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似乎顺利,可感情终究与你自己拼出来的不一样,你想做的事,或许阻力更小了,但同样的,他们也提前知晓了你的底线,更能为自己谋利,且——更难杀。”
“所以,人或许不用死那么多,但需要你权衡,割舍的,也更多。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致,小九,别任性了,该长大了。”
沉默良久,姜衡点了点头,“儿臣明白了。”
难得逆子乖顺一次,元泰帝不禁露出了笑容,顺势问道:“明白就好,你开戏班子,培养他们,也是为了舆论掌控?”
姜衡也没有藏着捏着,“一半一半,您也知道,儿身为皇子,手里没点东西不安心,只是于国家而言,思维意识,舆论掌控的掌控乃重中之重,加之之前局势不明,故并未插手太过,甚至有意压制,以免被有心人利用,反倒不妙。”
“你倒是实诚。”
“国家舆论,本就该当权者掌控,父皇既然问了,自然是要上报给您的,君权与臣权,本就是东风与西风,文人史笔如刀,代替百姓发声,皇家自然也要设法分权。”
元泰帝脸上笑意渐浓,仿佛见到蒙尘的珍珠终于放光,“是啊,君权与臣权,是一体,也是对立,可惜你二哥,虽明白,却也陷于其中。”
“这戏班子,你继续按照心意发展就是,朕也不多过问。不过听曲儿就罢了,好歹是为了公事,道士皇帝终究不好听。”
姜衡埋下头,元泰帝笑容一顿,“你还想继续修道?”
姜衡不语,只低头默认。
“胡闹!这成何体统?!那后世人都说了,修仙都是假的!没有神仙!”
“额……但天幕终究神秘,不得我们掌控……”姜衡试图狡辩。
“你觉得你能比得过钦天监?”元泰帝一句话绝杀。
姜衡被硬控,噎住不语,元泰帝语气不免重了几分,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天幕都说你以后是圣天子!你如今沉迷修道算什么?嫌自己政绩太好看故意添乱?”
“儿臣并未求仙问道,都是学的正统道家内容!”绝不乱来。
“荒唐!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上有所恶,下亦从之,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姜衡沉默,却心有不甘,不想放弃,元泰帝再看姜衡身上的道袍,气儿都不顺了!可要骂吧,又怕给骂逆反了,圣天子给飞了,没好气道:“一个个的,都不让朕省心,滚滚滚!别在这儿碍眼!”
姜衡刷的下榻,“儿臣告退。”就像以前逃课一样,一溜烟就跑了。
元泰帝:……
“跑吧跑吧!等那几个老古板挺着一把老骨头给你上课,我看你如何跑!”为了让姜衡能改掉写字的坏习惯,重新练字,君臣共同出力,拿捏了姜衡尊老的弱点,毕竟以往姜衡逃课或者上课摸鱼,面对六七十岁的长辈,总是硬着头皮上课的。
闷了杯茶水,气儿消了一点,这才又道:“让老六来一趟。”
老六楚王不可置信,“什么?我修道?”
元泰帝掀了掀眼皮,不紧不慢道:“你名声本来也不怎么好,既然给以后的小九都背了锅了,再背点就是。”
“不是?父皇?爹!儿委屈啊!”
“委屈?”元泰帝自己还委屈呢,“朕和未来小九忙碌了一辈子,和一群臣子斗智斗勇,你只需要背几个锅而已,你有什么可委屈的?!”
老六干嚎声一滞,“也,也是……”
“那儿臣,今天回去就开始研究道家典籍。”
元泰帝长舒了口气,“嗯,回去吧,有不懂的,去钦天监找人问,他们什么都清楚。实在搞不懂也没事儿,等出宫后,你不是还有鹤园吗?再找几个道士,热热场子,把名声打出去就成。”
老六表示这个简单,他在行,只是,“只是父皇,这天幕本就莫测,儿子再带头,民间怕不是有邪教趁机拐骗百姓。”
元泰帝轻笑,“那不正好,一锅端了。”
翌日清晨:
“老九?这个时间早朝都开始了,你怎么还没清醒?”齐王见姜衡还在文思殿里,闭着眼在打太极做早操养身。
齐王他自己被禁闭了,自然是不用去上朝,晋王和老六楚王老七赵王老八周王,连一向跟着老九不参合朝政的老十鲁王,都被叫去了听政,齐王见老九这个主人公还在文思殿,可不诧异嘛。
姜衡打了个哈欠,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慢一拍回道:“不上朝。”
长福对齐王行了一礼后,给自家殿下向齐王解释道:“回齐王殿下,陛下下旨,让殿下潜心闭关,创作出完整的《谢瑶环》。”
被谢瑶环击杀的齐王心口一痛,再一想元泰帝此举的用意,大早上的,也没了好心情,无力摆了摆手,“得嘞,知道了,好好看着九弟吧,这太极打得,锻炼身体还是自我欺骗,啧。”
长福就当听不懂,憨厚笑道:“殿下能早起锻体,必然能得道有成。”
齐王晃荡着离开了,看方向,是去文思殿统一授课的浩然堂逗十一了,姜衡打完一套简化再简化的太极,脑子也被风吹醒不少,清醒了过来。
“长福,去翰林院抓两个庶吉士来,再去国子监的率性堂寻两个荫监。”不会带团队,只能干到死,反正父皇说了让他随便找人帮忙,只要能找到。
翰林院的庶吉士都是进士朝考进翰林院实习的,学问足够不说,还勤快。国子监监生中的荫监是靠着祖辈父辈进入国子监的,吃喝玩乐上比普通进士学子厉害,但率性堂是高级班,能进高级班,证明能力和进取心都是有的,能写的会玩儿的还能把握度,自己可不就轻松了?只需要提供大概的情节点和批判点就行,反正结局一定是陛下圣明,斩奸除恶,正适合他们一展忠义之心。
而翰林院和国子监得知宁王要选人,那竞争,瞬间激烈了起来,不说天幕透露的未来,就看今天特意开早朝,却偏偏没有宁王,这还不够说明什么吗?
什么?你说陛下不满?怎么可能,真不满就不会让鲁王殿下上朝了,谁不知道鲁王是被宁王带大的?王府都挨在一起,要他们说,宁王怕不是要封太子了。
尤其是翰林院,官员的流动培训基地,天子门生,储相预备地,消息那叫一个流通,昨夜陛下还在为宁王找书法大家呢,怎么可能今天就不满了,所以……
“庶吉士?他们一群新瓜蛋子懂什么,还没调教好呢,在下五经博士……”
“你个博士懂什么戏曲,你不是说从不听曲儿吗?还得我来!”
“钱大监,我本经《易》,更略懂一些梅花易数,殿下定然感兴趣~”
“……”
相较于翰林院的还要一点面子,国子监里要的是学生,学生嘛,难免书生意气一些,年轻气盛一些,激动起来,难免略懂一些拳脚,从以文会友,变成了以武定胜负。
“元泰二十年二甲十三/二甲二九,庶吉士孙文礼/展秀见过宁王殿下。”
虽然竞争激烈,但姜衡说了庶吉士,长福自然只会从庶吉士中选人,也方便殿下培养新丁。
“学生永平侯孙辈陆永见过殿下。”
“学生工部右侍郎第三子吴桐见过殿下。”
姜衡脸上有那么一瞬的空白,“额,你们……比武了?”
相较于两位被长福直接选中脸的庶吉士,衣衫整洁,面部从容,一丝不苟,两位监生,且不提些许凌乱的发丝,这眼圈,这嘴角,是被打了的吧?
“殿下放心,区区小伤,耽误不了正事!”陆永双手抱拳,学的是那江湖中人的豪爽,很有军功集团后辈的刻板印象。
“学生亦然!”吴桐跟着表态,扯到了嘴角,没忍住嘶了一声。
姜衡看向长福,长福躬身,“殿下勿要担心,已经给两位公子上过药了。”
姜衡点点头,“那行,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也不管他们吃没吃早餐,让人传膳,“都坐吧,不用拘束,未来一段时间,还有的相处呢,放开就好。”
见他们局促,更是笑着用公筷给他们夹了菜,“别说你们都吃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吃了也该又空出肚子了,何况你们为了当值上课,都不会吃太多,想来你们看了天幕,也知道我不是太讲究的人,吃吧,若有什么忌口的,也只管说出来。”
两个是职场新人,两个是还在读书的“大学生”,哪里能抵抗高位老板的“推食解衣”技能?何况老板还不是老头!当即泪眼汪汪,满心感动!他们何德何能啊!唯有一腔真心与勤奋,能够报答老板一二!
没法,礼贤下士,在这个时代,哪怕双方心里都明白,但耐不住就是好用。
姜衡:小小新人,拿捏~
姜衡没有让他们四人马上开始写,而是先春和戏社之前演过的剧目剧本,给他们参考一二,让他们对台词的难易程度有一个了解。
“今天先研究剧本用语,明儿个让人带你们去春和戏社,现场了解,再和演员们实际沟通,等后天我再把谢瑶环的大纲给你们。”
“一切都听殿下吩咐。”
待人都下去相互熟悉了,长福才道:“翰林院庶吉士中,唯此二人容貌最甚,桌案上杂务最多。”
这两个是没什么背景,同时又满足好看条件的。
“至于国子监的两位公子,虽同为荫监,但听说要两人时,公侯之子与官员之子默契地分开比试。”
“谁先动的手看清了吗?”
“这倒没有,混做一团,都伸了手,不过明确最先打起来的一方,反倒是官员之子那方。”
“到底是开国的一批官员之子,一个个的武德充沛,好事,好事。”
武德充沛,骨气才能硬啊!姜衡高兴地拍了拍手,又握住长福,感慨道,“长福你同我一起长大,不管何事,只要交给你,我总是放心的,长福你可要长长久久陪我,若是你不在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长福比姜衡大了九岁,在姜衡三岁的时候就跟着他了,能一直跟在姜衡身边,能力忠心缺一不可,也了解自家殿下的尿性,带着几分纵容,笑道:“殿下,您眼睛在笑呢,还要再深情几分。”
“噗,太熟了,忍不住。”姜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去给潜之写封信。”
长福也无声露出笑意,他家殿下,其实内敛得很,口头上的花花,当不得真。
内敛的宁王殿下展开信纸,提笔写到:
与林潜之书
自灵霞观一别,已三年矣,潜之之志,尚记忆犹新,然天幕一出,只吾尚可在宫内求安,累潜之烦忧,吾心愧矣,还望潜之勿怪。
潜之任郧县知县,今年年底恰逢三年大考,本欲从潜之之心,在地方历练,只如今形势变化颇大,潜之既是我道友,又是我首位良臣,合该与潜之相告。
至于郧阳府等官员,若有因天幕为难潜之,潜之尽可告我。
“速速送至郧县。”
林朗,举人,耕读家庭出身,出身与品行,决定了林朗济世救民,办实事的官员底色,但同时,长久的压力,家庭教育的不及,也让林朗虽有能力与才学,却少了几分决断能力。
如同三年前,进士不中,不知该继续考,还是该放弃,直接举官,竟想到了去道观求签的决断方法。
被他碰到了,更是几句话就套出了来路,要知道彼时林朗都二十六了。不过心思简单,也有简单的好处,于是当时还没彻底决定要争什么的姜衡,顺利引导了林朗一把,让他“自己”做出了决定,从地方知县开始干起。
这三年来,林朗倒也经常给他寄信或者土特产来,可见地方锻炼人,情商各方面都在增长。
到底是自己提拔起来的官员,若是他想回中央了,正好捞回来,也能护着给自己干事了,若是还愿意在地方,就更加值得培养了,这为百姓干实事的心得多坚定啊!
不用上朝,反正有弟弟回来给自己讲发生了些什么,不用加班赶剧本,反正有人争着干活儿,虽然没有在王府自在,但对比兄弟们些,姜衡哼着小曲儿,心情愉快,果然,高兴都是对比出来的。
可惜,快乐只持续了不到一周。
“老朽葛韬,见过殿下。”
“老人家快快请起,拜不得我,拜不得我!”姜衡一个侧闪避开老人家的行礼,赶紧将人扶起来,这老人家一看就要满八十了,自古以来从周至今,朝廷都是要给予老人尊重,甚至赐杖发米之类的,尊老,是传统!就是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算了,这不重要,凑在老人家耳边,“老人家您先坐下,给您倒温水行吗?茶水晚上不好睡。”
老人家有点老花眼,眯着眼朝着姜衡那边看了看,脸上褶子轻易就笑皱了起来,看起来倒是十分慈祥,“有劳殿下。”
“不劳烦,不劳烦,”姜衡左右看了看,“老人家,谁陪您过来的啊?他们人呢?”怎么放心让一个老人家自己进来找他的?出事儿了怎么办?谁办事这么不靠谱?
老人家笑容愈发和蔼,“是陛下陪老朽来的,说懒得看您跟他发火,就不进来了。”
一道闪电划过姜衡脑海,姜衡心中一紧,瞬间警惕着看向了老者。
老人家也不卖关子,“陛下让我来教殿下书法。”
轰隆——
姜衡想起来了,这不是前朝就出名的书法大家葛大家吗?不是?葛大家算起来,都八十有二了吧?
虐待老人啊!不对,老幼一起虐待啊!要知道他的坏习惯可是前世自己练毛笔跟着网上杂七杂八地学练出来的坏习惯,几十年了,怎么改啊!
姜衡赶紧作揖,“老先生!父皇说一不二太久了,您别和他一起乱来,您合该在家颐养天年,享受儿孙满堂才是,何苦来接手我这个……学生,这不是给您抹黑吗?您不知道,袁尚书当初都气晕过去了!”
“老先生?”
葛老先生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啊?殿下您说什么?老朽耳背,听不清啊?”
姜衡:……
“老先生,求求您了,我们一老一少,何苦相互折磨呢?父皇他真的乱来啊,谁家评判皇帝看字的啊,不都是看功绩吗?天天练字,这不是耽误给百姓办事儿的时间吗?您说对吧?”
“老先生,您困不困啊?要不要在屋里睡一会儿啊?”
“您若是喜欢教徒弟,教我弟弟行不行啊?他可乖了……”
“老先生?”
老先生只含笑,包容地看着他,任着姜衡一个人闹腾了半天,最后实在是累了,不顾形象地坐在了地上,有气无力,“好……我练……我练……”
“好。”
姜衡:?
姜衡一脸呆滞,您都多大了耳朵还这么好使?
“您怎么养生的啊?”
“您认真练字,我就教你。”
“骗小孩儿呢。”
“老朽可从不骗人。”
“真的?”
“真的。”
第7章 第二期视频
“父皇,先生虽然身体康健,但到底也上了年纪了,天天宫内宫外跑,出了问题怎么跟人家家里交代?”
元泰帝仍旧批阅奏折,半点不被打扰,随口就道:“东宫已经在收拾了,等收拾好,让老先生住在东宫就是。”储君大事,像是在说天气挺好。
“这么快?”姜衡盖章的动作都停了下来,自己是不是该装一装,推辞一波来着?
元泰帝没给他时间,“快?天下人都等着呢。”
说着刚好抬起头,视线从奏折上挪来,停在了姜衡手中的印章上,也没再说东宫的事,而是道:“你就是这么偷懒的?”
印章再次盖在姜衡面前的奏折上,姜衡理直气壮,“都是些请安折子,直接盖个阅字怎么了?”
“再者,我现在习惯还没被改正过来,我生怕我就是画个圈,先生突然就从背后冒出来,说我发力发错了。”
元泰帝不置可否呵呵了两声,“别光想着偷懒,请安折子也是折子,外放的官员,请安也是为了留下印象,有些溜须拍马只会说好话,有些卖弄自己的学识,有些会唠家常写上当地物价等民生,既是通过请安奏折对官员各个阶段性情有个了解,也是朕了解民生的途径,他们就是朕的眼睛。”
开国皇帝最怕什么?怕的不是知晓自己死期,也不是儿子要造反,而是怕后继无人。君不见秦与隋皆二世而亡,唐与前朝启虽然太宗继位颇有波折,但好歹稳定了传承。
如今天幕将答案放在了元泰帝面前,元泰帝怎么可能忍得住不培养?虽然继承人跳脱了一点,政治主张也激进了一点,但最后成功了不是?
实在不行,他死的时候,把意见大,又有能力反水的,一起带下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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