在尚未到休息时间,今天出门后一半的时间都在车上,连身为驾驶员的降谷零看起来都没有一丝疲惫,以诸伏景光的身体素质自然也不会感到累。
“那就去吧。”
当降谷零带着诸伏景光走上一栋有些偏僻的居民楼,后者还在想这难道是什么特殊的任务地点时,降谷零就开口解释了:“这是我们之前住的安全屋。”
共同住过的地方自然也是诸伏景光回忆的一部分。
“里面已经过完几轮搜查,现在处于空置状态。”
听着降谷零的补充说明,在进门之前,诸伏景光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空空如也、或者是经过暴力翻找后一片混乱的房子。
却在开门后看到一片深深浅浅的蓝。
数不清的蓝色花卉从天花板的一角如同瀑布般垂下来,蜿蜒地在地上蔓延。
诸伏景光定睛一看,其中以蓝白色的喜林草为主,其次是桔梗花和龙胆花,它们在清透的灯光下保持着最好的状态,让他忽然想起长野。
“前两个月我多次去了长野,除了那里的天空,印象最深的便是森林里那片喜林草花海,它总能让我想到hiro。”所以才会在昨晚又给诸伏景光买了一束喜林草……虽然经过昨晚的事情,那束喜林草如今只能被降谷零用花瓶装起来放在客厅的窗台上。
眼前的场景很美,可诸伏景光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在他们曾经住过的安全屋里布置这么一片花海?为什么在如今他们的关系僵硬的时候还要做这种事情?
“今晚hiro会想起那些任务相关的内容吧。以hiro的性格,回想起那些内容不会感到高兴,所以我想着,至少在这一天结束的时候给hiro留下一个美好的画面,希望你梦里不是只有痛苦。”
这么说着,降谷零侧脸看向诸伏景光,那双紫灰色的眼眸被花海染上了蓝色,衬得他眼里的神色愈发温柔。
猫眼青年被这一份心意砸得怔愣地站在原地。
他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惊讶、感动、难过……太过复杂,但他却能感受到从心底浮起的、不容忽视的开心。
可现在的他,连对此产生的高兴,都会感到愧疚。
明明知道降谷零不是喜欢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对过去的补偿,却还是享受着对方的这份付出。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降谷零原本就有些紧张的神情中带上了更多的忐忑不安:“选择在安全屋里布置这样的场景,也是想着能用美好的事物覆盖掉那些安全屋里不算愉快的部分……是我做得不对吗,hiro?”
看着这样神情的降谷零,诸伏景光下意识便回答道:“不,我很喜欢。”
但话一出口,他便自觉说错话,连忙补充道:“zero没必要这么做,你太忙了,能抽出空来陪我找记忆已经够牺牲你的时间了,实在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牺牲?”仿佛是听见了什么无法理解的词汇,降谷零喃喃重复了一遍后,惊诧又受伤地看向诸伏景光,“无论为hiro做什么,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是出于‘降谷零’对‘诸伏景光’的爱意,hiro为什么会觉得我在牺牲?”
诸伏景光沉默了半晌后才回道:“谢谢zero。”
这是降谷零这两天以来第二次直白地向诸伏景光表达自己的心意,依旧没能得到正面的答复。
他们明明还身处这片绮丽的花海中,那条存在于他们之间的冰河却得不到融化。
“hiro觉得我刚刚的话带给你压力的话,就忘掉吧。毕竟我的本意,只是希望通过这个场景能让你在梦里过得稍稍轻松些,而不是要逼迫你做出什么决定。”金发青年望向诸伏景光的眼神里,有着能让后者感到刺痛的低落和无奈,“也不要因此而感到负担,hiro。”
诸伏景光尽力扬起唇角,示意他已经把降谷零的话听了进去。
可就像他当初一次次地被降谷零地忽视心意也无法停止对降谷零的喜欢,如同现在降谷零无法遏制住对他的补偿心态,感情如果能控制的话,世界上的烦恼就会少了一大半。
只要降谷零还像这般对诸伏景光付出,他便总会感到愧疚——即便他清楚,换成其他人例如松田阵平等人,估计都会觉得以诸伏景光过去的经历,根本无需愧疚。
金发青年带着诸伏景光往里走去,拨开其中一片喜林草,露出了藏在下面的沙发,两个人坐了下来。
面对着已经看不出原来内部摆设的安全屋,降谷零依旧能准确说出哪片区域原来摆放着什么,他们又曾经在那里有过怎样的交集。
比起之前在任务现场简洁的解说,降谷零对于这些发生在波本和苏格兰之间、与组织任务无直接关联的日常,说得要详细许多。
仿佛在告诉诸伏景光,他们之前的过往并非只有充斥着血腥的组织任务,在那些伤害之外,或许也有温情存在。
……不过,zero好像还是对他隐瞒了什么。
猫眼看了看这间拥有三个卧室的安全屋,这样想道。
等到分针又转了一圈的时候,降谷零才结束了对安全屋内事情的讲述,询问诸伏景光是想多待一会儿还是想回去休息。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降谷零在身后关掉一些照明设备,诸伏景光则率先一步走出门口。
迈出门口的那一刹那,他惊讶地发现就在门旁边的墙上,倚着一名戴针织帽的男性。
在这栋几乎无人的居民楼里,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这里。
一瞬间分不清对方的敌友身份,诸伏景光刚想转头去叫降谷零,就看到那双翠绿的狼眸紧紧盯着自己。
“你不记得我了?”
“你不记得我了?”
诸伏景光猜测眼前人是想表达诸伏景光竟然不记得自己的惊讶,但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很淡,要不是刚刚那双绿眸里闪过的一抹深思,诸伏景光几乎要怀疑这人是事先便知道他失忆了。
一瞬间便认出诸伏景光没有自己相关的记忆,这个观察力是不是有点可怕了,而且看起来对诸伏景光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绝对不是简单角色。
大概是看出诸伏景光对他的警惕,针织帽男子站直身体:“很遗憾这个自我介绍这么晚才到来,我叫——”
即将说出关键信息的时候,狼眸警觉地往右瞥去。
然后下一秒,他就和闻声出来的降谷零打了起来。
诸伏景光:“……”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但和上次与松田阵平打架不同,降谷零与针织帽青年打架时的动作要狠厉许多,根本没有“点到为止”的概念。
虽然这里没什么人,但无谓的打架实在是没必要——如果针织帽青年是犯罪分子,那降谷零的态度就不会只是和对方打架,也没有提醒诸伏景光避开。
这就代表着,虽然降谷零和对方很不对付,却能判断出此人不会伤害诸伏景光。
于是诸伏景光开口叫停这场毫无意义的肢体冲突:“停下吧,zero。”
因为这句话,针织帽青年的动作慢了半拍,本来略微占上风的他瞬间被降谷零一拳打在鼻骨上。
他原本淡淡的脸色因这一拳而变得有些难看,却顺着那个力度拉开了和降谷零之间的距离,算是给拉架的诸伏景光一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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